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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达是个妙人,居然还随身带了一壶茶水,拿了三个竹杯倒了,放在一边。
从这张“大地毯”上望去,下面是秋日的情形,各种成熟的果实,一些起伏的庄稼,收获的季节,秋风从耳边过去,太阳暖和,但不炙烤,秋日的一切,恰到好处。
岳鹏举看不见,嗅觉就更加灵敏,空气里,各种秋日的野花,绚烂的气味,幽幽的清香。身边陪着心爱的妻子,深挚的朋友,一杯清茶,一缕清风,他深吸一口气:“要是我夫妻二人此生能陪着鲁大哥在此终老,才是人生福气。”
鲁达喝一杯茶,爽朗一笑:“鹏举,待你心愿实现,洒家随时欢迎你夫妻二人。虽然你是大肚汉,洒家也不怕,哈哈,但叫小和尚们多开垦荒地,多种菜蔬也就是了。”
“多谢鲁大哥。”
当即,三人天南海北地讨论各种趣事见闻,只不提任何不快的事情,不提朝政,不提战争。但花溶还是忍不住,她曾多次委婉、明示暗示劝谕赵德基警惕秦桧,从无任何效果,早已死了劝谕的心思,知道赵德基其实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主和派”,以便让他苟全半壁江山。只是不无担忧:“鹏举,也不知皇上允你多久的假期,只怕他又急促派人命召,当下,你必须先养好眼睛。”
“我已上了辞呈,而且有宰辅张浚亲眼目睹,十七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有一段平静的日子。”
她听得丈夫如此,便不再多说,递一杯茶给丈夫,自己也喝了一杯,放眼望去,大石下面的山崖,野生的菊花蔓延如金黄的锦缎,一阵徐徐的清风,清风扑鼻,这令二人都暂时忘却了种种的烦恼,只想,此刻能享受一刻便是一刻。
这一夜,二人就寝前,花溶整理桌上的杂物,看到那瓶绿色的液体,不经意地随手将它放在一边,心里隐隐疼痛,为这东西,秦大王,他又耗费了多少的心血?
岳鹏举看不见妻子的表情,听她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柔声说:“十七姐,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叫刘武鉴别过那块铁券了。”
“呵,那是什么东西?”
“是金兀术的免死令牌。”
“哈哈,敢情好得很,我拿着,他必要千方百计取回,以后,我们也给他制造点麻烦,威胁他一下。”花溶很是高兴,想起什么,还是忍不住问,“秦大王他们去了哪里?”
“说来,还得感谢他替我寻你。我给了他杨么大船的设计图纸,他就走了,并未说他去了哪里。”
花溶悄然又将桌上那个包袱移开一点,里面,是她收拾好的秦大王留下的金叶子。金叶子,绿松石的药瓶,这两样东西看在眼里,无不隐隐地揪心。她并未告诉丈夫这样的“灵药”,下意识里,更是不愿服用,仿佛,自己一口喝下去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踩着一份自己不能偿还的情谊来获得“幸福”!
既是如此,宁愿不“幸福”!
她将包袱一起收好,放在角落的一只木箱子里,盖上,松一口气。听得丈夫温柔的声音:“十七姐,你在做什么?干么还不上床歇息?”
她这才笑着走过去,柔声嗔他:“我这不是就来了嘛。”
经过此次纠葛,二人之间的情谊,又更深几分。夫妻二人自此在东林寺住下,恩爱相伴,甜蜜安乐。
鲁达先后请了几名大夫上来替岳鹏举诊治眼疾,又日复一日,从不间断地敷用各种治疗眼疾的草药。平静温馨的生活,加上妻子精心的照料,岳鹏举的眼病逐渐好转,如此月余,虽然还需要蒙着纱布,但只是不能接受强光的照射,已经不再发疼了。
这一段时日,真是二人生平最好最快乐的日子,夫妻二人之间毫无芥蒂,浓情蜜意,尤其是花溶,虽然是终日服侍丈夫,却丝毫不觉得辛苦,而是甘甜异常,每顿喂他喝汤吃饭,每天给他洗手洗脸,夜夜给他念各种兵法书籍……种种琐碎的小事,每一样做来,都比战争时的大风大浪,更令人有成就感。
二人久在山中,不觉时日流逝,如此三月有余。一日早饭后,花溶陪丈夫散一会儿步,忽觉极不舒服,呕吐不止。岳鹏举急忙扶住妻子:“十七姐,病了么?得找郎中看看。”
“不碍事,想是天气转冷,感染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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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这一句,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岳鹏举更是担心:“十七姐,我这些天听你时常干呕,一定要看看,可不要生了病。”
她靠在丈夫身上,觉得一股倦意袭来,眼皮耷拉,明明昨夜睡得充足,现在又想瞌睡,“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最近老是头晕眼花,昏昏欲睡。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这可如何是好?一定得请郎中看看。”
花溶见他着急,笑起来:“现在又好了,又没事了。”
“不行,我们得赶紧回去,不能让你受寒。”
“嗯。”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升上树梢,花溶扶着丈夫往回走,但见旁边那块巨大的石板,拉了他的手:“鹏举,我们去坐坐嘛。”
他见妻子身体不适,本是不愿的,但听她温声坚持,便也由她,二人一起在光滑的石板上坐下。
后面是一棵古松,遮天蔽日,往远处看,冬日的气候,开始万物肃杀,但还没到最严寒的时候,枯草泛黄,南方的各种常绿植物,也还颇有些生机。微风吹起,很有凉意,岳鹏举摸得妻子的手有些凉,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解开厚厚的大棉褛将她覆住。
“十七姐,你这些日子照顾我,真是辛苦了。也许是这样才累病的。”
真是个傻瓜,天天就照顾下饮食起居,何况还有两名亲兵帮忙,怎会累坏?她轻嗔:“我不知多开心呢。我宁愿和你终老此地,便是日日照顾你,又如何!”她说这话的时候,觉得有些异样,在他怀里抬起头看他,这才发现,鹏举不知何时揭开了眼上的蒙纱,柔情似水的凝视着自己。
“鹏举,快蒙好眼睛,怎么……”她边说边伸手去替他弄,手到他面颊,却被抓住,他的声音满是笑意:“十七姐……”
她双眼发亮,欣喜若狂:“鹏举,你的眼睛好了?”
“好了!彻底痊愈了!前几日,我就不感到任何异样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捱了两三天……”
她欢喜地看他将那个伴随他日久的“眼罩”扔下,却被他的灼灼的目光看得一阵脸红。
从矛盾开始,到她的出走,到这两三月的目不视物,岳鹏举细细地看着妻子,眼也不眨一下。尽管其间好几次换药的时候,他都能瞧见妻子,但都看不真切,隐隐约约,被她催促着蒙眼,唯有今天,才是真正以极其明亮的眼神——重见天日的喜悦,将怀里的女人看得清楚明白。
她穿淡绿色的裙裳,头上薄薄地插一支钗,因为这几个月宁静的生活,身心的彻底放松,这山野之间的清新空气,美味的山野小菜——方是一个真正完全沉浸在婚姻爱情里的女人得到的滋养,整个人容光焕发,美艳妩媚,尤其是那种盈盈的眼波——他甚至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忽然伸出手,扭一下他的面颊:“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你眼睛刚好,不能一直多见光线,快闭上啦……”
“哈哈哈”他放声大笑,握着她的手,听话地闭上眼睛,低头在她唇边说话:“是啊,十七姐,我就没见你这么美过呢!”
这人!
花溶待要跟他斗嘴,可是,心里甜蜜蜜的,放眼望去,群山环绕,绿松苍翠,二人如在一幅画里,只想,这样的日子,谁请我去做神仙也是不去的。
冬日的太阳落得快,二人起身携手往回走。
花溶乐滋滋的:“鹏举,你眼睛好了,今晚我们要大宴宾客。”
岳鹏举欣然同意。
所谓的“大宴宾客”,便是请鲁达以及一干小和尚。二人住在西厢,西厢是东林寺的待客处,跟东林寺有相当程度的“隔绝”。岳鹏举来后,鲁达自然不再担心花溶的安全,便吩咐小和尚们不要去打扰二人,他自己也静修参禅,很长一段时间,狗肉都不吃了,处于半闭关状态。
二人兴冲冲地去找鲁达,鲁达见岳鹏举眼疾痊愈,自然替他高兴:“哈哈,今晚的确该庆祝一下,洒家去寻一坛好酒……”
二人知他原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真是要修炼到一定的程度才能达到这个至高的境界,便由得他。但因为还得宴请其他小和尚,菜肴便也以素食为主。
冬日山野鲜菜缺乏,花溶平素便整治些香菇、干菜之类储备着,加上窖藏的地下还有些新鲜萝卜白菜,以及其他冬日的山菜、豆腐之类,倒也整治出七八样美味佳肴。
马超等已经做好晚饭,今日花溶开心,便又去亲手做了两个小菜。菜一下锅,油烟味窜上来,胃部严重不适,她忍不住又一阵干呕,丢下锅铲跑出去。岳鹏举急忙扶住她:“不行,明天一定得请大夫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