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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波罗蜜又来缥缈阁吃饭了。
离奴做了一桌子斋菜,如意八珍卷做了三大蒸笼,罗汉雕胡饭做了两大盆。
波罗蜜虽然胃口很好,但却吃得忧心忡忡。
白姬见了,问道:“禅师今日好像有什么心事?”
离奴也道:“二舅,你怎么了?感觉你今天怪怪的,吃东西都没昨天吃得欢了。”
波罗蜜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道:“昨天回去之后,师父去了大雁塔,玄奘老和尚失踪之后,那本邪书还在他的书案上。师父又把那本邪门儿的无字书拿回来了。师父从早到晚对着那本邪书发呆,我觉得非常不安。”
元曜问道:“为何不安?”
波罗蜜摸了摸小胡子,道:“玄奘老和尚失踪,可能跟这本无字邪书有关,这书上有妖魔的气息。”
白姬问道:“玄奘禅师回来了吗?”
波罗蜜摇头,道:“没有。不是我说,总觉得那老和尚八成是回不来了。”
元曜一惊,道:“回不来了?”
波罗蜜道:“虽说是得道圣僧,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类,又一把老骨头了,都失踪三天了,肯定凶多吉少。”
元曜不由得担心。
离奴眼珠一转,道:“二舅,你不要担心,阿离有一计。”
波罗蜜道:“快说。”
离奴道:“二舅,你不就是因为你师父总抱着书而担心吗?你趁你师父不注意,偷偷地把这本无字鬼书扔掉不就得了。阿离看不惯书呆子成天抱着书不干活,就会偷偷地扔掉他的书,书呆子没书可看,就干活儿了。你师父没了这本书,也就安生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元曜一听,怒道:“什么?小生是说看得好好的书怎么会不见了,还疑心是老鼠叼走了,原来是你给扔掉了?!”
离奴吐了吐舌头。
波罗蜜想了想,道:“这个办法……倒也可以试一试。”
白姬津津有味地吃饭,波罗蜜胃口大开地吃饭,元曜却气得吃不下了。
离奴见了,夹了一个如意八珍卷,放进元曜碗里,笑道:“书呆子,吃一个如意卷。爷也没扔你几本书啦,回头赔给你。”
元曜道:“还得加一套文房四宝。”
离奴一愣,龇牙道:“死书呆子,反了你了,爷赔给你书就不错了,还敢讨价还价?”
波罗蜜道:“阿离,这就是你不对了。做猫不能太嚣张,不然会没有朋友。”
“二舅,不是你教阿离做猫要嚣张一些,不然会被欺负吗?”
波罗蜜道:“阿离,做猫之道,对敌人必须嚣张,对朋友要温柔厚道,才能友谊长存。后生是你的朋友,你扔了他的书,本就有错在先,买给他一套文房四宝,也是应该的。”
“那好吧。书呆子,等发月钱了,爷去给你买文房四宝。”
元曜见好就收,息事宁人。
“如此,多谢离奴老弟。”
白姬似有所感,停止了吃饭,道:“唔,我也送轩之一套文房四宝吧。”
元曜不解地道:“白姬,你为什么也要送小生文房四宝。”
白姬闪烁其词,道:“不为什么,轩之收着就是了。”
“哦。”
元曜吃了一会儿,才突然醒悟过来,他拉长了苦瓜脸,道:“白姬,你是不是也扔了小生的书?”
白姬急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扔轩之的书。我只是不小心碰翻茶碗,打湿了轩之的诗稿,因为怕轩之啰嗦,就用法术把被水迹糊掉的字抹了去,假装轩之没有写过……”
“什么?!怪不得小生总觉得有写了一半的诗没有完成,但看草稿纸上却空空如也,总怀疑自己到底写没写过!”
白姬夹了一个如意八珍卷,放进元曜碗里,笑道:“轩之,吃一个如意卷,消一消气。以后,我一定不再这么干了。”
元曜十分生气,虽然吃了如意卷,但却不理白姬。
波罗蜜一口咬掉半个芝麻胡饼,叹道:“这缥缈阁真不是读书人待的地方……”
因为急着回去扔掉处寂的无字书,波罗蜜匆匆吃完晚饭,就告辞了。
白姬在里间的灯火下读佛经。
元曜本来很好奇玄奘禅师失踪的事,但因为在生白姬的气,所以忍住了不问。
白姬笑着跟元曜说话,元曜也不理她,她只好枯坐着读经书,读累了,就去睡了。
元曜生了一夜的闷气。
第二天,虽然元曜不理自己,白姬还是笑眯眯地跟元曜说话。
吃早饭的时候,白姬笑道:“轩之,不要生气啦。来喝一碗粳米粥。”
白姬出门去集市上买了些一带着露水的玉兰花和芍药花回来,一边插瓶,一边道:“轩之,快来看这玉兰花插瓶美不美?”
白姬在里间读坊间传奇读本,遇上不认识的字了,笑道:“轩之,这个字念什么?”
白姬读书累了,一边吃蜜瓜,一边招呼道:“轩之,来吃一块蜜瓜吧。”
……
元曜生了半天气,还是决定原谅白姬了。他泡了一壶醒神的薄荷玉露茶,给在柜台边看账本的白姬端去。
波罗蜜突然来了。
白姬一愣,道:“这才上午呢,禅师今天来得挺早。”
元曜也一愣,道:“离奴老弟还在厨房收拾,尚未去买菜。二舅,您先去里间休息一下,青玉案上有蜜瓜和点心。”
白姬见元曜端来了薄荷玉露茶,笑道:“多谢轩之。你终于不生气了!”
元曜挠头,道:“白姬,你以后不许再偷偷抹去小生写的诗稿了!”
白姬笑道:“一定不抹了。来,轩之也喝一杯玉露茶。”
元曜笑道:“你先喝。”
“一起喝啦。”
波罗蜜看上去惊慌失措,还有些六神无主。他见白姬、元曜正其乐融融地喝茶,不由得道:“二舅我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悠闲地喝茶?!”
白姬、元曜这才发现波罗蜜与平日不一样,好像不是来吃饭的。
元曜问道:“二舅,出了什么事了?”
波罗蜜哭丧着脸,道:“师父不见了。”
白姬放下了茶杯,道:“禅师,您先别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波罗蜜道:“昨晚,我回去时,恰好师父不在禅房,我看那本无字邪书正放在蒲团上,就把它拿去丢了。我丢完书回到禅房,师父还没在,我以为他跟哪个同来挂单的和尚讲经辩佛去了,也就没有在意,回自己的禅房睡了。今天一早,我起床之后去师父的禅房,他还是不在。我在寺里问了一圈,没有人看见师父,昨晚也没人跟他讲经辩佛。这么一看,师父好像昨天就不见了。他会去哪儿?会不会出事了?!”
元曜道:“二舅,你冷静一些。处寂禅师会不会只是有事出去了一趟,比如偶遇故交多聊了几句,错过了宵禁的时间,所以一晚未归。搞不好,他现在已经回来了。”
白姬也道:“轩之言之有理,处寂禅师不一定是出事。”
波罗蜜将信将疑地道:“是吗?可是,师父在长安也没什么故交,他的故交都在大慈恩寺里一起挂单呢。我还是回寺里且等且找,我去告诉阿离一声,找到师父之前就不来缥缈阁吃饭了。师父没了,我一点儿胃口也没了,早饭我都没吃下呢。”
波罗蜜一边说,一边跑去后院告知离奴了。
波罗蜜告知离奴之后,就匆匆回去了。
离奴有点担心,道:“主人,二舅他师父没事吧?”
白姬若有所思,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处寂禅师只是访友去了,现在已经回寺了。也许,他跟玄奘禅师一样,不知去处了。”
第二天,波罗蜜既没来缥缈阁吃午饭,也没来吃晚饭,想来是他师父还没找到。
第三天,波罗蜜还是一天都没来吃饭。离奴放心不下,吃过晚饭,它跟白姬说了一声之后,就踏着月色去大慈恩寺了。
白姬、元曜闲来无事,坐在后院赏月乘凉。
白姬正给元曜说一些佛经里的典故时,离奴着急忙慌地飞奔回来了。
小黑猫在草地上团团转,道:“主人,不好了,不仅二舅他师父还没回来,连二舅也不见了。离奴找遍了大慈恩寺,也没见到二舅,跟人打听,据说他昨天就不见了。另外,好像负责百僧宴的韦公子也不见了,大慈恩寺里有很多穿金甲的士兵,都乱成一锅粥了。”
元曜一惊,道:“什么?”
小黑猫倏然化作一只巨大的九尾猫妖,它以爪顿地,道:“主人,离奴带您去大慈恩寺看看。离奴在大慈恩寺里没见到什么妖怪,但总觉得有一股邪气。二舅别出什么事吧?别人也就罢了,二舅一定不能出事!”
白姬沉吟不语。
元曜道:“离奴老弟,二舅固然不能出事,其他人也得平安无事才好。白姬,咱们去大慈恩寺看看?”
白姬回过神来,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白姬乘上九尾猫兽,元曜也急忙坐上去。
九尾猫妖凌空跃起,在月光下奔驰于鳞次栉比的屋檐之上,跨越着一个一个城坊,朝晋昌坊而去。
九尾猫一边飞奔,一边抱怨道:“书呆子,你少吃一些吧,你又重了!”
元曜刚张嘴想辩解几句,但却猛灌了一口夜风。
不多时,九尾猫妖飞奔过朱雀大街之后,大慈恩寺遥遥在望。
元曜远远望去,就见大慈恩寺里灯火煌煌,沿着寺庙的院墙有金吾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地守着。
白姬指着大慈恩寺里高耸入云的大雁塔,道:“离奴,停在雁塔之上。”
“是,主人。”
九尾猫妖于夜月之中凌空飞跃,无声地落在大雁塔顶上。白姬、元曜下地,九尾猫妖倏然化作一只小黑猫。
白姬站在飞檐之上,她伸出手,结了一个莲花印,不时地朝四面八方试探,似乎在感知什么。
月光之下,雁塔之巅,一袭白衣凌空飞舞,仿如谪仙。
元曜急忙藏入塔顶的阴影处。
在大雁塔上向下俯瞰,整个大慈恩寺尽收眼底。
大慈恩寺里,灯火如海,一片辉煌,一片昏暗。灯火通明的地方是大雄宝殿,一群僧人聚集在大雄宝殿内念经。明堂、宴堂、藏经阁、甚至这大雁塔下,都有被坚执锐的金吾卫在巡夜。
离奴小声地道:“好像是因为玄奘、二舅的师父、二舅、韦公子都失踪了,这些金吾卫就来了。那些和尚在大雄宝殿念经,是在驱妖祈福。”
元曜忍不住问道:“念经驱妖有用吗?”
离奴不屑地道:“有个屁用,爷都进出两次了,也没见他们把爷驱走。”
“……”元曜冷汗。
白姬突然开口了,道:“宴堂的方向……轩之,离奴,我们去百僧宴的宴堂看看。”
元曜苦着脸道:“下面都是金吾卫,宴堂那边好像也守卫重重,咱们怎么去?”
白姬望了一眼离奴,眼珠一转,笑道:“轩之别急,咱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走过去,也不会有人阻拦。”
元曜想了想,道:“白姬,你是说用隐身术?”
白姬含糊地道:“差不多一个意思吧。”
于是,一道白光闪过,大雁塔上出现了三只猫。
一只白猫,一只黑猫,一只狸花猫。
狸花猫哭丧着脸道:“白姬,这就是隐身术吗?”
白猫笑道:“轩之,隐身术太耗费妖力,这样也算是隐身啦。”
“这哪里隐身了?”
“金吾卫不拦,我们就算是成功隐身啦。”
三只猫灵巧地从大雁塔上一层一层地跳下来,轻巧无声地落在了草地上。
三只猫辨明方向,朝宴堂的方向走去。
一个在大雁塔外守卫的金吾卫察觉有动静,回头一看,却见三只猫依此从脚边走过。
白猫、黑猫昂首挺胸,步履优雅,那只狸花猫却瑟瑟缩缩,似乎有点呆头呆脑的。
金吾卫望着三只猫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地道:“这和尚庙里怎么养了这么多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