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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安逸见画后眼前一亮,并非为画,也并非为持笔人,这僧繇是谁,他并不知晓,但对于卖画的那人,他心中却已经明了。
《平妖传》一书中言到,胡媚儿被关圣劈死,剩下三魂返还道士张鸾处,让其送往“胡员外”家中,投胎转世。
张鸾因想起胡媚儿被风刮来的时候,他曾经听空中冥冥有语道:“胡家女儿王家后,送与冲霄处士受。”暗道原以为只是她本性胡,没想到还有胡员外家托生一事,至于那王家后,怕是王家的媳妇了。一念至此,不免依言行事。
书中记载,张鸾手中之画,乃是胡媚儿魂魄依附之物,就骗着胡员外买下,说什么画乃是神仙之笔,于夜深人静之时,放在密室挂起,烧一炉好香,点两只蜡烛,咳嗽一声,在桌子上弹三弹,说请仙女下来吃茶。一阵风过后,画上仙女便会下来。
胡员外自是不信,但耐不住张鸾把价格一压再压,又加上心中好奇,就买了下来。
因为有胡媚儿的鬼魂在里面,所以自然十分灵验,这胡员外当然喜不自胜,连续几夜招“仙女”下凡。
这胡员外的妻子是个善妒的,见胡员外几夜不回房,难免起了心思,前去查看。
最后当然见不到人,但是却也一怒之下把画烧了,但没料到,画燃尽之后,化的灰却自动跑到她的嘴里,被她吃了。
如此一来,胡媚儿投身成为胡永儿,十几年后,再次拜入圣姑姑门下学习妖法,又几年,遇见王则,同他造反。当了十几年皇后后,被三遂所灭。
将书中故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安逸此时心中却在思索:“要不要把这帮妖人直接灭了?”
他对妖人乱世没有什么感觉,他动了杀心当然也不是因为妖人乱世造反。
他只是在想,若是把故事中的主角灭了,这方世界,会不会产生什么变化?
要知道不论世界是真是假,这故事的主角都是无比重要的人物,都属于“应劫而出”,要是把他们早早的干掉,不知道这“劫”还会不会继续下去?
其他世界的主角,大多数都是正面人物,要么是牵连甚广,要么后台很硬,杀起来不好下手。而这个世界就不同了,主要讲的是一伙妖人,虽然有三遂平妖,但三遂中,除了诸葛遂智是蛋子和尚所化,其余都是普通人,笔墨少的很,明显不是主角。
而妖人中,以圣姑姑为首,其子左瘸儿与胡永儿为辅,辅佐王则造反。张鸾同其弟子卜吉虽之前也与几人一伙,但见几人无道,半途抽身离去了。蛋子和尚亦是如此,不过他做的更绝,奉白猿神之命,化名诸葛遂智把圣姑姑一家子全都“超度”了……
不对!
安逸赫然想到,这一切皆因蛋子和尚而起,最后又因他结束,岂不是说,他才是主角?
不,还是不对!
这一切说来,还是因白猿神而起,若他不私授秘法想要脱困,怎会生的这些事端?
不,依然不对!
若不是九天玄女,白猿神也不能盗取天书,而且,那圣姑姑之法,最后也是她破的,难道这今天玄女才是主角?
一连三个设想,让安逸一时间心如乱麻,不知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他却不知,这世上哪有真正的主角?每一个人在他的生活中都是主角,而天地主角,始终只能是天地!
天地不灭,主角依然存在,只不过换个人而已,能有什么变化?故事变了,天地不变!
他要做的,其实只是做好自己,自己就是主角,何必管其他?唯心,唯己,就是如此简单,但如此简单的道理,不知他何时才能得悟。
正是:
踏遍千山观秀色,流连市井不歇休。
万千世界迷人眼,心道何须向外求。
就在安逸走神之际,那边张鸾已经与后来的胡员外交割完毕,以五十两银子教使财物两清,眼看着张鸾离开,安逸过了片刻,才起身入了当铺。
此时那胡员外已经回了里屋,店内只余主管一人,见又来了一位道长,虽面貌年轻,但也不敢轻慢,起身迎道:“道长有何见谕?”
安逸稽手,道:“告主管,贫道所来,乃是为了你家东家生命安全!”
主管脸色一禀道:“道长莫要说笑,我东家虽年有五十,但不病不灾,有什么危险。道长若是想当东西,自管拿出来,若是招摇撞骗,却来错了地方。”
此时店内没有其他人,安逸自顾自的寻了个座位坐下,笑道:“此时主管怕不能拿主意,还是请胡员外出来吧,你需告诉他,冲霄处士画虽奇,但非仙画实鬼画!”
主管心头一惊,心道:“之前那人名叫张鸾,号冲霄处士,这个道人又怎会得知?他言画非仙画,实乃鬼画,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若真是鬼画,莫要坏了员外,此事我确实不能擅作主张,还是告与员外。”想到这里,主管请安逸稍等,自去掀开房中间布帘,向后堂禀报。
不一会儿,两行脚步声传来,中间布帘再次开启,胡员外胖胖的身子挪了出来,后面紧跟着主管。
安逸起身作礼,道:“贫道见过胡员外。”
胡员外还了一礼,问道:“不知道长高姓,仙乡何处?”
安逸道:“贫道安逸,四方云游,何来仙乡!”
“原来是安逸道长!”胡员外一副久仰大名的模样,也不知是真是假。说完后,两人落座,胡员外明知故问:“不知道长所来何事?”
安逸摇头笑道:“胡员外何必明知故问。”
胡员外当即赔礼,说道:“不是在下信不得道长,道长说此画是鬼画,有何依据?”说着,将画从袖口中拿出,放到桌子上。
安逸随意撇了一眼,见上面果然有丝丝鬼气,却毫不避讳道:“员外有所不知,此画中有一妖狐魂魄,其昨日于皇宫中想魅惑太子,被守职神将关帝君斩杀,只余魂魄逃往张鸾处。此也是她命中当劫,理应身死,然后由张鸾将其魂魄藏身之画授予员外,以做投胎之举。”
话音一落,员外听完却不但不惊,反而喜道:“如此岂不好事,常言道:养儿待老,积谷防饥。明年我就五十一岁,望着六十年头了,却还无一儿半女,眼见生育之事渐渐稀少,日渐焦急。听闻当今太子也是皇帝拜求来的,我虽是庶民,但也效仿,每月逢初一、十五,便去城中宝籙宫里,北极佑圣真君处拜求,已得半年光景。如今岂不是真君怜我心诚,应验赐下此子?倘若能生得,不问是男是女,也能做坟前扫拜之人。道长又如何言祸!”
安逸摇头失笑:“你恁的能和皇上比?皇上所求,玉帝命赤脚大仙下界,自然天降祥瑞。而你所得,却是妖鬼狐媚,还不是祸事?”
胡员外却依然迟疑,道:“还望道长解惑!”
对于他如此冥顽不灵,安逸也不禁蹙了蹙眉,却也耐心解释:“此狐媚应劫而生,日后会与贝州王则结为夫妻,大兴造反之事。员外若是执意留下,怕要惹祸上身,受牢狱之灾。”
胡员外闻言心中一惊,却不禁思索:“这道人所言不知是真是假,莫不是这画当真稀有,他想出言诳我,自己贪墨?”此念头一起,便再无法平定。
左右想来,他与安逸也无甚交情,若不是见画起意,怎会平白无故的帮他?可说的是:欲念迷心自作孽!
当下胡员外一挥大袖,冷声道:“道长莫要危言耸听,某家住在京师,在贝州毫无亲友,又怎会去那贝州。道长若是看上了仙画,开个价钱便是,何必如此欺诈!”
安逸眼中寒光一闪,还要再说,却胡员外根本不给他机会,当即命令主管送客,自己起坐离去。
主管见此,上前一步道:“道长,请吧!”语气阴阳怪气。但安逸却哈哈一笑:“天作孽,由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说完,大笑离去。
胡员外在里间听到,却只道他被拆穿后还要装模作样,心中不甚在意。却想着:“此画必定不凡,若按第一个道士所言,说不定还真能招下仙女相会。”一念及此,免不得一番魂摇洛浦,神荡阳台。
只因他妻子善妒,在家总受束缚,等闲女子,也不得近身。况且还说是个仙女,画中如此美貌,当下巴不得能够一拳把白日打落,快些入夜。
日头渐落,还未下山,胡员外就已经急匆匆先教当值的打扫书院,安排香炉、烛台、茶架、汤罐之类,想着不能被妻子发现。便骗她道:“我有些账目还未算明白,今夜要去书院细去算清,你快快去张罗晚饭。”
胡妻不疑有他,点头应是,真个的早早收拾晚饭。两口子吃完后,员外便迫不及待道:“你先去歇息吧,我去去便来。”说完,别了妻子到书院而去。
浑然没有发觉,此时安逸正坐在他家房梁之上,看着他的背影,嘿然一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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