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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醒来时, 是自然醒的。
屋内光亮的白炽灯亮得有些扎眼,待她适应过来,才发觉周遭诡异的静。
医务室本就地处偏僻, 夜深了来看病吊水的学生虽也有, 但大多是在静静看书, 或是眯眼休息。
她垂头,看向左手腕。
针管已经拔掉, 徒留一根被白胶布粘住的棉签,看来是吊完水了。
想起熟睡前她朦朦胧胧的记忆,她视线疾速向周围寻去。
才刚撇头,她就看到了歪头侧身面向她的许赐,他背靠一张窄窄木椅,双腿就那样大喇喇支着地面, 显然是位置太过逼仄, 坐得不舒服。
他闭着眼, 温暖的灯光静静打下,落在他柔和的半边侧颜,带着他鲜少现于人前的温柔。
林落凑近头, 支着下巴,仔仔细细瞅了数眼,不得不说, 许赐肌肤细腻, 没有长这个年纪大多数男孩子长的青春痘, 可见他皮肤很好。
她心底突然有点痒痒的, 她很好奇,究竟是她皮肤好还是许赐的更好。
抱着这个莫名的好奇,她又凑近了些,扫了扫周围,确定无一人后,她才猫过爪子,偷偷摸摸地伸手探去。
几乎在林落靠近的瞬间,那小小木椅靠着的人,抵着地面的脚霎时绷紧,越来越僵硬。
林落敢想敢做,只一秒时间,她手指就到达了他侧脸,怕吵醒他,她只好“温柔”地“轻轻”捏了两下,触感还行,肌肤有点凉,摸着挺舒服。
她复而大咧咧地捏了捏自己脸蛋,还是不确信,于是她再次捏了捏他。
她终于定定地点了点头,开心地咧开了嘴角。
还是她的皮肤更好,摸着更舒服!
正想抽回视线时,林落突然发现他睫毛轻颤了两下,吓得她猛地伸回爪子,退回自己境地。
待平复紧张,她揉揉眼,再次望去,那人却还是安安静静地眯着眼,一副任她揉捏的乖乖模样。
还好还好,他没醒。
林落忽然有些嫉妒,她使劲瞅着他长长的睫毛,一扑一闪的,很密,很直。
她自己也不是个太在意外貌的人,要不也不会剪大多数女生不愿意剪的短发,但偏偏,她有些看不过去一个男孩子长得比自己还要好看。
是的,就是好看。
许赐倘若睡着,凌厉的眉峰会较清醒时要平缓几分,嘴角旋出的弧度也恰如其分的刚刚好,配上他本就出众的五官,整个人就如同温柔写意的江南山水墨画,缓缓淌过心间,瞧着很舒服。
可倘若他醒来,那抹自然上挑的桃花眼尾,时常凝聚在眉间的冷意,又将本人自带的暖意驱散干净,添了几丝痞。
林落不甘心,趁他没醒来,她索性凑近,试图数他有多少根眼睫毛。
数完后,她咂摸几下嘴,不得不服气。
于是她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功能。
一只眼闭紧,一只眼睁开,歪着头数自己的。
一根、两根……
她在心里默念。
于是许赐“自然而然”醒来时,就恰好看到林落挤着眼,歪着嘴角,一动不动地瞅着镜子,很是专心致志。
空气里原先散布的尴尬霎时不存。
许赐坐直,动了动酸乏的双腿,开口问:“你在干嘛?”
林落想都未想,答道:“数睫毛!”
许赐被她突如其来的正经搞得哭笑不得,“……好,那你慢慢数。”
“吼!”
林落回完话,才意识到是谁在问自己。
她随即卸下表情,撇头看了眼许赐,在他长长的睫毛逗留小会,她舔舔唇,眨巴着眼睛,认真问道:“我刚刚数到多少了来着?”
“15。”
“噢对!那我接着数!”
眼看着林落又有投身于数睫毛这项伟大事业,许赐只好无奈起身,赶紧制止。
怎么说呢,他觉得林落脑回路很清奇,凡事决不能从正常人的角度来思考。
就拿今晚这事来讲,她虽是偷偷摸摸,但被人逮着了却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且浑不自知。
没有半点女孩子应有的羞涩。
“走吧,挺晚的了,我们下次再数!”
林落看了看手机,九点整。
想必是她只吊了两瓶水的缘故,哪怕她还眯了一段时间,总共耗时也不长。
怕纪薇他们起疑,她点点头,起身:“那我们走吧。”
*
两人静静走在街上,鞋底踩在地面,发出声响不一的脚步声,却意外和谐。
由近及远亮开的明黄灯火,高楼林立的点点星光,伴随沿途路人的欢声笑语,似遮住了夜幕之下的黑暗,露出几丝阑珊暖意。
也融到了她心上。
林落突然觉得,有人陪自己回家,竟也是件不错的事,哪怕双方都没刻意搭话,却将她心里缺失的一块,又默默补上。
直到此刻,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都害怕孤独,怕被落下,怕被孤立。
带着次次转校的陌生心理,她陌生的面对每张陌生的面孔。
可惜她伪装得太好,把自己,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没人看出她其实是害怕孤单的。
越爱笑的人,往往就越畏惧孤独。
偶尔走在寂静稀疏的回家路上,她也会回想,也会怀念自己在老家无拘无束的时光。
那时候,有人陪她疯,陪她闹,陪她胡扯瞎掰,大多小孩子也喜欢围着她玩,甜甜喊她一声“落落姐”。
同龄人更可以相约爬树,偷偷摘路上的野果子,或是跟家长扯个无伤大雅的谎话,再闹个鸡飞狗跳。
这些事情或许听上去十分幼稚,但融入其中了,就是真的开心。
不求众星拱月般的讨好,但论日常琐事的吵吵闹闹。
她撇头看向右侧,许赐还在向前走,他走得很悠闲,也很慢,像是为了刻意配合她的步程。
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有朋友了,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除开父母,她有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
许赐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她不对劲,她一路走一路垂头丧气,还时不时怪怪地瞄他几眼,他停下步子,问:“怎么了吗?”
林落这次没避开,径直对上他关切的双眼,她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地反问:“你是不是偷吃了催生剂啊,不然为毛眼睫毛会比我长那么多!”
“……”
许赐再次验证,自己绝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她!
林落见他吃瘪,心里堵着的雾气蓦地烟消云散,她畅快地大笑起来。
月光下,她眸底亮得璀璨,像是聚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汽。
许赐正欲再次看去,林落却低下了头。
她暗暗吸了吸鼻子,颇为鄙夷地嫌弃自己,果然,这太久没生病的后果,就是这粘不拉几的矫情,和突如其来的伤感。
这绝对不行!
她可是个上进满满的振作青年!
她拾掇好心绪,望向前方无比熟悉的房景,她停下,下晗轻扬:“好啦,就送到这里,你也赶紧回家吧。”
想了想,他一个大男人虽不至于遭遇什么不测,但秉持着友好的关爱,她继续说:“到家了记得发条消息给我。”
“……好。”
这段路是不是也走得太快了点?
许赐皱眉,心里有些不满。
林落自然没看见许赐的小表情,她挥挥手:“行啦行啦,再见吧。”
话毕,她就掉头准备离去,结果猛地被人扯住手臂,力道有些急。
她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许赐眼眸微眯,在她打湿的眼睫停留一瞬,他下意识张口:“你刚刚是不是……”
他霎时住口,没再谈下去。
林落笑了笑,眼尾自然而然地弯成月牙状:“我怎么了吗?”
许赐忽然想起她先前说的,对上她笑意真挚的双眸,他突然觉得,他的问题知或不知,或许都没那么重要了。
林落见许赐喊住自己,偏又不说话,她再次开口:“你不说的话,那我就回家了啊。”
许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看着她干净无害的笑容,像只乖乖巧巧地小白兔,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抬手摸向她头顶。
发丝很软,貌似还长长不少。
借着明晃晃的路灯,他再次瞅了眼笑得傻不拉几的林落,肯定道:“头发长长了,就别剪了吧,长些……更好看。”
其实他没说,林落短发也很好看,带着一种有别于男生的帅气,很干净,丝毫不会让人误会她是个男孩子。
林落猝不及防间,就被人偷袭了头顶,人体最重要的部位之一。
她忘记了防备,只剩下心率疾升的心跳,她慢慢捂住,这速度……貌似有点快啊。
光亮映下,映在少年望向她的半边侧脸,他所有表情在这一瞬,好似都被柔意无限放大,直逼人心。
林落突然觉得自己脑门顶有些炸,顾不上回答,她挥开许赐手臂,急匆匆掉头,猛地跑向家里。
她刚跑进客厅,林淌纪薇二人正在客厅聊天。
纪薇笑道:“看吧,我说了落落她只是出去扶同学了。”
林淌点头,待看到林落安然无恙,他这才安下心。
林落快速瞟了二人一眼,慌慌张张喊:“爸爸,妈妈,我先上去洗澡了啊!”
林淌仍是不大放心,开口问:“哎等等,先别急着走,你看你明天要不在家再多待一天吧?”
“好好好,我没问题。”
林落此刻慌得不行,哪顾得上林淌说什么了,就一个劲地点头赞同。
“好,那我等下就帮你跟班主任请假。”
“好!”
林落应完,就一溜烟就回到了自己房间,反锁。
她背靠在门上,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她洗完澡出来时,许赐的企鹅消息也恰好如约而至。
【许赐:我平安到家了,晚安。】
不知为何,她再次想起临走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吹干头发后,她偷偷摸摸地溜到洗漱台,猛盯镜子里的自己。
不得不说,她头发确实长了很多,前面齐眉的平直刘海还给她增了几丝乖巧,可能、大概是比以前要好看…那么点。
所以说,她到底还要不要去剪头发???
她纠结地抓了把头发,再瞅了两眼镜中狂皱眉的人,仍无所获。
算了算了,不想了,想不通就睡觉去!
凡事睡醒再说!
但是,话说回来,她是不是又被强制性罢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