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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早上,伊迪丝是被一阵也许是源自于劳伦斯小姐的尖叫声吵醒的。
昨天刚好是周五,整个密尔顿的工人们就如同是约定好的,集体开始了罢工,并且表示如果不同意他们的加薪要求,那么便绝对不会返工。面对这一次看似态度十分坚定的工人们,以及仓库里堆放的大量等待处理的原料棉花,劳伦斯先生沉默地选择了雇佣他早已准备好的爱尔兰人。
工人们可以联合,工厂主们也可以。
虽说并不是每一位工厂主都有劳伦斯先生的真知灼见,早早从爱尔兰雇佣一批廉价的劳动力,却也各自有安排好对抗工人罢工的后手,再不济各个工厂主们之间借用少量人手,至少不能停止工厂的正常运作,挨过这一次早有准备的罢工,也就足够了。
伊迪丝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所以她头天晚上就把随身携带的一把手.枪交给了索恩保管,却被对方拒绝了,并反过来嘱咐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它。
“发生了什么事?”伊迪丝随手拿了一条开司米大披肩将自己裹好,对听到摇铃声前来的女仆问道:“我仿佛听到劳伦斯小姐的声音了。”
这个女仆并不是伊迪丝路上雇佣的,而是劳伦斯家一贯使唤的。
她惊慌地拧着衣角,低着头害怕地回答道:“门、门口来了好多人,都、都是被先生解雇的工人们!”
伊迪丝秀眉一拧,果然听到从楼下传来的一阵阵嘈杂声,也不知道那些工人们正扒着工厂大门的缝隙叫唤着什么。她走到窗边来开厚重的窗帘,却发现这个房间的窗户正对着的是工厂的后山景色,并不能看到工厂大门的情景。
“索恩呢?”她拉上窗帘,向女仆问道,“其他人怎么样?”
“索恩先生和先生在楼下的书房里。”女仆飞快地答道,“我的上帝啊!大家都被吓坏了,范妮小姐几乎快要晕倒了,夫人的头疼偏偏发作了。索恩夫人,先生吩咐我们聚集在楼上不要下去,您要不要去夫人那儿?”
伊迪丝摇摇头拒绝了她,只让她帮助自己稍加梳洗一番,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外出服,就放了这位如蒙大赦的女仆离去。
她独自一人留在房间内,深深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青春并且拥有无限可能的面孔,鲜嫩而红润,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困扰她。
没有人能够从我手中夺走属于我的东西。
没有人。
伊迪丝眼神一凝,从带来的首饰箱夹层了摸出那把枪。
金属触及手心那冰冷的触感,给予了她这一刻短暂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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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迪丝下楼的时候,书房里显然不止索恩以及劳伦斯两个人。
“劳伦斯先生,为什么不像个男人那样走出去?”一道温柔却坚定的女声正从书房中传来,“你该去安抚他们,同他们讲道理,而不是躲在这里!”
伊迪丝听到劳伦斯的冷笑连连:“道理?会有人和他们讲道理的,但那绝不会是我。贝尔小姐。”
“劳伦斯先生……”
那位‘贝尔小姐’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骤然叩响的敲门声打断。
“我想这个时候,你们应该不会介意我的打扰。”伊迪丝站在半开的书房门边,丝毫没有被屋内僵持的争执影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么,劳伦斯先生?”
劳伦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令他看起来十分不近人情,有些冷酷的意味。
“索恩夫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交代过女仆让你呆在楼上,和我的母亲以及妹妹在一起。”他说道,语气不太客气。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并没有同意。”伊迪丝走进了屋内,步伐不急不慢,她甚至有心情朝着贝尔小姐微微颔首:“日安,贝尔小姐。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或许认得我?”
贝尔小姐点了点头,道:“日安,索恩夫人。”
劳伦斯不耐烦地打断她们的客套,近似命令地说:“索恩夫人,贝尔小姐,我认为你们最好回到楼上去,这里不适合女士们继续停留。”
伊迪丝没有回答他,而是挑了挑眉,转而对一直站在窗边俯瞰、沉默不语的索恩问道:“亲爱的索恩先生,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索恩的视线从窗外纷乱的场景当中回转过来,深邃的蓝眸显得平静而格格不入,似乎周遭的一切吵杂纷扰,都与他无甚关联。
“大门要破了。”他说。
仿佛回应他轻轻落下的声音一般,屋外工厂的大门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大响声,紧接着是拥挤的、狂乱的人潮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一大早接到消息说是爱尔兰人顶替了自己职位的工人们发了疯一般叫嚷咒骂着,他们红了眼地使劲砸着每一扇禁闭的门,就好像这样能够发泄他们心中由来已久的怒火和罢工不成反丢饭碗的愤懑。
他们恨恨地踢开整齐码放在车间外、还未曾来得及被搬入仓库的棉花堆,尽管这也许是他们其中一些人曾经在劳作的闲暇最好的休息场所;他们一个个像是挣脱牢笼的野兽,嘶吼着想要破坏一切眼前所看到的,尽管他们也曾是因为这间工厂是远近闻名的好去处而选择了在这里上工。
机器!机器!只有捣毁那些该死的机器才能熄灭他们的怒火!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工厂主脸上那痛失一切绝望的表情——正如同他们现在所感受到的那样!
还有那些该死的、抢走他们饭碗的邪恶的爱尔兰人!他们也该受到惩罚!
劳伦斯隔着窗户看了下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含糊的低咒。
偏偏这个时候贝尔小姐还在那不停劝说着:“劳伦斯先生,放过那些可怜的爱尔兰人吧!”
劳伦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警告道:“贝尔小姐,你最好到楼上去,和索恩夫人一起。”
“我做不到。”说话的是伊迪丝,“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了,这间工厂不仅仅属于你一个人,劳伦斯先生。”
她双手抱臂,嘴角噙着一抹笑。
艳丽的,仿若随时能够沁出毒液的讽笑。
她冷笑着说道:“这也是我的工厂,劳伦斯先生!他们拿着由我的钱所开出的比起任何厂里都要高的工资、肆意享受着本郡最好的工人待遇、偶尔生病请假还不用焦头烂额地担心被辞退,可看看他们吧!现在居然敢砸我的机器!动我的人!你却让我像一只可怜的老鼠那样战战兢兢躲在阁楼上瑟瑟发抖?”
“请注意你的措辞!索恩夫人!”劳伦斯厉声制止,那双锐利的眼死死瞪着伊迪丝。
“噢,我很抱歉,关于刚才最后一句不太好的比喻。”伊迪丝没有多少诚意地说,这个时候,她完全不在意自己所说的话是不是不小心冒犯了谁,只因心中蕴含的怒意一点一点地攀升。
外面的工人们依然喧闹着,他们仿佛野蛮的野兽般四处冲撞,不知谁第一个从下面发现了书房窗户后劳伦斯的身影,顿时引起了一阵哗然。
劳伦斯收回了与伊迪丝对视的目光,冷声问:“你想要做什么,索恩夫人。”
伊迪丝嫣然一笑,如同一枝开得正艳的血色玫瑰,将淬着幽蓝毒液的尖刺肆无忌惮袒露。
她含笑回答:“我只想知道,负责和他们‘讲道理’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劳伦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说:“一刻钟,夫人。”
似乎察觉到伊迪丝可能采取一些不大恰当的危险举动,他又禁不住补充一句:“您最好呆在这里,夫人。”
伊迪丝冷笑了一声,不打算回答。
“劳伦斯先生。”一直沉默不语的索恩突然开口打破了僵局,只听他淡淡地说:“我的妻子,就不必劳烦你操心了。”
他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仍然是那样平静的,仿佛这一切都无法触及他哪怕一丁点的心绪——然而他落在伊迪丝身上格外柔软的眼神,却昭示了那些浅薄的表象不过是因人而异的错觉而已。
劳伦斯冷哼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他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处理外面那一堆烂摊子。
贝尔小姐迟疑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对伊迪丝说道:“索恩夫人,请您相信,他们并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如果你所说的‘他们’指的是那些工人的话,我是否可以认为在你眼中‘他们’的行为仅仅是情势所逼、迫于无奈?”伊迪丝反问她,语气带着点嘲弄,“我以为,私有财产是不受侵犯的,贝尔小姐。”
不等贝尔小姐回答,伊迪丝又继续说道:“约翰.波内特在他的《浅论政权》上说:‘每个人都有权合法地占有自己的财产,并且谁也无权违反他人的意志剥夺其财产,即使是国王和皇帝也没有这种权利。’。我听闻你的父亲贝尔先生曾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牧师,不知他是否曾对你提过,任何人保护他的财产免于被他人用暴力掠夺是合法的?”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得恰到好处,条理清晰得令人无从辩驳。
贝尔小姐轻咬着下唇,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柔弱之中有着颇为矛盾的坚毅的影子,使她原本不算太过惊艳的面容都变得迷人起来。
她抬起眼眸,直视伊迪丝,用一种悲天悯人的控诉口吻问道:“金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索恩夫人?它是否真的能够轻而易举地吞噬人原本该有的仁慈与善良,蛊惑着你们去伤害那些还有家人和孩子要养活的可怜人?”
伊迪丝轻嗤一声,笑容更加甜蜜了。
“伤害?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