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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酒深,周大公子殷勤地遣了身边俩随从,贴身护送新郎官入洞房。
因为太殷勤了,谈让没能推脱掉。
“三公子您小心脚下,哎呀府上真不讲究,怎么还有石子呢?”
“三公子您抬高腿,哎呀府上怎么还有台阶呢?为了您,就该铺平地嘛!”
俩随从一左一右,弯着腰,胳膊一前一后挡着,好像俩块人形栅栏,跟伺候佛爷出游一般。
幸亏白天走了两趟,不然被拐跑了都不知道。
“哎呀呀!府上真是太不讲究了,连灯都灭了。”
去往小院的路上漆黑一片,不知是灯缺德还是人缺德,人不知鬼不觉的就灭了,诚心不让新郎官好走。
灯灭了对新郎官其实没影响,但俩随从彻底成了睁眼瞎,只能凭借一点可怜巴巴的月光分辨,走的还没有谈让快。
谈让忍着越来越胀的脑袋,平心静气的跟他俩折腾,然后走着走着,就感觉身后有人渐渐靠近。
他没吭声,毫无异色的继续走。
后面有个人举着根闷棍,脱了鞋轻盈的跟着,反正那俩随从是看的见听不见,便以为谈让也听不见,殊不知一个瞎子的耳朵是最为灵敏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个任务,就是看看谈三郎是不是真的眼瞎,于是一边走一边拿手在他眼前比划,比划了半天,人家一点反应没有,故而判定是真瞎。
真瞎就好办了,原本跟在身后的那位大胆的走到跟前来,预备着把他敲晕了带走。
小臂粗的棍子高高举起,映在廊墙上的剪影格外可怖,营造出一种夜黑风高杀人夜的气氛来。
将要落下的时候,一道甜美的声音忽如其来,“阿让!是你吗?”
举棍子的兄台一惊,差点砸着自己的脚。
谈让趁机快走了两步,“是我。”
两个随从拼命扇着手,示意举棍兄原地消失,然后谄媚的笑起来,“呦,新妇这样贤惠,居然亲自迎出门。”
沈令菡看着天晚了,估摸着谈让肯定脱不了身,又听二娘说他被拉着饮酒,不放心出来瞧,发现这段路竟然连灯都不点。
方才黑灯瞎火的,她隐约看见有人影闪动,踮起脚瞧了瞧,“我怎么瞧见墙角有人啊,莫非是我撞鬼了?”
俩随从装模作样的回头看,“哪里有人,您可别吓唬我们,说的我俩都不敢走回头路了。”
谈让对她笑笑,“没谁,是周大公子好心让他俩送我回来,多亏了他们,我都忘了路怎么走了。”
又是周览。
沈令菡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可真多亏了二位,回头千万替我好好谢谢你们大公子,真乃大善人。”
“那可不,我们公子最是心善,特意嘱咐我俩送三公子回来,我们一点不敢怠慢。”
“天晚了不好留你们,二位回头好走,这里没有灯,很容易撞鬼的,你们可加小心。”
俩随从不由自主的抖了两下,撞鬼倒也罢了,任务没完成,回头不知道会不会挨骂。
他们走后,沈令菡主动牵着他的手腕,“你小心点脚下,碎石子没有清理干净,踩到容易崴脚。”
谈让感觉手腕热乎乎的,她的小手很热烈,跟她人一样,热度由手腕开始,向下蔓延到掌心,继而是指尖,由上蔓延了整条手臂,再后来跑到脸上,连着那点酒气,胀了满头满脸。
“你喝酒了啊,脑袋晕不?”
“嗯,有一些,不过还好。”
“没事,我有法宝,提前备好了醒酒汤。”
谈让嘴角轻轻翘着,“你煮的吗?”
“我哪会啊,是我拜托阿芷给预备的。”她一边说着谈二的好,“二娘人很不错的,虽然有时候傻乎乎的,不过心眼不坏,以前对你那样都是家里给带坏了的,你别真怪她。”
“嗯,我知道。”
“嘻嘻,我就知道阿让是个明白人。”
主要是他娶了个明白的小媳妇。
回到新房,红烛摇曳,十分暧昧。
沈令菡浑身不自在,“等明天我就把红布都拆了,奇奇怪怪得。”
“以后你住在这里,怎么收拾都行,要是不习惯,我今天也搬到另一个房间住。”
小院子一共三个房间,沈令菡方才都瞧过了,另外两间没收拾,暂时住不了人,况且明早上喜娘会进来伺候,头一天就分了房,怕不好交代。
家里对他俩是否同房没有什么话,也就是随他俩,如果换做讲究的人家,合该提醒一句,毕竟新妇未及笈,便是为着将来子嗣考虑,暂时也同房不得。
只可惜两家都没人上心,郑氏原本是要说两句的,可因为嫁衣的事,啥也没提。
不过在沈令菡心里,这不是什么事,她的本意就是来成亲做样子的,理所当然不会同房睡,没什么好纠结的。
“今晚还是睡在这里好了,明天再收拾,被褥我都预备好了,你睡床,我睡地上就得。”
谈让心里一怔。
沈令菡帮他倒了碗醒酒汤,放在他手上,“瞧你手那样凉,肯定体寒,不能睡地上的,听我的,就这么定了,别跟我争啊。”
“小麻雀。”
他想说他没她以为的那样脆弱,顿了顿又吞回去,捧着热乎乎的醒酒汤喝了。
“你干嘛老叫我小麻雀?因为我话多吗?”
他笑笑,“没有,随口起的。”
沈令菡耸耸肩,“我娘说我整天叽叽喳喳个没完,叫小麻雀也挺贴切的,没事,叫吧。”
她转而去铺被褥,问他,“我怎么没瞧见你的换洗衣裳啊,是没收拾过来吗?”
问过又想起来,他以前穿的衣裳都旧巴巴的不像样,收拾过来也不好再穿,便又道:“等明日我帮你再做几套,以后去上职,得穿几套新袍子才像样。”
“谢谢你,小麻雀。”谈让捧着空空的碗,嘴角是让人看不透的笑意。
“哎哎,咱以后可得约法三章,不准说谢字,你帮我这么大忙,我还没说谢呢,小事就更别提了,客气见外。”
“嗯?我帮你什么了?”谈让面露不解。
“跟我成亲啊,要不是你帮我忙,我还不知道要嫁给谁,指不定多少麻烦呢,现在一切都妥了,等你以后在府衙站住脚,咱就搬出去,反正你不喜欢这里,我也不想整天跟他们做样子。”
沈令菡盘腿坐在地铺上,跟他交代她的大计划,“我回头把嫁妆都卖了,然后开家铺子,挣了钱分你一些,如果我爹娘三年之内不回来,我就去找他们去,到时候你也好再寻个人成亲,铺子就留给你过小日子,你就不用再靠他们谈家了,多好。”
计划挺长远啊,谈让心说,原来她嫁给他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啊,再细想想,不得不说她的计划非常周全,连他将来娶媳妇过小日子都规划好了。
嗯,挺好,非常好。
他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可说的,便默认了她的主意,“天不早了,洗洗睡吧。”
沈令菡眨巴眼,看来谈小让是同意了,那就好那就好,果然她挑的人没有错,心真好,真通情达理!
就是白成一次亲,不知道后面的小娘子会不会介意哈。
算了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沈令菡从箱子里拿了换洗衣裳,准备去小浴堂里沐浴,随手解了外袍叠放好,身上就只穿了中衣。
天冷的时候,她通常懒的换,外衣穿两三天才换一次,沐浴之前都会在房间里脱掉整理好,因为谈让眼睛看不见,她便没有考虑他,还跟自己平日一样。
“阿让,我先去换洗了,要帮你打洗脚水吗?”
谈让脸上有些古怪,他低下头,在桌上摸索茶壶,“不用,你去洗吧,我不困。”
“哦。”沈令菡抓抓脑袋,心说他还挺害臊。
今天的发髻是小苗特意绾的,看着挺好看,拆起来相当麻烦,她进去揪了半天没扯开,心浮气躁的直接拿水冲,一边洗一边拆,不想越拆越乱,最后直接打成了死扣。
“啊啊啊!”
她烦躁的甩甩脑袋,纠结再三,决定出去搬救兵,“阿让,能帮我个忙吗?我头发解不开了。”
她穿着半湿的里衣,脑袋上顶着一头鸟窝,还吧唧吧唧的往下滴水,抬手抹抹脸上的水珠子,看起来好笑又可怜。
谈让偏头笑,站起身来,“好,我帮你解。”
沈令菡立时眉开眼笑,她只以为谈小让性子别扭,对人不冷不热的,日常相处起来会不太容易,没想到如此好说话。
不由再感叹一句,人真好!
倒是她自己,性子挺好,却最没耐性,干不来细致的活,如果没有人帮忙,她可能会直接拿剪刀剪了头发作罢。
而谈让出奇的有耐性,先拿浴巾擦干净了水,然后站在她身后一点点拆解,遇到纠缠的特别无理取闹的地方,就拿小指甲一根一根的挑出来,动作温和,毫无痛感,让拆解头发变成一种享受。
早知道早点求助了,方才她一通乱抓,不知道扯断了多少头发,心疼又肉疼。
可能因为看不见,他找下一个结的时候都会先摸索寻找一气,微凉又温和的触感特别舒服,而过程一长,沈令菡坐着坐着就开始犯困。
睡意袭来,上下眼皮子一碰,脑袋就要往前倾,谈让手里攥着她的头发,感觉到手心一紧,立刻伸手捧住她的脸。
温热细嫩的触感,以及扑在他手心的热气,让他微微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