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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青事进展一片大好的时候, 突然听到京中消息,程平遇刺、身份暴露,陆允明五脏俱焚,然而作为主将, 身上担着十数万人的身家性命, 却是不能动的。虽不能动, 陆允明还是加快了讨伐战的步伐,把原来给淄青节度使留的两分余地收了起来, 既然派人去京中刺杀当朝宰辅, 便是不想善了了,既如此,我又何必客气。
淄青战事一了, 陆允明把战后事宜分派完,统领总揽的职责交给副手辅国大将军张寿, 便马上带亲卫回朝——到京不比六百里加急的战报晚几天。一进京,便直奔宫城。
看着风尘仆仆、眼睛有些眍䁖的陆允明, 皇帝突然把这些年心里始终提着的一块放下了,陆诚之到底也是凡夫俗子啊……
程平暴露了性别,皇帝对此始终讳莫如深, 固然是因为她在朝中的地位和曾经的功绩, 也因为陆允明。
他们从汴州到徐州一起逃难多日, 皇帝不信陆允明不知道程平的身份, 再想想他们固然政见不合, 却又互相维护信任, 此时再回忆陆程二人眼角眉梢的默契、偶尔的言语机锋……于男女·情·事颇精通的皇帝如何还能猜不到?这两个小子,有奸情!
这会子见了陆允明,皇帝更确定了,就这胡子拉渣地跑回来,必须不是为了别的。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允明:“星夜驰还……陆五啊陆五,你也有今天。”
被皇帝讽刺打趣,陆允明嘴角抿出个略带无奈的笑:“这大约便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吧。”这是某次与程平一起跑马,她笑话自己的,陆允明此时拿来用,觉得倒也恰当。
一句话说得皇帝倒感慨了,想起当年五陵年少裘马轻狂的日子,陆家五郎让多少闺中仕女爱慕,夺了大家多少风头,关键他还眼高于顶,当时真是恨不得套他麻袋揍他一顿!后来他与柳家女郎定亲,也算才子佳人一段佳话,可惜……后来再回来,陆五郎便是庄重严肃的陆舍人、陆侍郎、陆尚书、陆相了。回不去的旧时岁月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份的?”皇帝探问。
“汴州落难之时。”陆允明实话实说。
皇帝用手虚点陆允明,行,你们可以的……
“求圣人看在她一心为公的份上,恕她欺君之罪。”陆允明神情严肃恳切地行大礼。
便是当年下狱时,陆允明也不曾这样求过谁。看他这般样子,皇帝竟然有些吃味,前阵子痛失淑妃,自己还在病榻上说程平“不懂情”,说陆允明“不知情为何物”呢……想到自己梧桐夜雨、衾冷夜长,这俩人却情投意合、双宿双飞,皇帝便不想让他们轻易过了关。
但对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欺君之罪”其实扯淡得很。身处这样的位置,与皇家牵掣如此之多,谁还没做下些欺君的事来?便是先帝在时,二十来岁的今上和陆允明便做下不是一桩两桩,故而对着陆允明,皇帝也摆不出什么义正言辞的嘴脸。
“恕不恕的,等刑部那边出来结果再说吧。”皇帝拿乔。
陆允明看皇帝一眼,垂下眉,“是。”
啧啧,为了程悦安,装出这般顺从样子,也是难为我们陆相公了。皇帝在心里哼笑。
程平听了陆允明带来的“取保候审”结果,摸摸鼻子,笑了,也罢,那就等着吧。
虽然不知道皇帝想什么,但看这阵子的作为,不像是要为难自己的样子。皇帝这人,有点江湖豪气,又有点儿女情长,不是那种明得不得了的明君,却是个性情中人。这样的人,念旧,不狠,程平觉得,摊上这么个皇帝,真是人生幸事。
陆允明看着程平的脸,光洁的额头,聪慧的眉眼,挺翘的鼻子,能言善辩的嘴,若不笑,颇有几分威仪。她若是生在能女子当政的时候多好,或真能成为一位留名青史的女相呢。
因本朝出过一位女帝还有她掌握权柄的女儿儿媳们,对女人执政这事,朝野上下是很能理解的,同样,也是最不愿提也不能提的。以阿平之才,真是可惜了……
跟程平说完要紧的事,饭都没吃,陆允明便匆匆地走了,刚回来,要处理的事太多,朝中事,淄青事,刺杀事——当然还有私事。
当日晚间,陆允明便去了刑部大牢,第二日,常瑄之便吐口·交代了,礼部尚书谢亭、光禄寺卿郑蔷、南阳侯世子赵凌牵涉进宰相被刺案,皇帝震惊,着三司对涉案官员会审。
这边审理着,陆允明的私事也忙得差不多了。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一队打扮鲜亮的队伍抬着更加鲜亮的聘礼从永兴坊出去,在朱雀大街上绕了一圈,又转回永兴坊,停在程相公府门前。
程府的阍人是再想不到还有收聘礼的一天的,捡了捡掉在地上的下巴,飞奔进宅去报告。始终没撤的金吾卫也被陆相公的骚操作惊呆了,都没想拦一拦,便让聘礼进了门。
程平嘴里嚼着米糕,趿拉着拖鞋就出来了,看着陆允明的大管家,程平抿抿嘴,威严起脸来,“简直胡闹!抬回去。”
“奴——”大管家行礼,还不待说什么,便被打断了。
“怎么是胡闹呢?”陆允明负着手缓缓走进院子。
对他,程平就硬气不起来了,讪讪地笑道,“陆相,我这种时候这种身份,岂能收这个?”
陆允明对抬聘礼的众家仆摆下手,众人都退下了。
站在程平身前,陆允明颇为温和地笑问,“那程相何时能收聘礼呢?”
程平哽住。
“还是——程相想对允明始乱而终弃?”陆允明凑近她,轻声问。
贴身侍卫和婢子们都赶忙缩起脑袋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程平咬咬牙,“你跟我来!”抓着陆允明的袖子往室内拽。
陆允明笑着跟她进屋。
韩秀与婢子们互视一眼,都退到院外。
“陆允明,你想做什么?”程平神情严肃地问。
“想娶你。”陆允明嘴角噙着笑,桃花眼微眯,斜睨程平。
看他这不酒醉时难得一见的风流浪荡样子,程平往下压压火气,用对小太子讲史的语气跟他讲道理:“陆相,你看,我还戴罪之身着呢,对吧?你就是不顾及自己的仕途前程,总得为你的家族想想吧?再说,我们士庶有别,不合适——”
陆允明直接吻住那张说话不中听的嘴,给“程老夫子”消了音。
程平开始还想挣扎,后来到底闭上眼,把胳膊攀上陆允明的脖子。
这么久的相思,只一吻如何解得?陆允明连婚礼的日子都算好了,就不愿意再继续忍着,抱起程平绕过屏风,把她放在大榻上,便欺身压了上去,“阿平,不许说不合适的话了……”
程平想说什么,又被堵了嘴,只好无奈地继续享受着,我其实就是想提醒你,这是外书房!
……
管家请示程平:“阿郎,这聘礼怎么办?”
看着一院子的金碧辉煌,本来不服后来被睡服的程平抿抿嘴,还能怎么办?“且收到库里,以后再理论。”又无奈地指着叫得欢实的那对大雁,“把这俩货先养起来!别饿死了。”
婢子们在后面抿嘴笑起来,管家也笑了。
程平也有点没意思地摇头笑了,转身走回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