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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国际会展中心这里人山人海。
罗念是奔着三楼的国画展而来,谁知道临了到了地方才发现一楼那里好像有什么表演活动,看了外面的宣传,才发现是个漫展,也难怪满眼都是打扮各异的年轻男女。
查资料时,她满眼都是那位后来会在国画圈子里名声大噪的年轻有为的书画名家,只想着不能错过机会,可以好好观摩一下他早期的艺术作品,谁知道画展和漫展日期会撞到一起。
她从来不是喜好热闹的性子,如今对喧嚣吵闹的人群更是畏惧,若非如此,也不会决意再走一次从前的老路。
如果是当年刚上大一的她,对这些年轻人的兴趣爱好或许还有一点好奇,但现在她自觉早已成熟,看到眼前这副场面当真是除了无奈就剩好笑了。
原本是图清静才来看画展,谁知道偏偏这么巧。
难得能自己一个人出门,看着眼前人山人海的会展中心,她犹豫着要不要改日。
最后,到底还是想看画的渴望压过了对喧嚣环境的畏惧,她深吸一口气,绕过黑压压的人群,去往三楼。
说是画展开幕式,然而实际上根本看不到多少人,仅有的几位观众看起来也更像是躲清闲的,认真看画的少之又少。
难怪新闻报道说吴溪臣年轻时候在圈子里混得甚是不如意,就看如今这场零落萧条的画展就可窥见一二。
不过,她来这里也并非纯粹是挖人的,就算日后成了名家,前期作品不够优秀,也没太高入手的价值。
她拿出记事本,开始认真赏画,喜欢的、中意的、合眼缘的都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感想心得化为字句落在纸上。
大概是自己摸索入门的关系,她和其他的艺术品经纪人行.事不大相同,选艺术品从来只看自己的喜好和眼光,还喜欢用记事本,亲手记下那些零零碎碎的琐碎感想。
从虚无缥缈的思想化为踏踏实实的文字,总让她有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感情与想法是会消退的,人的记忆与感情从来没有那么可靠。
就像爱情,有时候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有时候是个巧妙的误会,有时候是场焚烧一切的漫天大火,还有的时候,是一本需要时时温故知新才能不忘却的书。
或许就是因为她有着这样的习惯,关于曾经的爱的记忆她才始终记得那么清楚,一次又一次的不断单方面加深自己的感情,不舍得它苍白褪色乃至被忘却,从而亲手给自己筑起最坚固的牢笼。
所以,有些时候,她也觉得茫然无依,你不能怪一个人不爱你,只能恼自己情根深种,画地为牢。
“你喜欢这副《雪夜行山图》?”
在一副画前停留了许久的罗念,终于引起了别人注意,招来一句搭讪。
开口的是个容貌俊秀的青年,白衬衫黑裤子,再古板不过的打扮,但穿在这人身上,偏偏多了两分风流气,尤其是眼带笑意时,整个人都鲜活得惹人注意。
“吴溪臣?”看着面前这个极为眼熟的青年,罗念出声确认。
作为未来在国画领域极可能拥有一席之地的书画名家,眼前这个年轻人之所以能那么早成名,他出色的容貌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美色时代,无论男女,容貌都是最直观且最有价值的武器之一。
不过没想到的是,成名前的他看起来比成名后还多了几分灵气。
“你认识我?”年轻人笑得更好看了,一双眼睛弯成月牙,无端端的让人感觉亲近。
当年相识时,眼前这个名家早已花名在外,虽然时光相隔,但罗念相信人的本性不会改变。
她可不想从慧眼识珠的经纪人变成吴溪臣花名册中的战利品,更甚者影响到自己的未来事业。
所以,她选择单刀直入,“听朋友说起过你,我对你的画很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不妨抽空谈谈?”
“你喜欢这副《雪夜行山图》?”吴溪臣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对他伸出过橄榄枝的人太多,他很清楚自己的条件和优势,因而这会儿更在意他发问的本心。
学艺术的人都有自己的性格,除了花名在外,固执算是吴溪臣的另一个专用标签了。
看着对方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态度与眼神,罗念又看了一眼画,点头,“很感兴趣。”
感兴趣,却不一定是喜欢。
“有趣。”吴溪臣笑,“方便说说,从这幅画里看到了什么吗?我个人还是很喜欢这幅作品的,不过,慧眼识珠的不多。”
“如果谈得来,你的欣赏水准让我觉得满意和认可,或许之后,我们可以做进一步深谈。”
罗念挑了下眉,合上了手中的记事本。
或许是她实际上早已成熟的缘故,这会儿看眼前的年轻人很有几分意思,以她的观感来说,吴溪臣或许确实很感兴趣她对这幅画的评价,但后面紧跟着的那些,更像是钓鱼的饵。
他想和人谈论自己的作品,前提是,作品不是商品。
罗念眼神回到挂在墙上的那副画上,高山陡坡,枯木松乔,山石错落,林木萧索,还有山间隐隐约约踽踽独行的人影,配上银光素裹的漫漫雪夜,当真是一幅还算不错的画,雪霁清冷寒寂的画意映然纸上,用笔可谓是一丝不苟。
见她看得认真,吴溪臣兴趣更甚,“你看到了什么?”
罗念回头,看向眼前这兴致盎然的年轻人,缓缓开口,“野心。”
吴溪臣脸上笑意慢慢收敛,终至面无表情,“小姐在和我开玩笑?”
平静无波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情绪,罗念神色分毫未动,“你自己画出来的东西,你应该最清楚。”
这幅画里,她看到的就是野心。
固执,不服输,充满强烈攀登欲.望的野心,即便满篇萧索,山路陡峭,雪夜路未名,依旧不肯停下步伐不肯妥协不肯认输。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幅画的价值并不算高,但总有好这一口的人。
韬光养晦,厚积薄发,这样的画作适合真正欣赏它的人。
她在这幅画里,看到了自己,不是充满事业心的自己,而是对感情充满了野心的自己。
如果没有野心,她的爱情不会持续那么长那么久那么浓烈,维持一段感情,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委曲求全,而是不服输与充满固执的野心。
对爱情的野心。
她对感情的渴望和吴溪臣对成功的渴望是一样的,这种共鸣,才是她看上这幅画的原因。
同时,也是她愿意尝试着接触这个人的理由。
“你不是第一个给出这种评价的人。”面无表情的青年一旦软了眉目露出笑意,身上宜人可亲的气质就挥发得淋漓尽致,“不过却是第一个认可这幅画的人。”
“我的老师非常、非常不喜欢我这副作品。”连用两个“非常”,足见他那位导师的不认可,吴溪臣笑笑,手抚过画框边缘,“艺术家,总是要有清高的里子,不然作品都像沾染了俗气和铜臭,看了也不过是污人眼球。”
“他说,我这幅作品也就适合给俗人看。”他笑着转头,“你是俗人吗?”
罗念无奈,“再俗不过。”
她从来都普通,喜欢的想要的也都是平淡庸俗简单的东西,家,感情,爱情,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俗人看艺术品,再有趣不过。
“看在我和你一般俗的份儿上,认识下?”年轻人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未来国画界的知名画家,吴溪臣,敢问小姐芳名?”
“罗念。”她伸手,握住了这辈子第一个事业伙伴。
***
有了良好的开端,接下来的交流与商谈就变得顺利很多。
吴溪臣现在的能力是还不错,但人年轻,底子薄,真要说的话,远远还未成长到优秀。
不过,天资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少数人的特权,有了这种特权还愿意努力费心打磨的,成功也只是时间问题。
虽说她现在只是个空架子,远不能给第一个事业伙伴太多支持,但第一步已经走好,接下来不过是稳稳走第二步第三步的问题。
她和吴溪臣,需要的只是时间和努力而已。
两小时逛完画展,出门时,罗念身边多了条小尾巴。
拒绝了来自对方的热情邀请还有想要将她变成花名册一员的撩.拨之后,吴溪臣很快调整定位,彻彻底底将她放在了合作伙伴候选名单上。
当然,是有潜力的标签那一栏。
“你真的不饿?我推荐的那家菜馆真的是附近最好吃的一家了,难得来了会展中心,不去一次真的很可惜,而且还是我主动买单,这么好的机会还要拒绝是不是太冷酷了?”
耳边是吴溪臣的喋喋不休,罗念面无表情,只一路往前走。
这会儿她确实很饿,但却完全不想和一个刚熟悉起来就变身话唠的朋友一起吃午饭。
如果有得选择,她更想一个人单独的、安静的吃!
吴溪臣向来不是没眼色的人,但难得他今天心情好,还遇到了一个知音和事业伙伴潜力股,不好好抓.住联络下感情再放手太可惜。
女朋友可以有无数个,但事业伙伴,还是合得来的那种,寥寥无几。
马上就要毕业,不为未来好好经营一番可对不起自己。
两人沿着楼梯一路到了二楼,一楼的热闹与喧哗声清晰可闻,音乐声、谈笑声、快门声,声声入耳,和上面清冷的国画展完全是两个世界。
“画展能有下面漫展的一分热闹我都知足了。”吴溪臣感叹。
罗念好笑,“想太多。”
曲高和寡,不外如是,真要是画展和下面漫展一样了,保准她旁边这个人又要抱怨知音难觅了。
艺术家们的毛病,从来不嫌多。
“所以,我都这么邀请你了,你还是要拒绝和我一起吃午饭的请求?”吴溪臣笑眯眯道,“好歹今天也算是谈成了一件大事,别这么不近人情嘛!”
又一波话唠轰炸来袭,堪堪到了一楼门口时,罗念终于妥协,“好,我答应!”
男人啰嗦起来真的不是一般的可怕,她很怀疑自己再拒绝下去,身边这个人会以成功邀请她作为挑战,磨到她示弱。
她可还记得,固执,同样是吴溪臣身上的鲜明标签。
“终于答应了。”吴溪臣笑着点头,像是很满意她的识趣,“早这样不就好了,浪费我这么多口水。”
罗念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觉得她才更像受害者。
出口那里摆放着知名的动漫人物,粉.白色的花拱门上气球飘扬,两边是笑起来充满活力的年轻男女,两人刚靠近,就被热情活泼的会场工作人员塞了传单和小赠品,甚至还有神情兴奋的女孩子上来就邀请吴溪臣加入动漫社团。
听着耳边年轻人们热情洋溢的说服与推荐,罗念避开了些,在刚刚认识的好友哀怨的眼神中悄悄躲了麻烦。
刚被人烦过缠过的她,很乐意罪魁祸首也享受一下这种待遇。
她退了两步,打算呆在不碍事的位置上歇一会儿,不知是不是今天行.事顺利的缘故,她这会儿对着眼前这副热闹场面多了几分兴趣。
大学时,她记得自己好像去过几次本校的动漫社团帮过忙,虽然本人并不感兴趣,但想起来也是很有趣的回忆。
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许是重来一遭,回忆一些简单普通的过去都有了趣味,反而是曾经费心耗力的那些,不再愿意去想。
她看得好笑,往旁边移了下,却不妨脚下突然踩到异物绊了下,人也不太稳当。
旁边人伸手扶了她一把,帮着她站稳,免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的狼狈。
“不好意思,”她神情歉疚的回头,和对方道谢,“谢谢帮忙。”
还未释放的笑意在看到对方容貌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姜勉初神色漠然,语气平淡的回复,“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