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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子黎在别墅长廊上踩熄刚抽完的烟,走进别墅前院的花园,没看见舒柏昀等候的身影,这才又绕道进入后院卧房区的花园。
舒柏昀站在淡白色月光下,一张清丽的脸庞正左顾右盼,天气燠热难耐,她不知道还需要等多久。然后,她听到一阵**的吟哦声从九重葛围成的篱笆丛里传来。
舒柏昀愣在当场,正犹豫着该不该走开,忽然看见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从树丛深处里走出来,两人状似亲密,却不是一对夫妇。如果她没记错,女人好像是岑子黎的堂姑,男人却是岑子黎不知几等的远房亲戚。
舒柏昀没料到会撞见他们偷情的场面,幸好夜色朦胧昏暗,他们沉浸在激情中,完全没发现舒柏昀的存在。
岑子黎绕过前院的花园缓步而来,在后院喷水池前发现舒柏昀,而他也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凝视着舒柏昀愣在当场的模样,岑子黎出声问:
“你很惊讶吗?”
“什么?”舒柏昀回过神,发现岑子黎在她背后,她转过身,望着他一脸冷漠的表情。
“你说那个吗?是有点。”她简短地说。
“有点?”岑子黎流露出不以为然的嘲弄神情,走上前盯着她绮丽的面容,冷笑出声。“你的表情看起来像个十六岁的单纯女学生。”
“十六岁?”舒柏昀微蹙眉宇,凝睇着他脸上轻蔑的表情。“你是什么意思?”
“少装了。”岑子黎只说了这三个字,却是字字冷淡不屑到极点,直刺入她心底。
“装清纯?你的意思是这样吗?”舒柏昀忍下怒气,理智地问他。
“不然你还听出我有别的意思?”
“你凭什么评断我?”
“这不是我的评断,是你前男友的评断。”
严格来说,岑子黎曾对舒柏昀充满气质的谈吐和优雅举止动心,却被她不停地说谎、介入他人婚姻的负面形象破坏殆尽。
舒柏昀觉得没有辩解的必要,岑子黎要怎么看她是他的事。舒柏昀压抑怒气,极力让自己语气平静。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那很好;你对我也没有太重要的意义,我只想解除婚约。我父亲送的订婚礼物,那间高尔夫球公司的股票你全部拿去,就当作是我赔偿你的金钱损失。”
话说完,舒柏昀甩头离去,却被岑子黎扯住手臂。他粗暴地捏痛了她,她在他眼眸深处看到狂暴的色彩,她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作势防备──
她以为他要揍她。岑子黎在舒柏昀眼里看到了恐惧,他轻轻放开她,心里浮现疑惑。
“我不会打你。”岑子黎正色地说:“我没有打过女人,也不打算开先例。”
舒柏昀退后一步,她无法从男人的表面行为做出正确判断,过去的阴霾从未远去,只是被理智这块薄幕轻轻掩住,它不会消失,只会在暗处伺机而动,准备攫住她。
“你弄痛了我的手。”舒柏昀防备着,又退了一步。
岑子黎看出她的害怕,内心忽然懊恼起来,在她眼中他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我说过我不会打女人,你何必一脸觉得我是个变态的表情?”
“我只是担心你会突然失控,所以──”她只是出于不自觉的防范起来。
“你被男人打过吗?”岑子黎审视她不安的表情,猜测:“所以有阴影?”
其实严格来说,舒柏昀不只被揍,还差一点被杀了。但她不想把这痛苦的往事告诉他,他们没有亲近到那种程度。
“有时候你的眼神真的有点可怕。”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拉住你只是有话没说完。你父亲送的不是订婚礼物,合约载明结婚后才会生效。”他将双手放进西装裤的口袋,很实际地说。
说穿了他就是要钱。舒柏昀不带任何感情地抬眼凝视他,她很高兴应老先生没把孙女嫁给眼前这个人,她很庆幸自己帮了应老先生这个忙,她不后悔自己欺骗的做法,一个人只要不感到遗憾,即使惹上再大的麻烦也无所谓。
“我很高兴应可柔没有嫁给你。”舒柏昀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听出她语气里的轻蔑,岑子黎直视舒柏昀美丽的双眼,嘴角只有冷笑。
“所以?”
“告诉我你的条件,你要什么才肯解除婚约,走出我的生活?”
岑子黎跨过两大步,瞬间逼近舒柏昀面前,然后毫不犹豫地狠狠吻着她,气势如狂暴骤雨,趁她尚未防备,舌尖钻进她的唇里,吸吮她唇中袭人的气味。
自从订婚宴那天当众吻过她之后,岑子黎就忘不了吻她的感觉。从第一次相遇,他就察觉他们之间拥有强烈的吸引力。
舒柏昀被他吻得愣住,却还不至于到晕头转向的程度,她挣扎推开岑子黎,凝视着他说: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要知道你的条件。”
“我就是要你。我要你新婚之夜躺在我的床上,别否认,我知道你也很享受。”
果然是荷尔蒙作祟。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遇到对的女人,他们多少愿意掩饰自己的欲望,声称是被“爱情”驱使,却没想到岑子黎连这样体贴的行为都没有,大剌剌开口就说要她,却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
难道他不知道,有一种爱情──柏拉图形容的一种,他说人原本是完整的,却被神劈成两半,每个半边的人都在不断寻找自己的另外一半,期望能合而为一,恢复完整。
“你的爱、你的灵魂,你把他们遗忘到哪里去了?”舒柏昀问他。
“我不认为这世界上有这两者存在。”他冷淡地回答。
“果然。”舒柏昀一副头痛的表情,感到岑子黎这个人真的太有本事穿透她理智的防火墙,逼她火冒三丈。
“相信我,我跟你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你难道没有察觉我和你连沟通都出问题?”舒柏昀懊恼地说。
岑子黎一脸无所谓,语气轻松地说:
“那对我来说,都是芝麻小事。”
“你说爱是芝麻小事?”舒柏昀感觉他的想法简直幼稚到极点,语气客观地说:“或许你应该进诊疗室,让精神科医师矫正你的想法。”
她再正经不过地说着,岑子黎听了,笑了出来,因她那权威的口吻,像极了一名牙医说要矫正病人的牙齿。
“你不要笑,我是认真的,我可以帮你推荐非常专业的医生。”舒柏昀又补上一句。
“我知道你很专业,但我并不需要。”岑子黎嘲弄地说着,刻意把“专业”两字说得轻浮不屑。
“让我们回到问题的关键点。你需要未来的妻子为你带来巨额财产,我父亲赠送的高尔夫球公司根本不值一哂,相信有许多名媛淑女条件比我好很多,何不接受我的安排,让我替你物色新的未婚妻?”
舒柏昀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岑子黎,却引来他挑眉嘲讽。
“你是说代替你的替死鬼?”
“随便你怎么说都好。”舒柏昀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是她想出的最完美的脱身办法。“我想你没有理由拒绝,我完全是站在你的立场为你着想。”
“或许你还不太了解我。”岑子黎凝视着她,眼神温柔。
舒柏昀不明白他的意思,眼里充满疑惑。而岑子黎不打算将最重要的理由告诉她,他只愿意谈表面的原因。
“关键点并非只是钱,我确实可以找到条件比你更好的对象,但我不想在庞大家族面前承认被你愚弄。至于你,既然身为我的未婚妻让你这么痛苦这么烦恼,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说谎?难道我不应该让你承担后果吗?我不在乎我们个性不合、价值观不同,结婚后再离婚对我来说也无所谓。”
“但我不想结婚。”舒柏昀抗议。“这个后果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抗议无效。”岑子黎以手指抬高她的下颔,直盯着她的双眸。“早知如此,你就不该破坏我的计画,混进来欺骗我。”
话说完,岑子黎放开她,转身离开,留下既错愕又感到无奈的舒柏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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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星级饭店里,某伺服器网路公司和t大医学中心正在举办救助癌症病童的募款慈善晚宴。
晚宴的气氛隆重却有些无趣,不知何时讲台已沦为政治人物政见发表会的舞台,大概是演讲者捐出不少钱,趁机宣传自己吧。
突然,会场响起连续不断的b。b。call声音,连坐在舒柏昀身旁的安德烈的call机也响了起来。现场中一位外科医生打电话回医院,一听说高架桥上发生连环车祸,大型客运车翻覆,多名乘客轻重伤及死亡的消息,立刻站起身准备回医院。
接着,所有的外科医生全部火速离开会场。安德烈连向舒柏昀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一转眼,舒柏昀已不见安德烈的身影。
会场瞬间空下许多座位,台上让人感觉无趣的演讲者不知何时已下了台。舒柏昀花了十万元买下一位年轻画家的抽象画,正准备取画付款后离开会场,没想到却在临时的柜台旁遇见小儿科医生范廷桦。
看着舒柏昀掏出信用卡刷卡,范廷桦打声招呼后问:“你买了什么?”
“画。”舒柏昀简短回答,她无意和范廷桦闲聊。
“我也买了一幅画,是侯歇的抽象画。”范廷桦语气轻松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很喜欢他的画作。”
舒柏昀抬睫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是吗?那很好。”
她记得第一次遇见范廷桦是在飞回台湾的华航客机上,当时天候不佳,机场上空的气流不稳,飞机在天空盘旋许久才安全降落;在未顺利降落之前,飞机飞得惊险,起起伏伏,乘客纵使系了安全带,却仍不免紧张;他们刚好坐在紧邻的座位,一开始只是为了放松心情聊天,后来才知道两人都是医生,也才知道他们正好在同一间医院工作。
除此之外,他们有许多嗜好相近,包括收集奇形怪状的设计品、听古典音乐和喜欢超现实主义的画,她爱比利时画家马格利特,他爱西班牙的达利。
曾经有一度舒柏昀觉得范廷桦是上帝为她特别订做的情人。谈吐幽默、兴趣相同,两人沟通起来完全没有障碍;接着才发现,遇见他,根本是上帝在开她玩笑。
那时,舒柏昀刚回台湾不久,根本不知道范廷桦已婚,而且妻子怀了孕。不管范廷桦在她面前是选择性说谎还是选择性失忆,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过自己已婚的身分。
如果不是医院的护士暗示她风度翩翩的小儿科医师是已婚身分,舒柏昀恐怕到此时还被蒙在鼓里。总之,事过半年,她早已走出失恋的伤痛,一点也不想要和眼前这个前男友再有任何瓜葛。
“我到现在仍然经常想起你。”范廷桦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感到他靠得太近,舒柏昀退开一步,侧身看着他,压低声音说:
“我会把这句话视为一种骚扰。”
“你为什么换手机号码?你在躲我吗?”范廷桦戴着银边眼镜,一脸斯文的凝视着舒柏昀。
“不,不是,我没必要躲你,你对我构不成威胁。”舒柏昀更换手机号码是因为从上个月开始她经常在半夜接到没出声音的电话,却又对这样的情况无计可施,迫于无奈,只好换号码,完全和他无关。
“是吗?我以为你在躲我。”
“我没有。”舒柏昀签下信用卡帐单,嘱咐服务人员把画送到她家,然后就打算离开会场。
范廷桦轻拉住舒柏昀的手臂,她愣了一下;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眼神含着无限柔情,说:
“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舒柏昀不想惹人注意,这里有太多他们医院的同事,她不动声色地甩开他的手,径自走到会场外走廊角落处。
站在走廊敞开的窗户前,舒柏昀凝视着范廷桦。
“你想说什么?”
“我离婚了。”
“我听说了。”
“我是为了你离婚的,如果不是遇上你,我不会”范廷桦深情款款地说。
她低垂着眼,没有直视他盯住下放的视线,语气轻柔地说:
“我很遗憾。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我想知道我哪一点比不上岑子黎。”高大挺拔的范廷桦碰触她纤细的肩,情绪激动地要她看着他。“我要你告诉我答案,好让我死心。”
岑子黎刚坐上电梯到达宴会厅这层楼,他是受到举办厂商的邀请前来参加这场慈善义卖活动,参与这类活动不仅有助于公司的名声,还可以将捐款的钱拿来抵税,算是一举两得。
只是岑子黎没料到他只是到走廊透口气抽根烟,竟会听见自己的名字,更目睹舒柏昀和范廷桦在转角处谈话。
照理来说,岑子黎应该离开,可是他却又对他们谈话的内容好奇,于是选择不动声色站在原地。
舒柏昀看着范廷桦,眼神中有些许感伤,语气却极严肃──
“你很清楚,我们会分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怎么会和岑子黎无关?我们才分手没多久,你就和他订婚,时间太匆促了点,我不觉得你会爱上像他那样的男人。”
自从在杂志上意外看到舒柏昀穿着订婚礼服的照片,范廷桦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她和岑子黎订婚的事实。
“我想你一定是为了气我,怪我没对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赌气才和他订婚的?”范廷桦猜测。
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然而舒柏昀觉得自己没有向范廷桦解释的必要,更何况依照现在的情况,愈解释只会愈糟,她只想和范廷桦划开距离。
“不是。我不会拿订婚这种事开玩笑。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我可以走了吗?”舒柏昀冷静地问。
“不,你还没有回答,我哪一点比不上岑子黎?”范廷桦愈说愈激动,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轻蔑“你是看上他的财势吗?你应该知道他赚的钱有多血腥,他的手段有多残酷!那些钱都是他践踏小鲍司小老板的资产,踩扁他人赚取暴利,搜刮原先不属于他的财物得来的,你怎么会看上那种人!?”
“要怪就怪爱情不长眼睛。”舒柏昀挑衅地看着他,一脸的无动于衷。
“你知道他的家世背景根本不像外界所说的那般。你知道他是岑家的私生子吗?当年这新闻闹得很大。他母亲只是个陪酒小姐,他父亲则是个败家子,要不是他够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你以为凭他的身世当得上岑氏企业的总裁吗?和他订婚,你根本就是羊入虎口!”范廷桦愈说愈激动。
难怪她直觉岑子黎的个性非常怪异,却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舒柏昀忆起许多和他用餐的情景。为什么他家族里的成员这么不喜欢他?还有那一幕在厨房撞见他大笑的画面,许多片段掠过脑海,解释了疑问,她这时才蓦然发现岑子黎也有着内心脆弱的一面。
凝视着她讶异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范廷桦得意的笑起来。
“你不知道他是私生子?他把你骗得团团转。”
舒柏昀看着范廷桦脸上的笑容,语气平静地说:
“私生子又如何?至少他没有结了婚却故意隐瞒我。”
“你还没有原谅我?我都为你离婚了,你要我怎样?”
“我想你一直没有搞清楚状况,范廷桦──”
她停顿下来,沉重叹气。即使已经分手,她仍不希望让两人关系变得太僵,然而继续牵扯下去只会让她和他更牵扯不清。这一刻,舒柏昀不得不实话实说:
“我没有爱你爱到这辈子非你不可的程度,我也没有爱你爱到可以不顾自己的良心,让爱情的欲望驾驭我的理智,超越内心道德衡量的标准,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你要听答案,我就老实说。比起你,我比较爱自己。”
这大概是范廷桦最不想听到的事实,他无话可说的愣在当场。
“我没有要你为我离婚,我的良心对得起我自己,你要为你自己的决定负责。”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残忍。”愣住许久,范廷桦只能挤出这一句话。
“我是。这才是我,你认识的舒柏昀。”
舒柏昀不想出口伤人,但还是伤了他。她撇开视线不再看他,隔了一会儿,范廷桦转身沉默离去。
舒柏昀独自站在窗前好一会儿。夏季的空气还是一样燠热难耐,对面街角招牌上的霓虹闪烁灿亮如天上星火,唱片行里流泻出音乐但站在这里,她听不到那是什么音乐,不过,不管是德布西还是流行音乐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后悔。舒柏昀为此有着些许感伤,却没有太过深刻的遗憾。
隔了好一会儿,站在不远处的岑子黎觉得舒柏昀的情绪应该平静了,这才寂静无声地走到她背后,叫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