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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正埋头于大堆合约的男人抬起头来,抬起头来之后一愣,眼睛迅速别开。
康桥站在霍正楷的办公桌面前,看来,她的霍叔叔又被她吓了一大跳,康桥又去翻倪海棠的化妆箱了,不仅翻了化妆箱她还翻了她的衣柜,现在站在霍正楷面前的人应该更像像年轻时候的倪海棠。
现在的康桥对于扮演倪海棠更为的驾轻就熟,从表情乃至肢体语言。
开口唤:霍叔叔。
也不过是眨眼之间,重新回到她脸上的那束目光已经不见上一秒的慌张,他的眼眸底下堆砌出柔和温度,叫了一声康桥。
嘴里叫着康桥手指着她,说:“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你这样一打扮还真的有点像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时的样子。”
“是吗?”康桥拉长着声音。
合上文件霍正楷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钟表:“霍叔叔现在还没有吃午餐,正好,康桥就陪霍叔叔一起用午餐。”
“不,我只是来和霍叔叔说几句话,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我就要走了。”顿了顿,康桥说:“我这里说的走了,是指我要离开了。”
她的话让霍正楷唤出来的那声“康桥”乍听有点慌乱:“是不是家里的佣人说了不好听的话,康桥你听我说,霍叔叔一直把你当成霍家的一份子,最近,霍叔叔正在和律师商量……”
“霍叔叔,不是你想的那样,也没有谁说我,我只是觉得是离开的时候了,小樊不在了,妈妈……”定定的看着妈妈所喜欢的那张脸,缓缓说着:“霍叔叔,我想有一件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妈妈他爱你。”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表情很淡,也就敷衍性展一下眉头,康桥想,或许霍正楷也猜到了吧,那个叫做倪海棠的女人是爱他的。
之后霍正楷还企图想说服康桥,他列出他和律师商讨出来对康桥很多有利的条件,他还说他已经为她联系好了学校,那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学校。
“霍叔叔,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她问他。
霍正楷神情困惑,这个生意人想不通他都列出那么好的条件了为什么她还想离开。
“我。”康桥冲着霍正楷笑:“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你心安理得的对象,对于我妈妈,对于小樊我想霍叔叔在心里应该那么一点点愧疚的吧?所以,你想通过对我的好来弥补你心里的那点小小的愧疚。”
短暂的眼神回避之后霍正楷又开始装模作样:“康桥,你在想到哪里去,小樊的事情……”
小樊?
“小樊的事情!”挺直着脊梁,目光直勾勾的落在那个男人脸上:“小樊的事情你哪怕使用你百分之二十的能力也好,部分赎金,谈判专家只是你做给外人、做给你自己看而已,大家看啊,我还是有人情味的,其实你知道绑走小樊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你也知道你开出的条件不会让那些人妥协。”
康桥让自己的语气呈现出了咄咄逼人之姿态:“比起小樊霍叔叔更加看重你华商会会长的这一职务,你继续维持你强硬态度无非是为了下一届连任,你得让那些人看到,我不是那种一被抓到把柄就束手束脚,就失去原则的人。”
那个生意人脸上呈现出来的表情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恼羞成怒,恼羞成怒中有夹杂一丝惊慌和错愕。
勾起嘴角:“怎么?有点意外了?这还是那个畏畏缩缩连眼睛都不敢看你的小姑娘吗?霍叔叔,那些都是我装出来的,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都明白,我只是比较懒而已,但我不笨。”
“你!”伸手,直直指向霍正楷的眉心的手指宛如出鞘的利剑:“不配当小樊的爸爸,更为可恶的是你自己不努力就罢了,你还剥夺我身为小樊姐姐的权利,你剥夺了我用我的能力去帮助小樊的机会。”
眼眶渐渐聚满了浮光,哀伤溢满心头。
“我总在想,如果我那个时候不在睡觉的话,如果当时我没有睡觉的话一切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像你!像你这样冷血的人是一辈子都不会不明白那种遗憾。”
心里有多么的憎恨语气就有多么的恶毒:
“霍叔叔,人在做,天在看。”
看看,做贼心虚的人在下意识间躲避着她的手指。
“我希望您能牢牢记住我今天说的这番话。”
“对了,霍叔叔,如果您强行留我在你家住的话,那么我会天天去翻我妈妈的化妆盒和衣柜,霍叔叔是精明的人,我的话您大约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离开霍正楷的办公室之后,康桥往着大街走,走在日光满满的大街上,伸出手,让日光从她指缝里渗透出来,她的小樊躲在彩虹边对着她微笑,微笑的说姐姐干得好。
康桥也觉得自己干得不错,起码她破坏了那个生意人午餐的心情,不久前在洗手间康桥听到几位公司职员在议论她们的雇主今天把秘书带到他面前的午餐稀里哗啦的打在地面上。
打开房间门康桥就看到了霍莲煾。
她站在门那边,他站在窗那边,斜阳透过浅色窗纱渗透到房间里,像是胶片里的旧日时光。
距离她和他初初见面这时光一眨眼过去六个年头了。
沉默无语中她坐到化妆镜前,开始扯下假睫毛,假睫毛之后是用化妆纸擦去自己唇上鲜红的口红印。
再之后是耳环,是妈妈不在那天的戴的祖母绿耳环,摘掉一只,另外一只怎么的老是拿不下来。
一双手取代她的手脱下一直拿不下了的另一只耳环,之后,那双手轻轻垫在她肩膀上,他和她的目光透过镜子凝望着彼此。
胶片里的老时光渐渐退却属于它们的色彩。
他说我今天买了成人电影票。
“一起去看。”他轻声问她。
依稀的画面中,她看到昔日的他和他,他们约好等他十八岁时一起去看成人电影。
点头。
夜幕降临,她的一张脸干干净净的,她穿上斯里巴加湾的蓝白色校服,放下头发,让头发自然的垂落在肩膀上,拿起手袋打开房间门。
霍莲煾站在她的房间门口,眼眸淡淡。
还是去年他们被驱逐的那个电影院,验票的还是去年的那个马来人,他拉起她的手从那位马来人面前走过。
电影院采用那种包厢制,差不多十几人一个包厢,他们的那个包厢坐着两对情侣,电影刚刚开始几分钟之后那两对情侣就吻上了,电影播放到一半那两对情侣就按耐不住,最靠近他们那对的女的趴到男的腿上,从女的不时蠕动的头颅康桥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之后,霍莲煾打了电话,阿耀带着另外一个人进来,再之后,那个包厢就只剩下了他们。
电影还在继续着,包厢墙的厚度也不过一公分左右,时不时从那些包厢墙透露出男女交杂在一起的声音,女的细碎男的粗矿,当电影屏幕上被白花花的女人身体所占据时,霍莲煾转过身来,狠狠的吻住了她,她没有动。
他的吻粗糙且粗暴。
他的头搁在她肩窝时她问他很没意思对吧。
“是有点没意思,你就像一块木头一样。”他用以前那种漫不经心的说话语气回答。
康桥咧开嘴,目光继续看着电影屏幕上女人白花花的身体,下一个镜头,换成没有穿衣服的男人,男人的关键位置被台灯挡住,那男人身材不错导致于康桥在等待着男人倒完酒,倒完酒肯定可以看到全部,那是导演们惯用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拍摄手法。
男人很快倒完酒,眼看就可以看到关键部位了,康桥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一双手挡在她眼睛上。
这一晚,他们还是没有完整看完那部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在讲些什么的成人电影。
还是在他妈妈的花园里,整个花园轮廓被深夜的雾气所包围着,她和他站在花园的一角,他们已经在哪里站了挺长一段时间,康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都沾满了露水呢。
先开口的人是霍莲煾,霍莲煾说听说你今天把我爸爸气得大发雷霆。
说完之后顿了顿,低声问:“木……,你现在气消了没有?”
没有应答,其实康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气消了没有。
霍莲煾自顾自说着:“我没有哄人的经验,我个人觉得行动远远比挂在嘴边的那些甜言蜜语来的具有实制意义,而你……”
侧过脸,康桥去看霍莲煾,隐在若干花下的灯光也被雾气沾染到,导致霍莲煾的脸部表情宛如被蒙在淡淡的薄纱之下,让康桥看得有点出神,在出神间她听到他说:而你更看重那些实质性的东西。
这个人到底要说什么?
“之前你和我提出的我决定答应你。”霍莲煾说。
“答应我什么?”康桥问。
霍莲煾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康桥这才想明白霍莲煾所说的是什么,真是的,今晚夜色多好,浓密的雾气把周遭装扮得如梦如幻。
“所以……”那说话的声音怎么听都有些的哀伤:“所以,你觉得敌人的女儿又有可以和你谈条件的筹码了?是不是?”
“不是!我说过的,那些哄女孩子的话我不大会讲,我想和你表达的是……”说到这里霍莲煾停顿了下来。
之后,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康桥,他轻声叫着康桥,那声康桥之后语气又恢复他大多时候的那种高高在上。
“我订了明天八点半回纽约的机票,到纽约之后,我们先订婚,等我满二十岁时我们结婚,爸爸那里我会和他交代,我保证一切事情不会涉及到你。”
霍莲煾的话让康桥有点恍神,有点抓不住他的声音,抓不住他的说话内容,耳边听到他加重声音的那一句“康桥。”
康桥回过神来,注视着霍莲煾的背影。
“康桥,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好,我知道你很讨厌文秀清,我想高雅拉也和你说过了我和文秀清在纽约的相处状态了,如果——”
“如果!你不和我去纽约的话,那么,给你准备的房子、学校、车、卡、鞋子服装,一律属于文秀清,连同霍莲煾女友、未婚妻、的身份也将属于文秀清,一切一切都属于你所讨厌的人。”
“康桥,你要记住,你讨厌文秀清,而我不讨厌她,这一点很重要。”
文秀清,文秀清,为什么这个时候,这个名字还会勾动她内心深处那根细细的玄呢,这是最后一次了。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对了,她好像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霍莲煾。
莲煾,她叫着他的名字。
“莲煾,我曾经爱过你。”
很爱很爱,爱得就像是那位捂着耳朵去偷盗铃铛的盗贼一样:我没有在爱他,我没有在爱他,康桥没有在爱着霍莲煾。
他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雾气来到她的耳畔:
“如果爱我的话就和我离开这里。”
可……
那个声音是如此的悲伤:“可是,莲煾,那也是在一年之前,在一个月之前,在一天之前,在一个小时之前,在这一刻之前。”
“但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就只剩下了,莲煾,我曾经爱过你。”
薄薄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厚重起来,康桥努力的呼吸着,霍莲煾把她拽得太紧了,那衣领勒得她呼吸困难。
然后,她听到他和她说:刚刚那些我就当你是在和我赌气说的话。
怎么会是赌气呢?
思绪回到那场老是下个不停的雨中,在那场雨中她一直在沉睡着,她在坐着美梦呢。
“莲煾,你猜在小樊出事时,我都梦见了什么,我梦见我在山上的小屋里,我推开小屋的门,然后我看到小屋门前有一千只山羊,不仅有一千只山羊,还有一架马车,马车上装满了金币,孩子们把金币洒落在草地上,那些金币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居然梦到了这些,这像话吗?”
“莲煾,我无法原谅你爸爸,无法原谅你,也无法原谅自己。”
那些漂浮在夜空中的水蒸气铺天盖地,让康桥眼前一片发黑,让她都以为她要死了,然后康桥听到那声“木头。”
那声木头之后空气又再次灌入,她获得了呼吸,她的身体被轻轻放在草地上,被弄乱的衣襟整理成为了原来的样子。
整理完她的衣襟之后他的手小心翼翼触摸着她的脸颊:“木头,你只是因为小樊的离开太痛苦了,因为痛苦才说出那些话,我不会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手从她脸颊垂落他拉起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手掌心捣弄着。
“现在,我送你回去,回去以后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现在你需要的是新的环境,换一个环境之后一切就会好起来。”
就这样,康桥被霍莲煾牵着手离开花园,回房间的路他们走得很慢,最终,他们停在她房间门口。
背对着房间门,她看着他,他也在看她。
“明天,八点半,我在机场等你。”
康桥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霍莲煾。
霍莲煾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擦着,温柔诉说:
“木头,到了美国我们重新开始,到时候,所有的事情我都听你的,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我就为你做什么。”
康桥还是没有说话。
他叹气:还真像是一块木头。
他倾身,她闭上了眼睛。
他把她的嘴唇吻得发肿。
唇瓣离开她的唇瓣。
刚刚温柔的语气仿佛被那个绵长的吻带走,取而代之的是特属于霍莲煾式的那种高高在上和不容驳斥:
“在花园说的那些话我是认真的,明天八点半,我在机场等你,记住了,这次和那次不一样,我不会为你耽误一分钟,如果你八点半没有出现在机场的话,那么我就当你放弃一切。”
“而你所放弃的一切将会属于另外一个人,你讨厌的人。”
最后一次他的手轻触她脸颊:
“记住了,我的姐姐,我有我的骄傲。”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倒退着。
一步、两步、三步、微笑。
笑容在走廊天花板垂落的水晶灯下宛如那年,穿着白色军服跳着的华尔兹的少年,金色的麦穗在琉璃的灯光下旋转,光芒万丈。
三步之后他转过身去,身影决绝,就像他说的:
我有我的骄傲。
对着霍莲煾的背影,康桥用口小酢貊:
再见了,霍莲煾。
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房间门关上,午夜来临,斯里巴加湾市那幢最漂亮的建筑上有万丈星辉,那些在天空上盘踞了数亿年的石头俯瞰着整片大地,第一缕曙光集中在一个点,那个点的亮光越聚越盛,最终变成了耀眼的光芒,一举撕开夜的慕帘。
光,无处不在,天亮了。
金色的日光以不可阻挡的姿势越过那片粉白色围墙,粉白色围墙的金色大门缓缓打开。
这一个早上,八点四十分,在斯里巴加湾机场工作的一名清洁工在放置回收物品的垃圾箱里找到一双对戒,对戒被装在一个蓝白色盒子里,对戒的款式很别致内侧分别刻着“h.k”的字母。
清洁工猜这肯定又是哪对小情侣相互斗气之后拿这定情之物发泄了。
同一时间,康桥站在前往巴厘岛的游轮甲板上。
巴厘岛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巴厘人对自家人不问出身,对外来客不分来处,沧海仍旧是沧海,桑田犹然是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