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序曲的谢幕

归兮北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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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一块低温的冰扔进滚油中,会是什么效果?

    极端对立的属姓产生剧烈冲突,尼埃隆和他的地狱火原身发出一尖利一低沉的双重咆哮,身躯猛地鼓胀,撕裂出几百条细小豁口,暗绿色的火焰像是失控一般往外喷涌。

    “啊啊啊啊啊啊!”仿佛无数的利剑在身体每一处进进出出,但是比这更可怕的是,已经被压制很久很久属于神孽的那一部分暴虐意念苏醒了。宙克斯克尔没有尼埃隆强大,但是更接近疯狂,它冰凌一般的灵魂碎片直接在精神海炸开。到处都是吼叫、咒骂,地狱火本能对冰冷的厌恶与神孽自相残杀的冲动压倒了尼埃隆的理智。

    厮杀和挣扎,尼埃隆感觉回到了星界的流浪生涯,所有的生物都是敌人,没有家园,没有安全。他最终还是将理智的口岸夺回,但是很快又陷入更可怕的噩梦——他的完美精灵身体完了。

    像是死去三天泡在毒液里的腐尸,肿胀溃烂。他颤抖着看着自己原本无暇的手掌,直至手指一根根掉落。一切都完了,上千年的奋斗与筹谋,上千年的希望被打个粉碎。就算坚如钢铁的意志也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奋斗,何况他也没有机会了。灵魂的极致冲突让这具身体千疮百孔,不受控制的火焰四窜,他读力出去的灵魂与神格再次融合,却像一锅烂粥搅在一起。

    一切都完了,万念俱灰……不,还没有。尼埃隆抬起头,属于精灵的明眸双目发出血光,亮丽的长发变成枯草一根根脱落。我从憎恨中诞生却拒绝承接这命运,如今还是回到神孽的轨道,既然如此,那就憎恨吧!

    ……

    列萨托斯和伊拉督尼在神孽发飙的第一时间退出口袋位面,估计那个小地方经不起疯癫的“神”孽折腾。而外面没有强多少,神国的大地龟裂,天空成千上万的红色闪电把空间撕裂,两人只能在半空漂浮。

    “一会他出来,你牵制住,我要准备传奇法术了。”

    灵吸怪瞪大眼睛:“又是我?你什么时候习惯把盟友压榨出汁来的?”

    “本来是不用的,谁叫那发永恒炽阳意外提前消耗了。”列萨托斯张开双臂,他的身躯慢慢散开,火焰不再是巴哈姆特的铂金色,他将苍青圣叹的力量收回去了。

    伊拉督尼能明显感觉这不是纯粹的火,与在雪山顶时展现的暴烈完全不同。它缓缓地扩张,仿佛是流动的液态热量。即使近在咫尺,也感觉不到热,能量严密而完整地保留下来。

    光芒越来越大,并且能明显看出层次和线条,纤长的尾巴,有力的后肢,还有光芒流转的鳞片。列萨托斯睁开眼睛,伸展能覆盖半个绿都的翼展。他的身体依然在燃烧,却是依照金龙的意志,以魔力为骨架,火焰为血肉。

    但是火焰是他,他却不是火焰。列萨托斯第一次完全展开爝焰之身,以液态火构筑的庞大身躯。

    伊拉督尼不禁暗暗惊叹,金龙不是火元素或者火巨灵,在纯粹火焰的道路走下去没有前途,所以他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火焰,就如尼埃隆的浊黯邪焰。这种未命名的火和法师一样,宁静,冷僻,暗藏难以想象的爆发力与用途。

    列萨托斯的咒唱响彻天地,双爪变换不停。

    伊拉督尼突然想到了那句“本来是不用的”是什么意思,如果在这种状态下使用永恒炽阳,两个传奇法术叠加的威力……灵吸怪决定采取行动,否则真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

    他取出魔钢权杖,将红宝石的杖头高高举起。“如此璀璨的毁灭盛景,是对黑暗与毁灭的献礼!我最强大的主啊,请一同来见证圣战的开端!”

    邪恶的力量在权杖顶端汇集,其密集浓度让列萨托斯侧目。一只黑色的眼球出现,如果仔细观视会发现它由成千上万的秽邪咒符组成,比起尼埃隆拥有的完成驯服多得多。

    “吼!”完全将灵魂交给神孽的地狱火撕裂位面出现。

    【地狱主宰的凝视】!

    眼球猝然睁开,恐怖的意念从眸子伸出射出,盯在地狱火身上。后者前冲的势头完全停止,凝固在半空。身上的绿焰、血液、还有残渣被吹向后方成一条条线,却不能前进一点。

    震慑时间不长,眼球在消失前转向列萨托斯,而金龙可以看明白阿斯摩蒂尔斯眼神的含义——不要忘了契约。

    他转向献出最后疯狂的尼埃隆,你我都是命运的弃儿,不同的是,它给了我两巴掌打响了我,你却扎入它的怀抱却不自知。

    没有射线,没有法球,列萨托斯只是弯曲长达几百萨米的脖颈,然后让法术以龙息的方式发出。金色的能量流喷出的一刹那,偌大的身躯都暗淡下来,仿佛金龙把自己全都喷了出去。

    龙息即不汹涌也不燃烧,如同升华汽化的黄金,一阵柔亮的光雾包围神孽,束缚其一切动作,随着光雾浓度越来越高,璀璨的金色是尼埃隆唯一可以感知的。

    在这宁静的光中,他仿佛看见阿梵多国度的大门敞开,爱剌天族脆响号角迎接新神的莅临,精灵诸神站成两排露出亲切和温柔的微笑,最后,是柯瑞隆慈爱而威严的脸,向着回家的游子伸出双臂……

    “父神……”

    光雾缩成一团,随后散去,列萨托斯也恢复原本的身体。他虚弱地抬起头,看向半空飘浮的宝石。这是一颗有半萨米长的巨大美丽晶体,规整的四面体,从任何一个方向来看都是等边三角形,完美无瑕的色彩犹如梦幻,列萨托斯可以通过每一个棱面反光看见崩毁的神国,仿佛尼埃隆要记住最后的末曰景象。

    列萨托斯把它抓在手心,能感觉到熊熊燃烧的神火依然没有熄灭,几颗残破的神职留存其中。而握着它,立刻接过神国法则的指挥权,可以清晰看见法则一条条断裂,可以听见遥远森林中提雅狂信徒濒死的呼唤。

    “结束了,安息吧……”

    伊拉督尼靠过来,他的身体不断颤抖,九狱之主的力量即使是一颗眼球,也不是容易承受的。“你在哀伤?哈哈,是为了从头到尾沦为棋子儿一无所知的提雅,还是这个仅仅为了父爱差点改写多元宇宙神祇设定的弃儿?”

    “我只是在试图补上最后一块拼图,将一个阵营与血统完全不同的灵魂从神孽重生为精灵,这违背了诸界之律,尼埃隆凭什么对抗两个身体的牵引?除非……能对抗诸界之律的只有诸界之律!快撤!”

    一个漩涡出现在神国中央,银色的亮丽条纹拉扯一切能碰到的东西,卷向星界深处。崩溃的神国旋转飞舞被吸入漩涡。

    伊拉督尼实在没力量飞了,而空间动荡的此地完全不适合传送,干脆直接爬在列萨托斯的鳞片上。他留了个心眼没扑向巨龙的后背,不然被灵吸怪龙骑士可能会被他的顺风车捏死。龙翼煽动,顽强对抗星界漩涡的吸力,呼呼的强风把触须吹到脑后。此时他也明白尼埃隆的打算了,失去信仰的神祇会被诸界之律拖进星界永眠,尼埃隆可以净身出户,只分离出来神火以半神身份离开,而地狱火的身躯会随着神格、神职拉进星界断绝两者联系。

    不过现在可能成为两人的葬礼。灵吸怪看着越来越近的漩涡大叫:“飞快点!”

    “你来试试!”列萨托斯咆哮,连声音也被吸入漩涡。

    疑惑的星界漩涡找不到神尸,进一步加大吸力。灵吸怪榨出刚恢复的精神力,用灵能移物全力推动金龙,一寸一寸地前进。神国的大地崩裂着被吸进去,一块长着上百颗树木的陆地部分飞过来,几秒后就会撞上金龙并且带着他冲近漩涡。

    “转向!”

    “来不及了!”列萨托斯一咬牙,握着宝石调动仅存的神国法则,缠绕住自己,发动了不知通往何处的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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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神殿仪轨大厅的双开门被从未有过的蛮横手法砸开,一队游侠当先进入,确认大厅只有一个垂垂老矣的精灵后,嘉兰诺德的女王大踏步走进来,披风因她的快速步伐被向后吹起。

    “奥法西斯……大主祭。”德鲁希丽雅傲然而仇恨地看着老精灵,而后者跪在尼埃隆的刚玉等身神像前,一言不发,也没有回头。

    “我本以为你是在策划更耸人听闻的行动才没有再叛变中现身,但是审问俘虏后,我很惊讶地听说你因为强烈反对尼埃隆的神谕,反对刺杀和**被囚禁在此。我容许你给个解释。”德鲁希丽雅很愤怒,更愤怒的是她一直以来的仇恨对象居然是错的,奥法西斯反对刺杀,这让她有种有力没地方使的落空感,胸口憋闷得要吐血。

    “……我从识字开始,就信仰仪典之主。”背对女王的大主祭幽幽说,声线单薄得像个鬼魂。“信徒,见习牧师,主祭,高阶祭司,最后是大主祭。支撑我在苛刻的道路上行走唯一动力是,对精灵复兴的期望……”

    德鲁希丽雅不屑地笑了一声。

    “黑暗中我看不到路,唯有尼埃隆点亮一盏明灯,祂降下喻示,说提雅必将荣光,我坚信不疑!我做了那么多,所有的亲人疏远我,平民鄙夷我,还有你们这对父女仇视我,这都不重要,只要有光辉的未来!就是因为这个信念,让我认为每一次牺牲都笔友回报,而尼埃隆的神谕无可置疑无可猜忌!”

    “可是……”老人褶皱的皮肤下青筋曝气,牙关紧咬,指甲抠进掌心。“祂最后一道命令居然是刺杀和**!我不解,我反抗,所有努力和牺牲都失去意义!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惩戒我!”奥法西斯跳起来,冲向德鲁希丽雅却被游侠架住。面色狰狞高喊:“为什么,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德鲁希丽雅的仇恨一下子淡薄下去,不是源于宽容的谅解,而是仇恨有了宣泄的途径。还有这比这个更残忍更讽刺的下场吗?她拨开游侠,贴近奥法西斯,盯视他浑浊的眼珠,一字一顿说:“因为,你的信仰背弃了你!”

    咔嚓!

    一声脆响,尼埃隆的刚玉雕像从头到脚碎成几段,老人和残块同时瘫软跌倒。

    “陛下!”一个游侠跑进来,“外面的天空在燃烧!”

    德鲁希丽雅看了眼自己崩裂的神像,点了点头。走过去从尼埃隆断裂的剑柄处,把亮黄色的长方形辉夜光石亲手撬下来,郑重收好。然后拎起尼埃隆嘴唇绷直的神像头部,放在奥法西斯竹竿一样的臂弯里。

    “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一生,无数提雅失去生命和亲人。你没资格死在绿都,带着你的神对你唯一的回馈,滚吧!”

    奥法西斯如失神的傀儡,木然地抱起石像向外走。绿都的街道上,一个打扫废墟的女精灵看见了他,高叫一声所有精灵围拢过来。

    “让他走!”德鲁希丽雅的命令坚决如铁。

    平民和贵族,游侠和织工,男的女的精灵站在道路两侧,目视老人离开。奥法西斯散乱的白发稀疏,露出干瘪的头皮,已尽残破沾满泥污,苍白的皮肤下就是骨头,用两只手费力地拖动石像,走掉了鞋子,脚掌留下一条鲜血的擦痕。

    但是,没有一双眼睛是怜悯,他们无声地诅咒伴随老人一步步离开绿都,碾碎最后的尊严。

    走啊走,走啊走,树木也不肯为他遮蔽阳光,空荡的林子毫无声息。

    奥法西斯绊了一跤,踩进一处泥沼,刚玉头像无声地沉没,而老人毫无动作,任由泥潭吞噬。污泥没过头顶,沼泽冒了个泡,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