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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韩丽娘提起凌妙的亲事,凌颂先是一怔,随后想了起来。这事儿,他确实应过。不过,那是在除夕宫宴之前。那会儿凌妙这个女儿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且性子太过桀骜,眼中连他这个父亲都没有,一味地顶撞,他自然没什么心思去为她找个高门贵婿。
不过,现下却又是另一种情形了。
“这……这件事情且先放放吧。”
韩丽娘一听这话,立刻坐了起来,身上裹着的锦被就滑落了下去,露出半截雪白滑润的身子。
“表哥,你应过的呀,姑母也在旁边不是么?怎么能……”她咬着嘴唇,心下很有些不满。
韩松那破落户,年纪又大,人又肮脏,听说除了赌场,还喜欢出入最下等的窑子。凌妙心如蛇蝎,很该叫她落在韩松手里,一辈子活受!
“我都和韩松说了,他欢喜着呢,怎么好出尔反尔呢?”
凌颂皱眉,“既没换庚帖,也没请媒人,不过就是你们私下里一提,有什么好不好的?”
韩丽娘垂下了眼帘,颇有些委屈。
沉默片刻,还是有些不死心,试探着问道:“表哥,是不是你觉得松儿的家里……”
“之前你只跟我说韩松家里有些贫寒,可没说破落到了那个地步。行了,凌妙的姻缘我自有主意,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快来躺下,看冷着你。”
外边抬了水进来的两个丫鬟听到屋子里娇美的声音再次响起,互相看了一眼,将水扔在了外间,都捂着脸跑了。
凌颂与韩丽娘两个眉来眼去多年,今日终于得偿心愿,虽韩丽娘对凌颂突然就不肯将凌妙嫁给韩松很有些微词,然而到底抵不过汹涌澎湃的情动,两个人胡天胡地一直折腾到了黄昏时分。眼瞅着外头日头渐渐西斜,屋子里的光线黯淡了下去,凌颂才颇有些不舍地起身。
“表哥,不如留下?”韩丽娘柔弱无骨地趴在床上,伸出一条白嫩的藕臂抓住凌颂撒娇。
凌颂摸了摸她的脸,“今儿是英国公的寿辰,我没有过去已经是不妥了。回头顾氏回来见我不在,难免又要闹。等我得空,便来看你。”
他做这事儿毕竟心虚,却不知道这个时候顾氏早就回到了武定侯府,更没想到,如今的顾氏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将他放在心坎上的顾氏了。
也没有洗沐,凌颂只草草穿好上了衣裳,又捏了捏韩丽娘的手,便走了出来。
这宅子有三进,虽不及侯府轩敞气派,但也是十分精致,且跨院里有个小小的园子,不大,里边儿也有个丈许方圆的荷花池子,池子里有假山,边上又种着几株梅树。凌颂一抬头,就瞧见了在那梅花树下,静静立着一个纤细柔弱的少女。她一头黑发并未挽起,披散在肩头,将人衬得更加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蓉蓉?”
若说凌颂此时最怕见到的人,只怕就是宋蓉蓉了。之前两个人之间那点儿事情,确实有些不地道,不管怎么说,宋蓉蓉要叫他一声舅舅的。若是不被掀出来,凌颂倒是很乐意有这么个美丽的少女用那双水濛濛的眼睛崇拜看着自己,也不介意多玩一把暧昧,然而事情暴露了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前的宋蓉蓉,瘦的有些可怜,也更加叫人心疼。
她就那么站在远处,沉默着,不言不语。虽光线昏暗,凌颂却发现,她的眼睛仿佛带着水光。
心内挣扎了一番,终于还是狠了心,落荒而逃。
宋蓉蓉眼中水色一闪而逝,瞧着他的背影,嘴角勾了勾,缓缓转过身,走进了方才凌颂与韩丽娘欢好的屋子。
韩丽娘叫丫鬟们重新送了水进去,正泡在宽大的浴桶中。忽而就感到一股子寒气进了屋子,将她身上吹起了一层疙瘩,顿时怒了,骂道:“不知道我在沐浴么?”
“真是没用,连身子都舍出去了,还没将人留下。”
宋蓉蓉转过屏风,看着泡在花瓣中的韩丽娘,嘲讽道:“娘还是老了。”
韩丽娘皱眉,“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
她与凌颂折腾了大半日,这会儿浑身上下都疲惫的,只想赶紧沐浴了,早早歇着。
“我说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可对他提了那件事?”宋蓉蓉随手拿过凌颂今日送来给韩丽娘的一只金钗把玩,目光却灼灼地看着韩丽娘。
韩丽娘垮了肩膀,叹气:“怎么没提?只他之前答应的好好儿的,这会儿又变卦了。我才起了个头儿,就要翻脸,我还哪里敢再说?”
“废物。”宋蓉蓉毫不客气地吐出这样两个字。
韩丽娘气结,“你这孩子,怎能这样对亲娘说话?”
自从宋蓉蓉险些被凌妙一顿板子给打死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嘴上再没个顾及,每每出口,不是恶毒的咒骂,就是阴阳怪气。韩丽娘想着她到底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心中有气有怨也是人之常情,初时便纵着了一些,没想到宋蓉蓉变本加厉了。
宋蓉蓉看着她冷笑一声,随手将头发挽了挽,将那金钗插在了发间,站起身来,“凌妙参加了一次宫宴,得了那么多的赏赐回来,他自然要将这贱人放在心上了。说不定,他还想着用那贱人去讨好皇帝皇子的。只是你也想想,如今凌妙就敢对你我下狠手,说赶出来就赶出来。真叫她往后得了势,还有没有你我的活路在!”
“那又能怎么样?”韩丽娘眉头皱的更紧,“之前咱们是想着将她嫁给韩松,可到底没有换过庚帖。你表舅如今不愿意,这事儿还有什么法子?”
她眼睛转了转,“要不,咱们叫人往京城里散布一下,就说姑母早就将凌妙那小贱人许配给了韩松,只等着成亲了?”
“那又有什么用?”宋蓉蓉嗤笑,“任谁一瞧见韩松那个猪狗不如的模样,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到时候,咱们反倒被动了。”
“那你说怎么办?”
宋蓉蓉哼了一声,眼中闪动着疯狂,叫韩丽娘看在眼中,身上忍不住发寒。
“高高在上的侯门小姐自然看不上韩松,若这小姐被一群乞丐夺了清白呢?是嫁给韩松那样的人保全体面,还是沉塘上吊?”
凌妙不知道宋蓉蓉正打着怎样恶毒的主意,她在英国公府折腾了半天,连饭都没吃上一口,也是疲惫的很了。晚间也不去顾氏那里,只在锦绣苑里自己用了晚膳,沐浴后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也不穿厚衣裳,只一身浅红色滚边玉白底子的寝衣,外头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熏笼上看书。
海棠木槿知道她的习惯,沐浴后寝室里便不留人了,就是外间,也不用丫鬟守夜。将一切都收拾利落了,便说了一声,都往前边儿的耳房里去睡了。
烛光闪动跳跃,照在凌妙细白的面颊上,更添了几分丽色。
“阁下峭立风中,还不肯出来吗?”
凌妙忽然推开了窗户,凛冽的夜风立刻吹了进来,她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毯子。目光灼灼,盯着院中的某一处。
只有夜风呼啸着掠过的声音。
静默片刻后,果然就在那株硕大的海棠花树阴影后,转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玄色锦衣,银色面具,依旧是看不清他的脸。
“凌小姐真是耳聪目明,这样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本座。是否可以认为,凌小姐随时在关注着本座呢?”
凌妙眸光深处映着明灭不定的烛光,将手支在下颌处,“我很好奇,如您这般尊贵的身份,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拱月被人恭维呢。何必做个藏头露尾的小人呢?”
她唇角上扬,如月下芙蓉一般清丽绝俗的面孔上露出一抹叫面具人心惊的笑意,“您说是不是呢,翊王殿下?”
面具人沉默了许久,忽而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面具。
夜色中,他容貌如冰雕雪砌一般,剑眉斜飞,明眸如星,只静静立在那里,便有一股凛然煞气扑面而来。
不是萧离,却又是哪个?
“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离缓步上前,“我以此身份行走数年,从未被人发觉。”
他的语气中丝毫没有身份被揭穿的恼怒,反而带着些许的调侃,“你我不过寥寥数面之缘,到底从何发现了我的身份?”
凌妙微笑,闪身让开了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