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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来,跟她站在一起,她的头才到他的肩,仰着脸看他:“你说这天气会不会又有暴风雨?”
秦大王伸手,仿佛抓了一把湿润的空气,又看看已经远去的几只海鸟,摇摇头:“不会,这两三天内,天气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花溶松一口气。
“是不是被那天的暴风雨吓怕了?”
“是啊,我一直以为会葬生海底的。”
“丫头,别怕了,以后跟我在一起,多大暴风雨都不用害怕。”
她隐隐地害怕,当然不是因为“暴风雨”,而是情感上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秦大王帮了自己这一次,又该怎么办?
依他的个性,居然隔了许多年也能找到自己,现在,自己反而去找他,他又怎会放弃?
她强笑:“秦大王,如果能逃生出去,等你成亲,我一定会送你礼物。”
“我怎会跟别人成亲?”
她固执地:“有的!我看见的!你有许多女人。”
这下被她抓着了把柄,可怎么办才好?
“我以后不找其他人了,真的……”
“你找了!所以,你不许再说我是你妻子了。”
秦大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话锋一转:“丫头,赵德基现在任用的重臣都是谁?”
她叹一声:“汪伯颜、黄潜善等……”
“老子就没说错,这两人都是无耻逢迎之辈,看来,赵德基跟他老子也不会有太大差别,真不知我们这样救他,值还是不值……”
花溶没有回答,近来,她也越来越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可是,她却一再压抑着,提醒自己——九王爷,他曾救过自己一命啊!
如果当初不得他营救,自己早已葬身鱼腹,此刻,又哪里还能在这里闲庭信步?
只是,物是人非,记忆里的人,早已变了模样,感恩的心,也慢慢有了芥蒂。
她暗叹一声,情知顺着秦大王的话下去,不止他动摇,自己也会动摇。
“丫头,宗泽一死,朝廷失去了支柱,赵德基身边没有亲信的卫队,没有股肱的大臣,他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她勉强道:“岳鹏举屡败金兵……”
“岳鹏举?”
岳鹏举悔婚,公然宣称要娶花溶,触了龙须,赵德基将他远调战场,暂时逃亡顾不得清算个人恩怨,日后龙椅坐稳,想起今日之辱,怎肯放过他?
可是,秦大王此刻一点也不愿提起岳鹏举,他悄然看花溶,见她伏在栏杆上,看着远方的海面,也不知是不是在想着岳鹏举。
他心里很是不悦,硒然道,“赵德基岂会真正相信于他?岳鹏举,聪明的及早离开,否则,又是一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花溶担心,也是若此,但得他说出口,听着总是不顺耳,转身,又伏在栏杆上,只不答应。
“丫头?”
“丫头??”
秦大王叫两声,每次都这样,只要提到岳鹏举,自己就明显地觉得低他一等。他愤愤地,正要发怒,见她抬起头看一只飞过的海鸟,瘦削的背影,又不忍再发怒,一再告诫自己:
这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要是等她和岳鹏举成亲,自己做什么都迟了!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她面前,她喜她怒她弱她悲,自己都会败下阵来。
“丫头……”
她抬起头,见他递过来一个大的果子,正是昨日见过的那种类似桉树的大树上结的果子。她说好吃,于是,他就带了一些在船上。
她正觉得有点儿渴,拿起果子,默默地吃。吃完一半,秦大王将另一半也递过来。她摇摇头:“不吃了,你吃吧。”
“老子不喜欢这种小孩儿的东西,你吃。”
她接过果子,又咬一口,他见她脸上慢慢露出一点笑意,柔声道:“丫头,我带了一大筐在船舱里,你想吃多少都有。”
“嗯。”
再说赵德基等人在船上度过了风雨飘摇的两日,迟迟不见花溶周五等归来,越等越是心急,好在周五知他身份,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番赵家天子若逃得大难,自己就是一大功臣,因此,毕恭毕敬,精心侍奉,倾尽岛上的物产招待众人。
可是,后面金军日益迫近,自己等人也没法长期流落在这个荒岛,赵德基哪怕是对着山珍海味也吃喝不下。这一日,周五提前回岛复命,众人见只他一人,心顿时凉了半截。
赵德基急忙道:“花溶呢?她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周五赶紧行礼:“花溶姑娘生病了,秦大王说等她好了,会亲自带她回来。”
“生病了?怎么会生病?秦大王为难她了?”
“只是淋雨发热。秦大王亲自精心照顾她,说等她稍好,马上就会送她回来。”
赵德基松一口气,许才之也暗暗点点头。秦大王既然不为难花溶,那自己等人也就有救了。果然,周五道:“秦大王请众人上岛,好生安度,怕金军偷袭……”
许才之急忙道:“金军距离这里多远?”
“金军和这里的一股海盗势力有勾结,我们暂时也拿不准。”
赵德基更是恐慌,心里暗恨那海盗头子摆谱,竟然迟迟不来。
如此心急火燎地熬过一晚,第二日,众人发现赵德基满眼红丝,嘴唇上都是血泡。尽管康公公一再小心服侍,也无济于事,他依旧寝食难安。
林之介父子须臾不离地护着他,船上的几十名水手杂工也临时组成了一支护卫队,赵德基看着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百感交集,但没有丝毫安全的感觉。
一大早,他就来到海边眺望。
远远地,听得一声号角,竟是几十艘战船呼啸而来,为首的是一艘高大的五牙战船,扬起巨大的风帆,上面悬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帜,上书“秦”字。
赵德基海防时短,当时的海防将军又已经去世,但他对这个大字却不陌生,心里一震——果然是当初曾经交手的海盗。
只是,秦大王的势力怎么会扩展到了这片海域?
如今,这海盗头目前来,又是福还是祸?
船慢慢靠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就连周七周五也一阵慌张:秦大王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
赵德基紧张地看着一个极其高大魁梧的人立在船上,身穿海盗重甲,提着大刀,竟如威风凛凛的一头狮王,而他身边,跟着的娇小女子,正是花溶。
赵德基看得分明,许才之先低呼一声:“天啦,秦大王就是秦尚城?”
康公公更是大喜,声音又尖又细:“是他,是秦尚城。”
赵德基心里一紧,没想到这个大海盗头目,曾混进军营那么久,自己都毫无察觉,还曾想封赏他,难怪他拒绝不受。
他混进军营目的何在?
难道,真是为了寻找花溶?
他还没回过神,听得秦大王大喝一声:“大家快上船,前面发现了金军的踪迹。”
“金军”二字如催命符一般,赵德基下意识地,大步就往船上跑。
众人也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花溶却跳下船,奔过来:“官家,不用慌,金军一时还追不上来。”
赵德基惊魂未定,秦大王大声道:“周七,你带众人上五牙战船。”
周七知他意思,林家的商船已经遭遇风暴,破损不堪,他点点头,林之介机警,抢上一步:“陛下,先上战船。”
花溶也低声道:“官家,上去吧。”
赵德基虽然信不过秦大王,但他相信花溶,见她全身戎装,手握弓箭,全身戒备护着自己,心里一安:“溶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
秦大王听得他这声“溶儿”,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大家不要磨磨蹭蹭的,鸟金军来了……”
众人蜂拥着抢上船,慌乱中,赵德基发现,除了林家水手外,秦大王的这众海盗,进退之间,竟然丝毫也不杂乱,全然训练有素。
难怪他能纵横多年。他有心招安秦大王,也不动声色,既不问花溶,也不问秦大王,只随了许才之攀上甲板,不一会儿,果见后面隐隐地,有船只追来。
他这才明白秦大王所言非虚,想必,金军是经过这几天的搜索,发现自己等人踪迹,寻来了。他看看秦大王这支不足200人的海盗军队,又看看林之介的几十号水手,心里一凉,不足三百人,怎能抵挡金军几万大军?纵然船只不够,承载不多,起码也有几千上万追兵,自己怎生能够抵挡?
他紧紧抓住船舷,面色惨白,莫非,天意如此,自己也终归和父兄一样,难逃此劫?
他转头,见花溶站在自己身边,全神贯注,提着弓箭,心下更是惨然,低低道:“溶儿,也许天意如此……”
花溶见他完全丧气,急忙道:“官家不必如此!金军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只要能绕道离开,多转几程,就可以登陆去镇江……”
“只怕镇江早已被金军占领。何况,金军马上就要追来了……”
“官家一路上有人救护,就算大风暴也躲过了,您放心,这次也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赵德基听她如此安慰,想起自己夜路逃亡,得遇老渔翁,风暴大难又有林之介等舍身护驾,现在有秦大王,势力更比前两次凶险增加得多,他勉强点点头,定定神:“但愿如此。如若逃得这场大难,船上之人,便全是朕的大功臣。”
花溶心里也惧怕,却微微一笑:“他们一定会尽忠官家的。”
赵德基对秦大王实是不敢全信,但见他走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忽想起花溶逃亡时穿的一身喜服,更是混乱,花溶坚称已经嫁给岳鹏举,现在秦大王又该如何自处?他苦笑一声,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凑不上这个热闹了。
他为解除秦大王的戒心,立刻站直身子:“秦尚城,现在情况如何了?”
秦大王面色阴暗:“狗金军大概是跟那股海盗勾结,不然,他们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来。如果是这样,倒不好对付。”
“金军中可有精通水战的?”
花溶道:“金兀术麾下听说有一员汉将,叫做韩常,是南方人,熟识水战。”
“就是这个韩常,和那股海盗有勾结,海盗按照排行称为王二七,我曾经派人攻打,但没能拿下……”
秦大王话没说完,忽道:“不好,王二七也熟知那个快速通道,如果率兵把守,提前到达,我们就要受到前后夹击……”
赵德基本来略微放松的心情又是一紧,却见秦大王一挥手,大吼一声:“加速,所有船只全速行驶,务必在天黑前赶到通道……”
立刻,又响起一片海盗们用来通知联络的讯号,呜呜的,十分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