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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平庸的人,没有地位,没有财富,甚至连获得地位和财富的能力都没有,他身上除了毫无用处的善良和品德什么都没有,按卫城的标准来说一无是处,”大卫说,“但他是个好人,负责任的好人。”
“我妈妈跟他结婚五个半月之后生了我,所幸没有直接咽气,但并没什么太大区别,灾难不可逆转,不仅她的能级水平从高级直接跌落中级,并且跌落还一直持续,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看不见尽头的能量崩解让她的**遭受到了近乎毁灭的打击,从我有记忆开始,妈妈就是病着的。咳嗽从初秋到春末,一年到头都得吃药,急性治愈每隔几个月就得来上一次。她一天比一天虚弱,活力消失,光彩黯淡,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皱纹甚至爬上她的眼角……”
“超能力协会的职位是早在生育前就辞掉的,但她仍然可以留在协会高级注册会员的名单里。这意味着我妈妈能够从协会兑换到珍贵的治愈资源延长生命,碧浆果、沙鲸脂,火龙精矿,各种涵养能量场的特效药还有直接的治愈波。她努力活着,看着我长大。然而就是这样熬着,活着,苟延残喘,到了我五岁那年,她的生命也都终于熬到了尽头。身体里所有的生机都断了,一切不可挽救。”
“我妈妈知道她快要死了,开始安排后事。尽管她二十多年游侠冒险积攒下来的可观财产大部分已经在过去几年化为乌有,但她还是给我和爸爸留下了一笔钱——很大一笔钱,足够让我们富裕的活到死。我想如果是做为普通人生活在遥远公元时代,我们大概可以一生无忧。”
“我妈妈显然也清楚只留下钱是远远不够的。于是,那一天下午,当着我爸爸的面,我妈妈告诉我,我不是我爸爸的儿子,我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我现在还记得那天阳光很明媚,起居室里暖洋洋的,妈妈躺在长卧榻上,爸爸抱着我坐在旁边。妈妈摸我的头发,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虽然他并不爱她,但他依然了不起。她说那个人失踪了很多年,现在她终于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所以等她去世以后,那个人会照顾我和我爸爸。她的身体太差了,没法亲自去找他,但是没关系,她已经给她过去的一个故交写了信,那个人也曾经是我亲生父亲的好朋友,并且现在已经是很有名气的人了,他会有办法联系到他的,并把我们的消息告诉他。”
“第二天,我妈妈那个已经很有名气的故交就回了信。他在信上说,他立即就赶到灯塔星,行程估计是二十天。结果刚刚半个月,他就到了。上门的是个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年轻人,一点儿都不像妈妈嘴里那个‘已经很有名气’的人物,”大卫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后来直到今年见到林晓,我才知道当年上门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他。”
“他跟我爸爸谈了几分钟,把我抱起来看了看,伸手摸了摸我妈妈,然后就怒气冲冲就扔了我走了。透过起居室的玻璃,我看见他怒发冲冠的下了台阶,站在花园的草坪上,拨了一个通讯,破口大骂了至少一个小时,然后恶狠狠地挂断了通讯。紧接着,他又再次开了通讯,这一次他没骂人,而是跟对面的人简单聊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讯。然后他一直呆在院子里,吸的烟头在草坪上丢的到处都是,差点引起一场火灾。”
“傍晚的时候,他接了一则通讯,然后回到房间。那时候妈妈正好醒着,他一脸轻松地告诉我妈妈说,一切都解决了,那个男人会赶过来。妈妈没什么表情,只说尽快,因为她快要死了。”
“然而只过去了三天,事情就突然起了变化。林先生说那个人说他来不了,因为一个意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糟糕透顶。我知道他在安慰我妈妈,因为那个人根本不想来。他面色铁青地告诉我妈妈说,他会亲自走一趟,把那个人带回来。临走之前,他给我妈妈做了一次能量场整理,说至少能延长我妈妈的生命三到六个月。他说他一来一回最多只用得了两个个月,所以请我妈妈一定要等他。”
“然而二个月过去了,又二个月过去了,他根本没回来,音讯全无,连个通讯都拨不通。作为信使,他的表现真是糟透了。但作为上帝之手,他的预言倒是精准无比,我妈妈的生命被他硬生生地挽救了三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三个月之后,她没有立即死,但陷入了彻底的昏迷,什么都没法将她唤醒。她是这样躺在病床上又拖延了半年,最后那个人并没有出现,林先生没能把他带回来,当然他自己也没能回来,我妈妈死了。”
“葬礼是超能力协会赠送的,这也是在注册会员名单上的福利之一。她像每一个合格的超能力者一样,骨灰被宇宙风吹走,魂归星海。葬礼结束之后,我和爸爸从家里搬出来。在我妈妈最后昏迷的那三个月,为了维持住她的生命让她的能量场不不消散,我爸爸支付了高额的医疗费——他就是这样善良的好人,尽管所有的医生都说没意义了,让她去吧。但我妈妈还在呼吸,他做不到。”
“妈妈留下的那些钱当然是早就花光了,爸爸还欠下很多债。上门逼债的债主有十多个,吵闹的声音几乎要把房顶掀开,穿着厚重靴子的脚到处乱踩,房间里一片狼藉,他们什么都搬,最后我和我爸爸被他们从那栋房子赶出来的时候,身上连一件能御寒的外套都没有。”
“我妈妈最后留下的几件私人纪念加上托里尼的别墅抵偿掉了我们绝大部分的债务,而剩下的则被债主们统一打包给了一家债务公司。最终,我们还欠债务公司八百块。”大卫自嘲一笑,“没错,八百零二十六块三角七分地球储备卷,我不会记错,那可真是一大笔钱!”
“这里,对,就是这里,水岸镇,我们在这个广场呆了一夜,黎明才用卖场废弃的广告布幅在下水管道的检查井里安了家。后来,我爸爸在镇子的小酒馆里找了份做肉酱面的工作,我们住的地方就搬到里酒馆地下室的酒窖。”
“我和爸爸相依为命,最艰难的时光是每个礼拜一还财务公司利息的日子。他下午四点到凌晨两半点在酒馆做肉酱面,三点到五点半去卖场搬货,然后早上六点到八点半去饭馆干活,顺便带回我的早餐。白天我在外面到处乱跑,守着卖场收手拉车的硬币,给去自由者行市的游客做向导——来摩罗河的游客里超能力者很多,能得到地球储备卷的硬币做小费。”
“每隔几天,他都会打电话去超能力协会一次,询问我妈妈那位故人的消息。他等着他把我亲生父亲带回来——他还以为那个混蛋真会来!”
“几个星期的时间流水一样的过去了,我们最终没能等到林先生,我们的债务也增长到一千块。是时候了,财务公司的人破门而入,抓住了我和我爸爸,逼我们还钱。当然是没钱可还,于是财务公司的讨债人就慷慨的同意,可以用我来抵债。”
“灯塔星有着全宇宙最大的奴隶市场,一个十八至二十五岁,身体健康,五官端正的成年奴隶,标准售价是10地元,而十二岁以下没经过任何超能力筛查的童奴收购价至少是一千块,如果是有超能力者血统证明的价格可以翻倍,血统是来自母系则在这个基础再加五百块。我身上既然并没有超能力者血统的证明,那么马马虎虎能值一千块。他们权当做好事,愿意替我爸爸解决掉这个累赘。”
“我爸爸拼命的反抗,打手的拳头砸在他头上,打得他头破血流。他们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从他手里把我抢走。强迫他在合同上摁了手印,然后扔下借据扬长而去。”
“财务公司的人连这座小镇都没离开,他们就地把我卖给了在政务厅大门前闲逛招揽生意的中介,卖了一千块,标准价。中介拿着我爸爸摁手印的合同进政务厅注销了我的身份和出生证明,然后在政务厅背后的一条街,那里开了许多家奴隶公司的代理收购点,他随便把我卖给一家出价让他满意的,赚到二十五块的中介费。”
“代理点的笼子里已经装了很多孩子,一人一笼,还是防撞款的,到我正好够装满一车。于是代理点就派了名司机,运这车奴隶去交易市场。车开出去的时候,我看见爸爸满身是血地追过来,然后跌倒在代理点的门口。”
“五年之后,当我从灯塔星的大垃圾场把他找到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彻底垮掉了。全宇宙最好的心理医师也没法让他恢复正常的生活,他只愿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甚至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还活着,这全都是我的错……”
大卫抬头,远处男人已经在吐完了所有能吐了,一头栽下去睡熟了。黑壮的保镖在他身体落地前一秒及时地抱住了他,动作敏捷地与他的身材完全不符。然后好几个人从门里跑出来,轻轻将他抬了回去。有人快速清扫门口的呕吐物和碎酒瓶,然后熄灭门灯,关闭大门,这间新年夜唯一开着的小赌场打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