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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隆续的战马刚踏入河水,忽然听得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只见微明的天色里,也不只是有多少野人举着兵器杀出来。为首的全是骑着战马的勇士,拿着精良的弓箭和大刀,排山倒海冲来……
耶律隆续一惊,马发出长嘶,差点将他颠下马背。他这是第一次见到野人如此阵仗,一下慌了神,这哪里是野人?完全是装备精良的军队,而且,看他们的进攻方式,竟然是按照战阵,两翼包抄,分头合击。最要命的是,树林里还鼓噪喧天,不知多少人在涌出。
遭到突然袭击,这下也慌了神,只见己方士兵在野人的攻击下,已经纷纷倒在河水里,死伤惨重。他这还是第一次独立作战,怎甘心在秦大王面前失了这个大面子?自己当初要求的是五百人,秦大王给了一千人,此番回去如何能交差?他勒住惊马,箭术甚佳,连发几箭,连续有几名冲在最前面的野人倒下。
花溶部署了丛林里埋伏的百十名妇女,拖着巨大的树枝跑动,发出哗哗的声音和烟尘,造成万众出击的假象,驰马出来,只见河心,一个高大的胖子举弓连射,突破河岸,举刀便砍,十分凶悍。她拉开弓箭,瞄准,耶律隆续只听得耳边呼呼一阵冷风,惊得头一偏,刚躲过一支箭,一支箭却再也躲不过,不偏不斜,正射在他的侧胸。他惨叫一声,捂住胸口,几乎被颠下马背。
众人见主将失利,更是溃不成军,耶律隆续见那名射手策马来捉自己,慌不择路,挣扎着打马就跑。野人们望着耶律隆续逃跑的方向,正要追赶,花溶下令收兵。
野人们第一战大捷,像过盛大的节日,载歌载舞,将伤残的耶律隆续部近百匹战马宰杀了烹煮,大吃大喝。
大蛇举着竹筒酒杯,那是他们自己酿的一种野蜂蜜酒,单腿跪在花溶面前:“主人,感谢您再次为我们解除了危难,大神与您同在。”
花溶接过美酒喝了一大口,又将竹筒传递给扎合,这一战,扎合做先锋,冲锋在最前面,正是他的悍勇,在气势上先就鼓舞了野人们。她微微一笑:“扎合,你很好,很勇敢。”
扎合得她夸奖,但见阳光下,她满脸笑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令人不可逼视。他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才说:“小哥儿,这一辈子,扎合都追随你。”
花溶肃然:“多谢你,扎合。”
酒筒一直传下去,这是大蛇部落礼敬勇士的传统,勤劳的野人妇女们端上来烹煮好的马肉,每一个人都笑嘻嘻地行屈膝礼,唱着响亮的赞歌。她们也是树叶兽皮,丰乳肥臀,和中土女子大异其趣,可是,这非常“暴露”的丰乳肥臀看在眼里,却和四太子府的喜奴儿等西域女郎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充满野性的自然之美,是人类毫无伪饰的原初身子,孕育天地,繁衍部落,而不是为了职业取悦男人。
她几乎是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些勤劳的妇女,她们褐色的皮肤充满了弹性和光泽,赤足,粗臂,十分健美。
扎合随着她的目光,见她喜形于色,就问她:“小哥儿,你喜不喜欢这里?”
“我很喜欢。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今后都生活在这里。”
扎合搓着手,喜道:“真的?你不回四太子府了?”
她一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杀掉王君华,跟金兀术一刀两断,自己率着这些野人去攻打临安,杀秦桧灭赵德基?这样的想法,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是,已经走过的路,又何其坎坷,再回头审视自己在四太子府的作为,唯一的收获便是加盟了大蛇部落。她沉思片刻,“扎合,也许我会重新考虑。”
扎合大喜,下意识里,是完全不希望她再回四太子府的,他虽然粗豪,但自然明白四太子的用意,早就不希望花溶回去了,只是不敢开口,见花溶主动提出要重新考虑,当然喜不自胜。
酒筒转了一轮,大蛇又走过来,问:“主人,我们今后该怎么办?”
花溶不假思索:“按照部署,准备再战。”
大蛇很意外:“他们不是败逃了?怎会再来?”
这支队伍规模那么小,绝非耶律大用的主力,如果他们再卷土重来,必然是带着更强大的军力,怎可忽略轻敌?
“大蛇,你马上令人去寻那种蛇花,能找多少找多少。”
“主人,这有什么用?”
花溶笑起来:“你找到了,我自然有大用途。”
被她救命,又赢得胜利,大蛇此时已经对她敬畏已极,自然马上就去准备。花溶吃了点东西,也不休息,也带了扎合,一起去部署新的战场。
这个战略她不知已经思索了多少次,这些野人武器落后,人员落后,但野人部落自然有他们的优势,比如有利的地形,部族中一些神秘的毒药,蛇族的宝器,尤其是自己初次进来时遇到的那种奇异的蛇毒……这些,都是对付敌人的利器。但要如何利用好,却要颇费一番周折。
秦大王正在前面的临时军营里边喝酒边研究能搜罗到的野人部落的资料,已经他们献上来的贡品,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一骑快马冲进来,惊慌失措:“大王,耶律将军败退……”
秦大王倏地站起来,走到门外,只见前面老大一股烟尘,马蹄声十分混乱嘈杂,毫无章法,正是耶律隆续率领残部逃了回来。
秦大王皱着眉头,耶律隆续虽然骄横自大,但并非完全一无是处,他带了一千装备精良的队伍,竟然还被野人杀败,而且,虽是去受降,但也做了充分准备,也真是足以,令人震惊了。
耶律隆续奔进,跳下马背,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下:“大王恕罪,属下该死。”
秦大王只见他胸前插着一只锋利的竹箭,正是野人部落常用的箭,血凝结在肩头上,他呲牙咧嘴,疼得几乎快晕过去,也强忍着皱眉不语。秦大王见他还算一条好汉,立即令随军的巫医替他诊治。
耶律隆续气急败坏:“大王,大蛇部落竟敢诈降。我们一到浇花河便中了他们的埋伏,大王,请允我再带一支人马,一定要将他们杀个鸡犬不留……”
秦大王有些意外,这样的行事,太不符合野人的风格了。
“大王,听说他们部族里来了一个神秘的勇士,曾救过首领大蛇的命,大蛇现在奉那个神秘人为主人,估计正是他在筹谋……”耶律隆续将对方的战阵和布局一说,秦大王一惊,大蛇部落有如此强人在,要收复谈何容易?而且,最主要的是,到底是谁控制着大蛇部落?如果是另一支类似耶律大用的势力,岂不是会成为第一大劲敌?
“大王,请允属下再领军杀回去……”
秦大王一挥手,并不理睬他的请求。在没摸清敌手之前,范不着盲目死磕。耶律隆续满怀期望要去报仇雪恨,见他竟然不允,又气又恨,但他败军之将不敢在秦大王面前言勇,只得忍气吞声。
第二日,秦大王只派了一百人悄悄潜入大蛇部落,但是,还在外围,就被蛇花毒熏倒,无法靠近。秦大王打探了详细情况,立即发现,这是有人专门部署了战阵,就地取材,利用了当地的各种相生相克的毒药毒草,按照八卦阵布置,外人看不出名堂,一进去就如陷入了死胡同,互相打转,死路一条。
连续两次受挫,就连军中的巫师也说不出来这里面的古怪,因为一个部族有一个部族的规矩,秦大王见有些棘手,也不强攻,就在外围驻扎,先处理其余投降部落的整合问题。
入夜,一堆篝火熊熊燃烧。
秦大王刚坐下,身边无声地飘来一个人,戴着大祭司的面具。收服的野人部落里,不少人带着面具,因此,这样一个人出现,丝毫也没引起人们的意外,但是,他脸上的大祭司面具却让民众的声音低了不少——在他们的规矩里,大祭司,便是一种隐形的共主,是最接近神的人。
秦大王将酒碗放在嘴边,掩饰了嘴型,压低声音:“耶律老鬼,你来得可真巧。”
耶律大用磔磔的声音:“大王连续收复野人部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如此盛会,老夫岂可缺席?”
“还有大蛇部没收复。”
“也罢,老夫曾暗探大蛇部族,他们天然的蛇毒令人防不胜防,老夫也找不到解决之道,可以先不要招惹他们,缓一步再说。”
秦大王有些好奇:“耶律老鬼,你这是冒充了哪个部族的大祭司?你要主导今晚的投诚祭祀?”
“对于这些野人来说,神灵的整合比刀枪的威逼更加有效,如此,才可让你个他们死心塌地为我效命。秦大王,你且看我的。”
他说完这话,忽然站起身,身影几乎是飘忽着到了场中,黑色的袍子如一只飞天的蝙蝠,仿佛真的是从天而降。
野人们忽然见人凌空下来,正在惊疑,一部分耶律大用的士兵已经跪下去,叩头:“天神降临了,大祭司通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