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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溶慢慢开口:“鹏举……”
“嗯……”
“鹏举,我真是对你不起……”鹏举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刚刚成婚不久,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正当是跟自己妻子亲热的时候,可是,自己这样子,他岂不是会很难受?
岳鹏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呵呵笑起来,声音那么低,贴在她的耳边,仿佛在亲吻:“来日方长,相信我,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的声音有点凄凉:“可是……”
“姐姐,我给你讲一件事情……前些日子,吴相公给我送来一个美女做侍妾呢……”
“啊?”
岳鹏举见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心里暗笑,却依旧一本正经的:“好多人都劝我收下,说吴相公是好意,何况,我也一直想厚结吴相公……”
她不假思索:“谁劝你的?”
“你猜呢?”
“于鹏?王贵?还是侍卫?都有谁啊?!老实交代……哼,叫我知道了,一定拔他们的皮……”
岳鹏举诚惶诚恐:“真的是他们教唆我,这事情,我一点也不曾参与……”
花溶半信半疑,忽然揪住他的耳朵:“你才是罪魁祸首,你还怪别人……”
她的手轻轻的拧他耳朵,仿佛是温柔的抚摸。那种痒痒的感觉很是舒适,岳鹏举哈哈大笑起来,花溶也哈哈大笑:“呵呵,鹏举,你怎么处理的呢?”
岳鹏举将自己对咏絮的“威吓”讲了一遍,然后异常得意:“你说我做得如何?”
“好极了。”
得到夫人首肯,岳鹏举真是心花怒放:“哈哈,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先齐家才能治国,我发现自己真是又能治家又能作战,哈哈哈啊……”
花溶听他洋洋得意地自我吹嘘,依偎在他怀里,真是乐不可支。
一阵倦意袭来,临睡前,脸上都还带着笑意,心想,活着,真是好啊。
阴天。
只是没有太阳,但天空并不低沉,也不压抑,凉风习习,正是花溶最喜欢的天气。
鄂龙镇四周,林木葱茏,参天的古树,有的一棵能覆盖一亩地。
二人闲逛一阵,岳鹏举忽然想起什么:“今天是鄂龙镇赶集的日子,我们去看看。”
鄂龙镇逢半月才赶一次集,可谓机会难得。花溶立刻兴致勃勃地答应。岳鹏举抱了她就走。
她在他怀里,低声说:“鹏举,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那么近,坐马车用不着,我抱着你,正合适。”
其时,虽然民风开放,可是,这么抱着一个人走一趟,还是有点惊世骇俗。花溶终究是女子,红了脸,岳鹏举却毫不在乎:“我抱自己的妻子,有什么关系?”
他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
花溶呵呵笑着,只轻轻抱着他的脖子:“那,我们就走吧。”
由于战争的创伤远没平复,鄂龙镇虽然逢集,也并不显得多热闹。短短狭窄的一条街道,寥寥几家卖山货、蔬果、以及一些衣服、首饰的小店铺等等。
往来行人都惊异地看着岳鹏举,他却旁若无人,战争年代,人们什么都不觉得惊异了,死都无所谓了,所以,看了几眼,便不再看了,只想,也许,这男子的妻子,受了什么伤,活不了多久了吧。
岳鹏举平素很少逛街,无论见到什么都很好奇,也很有兴致,一家一家地看过去,最后,在一家卖小首饰的摊贩前停下。
货架上,是五颜六色的廉价首饰,玻璃珠的、银制的、木质的、应有尽有。
他取下一支红色的头钗:“你看这头钗如何?”
“呵呵,我已经有一支啦。一直都留着的。”
“那换这个手镯?你看,这个红色的镯子多好看啊……”
小贩殷勤地拿了一个小木凳子:“这位大哥,坐着慢慢替娘子挑选……”
“多谢。”
岳鹏举一连拿了五六个镯子,一只一只地比较。
“这支颜色不好……”
“这只有点瑕疵……”
“这只也不行,看起来好黯淡……”
“……”
几乎把小摊上的镯子全部试完了,他才选下一只绿色的,兴高采烈替她戴在手上。
早已不耐烦的小贩还是客客气气:“谢谢惠顾,五十钱。”
岳鹏举拿出五十铁钱给他,立即转头欣赏那只手镯,但见她白皙的手臂和绿色的镯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晶莹玉润。
“哈哈,我可真有眼光,多好看啊……姐姐,以后,你的衣服都我给你挑选……”
“呵呵,好啊。”
……
二人慢悠悠地,将这条小街挨家挨户地逛完,又在一家小店吃烧得很烂的面条。岳鹏举见花溶居然吃下去小半碗白面,更是高兴,只要能进食,总会有办法的。
二人逛到快黄昏,才慢慢往军营走。
在大门口,老远就看到两个人在门外徘徊。
岳鹏举停下脚步。
花溶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看前面,竟然是许才之和康公公。
这时,二人也发现了他们,飞速奔过来,尤其是许才之,简直语无伦次:“岳夫人,你……听说你受伤很严重……”
康公公也上前:“官家很惦记夫人,特派自家来慰问……”
“多谢官家厚意。许大人,康大官……也多谢你们来看我……”
早在花溶等在金国遇袭,和谈失败,使节团成员被扣押,张弦等传送消息回宋国,就有专门的信兵,飞速传到临时行宫,禀报了赵德基。尤其是花溶受伤失踪,更是飞报了朝廷。
他乡遇故人,二人也自开心,同时,心里也淡淡地不安。
众人边寒暄,边往里走,许才之又说:“对了,这次,官家把宫里的御医王大人也派出了,希望能替姑娘诊治……”
御医王大人,叫王继先,是民间非常著名的医生。赵德基患了阳痿症后,暗地里遍访名医,就有人推荐了王继先。王继先究竟有没有治好官家的难言之隐,外人不得而知,但众所周知,很短时间内,王继先就得到官家的高度信任,而且给予了极其丰厚的赏赐,甚至加官进爵,比照四等品级。
这在医官里,已经是顶级的级别了。而且,看样子,大家不难预料,王继先还会得到更大的升迁。是以,就连康公公也对他多有逢迎。
此时,王继先正坐在军营大堂里那张朴素的白木凳子上,皱着眉头,在他面前,是一杯非常粗淡的茶水,这已经是侍卫奉上的最好的招待了。
岳鹏举抱着花溶进去,只见一个文士模样的官员,头戴东坡巾,身上穿一身儒生服,面容清俊,下颌一缕胡须,很有些仙风道骨之感。
康公公急忙介绍:“王大人,岳大人回来了……这位就是医官王大人……”
岳鹏举将花溶放在椅子上,急忙恭敬行礼“王大人远道而来,下官不胜感荷……”
王继先拱手还一礼,神态十分倨傲:“久闻岳大人威名,下官也不胜荣幸。”
岳鹏举级别比他高,虽然见他无礼,也不以为意,本朝向来重文轻武,岳鹏举也一直尊重儒人文士,加之听说他医术高明,更是礼敬三分。立刻吩咐侍卫再换热茶。
热茶一上来,王继先见依旧是粗陋之茶,方明白,不是刚刚侍卫轻慢,而是这鄂龙镇军营,大宋宣抚使岳鹏举,真个清寒如此。
王继先生活奢华,喜好享受,自然不饮此茶,慢慢地走到花溶身边。
花溶虽然不曾向他行礼问安,但他见花溶满面笑容,眼神温柔,仿佛无声地向人打招呼,更因为得赵德基密令,要医治花溶,猜知她跟当今官家关系匪浅,所以,对花溶态度倒分外客气:“岳夫人,下官奉陛下之命前来替夫人诊治……”
“多谢大人,真是辛苦您啦,花溶真是感激不尽。”
她一开口,王继先眉头一皱,立刻听出她的内脏受了极大损失,他急忙说:“姑娘,请伸出手来……”
花溶伸出手去。
他摸着花溶的脉搏,许才之和康公公互视一眼。他二人刚在门口见到花溶和岳鹏举,但见二人眉花眼笑,神情轻松,仿佛如郊游踏青归来一般,还以为花溶的伤势并不严重。忽见王继先面色越来越难看,二人才知道,花溶受重伤,果然所言非虚。
王继先仍旧摸着她的脉搏,神情惊讶:“姑娘受何人一掌?”
岳鹏举替她回答:“是混战中,被金军打伤的……”
花溶的睫毛微微掀起,又垂下,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
王继先见她这样神情,更是讶异,好一会儿才放开她的手,长叹一声:“唉!”
许才之和康公公齐声追问:“王大人,这是?”
“岳夫人伤重如此,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二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许才之才看向花溶,但见她神色丝毫不变,甚至眉宇间那丝微笑都不曾改变,而岳鹏举,神色也不曾改变,方明白,她夫妻二人,想必早就知道了实情。
他细看岳鹏举,想起他抱着花溶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无法说出任何劝慰的话来,只康公公勉强开口:“二位也不必太过哀伤……”
岳鹏举摇摇头,心里其实失望到了极点,就连王继先也认为无可救药,妻子,难道真的不治了?
王继先很是推心置腹:“你二人也不必伤心。岳夫人还能熬一些日子,只不能再生育。若是喜欢孩子……”
岳鹏举淡淡说:“战争中,有无数孤儿,若喜欢孩子,我们自然会去领养一个。”
王继先却不以为然:“岳大人何须如此?异性终究不如亲生,岳夫人也是贤德之人,只要放开心胸,让岳大人多纳几房妾室,嫡母总胜过养母……”
岳鹏举面色一变,对王继先顿起恶感,正要开口,却听花溶柔声说:“多谢王大人提点。”
岳鹏举满心怒气,开不得口,但见妻子柔和的目光看向自己,显然是示意自己不要冲动,心念一转,忽然心平气和,纳妾不纳妾,是自己的事情,妻子都能处之泰然,自己又何必跟外人生什么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