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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鸣有专车,自然什么都是方便的。
在魏正东家附近的一家酒店里,王一鸣定好了包厢,然后就通知了魏正东。
魏正东来的时候,看见包厢里的王一鸣,情绪很低落,就问他:“出什么事情了?中午找我,这不像你的习惯。”
王一鸣说:“上午我一冲动,给自己添麻烦了,我想请你分析分析,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于是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这个时候,菜也上来了,两个人边吃边说。
魏正东吃了一会,放下筷子,思忖了一下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既然已经这样干过了,再后悔也已经晚了。要我看,你尽管放下心,没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个事情,要是放在别的没有背景的人身上,可能就是大事情了,说不定头上的乌纱帽都得丢。这决不是危言耸听,曾经有一次,这个大领导在外地视察的时候,有一个省的省长因为汇报的时候,说的领导不满意,当场反问了他几个问题,因为事先没有准备,这个省长张口结舌,当场就下不来台。被领导抓住机会,当着许多人的面,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结果没过半年,省长的工作就调动了,到了全国政协,当了个专门委员会的副主任,其实就是变相免职了。这个大家都知道。这个命运,我想不会落到你的头上。一来你的问题,是实事求是的,是他要求你讲,你才讲的,是为基层老百姓说话的,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利,如果因为这个,你受到了打击报复,那大家会怎么议论他,他是要掂量掂量的。就是心里对你不舒服,在这个问题上,他作为大领导,也要顾忌他的威信和声望都要受到影响,所以你不会因为这个问题,受到牵连。二来你的背景不一样,赵老的威望还在,他老人家就是不说话,也基本上没有人,敢于和你故意过不去。大家都看赵老的面子,就是有问题,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放心吧,你不会有事情的。”
经过魏正东一番解释和安慰,王一鸣惶恐的心情,才逐渐放松了下来,恢复了常态,心情平静了许多。
混到这个位子,你要说谁是一心为民的,从来不为自己的位子操心,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那是不可能的。人都是人,都有天然的趋利避害的心理。王一鸣也一样,虽然他有为民请命的心思,但你让他年年轻轻的,为此断送掉自己的全部前程,和中央领导对着干,到最后落个凄惨的下场,官也丢了,权也没了,说什么也没人听了,完全成了官场的边缘人物,那对他也是不公平的吧。
晚上回家,他岳父于开山的电话也来了,不用问,王一鸣就知道,肯定有人觉得这个事情严重,向于开山讲了。
于开山在清江省里经营多年,方方面面都有他的朋友,自己的女婿出了事情,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也会连带着他,在省里的日子不好过。虽然他现在不做厅长了,升了省政协副主席,但毕竟还在老吕手下混饭吃。省委书记的脸色,还是得看的,在官场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但于开山毕竟是老江湖,他知道自己女婿的个性,知道他用心是好的,在这个问题上批评他,也是说不过去的,他的电话,也是不温不火的,安慰自己的女婿。
他说:“上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虽然我没去北京开会,但里面有我的几个朋友,他们当年都在我手下干过事情,我待他们不薄,有什么信息,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你上午的讲话,确实有些冲动了,有些过火。让大领导有点下不来台。你要知道,这些政策,都是他极力推行的,是他的主要政绩,而经过你这一说,现在他倒成了罪人了,搁谁谁都不舒服。但好在你的用意是汇报基层的实情,不是故意找他难看,让中央重视这个问题,所以,大家会理解的。当然,老吕不高兴,他本来是想表表功,让中央领导多表扬表扬呢,现在什么也没有得到,还弄了一肚子的气,你等于是搅了他的场子。但我想了,他现在气也是白气,你又不在他手下干活了,鞭长莫及,没事!我也退二线了,什么事情也不管,他也为难不了我,所以,你放宽心。不要过于考虑这个问题了。这是一次经验,记住,今后自己没有坐上一把手的位子,就少说话,多做事。不要出风头,拿不准的,宁愿当哑巴,当哑巴不吃亏,乱说话是会坏大事的,尤其是在这官场上混,祸从口出,管住嘴,就安全了。至于多干点少干点,没有几个人会留意的。”
听老岳父啰嗦了一番,王一鸣才明白,今天上午自己闯的祸,实在是不算小了。要是换了别人,早扛不住了。要是自己还是江北市的市长,就这一次,自己的政治生命,可能就完了。回到省里,老吕就会找个借口,把自己的乌纱帽拿掉。官场险恶啊,什么时候都冲动不得。这件事情,也给了王一鸣很大的教训,让他从此学会了小心谨慎,管住自己的嘴巴,少惹是非。就是为老百姓办事,也得讲究技巧,先保护住自己,然后再想办法变通,不然自己就糊里糊涂的,成了牺牲品,成为别人眼里的笑柄。
此后的几年,再开会的时候,王一鸣就学乖了许多,别人说什么,他也说什么,不再标新立异,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官员。
就那,他在老吕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没有转变过来。等他的代表任期到限的时候,老吕毫不犹豫地表示,不再安排王一鸣作为下届人大代表的人选之一。
这个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王一鸣耳朵里,他一笑了之,不做就不做吧,乐得清净几年,年年开会,封闭起来,哪里也去不了,几千人在一起,说的都是假大空,会是开了十几天,问题年年有,年年说要解决,但年年一样,该解决的照样没解决,这样的会议,连老百姓看的都有些审美疲劳了,一见这样的镜头,连忙换台,都知道都是应酬,所以谁也不再把这个会议,真心当回事。
当然,组织部门还是对王一鸣这样的官员,高看一眼的,毕竟是党多年重点培养的干部,人大代表当不成了,就安排个政协委员当当吧,所以莫名其妙的,王一鸣就成了全国政协委员,和那么明星、大款、艺术家一起,参政议政了。几年下来,倒是认识了不少名人。
单凭开会来说,王一鸣觉得,做政协委员要比做人大代表舒服,为什么呢?因为做人大代表的,大部分是各级政府官员,从基础到中央,什么村长、乡长、县长、市长、省长,在加上一些国企领导,这都是组织部门管的干部,受党教育多年,发起言来,如出一辙,官话套话成堆,你说的和他说的一个样,说与不说一个样。参加这样的会议,听这些人讲话,别说是半月十几天了,就是一天,也是让人难受的不得了。
再一个就是,这些人绝大部分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他们整天盘算的就是如何巴结官比自己更大的官员,开这样的全国性大会,更是为他们结识职位更高的官员,提供了机会,所以许多人就把这个一年一次的会议,当成了自己拉关系、走后门的好机会。
每到晚上,各个代表团主要领导的房间里,都是人来人往,各个市里的、厅局的主要领导,都要借机向省委领导汇报工作。各个县的领导,也要抽出时间,到市委书记和市长的房间,坐一坐,以拉近彼此的距离,有的时候,还得送点稀罕的隐蔽的东西。通过这十几天的会议,大家在原来的基础上,关系更近了一层,以后回到各自的势力范围,会更加默契,你关照我,我关照你,大家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
这么庄严的会议,在这些官员的眼里,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也知道,这是轰轰烈烈走过场,大家你好我好,说点假话大话空话,糊弄糊弄新闻媒体,把时间对付过去,就完了。最关键的是,当这个代表,是个荣誉,是组织部门对自己的奖赏,说明在上级眼里,自己还是有份量的。
他们只是利用这个机会,千方百计结识自己想要结识的人,巩固自己的关系网,省里的想结识北京的,市里的想结识省里的,年年如此,把整个会议,弄成了名利场,俗气的不得了。
私下里和他们说话,更是费劲,说套话说惯了,离开讲话稿,自己嘴里就说不出来人话了,还是假惺惺的,套话成堆,没有思想,没有观点,让人听了想吐,真是纳闷,这样的一批人,怎么能管理好这么大一个国家啊!
而参加政协会议,就不一样了,这里汇集了各个行业的名流,专家学者一大堆,许多都是在全国有相当高的威望的,他们的发言,虽然有的老成,但每年都有人敢于打破禁忌,直言不讳,说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他们的观点虽然千差万别,但各人有各人的观点,有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有自己的个人魅力,听他们发言,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享受。
在下面聊天,更是带劲,这些人一旦打开了话匣子,比在台上做公开发言,更放荡不羁,更深刻,更尖锐,让人大开眼界,很受启发。和他们交往,也好交往,他们虽然是名流,但许多人都平易近人,不拘小节,非常好沟通,又没有臭架子,所以王一鸣参加这样的会议,觉得挺好的,开了眼界,又认识了一大批朋友。
那些文艺界的政协委员,更是一个亮点,别的不说,光是人家的长相,打扮,就给大会增光添彩。一大批帅男靓女,个个都是人尖子,他们的出现,本来就是非常吸引人的眼球。有的媒体议论说,这些人,就是名气大,他们根本没有参政议政的能力,放在那里,也是摆设,听说有的人,连提案都是找人操刀的。
王一鸣觉得,那说明人家好歹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现在呆的圈子,是自己不擅长的,自己干不好,找人代替,不出笑话,这也无可厚非吗!
最关键的是,这些委员,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到了晚上,开起晚会来,那人家个个是行家里手,随便唱一嗓子,都不得了。要是在外面开大型晚会,没有个十几二十万,人家是不轻易唱这一嗓子的。现在你一分钱不花,一个晚上,就可以听到看见这么多全国一流的艺术家表演,这在十几天的会议里,怎么说也是一件令人难忘的事情吧。
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有的老百姓看电视,看到这些代表委员,在会议期间,开起了晚会,搞起了联欢,就不舒服,说你们花着纳税人的钱,却不忧国忧民,实在是莫名其妙。
王一鸣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本来就是找来做点缀的,人家本来就不具备参政议政的能力,硬要人家干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勉为其难了。好在人家有一副好身材,好嗓子,可以为大家带来愉悦,也不能说一点贡献没有吧。代表也是人吗,必要的休息也是要保证的,一天到晚,开会没完没了,头也会大的。
王一鸣开会这十几天,是秘书小龚过得最自由自在的日子。给大领导当秘书的,看着平常里忙的是不得了,但一旦领导开起了这么长的会,那当秘书的,就自在了。
小龚现在,已经明确下来了,关系正在办,准备调往西江省委办公厅。现在他又在北京,陪王一鸣开会。西江省里吧,没有人知道他一天到晚干什么,也没有人敢过问,人家是王一鸣的秘书,也不归你管啊,王一鸣不说,他的秘书,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S部的办公厅,虽然小龚的关系还没有办走,但人家早晚都是要走的人,工资奖金虽然还是部里发着,但人家花的是国家的钱,和你任何一个人,没有关系。你也管不着,人家是领导的秘书,部长不说话,谁也不会触这个霉头,说把小龚的工资奖金停了吧,反正他也不在部里干活了。
在机关混的人,谁都不是傻子,收拾小龚,就是收拾王一鸣,就是不给王一鸣面子,整个部里,上千号人,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干。部长老田他犯不着为了这点屁大的小事,就得罪王一鸣,多少钱呐,不就是一个人的工资奖金吗,都是国家的,截留下来,又进不了我老田的腰包一个子。还留下一个刻薄的恶名,在官场上,这也是让人忌讳的。
其他的司长、局长,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王一鸣这样的人,谁都知道,王一鸣前程远大,现在到了西江省,早晚不是省长就是省委书记,干上个三五年,说不定就升了,回来北京,就是平调,也是部长啊,要是万一回来了,还是做部长,那些当年敢于找麻烦的司长、局长们,不就惨死了。
所有大家心知肚明,对于王一鸣和他的秘书小龚,有什么事情,关照还来不及,私底下使绊子,这样的事情,是没有人敢干的。
小龚对于这个,自然是熟悉的。他这些天,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呆在家里,陪自己的老婆方小曼。儿子已经被外公外婆接走了,家里陡然只剩下两个人,想起刚刚三岁多的儿子,心里也是挂念得不得了。
特别是小曼,忙起来还好,不想儿子了,但晚上下班,没有了事情,就想孩子,嘴里一个劲的唠叨,和孩子分别,自己受不了。小龚虽然心里也想儿子,也被她说的动心了,就说:“天南地北的,一家人分成了三个地方,要不算了,我就不去西江了,呆在部里,还做我的小处长得了。”
小曼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说:“不行,你不能半途而废,前程要紧,你离开王书记,就什么也不是了,一个小处长,呆在部里,也没有几个人看得起你。一个男人,没有了事业,在当今的社会里,是不行的。我不能因为这个,拖你的后腿。”
两口子长吁短叹,只能通过电话,听听自己儿子的声音,缓解一下思念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