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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是真正的一家团圆。
便是过往数年过年期间,也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齐整的。
萧禹也好,萧韩氏也好,都是欣慰无比。
看着座下萧定英气逼人,高绮温婉贤淑,萧诚儒雅沉稳,萧旖活泼亮丽,便是那才三岁出头的小孙孙萧靖,今儿个也是显得无比乖巧,坐在高绮的身边,手里拿着一根鸡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一边侧头看着母亲上首坐着的那个满脸大胡子被自己称做爹爹的家伙。
比起那些毫门大族,萧氏虽然还是显得人丁单薄了一些,但眼下却是一片勃蓬向上之势,家族兴旺,开枝散叶,也不过就是这些年的事情了。
萧定就不用说了,是名字被官家记到了心里的边关悍将。
萧诚更是被全家寄予了重望,只要在明年的进士试中第,则萧家也就是进士之家了,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大门前立上一根旗杆的。
而走完了这一步,萧家可就是文武两途,都算是站稳了脚跟。
萧禹是想起了当年父亲萧鼎临去的时候,那满是担忧的眼神。
父亲那是怕自己撑不起萧家的门户啊!
这些年来,萧禹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然也靠着父亲当年的余泽,不过他自己,终究也是个努力的,萧家,现在可也并不比父亲当西府相公的时候便差了一些。
而萧韩氏则是想起了当年嫁给萧禹之时,家族之内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以信阳韩氏的地位,当初嫁给萧禹,的确是下嫁了。
但如今,却不得不说自己的父亲还真是慧眼独具。
那时候的公公,还不过是一个边关将领而已。而丈夫萧禹,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儿而已。
十六岁入萧家门,至今二十四年过去了,忽忽儿的,自己都是当奶奶的人了。
公公算是异数,以一介武将,竟然成就了宰执之位。
而自家相公,亦是努力向上,如今成了大宋计相。
自己在汴梁,也妥妥地算是一流人家的当家大娘子了。
而当初嘲笑自己的那些族人,如今都还在下头苦苦挣扎呢!便是长房嫡系一脉,官儿最高的,也不过是一州知州而已,与自家那是没得比了。
而往下一代再看,长子走得是公公的路子,媳妇儿是勋贵世家高家的女儿,次子读书有成,起码有七八成把握可以拿下进士,而小女儿也是京师之中有名的才女,如今又定了相公家的公子。
萧家,可算是兴旺发达了。
心中高兴,自然要以酒佐之。
萧禹父子三人饮得是天香阁里的烈酒,而几个女眷,喝的却是丰乐楼的眉寿,这种酒醇而不烈,香味悠长,倒是适合女子饮用。
以萧定为首,儿子女儿媳妇儿自然都是要向长者敬酒的。便连小小的萧靖,也有样学样,举着杯子里的果浆,奶声奶气地祝祖父祖母身体康健,福寿绵长,只把萧禹两口子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一刻,只把平日里无数的烦恼忧愁以及勾心斗角全都抛诸到了脑后,心中仅剩下了安乐详和。
酒宴即罢,喝得有些酣然的萧禹,带了两个儿子去小书房说话,而萧韩氏却是带了女儿儿媳和孙儿去后头。
看着老头儿摇摇晃晃的模样,萧定赶紧上前去扶着,萧诚却是笑着跟在后头,平日里老头儿小心谨慎,极少喝这么多酒的。大哥甚少回家,正是让大哥尽尽孝心的时候。
“二弟,今日这酒,以前却是没有喝过,酒性之烈,平生仅见!不知出自七十二家正店的那一家?”虽然满脸的大胡子遮着,但没胡子的地方,却也是红扑扑的。
“这却不是七十二家正店所产。”萧诚笑道:“此酒出自天香阁,是人家的家酿,向来不外卖的,只不过我与天香阁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相识,此时人家有些难处,我伸手帮了一把,结了一个善缘,所以这酒,我倒也能弄到。”
“二弟向来古道热肠,好心自有好报。”萧定笑道:“不知二弟能否还弄一些,多多益善,这玩意儿,在北地,却是极好的东西。”
萧诚笑了笑,其实还有比今日喝得烈度更高的酒,而其妙用,也就更多,在大哥军中,的确可以发挥大用处的,不过这件事,还是以后慢慢再说,反正一时三刻,大哥只怕也不会走。
“大哥是想给军中手足弄一些吗?这可是几千人,那是弄不到的。天香阁可没有酿酒牌照,所出甚是有限,不过供大哥喝,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啊?”萧定略略有些失望。“那以后我喝的酒,可就靠二弟你了。”
“包在我身上!”萧诚大包大揽。心里却在道,我真告诉了你这酒其他的用处,只怕你就舍不得喝了。
进了小书房,老管家许勿言,却是早早地就准备好了醒酒汤,热面巾之类的物事,好给家里的三位男主人醒酒。
这间书房,以前便是连萧诚也不许进来的,平素的打理,也都是许勿言亲自在做。
喝了醒酒汤,又用热面巾敷了一会儿,萧禹终于是缓了过来。
“听说今日陈景圣把你送到了门口?”萧禹问道。
萧定不由咋舌,这不过是下午发生的事情,父亲居然就已经知道了。
“这京城里,口舌倒真是快,比我们北地的斥候腿脚还要快些!”萧定一边摇头,一边笑道。
“这京城,岂是边地可比的啊!今天,还只是一定范围的人知晓,到了明天,只怕便要传得沸沸扬扬了。”萧禹道:“你不过一个统制而已,在这汴梁,芝麻小官儿一个。陈景圣何许人也,他亲自送你到门口这是何等待遇,嘿嘿,便是为父,以前也巴望不到这样的待遇,现在才差不多了。”
“陈相公并不是一意反战的,以前,或许我们对他都有些误会了。”萧定突然道:“今日与陈相公一席长谈,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可能争取到他的支持的。”
萧禹呵呵一笑:“定儿啊,你还是年轻了一些啊。陈规是主战还是主和,只不过是随着他本人利益的需要而变化的,这样的人,你切不能对他抱以太大的希望。”
“只要他不是坚定的反战一派,我们就可以争取!”萧定坚持道。
“你这话倒也没有错。”萧禹淡淡地道:“其实两府之中,谁又是坚定的主战派和主和派呢,都不过是与自己的利益挂钩而持有立场罢了。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即便是王位的归属,对他们的影响也不是太大了。”
萧定不吭声。
“你可看到荆王殿下与楚王殿下针尖对麦芒,但有谁会明目张胆地去拉拢两府宰执?”萧禹接着道:“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是拉拢,也没有用的。”
“难不成这朝堂两府之中,就没有一位宰执真正心系天下,想要驱除鞑虏,一统天下吗?”萧定不服气地问道:“可是大人您贵为计相,不也还心心念念着要击败辽人,收复幽燕吗?”
“我们萧家,与他们是不一样的。”萧禹叹了一口气,看着身子坐得笔直,显得有些怒意的长子,这一刻,他的脑子中与陈规一样,陡然闪过了父亲年轻时的影子。“二郎,说说你的看法!”
“父亲所言,大致不差!”萧诚低声对萧定解释道:“两府宰执,基本上不需要太多立场,真想让他们全心全意支持北伐,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营造大势,让大形式逼得他们不得不如此。大势在我,则他们自会全力支持北伐,而相反大势不在我的话,那他们也就变会成绥靖主和一派了。”
“大势?”萧定颓然不语。
如今,除了北地,大宋其他地方的人,又何曾希望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呢?
和平的日子久了,谁也不希望有什么波澜再起。
“总得做点什么?”萧定道。
“所以我一力支持荆王殿下上位。”萧禹道:“荆王上任,或可自上而下,改变眼下状态。”
“这也算是大势的一种,哪么,还有其他吗?”萧定问道。
“当然有!”萧诚接口道。
“还请二弟为我解惑!”萧定喜道。
萧诚看了一眼父亲,见他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当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一些想法。
所谓大势,不但可以是己方的,也可以敌方的,而大势所趋,则更加可以是双方叠加的后果。最终逼得双方不得不一步一步地往着战争的方向走去。
大宋朝堂之上的这些真正的掌权者,没有一个是傻瓜,真要到了这种地步,不管他们做何想,也得为全面战争作准备了,而这个步子一旦迈开,想要拉回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听着萧诚娓娓而谈,萧定眼中却是惊意与敬佩之色愈来愈浓,兄弟二人虽然常有通信,但真正第一次与二弟如此认真地讨论国是,却还是第一遭。
自己去北疆的时候,弟弟还刚刚十岁出头呢,转眼之间,便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对政治的认知,明显不是自己这个长期浸淫在军事之上的人能比的了。
咚咚之声传来,萧禹热情正高,被人打断,立时便不耐烦了起来。
“谁?何事?”
“老爷,大娘子让我请您回去,说是有事相商!”外头传来的却是婉儿的声音。
“回去跟夫人说,还要一会儿呢!”萧禹道。
外头的婉儿却是不屈不挠:“大娘子说了,大郎今儿辛苦了,该歇息了,老爷您也该体恤儿孙一些。”
听了这话,萧禹顿时脸色有些发赤,萧诚也霎那之间明白了过来。
再不放大哥回去,只怕明日嫂嫂要给自己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