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齐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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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三川传来曹咎战败的消息,项氏族人和部将们看到项羽又一次暴跳如雷,对曹咎切齿大骂。

    离开项羽的营帐后,项悍请项庄喝酒。等项庄前来赴宴时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

    “大王最近的心情越来越不好了,”入座不久,项悍就说道:“你应该多劝劝他。”

    “我一直在说啊,”项庄诉苦道,最近和他提这个话题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可没有用。”

    “让大王多喝点酒。”项悍提示道,项羽的脾气这么糟糕,大家的压力也都变得很大。

    “你知道的。”项庄摇摇头,项羽饮酒一向很有节制,从来没有喝醉过,坚定地认为喝酒过量会误事。

    “偶尔喝一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项悍还是不放弃,这几年来项羽暴怒的次数越来越多,跟随他的项氏族人都成天提心吊胆,其他外姓的部将更是不安。人人希望项羽能放松一下,让大家不要整日担惊受怕。

    “还不是因为你们!”项庄说道:“从来没有捷报,从来都是打败仗,什么地方都要大王自己去跑。”

    “你天天跟在大王身边,说起来当然轻松了。”今天项悍来和项庄唠嗑,是代表了背后的一大群势力:“你自己出来试试,先别说刘邦,难道你打得过英布、彭越吗?”

    “那就不打了吗?”项庄反问道:“大王也是为了全族的事,大家都要出一份力啊。”

    “没有人说不出力。”项悍琢磨了一下,小声说道:“是不是能与刘邦和谈呢?大家都是楚人,何必非要杀个你死我活?”

    “这不可能,我是不会对大王说这种话的。”项庄一通摇头。

    “那就当我没说过。”项悍又给项庄斟了一杯酒。

    “放心。”项庄痛快地答应下来。

    等项庄走了之后,项襄、项冠、项它等项氏集团里地位比较高的将领都赶了过来,询问项悍与项庄的会谈结果。

    项悍把手一摊:“和左尹一样,不肯劝说大王与刘邦和谈。”

    他们事先与左尹项伯提过类似的建议,项伯是项氏一族中除了项羽以外地位最高的,不过项伯表示他绝不会违背族长的心意,到底与不与刘邦和谈是族长才能做的决定。

    这次荥阳的损失据说十分惨重,留给曹咎的两万楚军,损失至少超过一万,荥阳、京县、敖仓、广武全部丢失。听说目前逃回来的只有两、三千人,还有七千的差额不知道是被刘邦歼灭了还是正在逃归的路上。

    与这些楚军一起损失掉的,还有董翳和司马欣的三、四千秦军。虽然死一些秦军,项氏并不心疼,但这就意味着将来作战可供驱使的炮灰更少了,什么硬仗都要楚军自己去玩命了。

    “而且我们对秦人并不太好,”项冠低声说道:“他们很可能更愿意去投奔刘邦。”

    项冠猜测的很有可能已经成真,这一年来楚军完全是把秦军当奴仆,那些关中人对项羽只有恐惧,没有忠诚可言。

    “早知道如此,离开三川的时候还不如把他们都坑了。”项襄叹气道。

    “早知道?”项冠哼了一声:“早知道就不该留曹咎坚守荥阳。还不如把所有人全带回来,现在好了,荥阳、军队全丢了。”

    大家还有一个担心的事没有提,那就是被俘的楚军会不会投降刘邦,从彭城之战看来,这些楚军对项氏的忠诚也不怎么样。

    “要是怀王还在就好了,”大家默默地饮了一会儿酒后,项它蹦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哀叹:“要是怀王还在,族长就不是弑君逆贼,我们也不是反逆一族,怀王可以让刘邦和我们言和。”

    这话要是放在一年前,周围的项氏估计早就群起痛斥了,可现在听到项它的话后,其他的项氏居然都不吭声,看起来他们好像也都盘算过类似的念头。

    过了很久,项悍才轻声说道:“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继续把仗打下去吧,要是打赢了,我们就不是反逆一族,而是王族了。”

    “为什么要当王族,不就是怕被清算,怕被灭族吗?”项它脸红脖子粗地叫道:“可现在好了,全天下都要清算我们。”

    “好了,好了,别说了。”项冠等人纷纷过来安抚项它。

    “为什么不说?”项它越来越激动:“诸位叔父,侄儿也是给刘邦磕过头,拜他当过伯父的。老族长在的时候,可是说过楚国对外要结好齐国,对内要和沛公友善的。现在可好!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王族,我们……”

    “住口!”项襄跳起来,喝住了项它:“就你一个叫过刘邦伯父吗?我还叫过刘邦大哥呢。可我们怎么能质疑族长的决定?要是各有各的想法,那我族不就分崩离析了吗?”

    虽然项襄这么说,但他的底气也不是很足,今天大伙儿聚拢在一起,就是因为大家都对项羽的路线产生了动摇。在场的人匆匆又喝了几杯后,纷纷告辞离去,众人脸上都是重重的阴云和愁容。

    很快曹咎惨败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军,楚军的情绪从获胜的欣喜中一下又跌落到谷底。拔营启程的时候,楚军的官兵都沉默无声,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又会返回荥阳前线。长久的拉锯战让将士们对这个地方极为痛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座需要楚国士兵去拼死夺取的汉军堡垒。

    ……

    这时刘邦已经完成了对降军的整编,这次刘邦没有像以前那样把投降的楚军和秦军都送到西边去替换戍边部队,而是从中挑了一万交给曹参。

    “你带着这些军队去韩信那里,孤原来说让他编练新军,现在看起来不用从头开始了,这一万兵他先拿去把军队的骨架搭起来。”

    曹参没有立刻去接刘邦的令箭,而是问道:“臣还听他指挥吗?”

    “当然,”刘邦刚刚将曹参升为左丞相,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他是相国,你当然要听他指挥。”

    “发生过修武那样的事了,还要听他的啊?”曹参有些不满地说道。

    “孤知道你比他可靠得多,”刘邦见状微微一笑,耐心地对曹参解释道:“可韩信比你会打仗。”

    见曹参颇有不服的样子,刘邦笑道:“这你也不承认吗?”

    “他诡计比较多。”曹参答道,在他看来韩信灭魏是魏豹不能打,灭赵是利用了赵国的内讧。

    “打仗本来就是要诡计多端,”刘邦哈哈笑道:“韩信灭了两国,孤用其才。”

    除了给曹参一万兵外,刘邦将剩下的五千俘虏再加上五千士兵送回了洛阳。只在荥阳前线留下了一万五千名士兵。

    “荥阳这里地势险要,只要一万五千士兵就足够守住了,多留兵没有什么用,反正就是有两万五千人,孤也没法一举荡平项羽。”相比彭城之战的时候,刘邦变得更有耐心起来,守在防线上等项羽回来。

    不过在项羽回来之前,郦食其先返回了荥阳。

    “孤不是让你监督韩信的吗?”刘邦一见面就问道。

    “现在相国那里没有什么大事。”郦食其告诉刘邦,自从张耳和刘邦订亲后,赵国的局势一下子就平稳了。借助刘邦的威势,张耳压服了那些对他不满的人,也没有什么赵国望族还想着取而代之了。

    “大王此举,确实是不凡。”郦食其竖起大拇指称赞道,现在张耳彻底上了刘邦的战车,全心全意地帮韩信筹集粮草,刘邦派去邯郸的汉臣也对张耳不再那么猜忌,确实让合作变得容易起来。

    “将士们血洒疆场,孤也亲临前线,父亲、妻子都甘为人质,一个女儿有什么舍不得的?”话虽然这么说,可刘邦脸上没有任何笑容。郦食其见状,知道刘邦其实对这门亲事相当不满,咳嗽了一声,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臣见左丞相带去了一万兵,都是楚军和秦军的降卒。”郦食其整了一整仪容,严肃地对刘邦说道。

    “是,有什么不妥吗?”见郦食其郑重起来,刘邦急忙问道。

    “当然没有,这些士兵都是久经沙场的,其中的楚人大都还和齐人打过仗,正好用来威胁或是帮助齐国。臣的意思是,已经可以去劝说齐国加入我们了。”郦食其答道。

    “现在时机就成熟了吗?”刘邦有些吃惊地问道,齐国是大国,也没有什么内乱,齐相田横更不是魏豹那种无能之辈。

    “正是,”郦食其正色答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田横不是魏豹那种无胆之辈,他是豪杰壮士,和楚国也有血海深仇。当初田横和项羽议和,不过是觉得大王兵败,他为了避免齐国覆灭只有委曲求全。现在大王已经顶住了项羽的主力,他还怕项羽什么呢?臣请为大王去说田横,告诉他只要起兵反楚,相国韩信的一万精兵随时可以支援他。臣敢说,他一定会欣然与大王结盟的。”

    “说的也是啊。”刘邦斟酌了一下,觉得郦食其说的有道理,当初他打算恩威并施,主要是觉得诸侯都靠不住;可正如郦食其所说,齐国和楚国之间的深仇绝不在汉国和楚国之下。

    “要是大王许臣前往,臣定能说服田横,”郦食其察言观色,知道刘邦已经动心,就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判断,并在最后又加上一句:“只要齐国立刻与大王结盟,臣估计,一年之内就能取下项羽的首级。”

    这句话让刘邦彻底被说服了,旷日持久的战争让汉国也是苦不堪言:“你的话让孤又想起了武信君,他说楚国对外的首要,就是结盟齐国。”

    “而现在楚国并没有这么做,”郦食其趁热打铁:“所以楚国已经是危如累卵。机不可失,如果楚王悔改,拼着割让土地也要把齐国拉过去,那战争就结束不了了。”

    “孤倒不信项羽有这个魄力,不过,好吧,”刘邦拍案道:“就让你走一趟。”

    “去齐国之前,臣想先去一趟燕国。”郦食其提出了另外一件事:“燕王臧荼现在对赵国境内的兵力调动非常警惕,最近已经抓到了他好几个探子。臣观臧荼已经是惶惶然、不自安,臣打算先去一趟蓟,劝臧荼与大王结盟,然后再去临淄。”

    如果燕国也加入了刘邦阵营,那赵国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更加全力以赴地与楚国作战。再者,燕国还与齐国接壤,田横要是拒绝刘邦的拉拢,就得多掂量、掂量能否抵挡住赵、燕的两面夹击;反过来,如果田横肯与刘邦结盟,那郦食其就可以保证齐国与燕国相安无事,这也可以视为刘邦送给田横的礼物。

    刘邦一概都同意了,给了郦食其文书和信物,向臧荼和田横证明他是自己的全权使者,自己也会为郦食其的所有承诺背书。

    郦食其临行前,刘邦还再次嘱咐道:“一路小心。若是臧荼和田横不肯同意,也不要和他们闹僵,将来韩信的兵力会越来越强,而项羽会越来越弱,他们迟早会投向我的。”

    “哈哈,”郦食其倒是一点儿不担心,他对刘邦说道:“殿下还是信不过臣啊,臣这可不是去冒险,臣是去取臣的万户侯去了。”

    听郦食其这么说,刘邦也轻松起来,笑着答道:“尽管去取,孤不是项羽,绝不会舍不得功臣们的赏赐。”

    郦食其走后,刘邦就命令相国韩信配合郦食其的行动,当郦食其出使燕国的时候,韩信应该陈兵燕境;而当郦食其出使齐国的时候,韩信就该带兵逼近齐国边境。

    “不过主要是燕国,”刘邦对使者吩咐道:“告诉相国,孤最担心的是燕国。”

    燕王臧荼本是前燕王韩广的部将,在项羽的挑唆下带兵回国造反。臧荼抓住楚汉相争无人打扰他的时机,杀死了韩广,吞并了辽东国。虽然说服臧荼的可能性不大,但刘邦还是担心他会不理智地投入项羽那边,杀了郦食其向项羽表忠。

    至于齐国,刘邦反而不是很担忧,齐国受到楚国的直接威胁,刘邦相信田横即使觉得时机未到,不肯立刻与自己结盟,也会款待郦食其,绝不会做出任何触怒汉国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