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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中午沈砚行发信息给叶佳妤,告诉她下午下了班后过来吃蛋糕,可是却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复。
他并不在意,照常坐在条案后面,条案上铺了报纸,摆在他面前的,是修补到了尾声的黑瓷茶碗。
沈砚行半年多前开始学金缮,或许是因为有天分,以前又曾跟一位老艺人学过锔瓷,至今已略有所得。
金缮又被称作漆缮,本意在于面对不完美的事物,用近乎完美的手段来对待,是瓷器修复工艺中装饰手法较强的一种,不仅仅用于陶瓷的修复,还可以应用于紫砂和玉器的修复,设计和手法得当不但可以还原本已破碎的原作,反而还能增加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残缺的美”。
这种美是沈砚行喜欢上金缮修复的理由,他也并不打算要自己学得有多精通,只把它当做一种兴趣爱好罢了。
人生在世,长长数十年光阴,总要有些事做。
茶碗在几天之前上金,当时他用羊毛刷子粘点金粉慢慢的擦上去,慢慢的擦匀,一下又一下,极致的耐心。
然后用棉签沾点松节油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上金区域外残留的金粉,将它放在阴凉处静静的等待阴干。
此后沈砚行便一日看它一次,今天他再去看时确定金粉已经长牢固了,便决定涂罩金漆了,以棉签粘上透明罩金漆,用卫生纸抿得棉签上面就只剩下些许,再小心涂到金面上去,全部涂完了,等十分钟左右,用一根新的棉签轻轻擦一下金面。
隔一个小时重复一遍上述动作,直到第三遍沈砚行才满意的停了手。
修复后的黑瓷茶碗身有一条条纤细的金色线条,顺着瓷器受到冲击形成的裂纹流淌,仿佛一道道划破黑夜的闪电,仿佛经历着涅槃和重生。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金缮修复成品后的第一个念头,如果缺损和破碎会给人带来阴暗破败的感觉,那修补所用的金色,就像是太阳的光芒,足以撕破黑暗。
莫桦去外面的便利店,进门就看见他托着那只茶碗端详,神色十分沉静,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走进这家店时见到的沈砚行。
那时莫桦刚毕业,再过一个月就要去博物馆工作,不想在家里待着,刚好选修过沈兆轩老师的课,她便说想去老师的工作室实习玩玩,结果老师却说:“你要是只想打发时间,我给你介绍个去处。”
她一时好奇就答应了,老师给了个地址,她按图索骥找来,就是才开了三年不到的延和居。
那时店里只有穆牧和沈砚行两个人,加上一条叫旺财的藏獒。
她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到沈砚行时,穿着靛蓝色衬衫和黑色西裤的男人眼里如同无波古井般平静的光。
得知她是沈兆轩介绍来的,他点点头,将她交给了穆牧,待了几天她发觉他和客人交流很有意思,充满了老式的智慧,穆牧说这就是古玩行的规矩。
她的老板是沉静的,做事极有耐心,他似乎懂很多东西,又有很多秘密。
她问穆牧,穆牧三缄其口,只说他也不知道。
后来她没去博物馆工作,留在了延和居,一留就是五六年,慢慢的习惯了这里的节奏,习惯了沈砚行出门就把整个店和旺财丢给她,仿佛她和他们是家人。
莫桦站在门口要进不进,后面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莫桦你站门口做什么,罚站呐?”
她扭过头,“辜警官,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来蹭饭呐。”辜俸清刚从新闻发布会过来,因为破了方鹤案,特案组暂时没任务,集体休假三天,他和冯薪约好了来延和居吃饭。
他和莫桦一起进了门,走到沈砚行跟前,打量了一下他手上的东西,“嗯,好看,没过敏罢这次?”
金缮用的漆有时容易让人皮肤过敏,沈砚行接触后手臂通红起疹子是家常便饭。
他摇了摇头,“没事。”
“晚饭吃什么?”辜俸清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着问道。
沈砚行将手里的茶碗放下,“涮锅,等佳妤过来就开饭。”
他摸过手机来,却发现中午发的信息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回复,而时间已经到下午五点半了。
辜俸清愣了愣,“你叫佳妤过来了?”
“昨天我哥和容家丫头去了烘焙工作室,做了蛋糕拿回来,刚好昨晚我和佳妤她们出去吃饭,就说让她今天来吃。”沈砚行边解释边按电话号码。
电话许久都没人接,沈砚行有些奇怪,却也只好暂时放下这边,坐过去和辜俸清聊起被掉包了的那件笔洗来。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放在桌上的手机疯狂抖动起来,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然后接起来,“佳妤,过来吃饭。”
“哎哎好的……等半个小时啊……”叶佳妤似乎很忙碌,才说了几个字就又不说话了。
沈砚行听见那头环境嘈杂,一时好奇,举着手机听着也不挂断,就听见叶佳妤在和别人说话,“缺的镜头明天再补……就这个就这个……不行我要走了约了人吃饭……”
才听到这句电话就被挂断了,沈砚行有些失望的放下手机耸耸肩,装作没看到辜俸清调侃的眼神。
才放下手机冯薪就来了,辜俸清问他:“下午没课?”
冯薪摇摇头,又点点头,“本来是有的,和同事调了,明天上午再上。”
厨房里莫桦和穆牧一个切肉一个洗菜,配合得十分默契,他们认识也有五六年了,对彼此的习惯都很了解。
“穆牧,你什么时候把你那小女朋友带来给我和老板看看啊?”她随口问道。
穆牧把洗好的青菜放进菜篮子里沥水,叹了口气,“再说罢。”
语气有些无奈,情绪也不像以前那样欢快,莫桦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了这是?”
穆牧反问了句:“你们女孩子结婚是一定要有房子的么?”
“起码得有地方住啊,一起还房贷也行啊,我总不能跟你四处流浪罢。”莫桦手起刀落片着兔肉,回答得非常坚决。
穆牧又叹了口气,“所以啊,我在想什么时候付得起首付啊。”
莫桦手里的刀顿了顿,她愣了愣,“你们才在一起多久,就到买房这一步了?”
“她想要……”穆牧抿抿唇,仿佛十分苦恼。
莫桦看了他一眼,“商量一下嘛,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她咬咬嘴唇,犹豫着道:“我觉得……你要小心一点,别被骗了,新闻里说过好多类似的事。”
穆牧愣了愣,也转头看了眼,半晌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俩人似乎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起来,于是都默默的不说话,直到叶佳妤到了。
叶佳妤进了门先是和沈砚行他们打过招呼,然后就进了厨房欲要帮忙,“还有菜要准备的么?”
她的声音打破了莫桦和穆牧之间的沉默,俩人竟是同时松了口气,莫桦转向她笑道:“这边都差不多了,你帮忙端出去罢。”
叶佳妤应了声好,和穆牧一起端了食材盘子出去。
锅子是沈砚行准备的,炉膛内放了已燃木炭,开水的热气已经渐渐升起。
涮锅这种东西叶佳妤多是吃羊肉,兔肉还是第一次吃,莫桦片的兔肉又薄又均匀,叠在盘子里煞是好看。
水开了,沈砚行率先起筷,可涮好的第一块肉却不是自己吃,而是照顾似的放进了叶佳妤碗里。
叶佳妤忙道了声谢,蘸了调料后看着肉粉色的兔肉,叹了口气:“兔兔那么可爱……”
沈砚行眉头一跳,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接着就听见她继续道:“……味道肯定也很好。”
他不由得失笑,“好好吃饭,别作怪。”
这话说得十分熟稔,且有些嗔怪,冯薪看了他一眼,似乎捕捉到他藏在平静清冷面色后面的宠溺。
这点感情太过细微,或许连说话的人都没察觉罢。
他笑笑,又继续低头吃肉,听见叶佳妤忽然又说话了,她问沈砚行:“涮兔肉是不是就是拨霞供?”
林洪所著《山家清供》一书中记载:游武夷六曲,访至止师,遇雪天 ,得一兔,无庖人可制。师云:“山间只用薄批,酒酱椒料沃之,以风炉安座上,用水少半铫。侯汤响一杯后 ,各分一筋,令自筴入汤、摆熟、啖之,及随宜各以汁供。”
这段记载是第一次将涮兔肉记载得如此详细。
“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据说是林洪将热汤中的肉片中反复拨动,见到肉片色泽宛如云霞,便将此佳肴取名为拨霞供。”沈砚行笑着点点头。
辜俸清笑了声,“以前啊,就数这群读书人会吃。”
莫桦递了他要的麻酱过来,接话道:“那是因为他们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啊。”
辜俸清接过,笑了声,又继续往里放肉,“这兔肉好吃,口感有点像野兔的?”
“就你嘴刁。”沈砚行啧了声,“本来莫桦打算买羊肉的,结果看到有人卖兔肉,说是野兔,看着不错就买回来了。”
叶佳妤抬起脸来,笑嘻嘻道:“下次我们可以做冷吃兔,小莫哦?”
莫桦听了就对着她比了个V,两人眉来眼去,明显就是一拍即合。
沈砚行好笑的转头打量她,见她被热气熏得脸都红了,就连白皙的耳朵也变了色,心道这拨霞供怕是有另一层意思,没见吃着吃着白生生的脸都红了么。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叶佳妤伸出去夹菜的手上,她左手还将青菜盘子递过去给冯薪,他溜了眼,发现她两只手都光秃秃的。
“你那支镯子呢,怎么不戴?”他记得叶佳妤平时总戴着一支水头极好的老坑玻璃种贵妃镯,而今天却不见她手上有这物。
叶佳妤原本欢快的神色一下就变得沮丧,“别提了,今天在拍摄的时候不小心磕坏了。”
因春节要放假,她得多拍两支视频在春节时更新,拍摄时手忙脚乱的,她怕碰坏了手镯,一般先摘下来等拍完了再戴上,今天忙得晕头转向,从包里拿出来时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三截。
叶佳妤哭的心都有了,这支手镯是老爷子在她十八岁成人礼时送的,费了不知多少功夫才寻摸来,结果她一不小心就几乎报废了。
她的眼尾都耷拉了下来,鼓着脸像是只颓废的兔子,辜俸清和莫桦他们连忙安慰她,“拿去修一下就可以,又不是碎得很严重,肯定能修得好。”
也只好如此了,这支手镯实在是好,叶佳妤舍不得不要,虽然明知可以补救,但心里的沮丧感仍然强烈之极。
沈砚行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若是信得过我,那就将它留下来给我,我替你补好它,怎么样?”
叶佳妤愣住,但其余人都高兴的叫起好来,穆牧道:“老板的技术很好的,碎得只剩三四片残片的青瓷长颈瓶都补得好,而且感觉比原来更好看。”
叶佳妤仍然有些不明白,冯薪便道:“沈二学过锔瓷,现下又学了金缮,技术很不错。”
听到金缮二字,叶佳妤的眼睛一亮,忙看向沈砚行,“沈老板,大家说的是真的么?”
沈砚行点点头,冲她笑了笑。
叶佳妤的神情立即就恢复了愉悦,“那就麻烦你啦,沈老板真厉害,金缮都懂,我听说很难的。”
她的夸赞显然很由衷,从她的语气和眼神里流了出来,沈砚行微微一笑,忽然觉得她的表扬很让他受用,心口熨帖得让他觉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