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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栈道下午5点关闭,晚间山谷里有狂风,而且天黑后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姜近到来的时候这里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他沿着山壁向前走,齐腰高度的铁门锁着,长腿一翻就进去了,在往前就是入口处的玻璃门了,也锁了!
但离着顶篷还有近一米的距离,姜近踩着旁边山石攀住栏杆,像壁虎一样翻过去,双脚轻松落地,转头就看见夜色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自己站着……
他压了压心里的怒气,对自己默念,她还小,让着她……
栈道栏杆一圈都镶着黄色的灯带,上面结着五彩的小旗,被烈风呼呼吹着,噼里啪啦拍打着栏杆音效吓人,她站在离入口七八米远的地方,闭着眼抱着自己,身体在发抖。
姜近走过去大喊一声:“燕宁!”
听见他的声音她好像吃了一惊,身体一缩睁大眼回头。
“你乱跑什么?大晚上的跑这来干什么?就不怕遇到坏人?上次晕这儿你忘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发怒的姜近和平时大不相同,眉头狰起、气焰逼人!燕宁被吓得发愣,眼睛一拐就看到脚底下黑魆魆的湖水,再往后,暗色的山石和树木层层叠叠都在提醒她这里的海拔高度,她捂住脸尖叫起来!
“你发什么神经?!”姜近又吼。
“既然害怕干嘛跑过来!不是作死吗?这样有意思吗?我找了你三个小时……”
燕宁哭了,大叫:“我又不要你管!我知道自己坏脾气犯了,怕跟你吵架才跑出来的!我……刚才是闭着眼走过来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
姜近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跟我回去!”
她继续哭着,口气已经是撒娇的那种:“不回去就不回去,我就是要在这……”
大风吹得湖水一浪一浪翻滚,姜近的脸也有点白,他倒不是恐高,琥珀湖于他是另一种痛苦的回潮,那种被湖水压逼到窒息、失重、沉落、昏厥、灭顶的绝望……
燕宁看来真是吓坏了,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捂住眼睛,一副无处可去无路可退的可怜相。
“作!作!不知天高地厚的往死里作!”姜近咒骂一声,突然拦腰把她抱起,定了定神向入口处走去,燕宁挣扎了几下就安静了,这地方,也只有姜近的怀抱能让她感到安全。
到了门口放下:“别动!我先翻过去!”
往里翻方便,有石阶有栏杆,现在要翻出去却不容易,一点借力的地方的都没有,姜近四面查看,不远处有几个塑料方椎路障,正要去拿,却听见燕宁抽泣一下小声说:“不用……”
“嗯?”他蹙着眉头转头。
“那怎么出去?砸玻璃?还是就在这儿过夜?挺浪漫啊!”
“我有办法。”
燕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斜着从锁缝里滑进去,她一直在颤抖,几次都没成功,姜近粗声道:“给我!……还挺能!溜门撬锁都会,干脆给你去派出所注册一个开锁110好了,嗬!”
咔哒,锁开了!
姜近推开门,拽着她的手腕走出去,咣当!没等他关门,大风就把玻璃门给吹上了!
“艹!哪个脑残的在这鬼地方造这破玩意儿!……还别说,就有人大半夜哭着喊着要来玩呢!”
燕宁想笑的,却被他黑着脸给吓着了,就嘀咕了声:“凶死了!”
一路上他紧闭着嘴唇,侧脸像石头一样坚板,抓着她大步往回走,燕宁也从簌簌发抖到微微颤抖,到基本恢复正常。
进了Sirius的大门,他把人往沙发上一丢,关上大门。
“轻点哟!”燕宁抱怨,一面抚摸着手腕,上面已经捏出了红痕。
姜近走到餐桌上,拿起一瓶水仰头喝了个干净,汗和水从下巴上流下来,胸前湿了一片,燕宁偷眼看他,生气的时候也很帅啊!
看桌子上,她的汤锅还在,盖子都没开,星系形状的吊灯亮着,安宁祥和,除了那个人还黑着脸,一切都和自己跑出去前完全一样。
她有点恍惚了,好像时光在中间断裂过,恰好弄丢了那几个小时……
他走过来,眼带风暴,结实的手臂垂着,之前的伤都结疤了脱落了,只剩钉子扎的那里还有一小块褐色,也许刚才翻越的时候刮了,现在那个疤翘着,又流了血出来,还能看见新生的皮肉……
“你的伤……”燕宁指了指。
“死不了!”
他说:“倒是快要被你气死了!”
“我跑出去是不对,我道歉还不行吗?”燕宁小声说。
然后在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小心的擦着他的血,又讨好的吹了吹:“上次的药还在,一会儿你洗完澡了上点药!”
她可怜兮兮抬起头,睫毛颤着,大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后悔和心疼。
姜近的心又他妈很没出息的软了!
唉……
本来想攒足了气势好好教训她一顿的!
但已经舍不得了,面上还继续绷着,语气也还冰凉激烈。
“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什么?”她一脸迷糊。
姜近咳一声:“自己想!想不出来这事没完!”
“……”
燕宁低头思索,足足五六分钟才摸到一点头绪:“……呃,是不是我发誓再也不给你惹麻烦了?”
“不对!接着想!”
姜近抱着胳膊保持着怒意。
“我收了你,麻烦还能少?……任命了!”
燕宁又低下头,眼光扫来扫去。
“呀呀,我想不起来……你直接告诉我就完了!我抄一百遍背熟了还不行嘛!”她嘟嘟嘴。
“近哥!好哥哥!小哥哥,近近小哥哥,姜哥哥……”她撒娇起来简直犹如妖精附体,姜近眼看就要破功了,她一看有希望,干脆缠过来抱紧他,像个考拉吊住大树一样,姜近气的面红耳热,哭笑不得。
把她扒拉下来,喝道:“站好!”
大手按住她的头顶。
她却俏皮的抬头亲一下他的掌心……
空气瞬间就变味了,那双眼睛水粼粼,娇滴滴,俏生生……姜近按住她的肩膀,一字字认真的说:“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跑掉!”
这句话回荡在客厅里,语气里有深刻的情绪,双目炯炯,又似海波荡漾。
她想起来了,他是被“丢下”过的,经历过情感的撕裂和切肤之痛的……
“哦!我记住了……”燕宁上前一步抱住他,眼泪忍不住的淌出来,全擦在他带着汗味的胸膛上……
他曾经在她耳边低声说过一句话:答应我,不会突然丢下我消失不见……当时她以为这只是一句普通的情话,现在看来,他对于“突然消失不见”是非常耿耿于怀的!
“就算要走,要分开,也要好好的告别,让我知道,你不是消失,在另一个地方你还是好好的快乐的安全的,哪怕不是在我身边,你答应我!”他目光深切悲悯,看的燕宁心都碎了!
“我答应我都答应!我才不要离开你,我赖定你啦!”
“燕宁……”
他低头看看手表,“这样,我们都去洗个澡,然后吃点东西,再好好谈谈?”
嗯嗯,燕宁忙不迭的点头。
……
等燕宁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姜近已经把汤放在炉子上了,把冰箱里的米饭在微波炉里热了热端上来,她看他的胳膊,随意贴了个创可贴。
“疼不疼?”
他摇摇头。
几分钟后,汤温热了,他端过来。
他为她盛了一碗汤,今天炖的是通髓骨和菌菇,闻上去很香。
“放盐了吗?”燕宁问,
“放了……”
“好喝?”
“好喝,你也喝吧……”
燕宁低头喝了一口,然后整个人一顿,慢慢抬起头。
“怎么了?烫了?”
燕宁咋咋舌,眼里有惊讶,还有一点高兴,她跑进厨房,把盐和醋瓶都拿出来,用筷子蘸了放进嘴里,又倒点醋喝,再换盐,姜近不说话,只看她像个土拨鼠似的忙活。
“怎么了?”
“我想我会不会……是恢复了味觉呢?”她又哭又笑,用舌头不断舔着嘴唇。
“咸的,酸的,都尝出来了!”
“真的!”
……
饭后,两人坐在姜近的露台上看星空,姜近坐在躺椅里,燕宁坐在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下巴。
“这样不热吗?小考拉!”姜近叹息。
“不热,困,困死了!”
手拉着手进屋,燕宁小声的说:“今天我也要睡这里……”
“什么?……不行!”姜近拒绝。
“你要睡这里,那我就下楼睡……”
“你床大……没事的,我们还没谈话呢……”
姜近沉沉的看她一眼。
“你对我是太放心了对吧?”
“我告诉你,我可不怎么靠得住!”
“靠不住就靠不住呗……”她小声哼哼。
“我又不怕!”
他搂住她头抵着她的头说:“宁宁,你二十岁前,我不会做那事的……”
“不做不做,只不过是睡个觉而已……我今天不想和你分开!”
她笑嘻嘻往床上一躺,拿了白色的棉薄被盖住自己,然后就那么看着他,姜近站在床前看她,喉结轻滚,思想斗争了一会儿。
“近哥……你看,床好大的,还剩,嗯,三分之二呢!”
姜近一语不发坐下来,抽过另一只枕头放在她旁边,然后慢慢平躺下来,一只小手伸过来拽拽他的袖管。
“转过来……”女孩子小声说,眼睛亮晶晶,呵气如兰。
姜近刚转过来她就钻进他怀里,把脸乖巧的放在他胸肌上:“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你说什么,我今天都能听进去……说吧说吧”
“这么乖?”姜近一下下抚摸着她的秀发,亲亲她的头顶。
“什么都能听进去?”他分明不信。
“嗯!”她点头,额头碰到他的锁骨。
“我为什么要跑到那里去,你知道吗?”不等他回答,燕宁说:“我其实,脾气不好!”
姜近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哼了一声。
“我十一岁时,辛蕊和燕东来就离婚了,她从未想过要带我走,哪怕她知道那个寂寞的家里本来就看不见男主人,等她走后,就只剩阿姨和我了……她还是狠心走了,她走了以后,我就成了彻底被扔下的孩子了!”
“我爸也宠我,除了不能陪伴我以外,所有花钱能办到的事都加倍补偿我,我以为他是真的爱我,直到他改了我的志愿!直到他企图分开我们!……我以为你在乎我,直到你说出那句要我上T大建筑系的话,你别怪我神经过敏,燕东来跟我说,他早就跟你交易过了,说你一定会劝我放弃天文学!”
她摸摸他的脸,“这是我第三次感觉失去了爱!心灰意冷,感觉糟糕极了!”
“不是的宁宁!”姜近急急的解释。
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我没有和他做交易!我不会离开你!”
“你听我说啊……”
“天文学适合更理性更严谨的人!你身上有飘逸的艺术气质,你的聪慧带着浪漫色彩,天体物理的课程枯燥之极,我真的怕你学的会很痛苦!”
“但是建筑不一样,它是横跨工程技术和人文艺术的学科,包含美学,和你的思维模式以及气质非常合拍”
“告诉你啊,我有个梦想,想在30岁的时候拥有自己的私人天文馆,现在虽然遇到了很大的障碍,没关系,那就40岁50岁!我希望,这个天文馆能由你来设计!它一定会独树一帜充满魅力!”
他抱着她,亲她的眉毛。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宁近!”
“……是的,下午的时候你父亲来找我了,他全盘掌握了我的情况,所有的……”
燕宁急急的问:“他有没有威胁你?吓唬你?你知道他手段多没节操!”
“我知道……放心好了!”
“我不怕他,大不了我把行星和恒星都盘出去,我不惧怕从头开始!……三阳峰是东来的囊中物不假,我可以去西部,难道东来的手有那么长?还可以伸到新疆?……就算可以,我也可以建远程控制的那种小型天文台,要不了多少钱,望远镜我可以自己做!你知道的……”
“宁宁……我只希望你快乐!如果学天文能让你快乐的话,那就明年再考!这样你陪在我身边的时间还能长一点,我,求之不得!”
“哪怕你什么也不学,我还可以开客栈,你至少还可以当个老板娘……虽然可能有点委屈!”
燕宁一把搂住他,使劲亲他,主动用舌头去勾缠他……
好一会儿两人都气喘吁吁了,才停下。
“姜近,你放心吧!”
她又啄他一口:“我没那么倔哒……我只是不甘心,不愿意被他摆布!”整个人爬到他身上睡好,轻轻的说:“建筑就建筑好了……天文学,对不起咯,N大,对不起咯,我变心啦!”
姜近浑身一抖,翻过身把她压在身下:“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呀!”
“不对!你说了!”
“……听你们的,学建筑!然后,设计我们自己的天文馆!”
“好了好了,困死了,睡觉……”几分钟后,姜近惊奇的发现她真的睡着了。
……
到了第二天早上,燕宁在他怀里醒来,拉开他搁在腰间的手臂,刚要下床,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身后传来有点慵懒的声音。
“唔,燕宁,昨晚上你有没有答应过我什么事情?”
燕宁回头眨眼睛。
“你说呢?”
“不确定喏,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如你这个青春美少女来回答一下?”
“……不就是上个建筑系嘛!我们美少女从来就信守承诺的,切!小样!”
姜近看着她的背影微笑,他的女孩穿着连身T恤裙迎着朝阳在伸懒腰,浑身勾了一层迷蒙的金边,纤细的腰身楚楚动人,桃子一样的小圆臀翘着,哗!血液突然向一个地方奔涌而去,他脸红着倒吸一口气,抱了一晚上都没事,现在看一眼就受不了了,咳咳,他赶紧转过身去掩饰。
燕宁跑到床边亲他额头一下,“我下去换衣服了!”
一会儿就传来她下楼的声音,嘴里高亢的唱着: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