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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李泰夸奖自家这支驼队,李贤脸上也不由得流露出自豪的神情,开口却是叹息道:“此境不比关中城邑密布、道渠便利,人事一旦离乡,少有道路可循,若无足够的壮畜代足使力,大量人物都会困阻难行。”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他也是来到陇右之后才见识到此边的交通状况之恶劣。
虽然说古代交通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后世,但凡有人烟出没的地方,哪怕没有平直的车马大道,羊肠小径也可涉足行走啊。毕竟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为了路。
李泰原本就不大喜欢关中的交通环境,没有经过系统性硬化的土路,平时跑起来沙尘飞扬,遇到雨雪天气又泥泞湿滑,每次出门都会因为路况问题而加倍疲累。
若非心里一团想要改朝换代的野心之火整天熊熊燃烧,他倒是更乐意做一个吃喝不愁、仆佣成群的土豪宅男。
可来到陇西之后,李泰才发现关中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交通便利的繁华区域。他从陇关一路来到天水,中间就没遇到过长度达到二十里以上的成形道路,基础建设几近于无。
他之前所驻守的陕北虽然也没有什么基建设施存在,但他对此感触倒还不够深,在向导的带领下轻装游猎于野还挺过瘾。这是因为陕北的各项建设才刚刚起步,不同区域间物资的交流仍然不够频繁,故而道路交通的限制还不算太大。
可他来到秦州后,正逢独孤信将要统军西征平叛,数万大军的粮草辎重陡然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而这些物资的物流状况又有着严格的军期限制,对陇右恶劣的物流运输环境自是头疼不已。
有关这一点,倒也不能怪在独孤信头上。陇右上一波的大规模基础设施营建大概还在汉时,长达几百年的乱世非但让这些基础设施不能得到妥善的维护,甚至还被施加以各种天灾人祸的破坏。
古代的物流运输本就成本高昂,如今又连能够贯穿一体、畅通无阻的道路都没有,陆路运输的马车报废率惊人,通过人畜负担运输便成为陆路运输的最主流方式。
在各种可以用作运输的畜力当中,骆驼无疑是最为优秀的,负重量大且对饮食要求不高,吃苦耐劳、抗寒抗病,是性价比最高的运输方式。
一头成年骆驼便可负重数百斤,日行近百里,所以李贤这群骆驼简直就是一辆辆大半挂,只要行走在道路上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可观的利润!
“这一支驼队有驼近两千数,倒也并非尽属我家,一些乡人驼畜也都编在了队伍中。”
李贤自能听出李泰言中艳羡之意,便又笑语道:“此物的饲养,倒也无需特别的用心,一如牛马之类即可,唯在入暑换毛时需要优作关照。具体如何侍养,我也并不清楚。李散骑若仍对此好奇不倦,稍后着员来为你解答。眼下西行尚需运力,待到转回时,再赠送李散骑几头以作游戏之乐。”
李泰主动言及此事,倒也不是为的赚人家便宜,闻言后便摆手笑语道:“这些且留以后再说,但今所见这驼群似乎并未满载吧?”
一头骆驼便可负重几百斤,这将近两千头骆驼那就是大几十万斤的运力,能够运输的货物自是非常的惊人。李贤虽然也负责了一部分大军给养,但份额显然是达不到如此规模,必然是有一部分运力仍处于闲置状态。
李贤闻言后便点点头,并表示道:“眼下的确还有几百头驼畜闲力,州府若需借力也可,只是一定要让物料尽快到位,毕竟军期所催、不能留此久驻。”
李泰当然是有借使运力的想法,但目的却并非只是为了完成当下的后勤运输任务,还想试探一下新的资源整合调配方式。
各类军备物资中,粮草无疑是最为重要的必需品,且要作长途运输的话成本奇高。
不过早在大统七年邓彦窃占远在河西的瓜州时,独孤信等陇右将帅们便已经开始进行备战,依托渭水水道在渭州建立仓邸以收储粮草,把军队集散补给的大本营向西推进了几百里。
但大军出征所需要的也并非只有粮草,各种毡帐营具、备用军械、火漆蜡油以及防治时疫创伤的各种药品,种类繁多且都必不可少,缺少任何一种都会造成不小的困扰,且身在前线的时候难以获取,只能通过后勤来进行补充。
但是这些军需物品在秦州州府的储量却是远远不足,虽然都有专门的官造工坊进行生产,但之前所积储的物资都被连年来的大阅给消耗掉了,如今也只能诸处工坊连夜赶工,做好一批后再运到州府来,由州府集中发往渭州去。
上一批的物资还是两天前发走的,眼下李泰就算想搭李贤家驼群的便车也根本无货可发。而且渭州大军开拔在即,一些物资缺口却仍极大,独孤信几番来信催促,措辞逐渐严厉,但李泰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眼下诸官造工坊已经是连轴转超负荷的状态,但产量却只有这么大,李泰堂堂一个长史幕僚长总不能挽起袖子亲自下车间吧,关键他也不会弄啊!
李贤这一群瞧着就让人眼馋的骆驼,让他看到了一点解决问题的可能。若是操作得宜,或许能在大军开拔前将物料缺口给填充起来。
“下封公所引这些驼畜,应该不只是用作输送物资吧?”
李泰又望着李贤笑语道,虽然说骆驼饲养没有太多的讲究,但总也需要消耗不菲的饲料,李贤带着这么多骆驼空跑,总也不会是因为饲养的太肥壮出来遛弯减肥。
李贤对此倒也无作隐瞒,闻言后便点头道:“不错,这一批驼畜其中一半是要趁此番西行输往河西售卖易货。乡里不乏赖此为生的牧户,原本往年可以经高平川北赴灵州、缘河而出,往居延泽共诸胡商贸易。
但此行途近年却多凶险,动辄货失人亡。这些驼牲已经积压数年,乡人受损不浅,所以是想趁此时机往瓜州售卖回利。”
李泰听到这里不免一叹,原本这条商路之所以不再可行,自然就是因为西魏同柔然交恶、而东魏却与柔然搞在了一起。
往年柔然公主乃是西魏皇后,两国尚算友好,李贤等高平土豪们尚可借着地利之便分润一部分丝路贸易的利润。但今柔然公主上了高家的床,原州人养的骆驼都砸在了手里。真是骆驼出不出圈,我老大哥贺六浑说了算!
瓜州深处河西,左右皆多荒碛沙漠,又是东西交流的商贸重镇,对骆驼的需求自是极大。
其实按照最合理的做法,李贤应该先在乡里置办一批货物,运抵河西后再跟骆驼一起进行售卖,要比单纯的驱赶骆驼前往利润大得多。但现在毕竟还在打仗,且这场战事走向如何也不好说,那就自然只能稍作保守了。
“若是此乡时价与河西相同,下封公愿不愿意就乡发卖?”
李泰又笑着发问道,区区几头骆驼,他是看不上,要搞咱们也得搞一大群!
“那当然是愿意的,此去河西路途仍然遥远,途中难免折耗损伤,不要说同价,哪怕折成半价若能就此乡里销售,我也乐意的很啊!”
李贤闻言后眸子顿时一亮,转又半真半假的笑道:“莫非李散骑能助我促成这一桩买卖?若是可以,我真愿意将此出售所得半数赠予李散骑以为酬谢!”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封公可以着员核计数目,牲力点付于此,但货款则需下封公遣员就我乡里拿取。”
李泰也一脸豪迈的拍桉说道,他常常被人炫富炫一脸,都快忘了自己也已经是一个大土豪,不就是区区千多头骆驼吗,说买就买!
“此言当真?”
李贤听到竟是李泰要买下骆驼,且一买就是这么多,一时间也是大感惊讶,神情略作变幻后才又沉声说道:“此事并不涉我一家,乡里许多牧户都在等待此番收成以续生计,故而我也不敢轻率应许。请问李散骑可知这样一批驼畜时价多少?乡里储蓄是否足当?”
“若直价仍在一百万匹绢内,下封公随时可以遣员入乡拿取。”
这个逼李泰当然要装个圆满,他乡里啥都缺就是不缺绢帛,之前从长安送娘子归乡时顺便巡察一番乡里产业,还在忧愁该怎么把钱花出去,投资机会这不就来了?
当然,你要说这一批骆驼价格能超过一百个高敖曹,那这笔买卖咱也别谈了。并且从此以后,你休想再喊我一声大叔!这样的黑心大侄儿我要不起。
李贤听到这话,顿时又微微动容,认真端详着李泰的神情,心中不免暗疑这小子莫非这张脸值绢一百万匹?他当然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里鄙夫,但足足一百万匹绢那也是听说过没见过,更做不到张口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