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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能说明,横疏影于狱中自缢时,为何独孤天威不在越浦。以慕容柔的脾性,既已出手,无论横疏影留下的书状能不能攀上独孤天威,他都不会轻易放弃。
横疏影死后,他之所以未再继续追杀独孤天威,有两个至为关键的原因,其一便在于独孤天威痛失独子,自此绝后,舆论普遍同情,加上他与陛下的关系,一意攀咬,对慕容柔至为不利,不得不轻轻放过。
只能说横疏影自杀的时机,委实选得太妙。常人若与她身陷同样的境遇,一听闻世子被杀,料想慕容柔不欲冒险进逼,自己尚有一条生路,定会松懈下来。
殊不知风头一过,慕容柔多的是方法撬出不利流影城的事证,独孤天威却没有第二个儿子能死。
而横疏影选在此时自尽,罪愆止于一身。错过了最佳的问罪时机,慕容柔要想扳倒独孤天威,日后须得再起炉灶,那便是另一回事了。朱城山的山道上无人把守,耿照长驱直入,对着紧闭的城门提气叫道:“本城典卫耿照回山,求见城主大人!”
真气之所至,连城墙似都隐隐震动,胯下的健马四蹄一弯,软软跪折,林间惊起飞鸟无数,连吹幡猎猎的山风亦为之一挫,随即转了个方向。
一人脚踏城垛,腆着便便大腹低头俯视,哈哈大笑。“好威风,好煞气啊!不愧是我城所出,名震天下!”正是白日流影城之主、东海唯二的一等侯爵之一,妾子俱丧的独孤天威。
治丧其间禁止嬉笑,但这位城主素以荒唐着称,撤去山道的岗哨兵力已透着一股不寻常,相较之下,失仪哄笑或许还算不上什么。
耿照对他为求自保,放任横疏影弃葬于万家祠堂,本是怒极。知他是因爱子之丧才离开越浦,满腔怒火顿失标的,遥见他双目赤红,应是连日哭泣,布满血丝,下马行礼道:“城主召唤,属下兼程赶回,听任主上处置。但于此无关之人,恳请主上高抬贵手,放他们平安离去罢。”
独孤天威抚颔笑道:“有理。你要便给你罢,接着!”拎起一条杯口粗细的铁链往城下扔,铁链的另一头赫然链着一条浑身赤裸、披头散发的女尸,就这么铿的一声挂在城墙上,原本雪白的娇躯已呈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其上布满无数伤痕,显是遭到凌虐而死。
耿照魂飞魄散,踏鞍一蹬,整个人窜起近三丈高,势头未老,已攫冰冷的女尸入怀,一踏壁借力,连着铁链一起越过墙垛,稳稳落在城头,吼得嘶心裂肺:“姐姐”
拨开血垢腻缠的黑发一看,那张肿胀变形的面孔却不是耿萦。他姐弟俩数年未见,是真是假本不应如此武断。
然而从女尸依稀能辨的五官轮廓,以及眼角颈侧的朱砂痣等,耿照认出是城主宠爱的云锦姬,不知她何以如此,起身转头:“我父亲和姐姐在哪里!”独孤天威笑道:“放心,我还没扔下去。
这不是等着你么?”“你”少年踏前一步,虎虎生风,蓦地三条人影从三个不同的方位齐齐围上,独孤天威乘机逃开。来的是一名杏黄道袍的持剑道士,一条身披金甲拳头如铁的昂藏武弁。
身后那人无声无息,只逃不过碧火神功感应,气息温软,随风飘来淡淡芳香,竟是一名女子。
这三人耿照毫无印象,上山的这些年里所未见过,如非独孤天威新近招募,便是藏得太深,但此刻却无纠缠的闲心,运劲一斩,气刀四向迸发,硬生生将三人推了开来。
独孤天威继续后退,又有一人拦在他与耿照之间,只一站便如铁壁铜墙,雷池难越,威压竟不逊独对殷贼时,隐隐然有宗师的气魄,却又质朴得毫不张扬,竟是老泉头。
以耿照此际的眼界与经验,自知这样的对手不容小觑,紧不如缓,却抑不住胸中的怒火急切,直欲强渡关山,足下不停,提运十成功力,一掌斩出,只求逼呼老泉退避:“让开!”
突然间胸口一滞,浑身真气溃散,连空气都吸不进肺叶里,眼前一黑,整个视界猛向地面砖石坍落冰火双元心。他早该想到。从阳亢中苏醒后,耿照还没有仔细调整内外诸元,唯一一次行功,便是在往半琴天宫集会之前,无论强度或持续之久,皆比不上实际与人动手过招。
就像他内视之际,始终察觉不出心包有异一样。这本身就是问题。耿照从周身热辣辣的剧痛中醒过来。不管经历过多少次,疼痛就是疼痛,少年无法体会胤野所说的那种“久了就习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去在城里当差时,耿照没到过地底的黑牢,想来这里就是了。腐败潮湿的气味,阴冷到能刺痛肌肤的空气,还有刑具缚住双手的冰冷
和五绝庄或天罗香的也没什么不同。他全身衣物被剥到只剩一条裤子,赤裸的胸膛上布满凄厉的拷打痕迹,耿照才慢慢想起这不是他头一回苏醒,至于是第几次被刑求到昏迷然后又再醒来、后头还有多少回等着他,则不是少年能够回答。
独孤天威静静坐在他身前,地上只有一盏烛火。千金万贵的一等昭信侯连凳子马扎都不用,就这么盘腿坐在湿儒的枯草堆上,不理那草下浸了多少拷打而出的汗泪尿血,本身就是让囚徒反复染病的一种刑罚。
“老泉头说我们是运气好。”独孤天威喃喃道:“以你的武功修为,若不是自己倒下了,他也没有拿下你的把握。你他妈是真有本事啊,我还没听老泉头这样说过谁。”
“我让人整整打了你三天三夜,当中只要歇手超过两个时辰,你身上的伤就能好一半儿以上,还有人说这儿、这儿”拿一根搁凉的烙子捅了捅少年的胸口和肚脐。
“会放出异光什么。你个挨打的还没疯,我手下负责打人的都要不干了,有你这么妖孽的么?”
耿照无言以对。独孤天威约莫也没想他答,拿烙子捅了捅他的裤裆,冷哼道:“我还真想看看,割了这玩意儿,它还能不能长出来?”
少年本能地想躲开,不意牵动全身的伤口,疼得低哼一声,心底忽涌上一丝惧意。这是男人的直觉。独孤天威亦有直觉,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明白,嘿嘿笑道:“你和小影儿的事,我全都知道。
你什么时候爬上了她的床,同那个叫时霁儿的小丫头干的香艳勾当,连在栖凤馆内都敢颠鸾倒凤我通通都晓得。不是偶然知晓,也非事后知悉,而是一直都知道。是本侯让你们这么干的,当中只消我心里冒出个‘不’字,便要掐断这玩意你也得给本侯停下来。”
烙子一挥“啪!”重重击在囊袋上,打得耿照口吐白沫眼前顿黑,差点又要昏死过去,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头。独孤天威从身后草垫里摸出一物,扔在汗唾直流、呜低吟的少年面前。
熟悉的幽香在黑牢的腐臭里显得格外鲜明,他终于记起横疏影乳间、颈侧、肌肤,乃至腿心子里湿儒的诱人气息,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件衣裳却令他完全无法哭泣,姑射集会所用的黑袍。耿照从没想过有这个可能性。倘若加入“姑射”的复仇行动,并不是横疏影自己的意思。
而是有人唆使她的在佳人香消玉殒的当下,这个真正意义上的“空林夜鬼”已彻底摆脱制裁,毋须负担任何的责任,自此逍遥法外,继续以无辜的受害者的姿态,苟活在世间“你”他奋力扑前,扯得铁链铿然绷紧,几乎拖动刑架:“是你将她卷入起中原来是你!是你害死了姐姐是你!”独孤天威蓦然瞠眼,使劲一挥铁烙,打得耿照口喷鲜血,整个人撞回砖墙,被摇动的铁链“铿当”地吊在刑架下,抽搐着挣扎不起,腻红的血唾长长坠地,如一根笔直的细红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