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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龚收拾好王一鸣的东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看没有什么不妥当了,于是就提着行李,几个人下楼了。
于艳梅和王礼把王一鸣送到楼下,王一鸣上了车,冲他们摆了摆手,奔驰车缓缓开出了部长大院,上了外面的立交桥,往首都机场开去。
路上走了将近四十分钟,堵车还不算很厉害。到了机场的贵宾室,王一鸣看到,秦书海、郑天运、李志斌三个省委常委和他们的秘书,再加上一帮子厅、局长们已经等候在那里了。大家一看王一鸣进来了,忙站起来笑着迎接。
王一鸣看了看时间,估计再有十几分钟就该上飞机了,环顾四周,和来的时候相比少了几个人。省长李耀不见了。省政府秘书长徐万春和财政厅长萧华杰也不在。
王一鸣问秦书海:“秘书长,李省长怎么还没有来?”
秦书海忙弯下腰,凑到王一鸣耳朵边说:“王书记,李省长让他的秘书给我打了电话,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到财政部几个司局拜访拜访,请那些同志吃顿饭,大家联络联络感情。让我转告你。”
王一鸣喔了一声,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继续心不在焉地和李志斌、郑天运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在心里,王一鸣却在想,李耀为什么故意多留在北京一天,他带着徐万春和萧华杰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呢?
其实李耀多在北京停留一天,自有他的目的,年关到了,前几天都是忙公事,现在公事忙完啦,他该忙自己的私事了。作为一个省长,他现在自由得很,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就是王一鸣,他也就是随便打声招呼而已。一个省长,说实话在一个省里是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的,即使省委书记你也干涉不了。他手里掌控的有自己的资源,想花钱带着财政厅长,想拉关系有省政府秘书长,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真是惬意得很。
李耀知道,为了能够让他当上这个省长,有几个关键的人物是做了不少工作的。他这样从基层升迁上来的干部,在当今的官场环境里,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出手阔绰,遇到什么问题,金钱开路。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拉关系,走后门。况且不是花自己的钱,而是巧妙地利用公款,所以,不管走到哪里,管财政的官员,都是他的铁杆部下。因为花自己的钱,数量太有限了,不安全不说,一旦出事,自己脱不了干系。花公家的钱,让手下人挪用公款,想花多少都可以,自己还不用摸钱,就是出了事,把责任往别人身上一推,自己还可以金蝉脱壳,全身而退。这一次他带着徐万春和萧华杰两个人,就是为了让他们在关键时候,为自己堵枪眼的。
徐万春和萧华杰两个人,知道自己这个正厅级的位子都是李耀为他们争取来的,心里更是感恩戴德得要命,他们都把李耀当自己的主子看待,在官场上,跟对了一个人,就什么都有了,李耀现在是大权在握的一省之长,中央候补委员,也是大人物了。这样的大人物看得起咱,咱还有什么话要讲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吗!别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所以,两个人现在等于是李耀的左膀右臂,唯李耀的马首是瞻。李耀让他们向东,他们绝不敢向西。
一个星期前,李耀已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特别交待过萧华杰,要准备一些现金,到北京用。
萧华杰问:“需要多少?”
李耀说:“你按两百万准备吧,到时候提前准备好,放在三个密码箱里,一个一百万,两个五十万,我到时候用。”
萧华杰说:“好的,我安排人准备好,先在宾馆里住下来,随时听命。”
李耀说:“一定要安排最可靠的人,越少人知道越好。”
萧华杰说:“明白,我会安排最得力的人的。”
李耀说:“账面你自己处理,一定不能有什么纰漏。”
萧华杰说:“放心吧老板,我就是干这个的,有经验。”
此后的几天,萧华杰就安排自己的秘书,提前在北京的一家宾馆里住下,靠近西江大厦有几公里远,把一切都准备好,随时听候调遣。
上午十点,王一鸣带着一帮人上了飞机,飞回了西江。
下午和晚上,李耀就亲自带着礼物,分别到几个大领导家里看望。那些为他的升迁做了很大贡献的人,得到了他送的厚礼。反正也是论功行赏,李耀根据他们的地位和实际说话的分量,给予他们响应的报酬。大家因为都是公平交易,所以都心安理得。
当今的官场上,有人靠人说话,像王一鸣,不请客不送礼,因为有赵老说话,照样升迁。没有人的要靠钱说话,像李耀,出身草根,一步一步,照样走到官场的高位,靠什么?只能靠金钱开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敢于下本钱,照样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下午一点半钟,飞机在江城机场准时降落。王一鸣走出头等舱,空姐们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向各位领导和乘客们一再地鞠躬,说着:“再见!欢迎您再次乘坐本次航班!”
王一鸣笑着和她们握了握手,挥手致意。
走出机场的通道,就看见一大帮人举着鲜花在门口迎接了。为首的是省委副书记何杰。看到这个阵势,王一鸣才想起来,当初杨春风当省委书记时,从外地出差回来,自己也是这样迎接的。世易时移,自己今天成了主角,而何杰,扮演了当初自己的角色。
王一鸣笑着和何杰握了握手,又和副省长石卫东、孙玉梅握了握手。旁边的工作人员把手中的一大束鲜花献给王一鸣,王一鸣接过来随手就递给了孙玉梅,说:“你是美女,送给你。”
孙玉梅笑着接过去,没有再推辞。大家分别握手,然后簇拥着王一鸣到了贵宾室,休息休息。机场的党委书记和总经理也过来打招呼,张罗着迎接王一鸣。
大家坐下休息了十几分钟,等行李放好后,于是就各自上车回了市区。
又到年底了,江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外地牌照的汽车明显的多起来,不用问,绝大部分都是来省城送礼的。
春节一向是中国人最看重的节日,俗话说,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穷人愁的是没有钱,这个年怎么过。富人和官员们愁的是,又到年底了,又该给一些人送礼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送,人家送。有的时候领导可能记不住给自己送礼的人,但是绝对记得住那些没有给自己送礼的人。你别看领导不啃声,但是到了关键时候,他会给你新账老账一起算的。到时候你就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后悔也晚了。
所以,每到年底,都是中国的各级官员最忙的日子。忙什么?忙各种应酬,忙公事,也忙自己的私事。最伤脑筋的一件事情就是送礼。送什么?送给什么人?这是几乎每一个官员都必须面对的问题。因为大家都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你总有几个上级吧,他们在生活和工作中,总能对你有决定性的影响吧,这样的领导你在春节的时候,不向人家表示表示你的心意,到了下一年,你怎么和别人见面吧!到了该你提拔或者职务变动的时候,你还好意思开口让别人为你办事情吗?!
所以,在官场上混的人都知道一个道理,平常里的铺垫非常重要,你临时抱佛脚是行不通的。要想今后自己的发展顺风顺水,你平常里就要进行投资,每年的春节,是下级向上级表示忠心的机会。这个时候,你来送礼了,对方也好意思接受,都是礼尚往来吗,中国的国情就是这样的。你别看各级纪检、监察部门每逢春节前就三令五申,要求各级官员不准利用公款请客送礼,接受有价证券、购物凭证或者礼金什么的,但是,有几个人会认真执行呢?!你要是不送,你能够心安理得吗?顶头上司你都不孝敬,你今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吧!
所以,大家见怪不怪,冠冕堂皇的话该说还是要说的,但一些事情该做还是要做的。
往年,王一鸣还只是西江省的省委副书记,分管的部门不多,接触的官员也有限,有些官员想和他套近乎,但苦于没有接触的机会,贸然到他办公室或者住处去送礼,就显得有些唐突或者下贱了。再说了,王一鸣这个人比较不好打交道,没有什么私人爱好,不打麻将,不跳舞,不打“拖拉机”,不唱歌,那些想和他接近的官员,往往通过侧面一打听,心里就凉了半截,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王一鸣和其他的官员是不一样,无懈可击,没地方迅速搞掂吗!有些官员想想,也就打了退堂鼓。反正你不是一把手,我巴结住省委书记杨春风和省长刘放明就可以了,我的官照样做,你也影响不了我什么,所以,往年春节前,真正到王一鸣的住处或者办公室里送礼的人并不多。绝大部分的官员都知难而退,他们知道,自己平常里没有和王一鸣接触的机会,这样贸然前去,万一吃了闭门羹,就难堪了。
今年就不一样了,王一鸣是省委书记了,一把手,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厅级官员一辈子的命运。那些在官场上混的人,今年春节无论如何是要向王一鸣表示表示的,要不然,他们根本没办法安心过年。你想啊,一个省里,正厅级官员就有七八十个,四五十个厅局长,各地的市长、市委书记又是一二十个,还有那些国有大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他们都是享受正厅级待遇的,这些人往年巴结的对象主要是省委书记杨春风和省长刘放明,今年领导换了,杨春风和刘放明都退了,一些比较势利的人,杨春风家和刘放明家干脆就不去了,弄得往年像闹市一样的杨春风和刘放明家,现在的行情一落千丈,门前冷落车马稀,每天没有几个人登门,比着往年真是凄凉得很。
这就是官场上的铁律,权力在,人情就在;权力不在,人情也就不在了。
那些人可以不再顾忌杨春风和刘放明对他们的看法,因为他们俩已经没有什么权力,影响不了他们的前程了,而王一鸣就不一样了,王一鸣现在是老大,老大是谁也不能忽视的,所以,这几天许多人都在打听王一鸣的行踪,王一鸣刚回到西江,秘书龚向阳的电话几乎就被打爆了。来电话的都是各个市的市长、市委书记,或者各个厅局的厅长、局长,或者各大国有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他们必要的客气话之外,都是众口一词,说是要到王一鸣办公室汇报工作,或者到住处看望王一鸣,有的更大胆地提出要请王一鸣吃饭。
龚向阳接到这样的电话,不敢怠慢,都向王一鸣一一做了汇报,得到王一鸣的允许后,才对那些人给予答复。
所以这几天,王一鸣明显的比平常里更忙了。星期一上午八点刚到办公室,批示了一些当紧的文件。接待室里不一会儿已经坐满了等待汇报工作的人。
龚向阳笑着和各位市长、厅长、董事长打招呼,张罗着让他们坐下,然后为他们倒上茶水,按照顺序,一个一个,等待着王一鸣的会见。
王一鸣批示了半个小时的紧急文件,然后拉开门问龚向阳:“小龚,都有谁在外面等待会见?”
龚向阳连忙站起来,拿起名单递给他。
王一鸣看了看说:“让刘茂同志先进来吧。”
龚向阳说:“好的。”忙走到接待室,冲各位在座的领导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对刘茂说:“刘董事长,王书记请您先去汇报。”
刘茂忙站起来,拿着自己大大的咖啡色公文包。他的这个公文包真是大,里面就是放上三五十万的现金,基本上没问题。平常里他都不是提着,有的时候是抱着的。
刘茂笑呵呵地冲各位点了点头,然后得意洋洋地跟着龚向阳,走进了王一鸣的办公室。
刘茂进去的时候,王一鸣刚从卫生间出来,正在用纸巾擦手。
刘茂腆着大肚皮,宽大的高级西服裹在身上,左手提着一个大大的公文包,进来后冲王一鸣低头弯腰,脸上陪着灿烂的笑脸,对王一鸣说:“王书记好!
王一鸣转过身,冲他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和他象征性地握了握,然后指了指沙发说:“刘董事长,请坐。”
刘茂五十六岁,是西江省最大的国有企业——河东钢铁集团的董事长。集团今年的销售额已经突破260亿,利税几十个亿,是全省第二的纳税大户。除了西江烟草集团,就数它了。
刘茂早年是河东钢铁厂的职工,文革结束后,考上了省外的一所钢铁学院,毕业后分配回了河东钢铁厂,从技术员做起,做到了车间主任,副厂长,党委副书记,然后到了省里,当了省经贸委的副主任。
杨春风到西江省当省委书记的第二年,对河东钢铁集团的经营情况不满意,最关键的是对当时的河东钢铁集团的董事长董德厚不满意,于是就免掉了董德厚的职务,让他到了省政协,当了一个专门委员会的副主任,相当于提前退二线,没有任何实权了。
刘茂和常务副省长郑天运关系不错,郑天运就向杨春风推荐了他。说刘茂这个人懂业务,长期做经济管理工作,经营上有一套。回头又安排刘茂,这几天一定抽个时间,晚上到杨春风家里拜访拜访,再做一做工作,加强一下,说不定你的事情就成了。
刘茂自然是明白这“做一做工作”的具体含义,回家和老婆一商量,把几十年两口子上班积累下的一些家底,全部拿了出来,凑齐了八十万的现金,当天晚上,就联系了杨春风的秘书张运来,说是到杨春风家里看望看望。
杨春风一听,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含义的,于是就安排秘书:“让他来吧!”
刘茂自己开着车,副驾驶的位子上放了一个大手提箱,里面都是现金。
经过门岗,把门的武警请示后才放了行,刘茂把车停放在杨春风家门口,心情忐忑地提着箱子,进了杨春风的家门。
杨春风正在和老伴看电视,看刘茂提着个黑色的手提箱进来了,站起来和他象征性地握了握手,微笑着指了指沙发,说:“坐吧!”
刘茂是第一次进杨春风的家门,诚惶诚恐地把半个屁股放在沙发上,说:“感谢杨书记对我的信任,我什么也不多说了,今后我就是杨书记的人了,有用得着我的时候,我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杨书记笑着说:“你不错,不错的。好好干吧,把企业的经营搞好,把职工的收入提上去,上上下下都满意,我也就好为你说话了。”
刘茂坐了十几分钟,紧张得不停地喝水,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