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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叔颐翻完了这一本,才去找表哥玩。“表哥,你刚刚问了什么?”
“你这丫头。我不问了,否则扬波非得又喂我鲜花饼不可。”陆欆翊这会子正在打包东西,他明日便要坐船回去了。
“表哥,你明日便走吗?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带你去吃呢。”庄叔颐在一旁看着,闷闷不乐地说。
“我们明天上午还能去。我午后的船票。”陆欆翊虽然觉得北京的吃食多而全,五湖四海的皆都有,但是永宁这地方的东西又怪又邪乎,别的地方就是没有。
比如泡虾又名油炸鼓,虽只是面粉、虾仁、目鱼圈、香葱、腰里肉,用那熬好的猪油炸得鼓起,但是滋味却叫人惊艳无比。只要尝过一次,便要叫人念念不忘起来。
“阿娘在北京做过,只是不如永宁的。我想大抵是虾子等海物不够鲜美的关系。”陆欆翊这一想起来,嘴里便立即唾沫泛滥了。“我们明日去寻吧。我都被你勾出馋虫了。”
“何止一个油炸鼓、梅花糕、蛋清羊尾、青草糊……”庄叔颐想了想,还掰着手指头数了老半天。
“你表哥都快被你引得流口水了。你引他便罢了,明日带他去寻,他也吃不下这么多。你以为他是你呀。”扬波站在后面,调侃道。
“哈哈哈,说的好。我若不是亲眼见了,恐怕也想不到。你竟然能一个人吃下三个人的份量。吃了早餐,去吃早茶,然后又该吃午饭了,之后下午茶你吃得又不少,接着又是晚餐,最后吃个夜宵收尾。”
陆欆翊真是佩服死她了,一天六顿一口也不少。
“不,这是四个人的量。”扬波在一旁还补刀。
“哼。”庄叔颐气成包子。
两个坏心眼的家伙竟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
“不理你们了。”庄叔颐扯着他的袖子撒娇。“表哥,你再呆几日走嘛。”
“哈哈,我就知道你要舍不得我。”陆欆翊用力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只把这一头秀发弄乱了,才笑道。“可是榴榴,表哥娶妻生子了,家里四个儿子都在等我呢。”
庄叔颐竟没有还击,只是将自己的头发理了理,垂着头说道。“恩。我知道。也不是让你不要回去啊。就是再留两天嘛。你都很久没有来过了。”
陆欆翊只在这个时候才感到,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和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团子没有什么不同。他无奈道。
“榴榴,表哥有空还是会来的,不然你有空也可以去我家小住几日啊。你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如此这般,可怎么出得了门子啊。”
“我才不出门呢,表哥你管得太多了。算了,懒得跟你争辩。我知道了。”庄叔颐不肯抬头再看他一眼,匆匆地告别了。“太晚了,我回去睡觉了。”
“榴榴,榴榴……”陆欆翊再怎么喊,她也不肯停步,只好任她去了。这个表妹就是太重情了,凡是离别都能叫她难过。没想到这么大了,也没有改。“扬波,你劝劝她。”
扬波点了点头,转身追了上去。
庄叔颐一边跑,一边眼泪便掉下来了。她一想到离别,便觉得心痛。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傻瓜,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就好像看到黄昏的晚霞,便能叫她哀伤至极一般。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这没什么好难过的。然而她还是难过,还是痛苦,还是忍不住这眼泪。要是自己能坚强些就好了。只是若是劝说有用,也不至于她会痛苦了。
她三两下爬上树屋,推开门扑到榻上,哭了起来。
扬波跟在后面,见她哭了,竟忍不住用手掩着偷笑。
“你笑什么?”庄叔颐哽咽着挑刺,眼泪似是不要钱的珠子掉个不停。
“小娃娃。”扬波慢慢地走进去,抖开一块薄毯子裹住她。“晚上冷,上面风大。你要哭就回房去哭吧。”
“坏人。”庄叔颐嘟着嘴,裹紧了毯子,瘪着嘴继续哭。
“你怎么哭得还起劲了。”扬波打开抽屉,取了铜壶和茶叶,想了想又翻出了一包坚果。“眼睛都哭肿了,和这核桃也没多少分别了。昨日炒好的,你尝尝。”
“我就是不喜欢和人分别嘛。小时候住在他家,他都带我去玩,而且对我很好。何况我确实喜欢和表哥一块玩。现在他要走,为什么我不能难过呀?”庄叔颐抹着眼泪,说。
“没说你不能难过,只是你哭成这样。就是永宁江的江水也该被你哭干了。”扬波一边用小炉子煮水,一边给她剥坚果。“你若是真舍不得他,我们便跟着去北京玩几日。”
“可是快要中秋了,阿爹肯定也不会同意的。更何况我现在也不想出永宁。”庄叔颐见了坚果,眼泪也停了,她伸手拿来他剥好的吃。
“怎么不哭了?”扬波笑话她。
“吃东西呢,哭不出来。”庄叔颐羞恼道。“还有不许笑话我。”
“不笑话你。”扬波泡好茶,替她斟上一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多愁善感。这不是坏事。但是‘子恸矣’。”
“‘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不对不对,这是孔子哀颜回之死。可我对的是事不是人。这句放在这里有些奇怪。”庄叔颐接了茶,双手捧着,轻轻吹了吹。“应该回‘非夫事之为恸而何为?’阿年,你看如何?”
扬波轻笑,不答。
“你笑什么?”庄叔颐不解,歪着脑袋瞧他。
“笑你可爱。”扬波笑答。
但只这一句便叫她睁大了双眼,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是她还是克制住自己想要垂头的举动,掩饰地叫出声来。“阿年!”
“怎么了?”扬波以为怎么了,紧张地去看她。
庄叔颐抿了抿唇,脑内的思绪转了千百回,犹豫片刻,才说。“恩,我想吃文旦了。”
“好。”扬波二话不说便下去帮她拿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庄叔颐才捂着嘴笑了起来。
她知道那不是情话,也知道这不过是无意的一句话罢了。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依然开心得要了命。可是这一份开心,决不能叫他看出异样来。
他若是知道了,恐怕就不会将她看作是要受人照顾的小孩子了,也不会像过去那样陪她瞎胡闹,也不会毫无顾忌地跟在她后面。
庄叔颐最不想要的便是岁月流逝。可是她再怎么样将一天拉长,一天也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一年也只有三百六十五天。
明年她便十六岁了。也许明年,也许后年,反正她要出嫁的那一天总是越来越近了的。当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孩童的那一天,如今日这般无隔阂的玩闹便也不会再有了。
越是不想要这一日,这一日便来得越快。这叫庄叔颐感到悲哀。
“我拿来了。”扬波抱着一颗脑袋那么大的文旦爬了上来。
庄叔颐见了那黄澄澄的文旦,立即欢喜地抢了过来。这文旦是阿爹院子里树上长的,扬波这会子摘下来,新鲜极了。庄叔颐嗅了又嗅,味道浓郁极了。“这真好闻。”
“来,我把它剥了。”扬波好不容易才从隐藏的暗阁里找出那一柄小刀。“你不是想吃文旦吗?”
“恩。不过,你干嘛每次都把刀子收到这里面去,我抠都抠不出来。”庄叔颐抱怨道。她上次想开一个匣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刀子,最后只好作罢了。
“你做什么要用上刀子?”扬波一听,便想到了重点。
庄叔颐移开视线,不小心说漏嘴了,赶紧转移话题。“恩,快剥吧。我都馋得不行了。阿年,你快动手啊。”
“你啊。”扬波点了点她的脑袋,便照着她的心意撇开不提这件事了。他将这刀子藏在暗格子里,就是防止这爱作怪的丫头片子拿了刀子去。
若是他不在,她用刀子伤了手事小,让她见了血,那便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