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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曜站在屋前室外,招呼小刀一起将装鱼的水箱搬下来,后者热情地跑来帮忙,嘴里一声声哥叫得亲热。
凌曜瞅他一副毛没长齐的样,随口问了句:“你跟着你老板多久了?”
小刀一听,很坦白地说:“我今年刚毕业,一直到现在,也就半年吧。”
凌曜低应,扭头看一眼已经进屋的人。
厨房在北面,从正门虽也能穿堂而过,但省不了渗出水渍还要打扫。通过屋侧一扇小门也能进入,四个男人一路将水箱搬去后厨,放在地上后往一边池里注水,开始分拣水养。
小刀满足地看着这一池子的鱼,问:“哥,这都打算吃多久啊?”
凌曜拿手在几条鱼中挑拣晚餐:“十来天吧,也不能顿顿吃鱼,会腻得慌,要是快死就杀了腌晒。”
“那不吃鱼的时候吃啥?”
“后院种着菜地,萝卜青菜什么都有,厨房里也有不少存货,不够了就下一次山,反正饿不死你。”
说完他抓了条极其活跃的鱼,站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摔,鱼落到地上瞬间翻身扑腾几下。
小刀跟着站起来,有点羡慕地说:“那敢情好啊,在这屋子里过冬,哪儿也不去,挺舒服的。”
凌曜瞥他眼里的不谙世事,说:“你是来舒服的,我们还得时常出去。”
“出去干嘛呀?”小刀不解,“现在也没人进山,应该不需要营救吧?”
凌曜吓唬他:“得把这山头路面的雪扫了,不然你这一星期都别想下山。”
小刀摸着后脑勺失笑:“这雪没这么夸张吧?”
凌曜继续冷冰冰的事实:“刚才气象来了新通报,山区降雪快接近红色预警。你要是在院子里躺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可以直接把你埋了。”
小刀:“……”
凌曜见他傻愣,转了话题问:“你是怎么跟着她做事的?”
小刀没反应过来:“啊?”
凌曜补充:“我说你老板。”
“缘分呗。”说起这个小刀就不由感慨,“我毕业那会找不着工作,穷得只剩下最后一顿饭钱,刚好在小面馆遇上离姐,当时她手上的相机坏了,我又正好专业是拍这个,于是就帮她弄好了,完了她说要招跟拍,问我要不要做,我自然就答应了,你说我是不是运气特好,其实我那顿饭钱原来是准备买彩票的……”
小刀话匣子一开停不下来,跟着凌曜一路从厨房经过储物间快走到前厅,只见苏离站在一堵墙边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小刀爱热闹,刚想上前拉他老板一块过来聊天,被凌曜看出意图及时打住:“行了,闭嘴别说了。”
闭了嘴的人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回到后厨继续看鱼去了。
苏离一进屋子,里面暖气扑面,浑身就回了热。
这间木质结构搭建的房子设计得很有格调,上台阶进门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能清晰地看见院子里的风景,天花板及墙色散发着古朴韵味,室内左侧放置着简易沙发座,对面墙上挂着一台宽屏网络电视。右侧角落归置为小型吧台,边上立着一口书柜,收集各种书籍杂志报纸等。
从这儿经过可直接去后院,旁边有通往楼上的木梯,一串风铃从吊顶高高垂下,但不到的地方,有一面贴满各种花里胡哨纸面的墙。
苏离就在这儿停住,发现不少新鲜东西。
有云空救援队的合照,似乎是刚成立的时候,苏离在里面没看见今天这几个,估计先前的走了后面又来人加入,边上附着一张救援队的介绍及龙灵山地形图。她草草看过,瞥向一张民宿房间分布图,这才想起之前在外面没看清的两个字是什么,照这样想来这房子这么大也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从进来到现在,她压根没看见这房子里出来过什么陌生面孔。
刚好见凌曜走近,她顺便问道:“这里没客人?”
凌曜走到吧台里面,随便翻着什么看,淡淡地回:“冬天不营业。”
苏离听过淡季休业的,没听过在山沟沟里还这么不差钱的,她坐上台前的凳子,打探外行生意经:“是不是其他季节一口气赚多了?”
他抬头乜她一眼,手头整理的动作顿了顿:“想听原因?”
苏离玩着吧台上的笔,心想一个原因还至于绕弯子费口舌,讲出来少块肉吗?
腹诽完她还是点了点头。
凌曜:“因为懒得营业。”
这原因就够懒。
苏离顿时觉得额头一痛,同样是老板,什么时候轮得到她说这句话。
当她暗暗估量着要搭建打理这一个民宿所花费的资金跟精力时,从旁边小门出来一个面相淳朴的老妇,看见苏离不由停脚打量。
苏离迎面站起来,如一个不速之客。
凌曜见她俩互瞧,朝那老妇介绍:“周婶,她就是我们刚才从山下带上来的,车坏了回不去。”
周婶点了点头,看这姑娘长得很合眼缘,上前拍拍苏离的手劝说:“那就在这儿住下吧,现在外面雪大得很,出去很危险的。”
苏离脸上笑笑应着,心头转念困惑:我这不上来还有机会走出去,一上来不是更下不去了?
但她看这里条件还行,也没想象中那么差劲,再说自己车还困在底下,也就既来之则安之。
凌曜还没说完,这回向苏离介绍老妇:“她是这儿的屋主,也是民宿老板。”
苏离嘴角微抽,原来任性到懒得营业的是眼前这位老人家。
她回握住对方的手说:“周婶,那就麻烦你了。”
周婶摇头笑笑:“不麻烦不麻烦。”
她看人姑娘脚边有行李袋,遂热情地上楼引路:“跟我上来吧,我给你找个房间住。”
苏离应一声,刚拎起袋子准备抬脚,低头看见自己手上一直捏着一样东西,这才想起来,回身询问吧台里的人:“诶,凌曜是你吧?”
凌曜听闻她叫自己,抬头看去,只见她手中扬着一封信,上面写的收信人正是他自己。
他盯着那封信,准备伸手去接,苏离已快速放在台上,解释说:“刚才地上捡的。”
凌曜忙活一通在找这封信,没想一直在她手上,却也没说什么,回她一句:“我知道你叫苏离。”
苏离顿脚,回头警觉看他:“你怎么知道?”
凌曜随口一说:“你猜。”
苏离想也没想:“……小刀说的?”
凌曜不再绕弯子:“在山下,警察问你时你自己回答的。”
苏离点点头,回头蹬蹬蹬踩着木板上楼。
刚上了半层楼梯,她又慢下来,觉得哪儿不对,警察问她问题那会,这个人不是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吗?她记得当时还回头看过他,难道是她记错了?
楼下吧台边。
凌曜瞥见苏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低头看了眼信封正反面,还没有被拆封过。
他环顾一圈,找了一把手工刀,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看了一会儿,他又放回信封,随手叠成一半大小,塞进贴身裤兜,往后院走去。
苏离被周婶带到三楼,对方解释说:“二楼都是给客人住的,你们就住三楼,风景好。”
苏离心里讶异:这是拿她当自己人?
她没想对方这么客气,随即打消先前那些不好的顾虑跟质疑,也拿出礼数说:“住宿费我还是会给您的,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周婶听状连连摆手:“你这是跟我客气,不瞒你说,每年这段时间我们都不营业,以往也有几个被困在山里的,我们都让他们住这儿,等安全通路了再下山,不收任何费用。”
苏离想,还能混个白吃白住,她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但在陌生地方,她也没让自己太放松,走到哪都四处张望。
三楼已经到顶,相比二楼走廊要短一些,通向西边有一个宽阔的露天平台,外面雪地已经加厚。
上楼往左,走廊两边都是房门,上面标着门牌号。
周婶将苏离带到走廊尽头,这边有个小阳台,落地门关着,外面正飘着大雪,远处山林黑影看不真切。
周婶掏305号房门钥匙的时候,指着隔壁303号房,说:“凌曜也就是救援队长,他就住这个房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叫他。”
苏离又看向另外几间房,问:“那您睡哪儿?”
周婶开了门,打开壁灯:“我睡一楼。”
苏离一顿,这不刚说楼上风景好的么。
“您不睡楼上吗?”
“以前是住楼上,后来上上下下太麻烦,身体也不太行了,反而一楼睡着更方便舒坦。”
苏离听着她这话,突然想到什么:“家里人不住这儿吗?”
周婶这时回头看她,那眼神让苏离预感不对劲,还没等她想通透,对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儿子跟我老伴两年前出意外走了。”
苏离顿时哑然,明白问了个不该问的事。
她说了声抱歉,周婶说没事,让她进来看看。
苏离进了门四处瞧,房间不是很大,但胜在摆设精致,靠窗而置的床铺柔软舒适,看着让人很有睡意。稍有不足的是,里面没有卫生间。
周婶及时做了解释:“这是后来分间改装过的,卫生间在上来的楼梯口附近,那儿有浴室,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共用,可以去二楼。”
苏离没有那么挑剔,这儿的条件实在比她之前想得好太多。
她挺喜欢这个房间,虽然灯光看起来暗了些,她抬头瞧上方,木质天花板朝南倾斜而下,这原来应该算是阁楼,正方形的顶窗上已经被白雪覆盖,在微暗的房间地板上投映出明亮的一块。
照这么推测,这间房跟隔壁那间原来应该是整体,后来才被拆分成一半。
苏离想象那人那样的个头,会不会一觉起来顶到脑袋。
她满意地瞧着,跟周婶找话说:“救援队的人只有他们三个吗?”
“平日里也有几个,但是最近都下山回家了,那些人在外还忙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反正过年也基本没事。”
苏离点点头,想到刚才楼下看到的那张照片,便说:“我看过照片,救援队以前人挺多的,后来是都走了吗?”
问到这话,周婶又是叹气:“我老伴跟儿子就在那张照片里面。”
苏离怔住,自己这张嘴啊。
察觉气氛调节不了,苏离索性小心翼翼靠近她问个明白:“那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周婶虽表露伤感痛楚,仍平静地讲述:“照片里的人以前都是山里的猎/枪手,一般警察接到失踪报案不熟悉地形的,总要找猎人带路,久而久之大家就自发成立了民间救援队。不管山里出什么事,他们都带头冲上去解决。前年冬天,也是这段时间,他们接到救援电话,说是吊桥上有人被困,就叫上附近救援队的人一起赶过去,救人的途中桥上的承重绳索突然断了,跌下去十有八九丧命,有五个没救回来。”
苏离听得心头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默哀。
“从那以后,救援队就开始散了,有些年纪大了也退出了,走的走留的留,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关键时刻还搭命。”周婶说到这儿顿了顿,语气才开始明朗起来,“好在后头有这几个小伙,打猎的本事不错,头脑还聪明,做了点旅游宣传,平时假期不少人上山来玩。”
苏离点了点头,想到凌曜说的那句冬天不营业,或许还掺了这么个缘故。
她安慰周婶:“他们几个在这的话,您一个人也不会孤单。”
“现在是不孤单。”周婶说到这有些惆怅,“这几个小伙也都没家人,大家凑一块互帮互助。”
苏离收起淡笑,泛起一股酸涩。
周婶坐得久了,说要下楼活动活动,临出门前问苏离:“姑娘,看你不像阳林人,是哪儿的?”
苏离:“哦,我从北奉来的。”
周婶笑笑:“巧了诶,凌曜也是北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