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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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伊迪丝的出现,达西显得有些意外,因据他所知,这位野心勃勃的小姐应当正忙于规划她堪称宏伟的政治蓝图,在接下来的社交季中挑一个辉格党世家出身但规矩本分的丈夫,而不是坐在菲茨威廉伯爵府的客厅当中,与达西的舅母菲茨威廉伯爵夫人、他的表妹安妮.菲茨威廉以及胞妹乔治安娜.达西一起闲聊时下的流行趋势、花边首饰,并时不时发出欢快的轻笑声。

    ‘她总是能讨得人欢心的,如果她乐意。’达西想。

    而达西显然并不属于这个范畴。

    “噢,达西,你来了!”

    菲茨威廉伯爵夫人第一个发现了达西的身影,这位圆脸妇人的面上还挂着没有消散的笑容,脸色红润,容光焕发,与达西最常来往的另一位女性长辈肯特郡的凯瑟琳夫人截然相反。

    一旁乔治安娜唇边的弧度也加深了几分,尽管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这个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显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如果不是正在伯爵府中做客,乔治安娜或许会选择当即献给她的兄长一个甜蜜的拥抱。

    “亲爱的妈妈,你只看到达西,却看不到我,这可真叫人伤心欲绝。”装作可怜地叹气,菲茨威廉上校面带笑容。

    伯爵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得了吧,亲爱的菲茨威廉上校,如果你有你的表弟十分之一的让人放心,我们可怜的伯爵阁下也不会总是因为小儿子的闹剧而头疼不已。”

    “您确定只是头疼,而不是发际线上移的危机?”

    伯爵夫人作势要打,菲茨威廉上校连忙讨饶,而后众人互相介绍问好,倒也其乐融融。

    “上午我和安妮经过皮卡迪利大街时,凑巧遇到了伊迪丝的马车,这才知道伊迪丝和安妮一样要参加接下来的五月舞会。”不一会儿,乔治安娜便向兄长解释着,“伊迪丝原本打算明天到家里拜访,没想到恰好在街上偶遇了。”

    在另一位表姐安妮.德包尔离开达西家返回位于肯特郡的罗新斯庄园之后,乔治安娜的病情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好转了,因此达西不免需要开始考虑是否让他的妹妹在接下来的社交季当中亮相的问题。

    伊迪丝半是埋怨半是认真地说:“噢,乔治安娜,看在上帝的份上,尽管我真心为你的痊愈高兴,可你真的确定你的身体状况可以承受伦敦反复无常的天气了么?”

    快到中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也因此达西小姐和安妮小姐的邦德街之旅不得不提前结束,只能邀请伊迪丝在距离皮卡迪利大街不远的伯爵府中享用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餐。

    乔治安娜偷偷吐了吐粉嫩的舌头,有些心虚地垂下脑袋。

    天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过得有多么无趣!虽然一场小小的风寒不算严重,可每次她的表姐德包尔小姐看向她哀怨的目光都让她误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更别提德包尔小姐那总是令她不由自主模仿的剧烈咳嗽声。

    尽管十分怀疑两位病人同居一处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德包尔小姐已经启程返回肯特郡,今年的社交季也恐怕无法参加了。

    对于这一变故,伯爵夫人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再也不必提心吊胆着由她引领的德包尔小姐是否会在接下来社交季的舞会上晕倒这件事;而远在肯特郡的凯瑟琳夫人则表示,城里的年轻人无法欣赏到德包尔小姐曼妙的舞姿以及令人惊叹的才华该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

    达西冷淡的目光落在了乔治安娜的发顶,变得柔软爱怜,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表面上却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说:“一周之内,不要出门。”

    乔治安娜讷讷地接受了关于自己的‘最终审判’,谁叫她今日的行动纯粹是安妮小姐上门探望时心血来潮的一时冲动呢?而她的‘同谋’则比她要镇定从容得多,至少菲茨威廉小姐依然敢于同眸色深沉的达西先生含笑对视,丝毫不见怯色。

    “所以,伊迪丝小姐,”安妮小姐问道,她是菲茨威廉伯爵的小女儿,今年已经年过二十,据说早前同一位子爵的儿子订了婚。“你似乎还没有选好第一场开场舞的舞伴,我听说你的兄长曼斯菲尔德上校因伤抱恙,大抵是无法下场跳舞的。”

    伊迪丝肯定了安妮小姐的猜测:“肯伍德乃是第一次接到五月舞会的请柬,因此对于舞会的各项安排一无所知,贝特姑姑原本打算近期带我拜访几位贵妇人。”

    “是那位沃恩夫人么?”得到伊迪丝的答案后,伯爵夫人的目光带着点儿慈悲的怜悯,“我记得上一次见到她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儿……不过,你请沃恩夫人做为‘引领者’的话,恐怕不仅身份地位上有些不妥,她的交际圈子也有些不够。当年那桩婚事不成,可让她把现在的阿什福德夫人狠狠地得罪了,我听说这位夫人现在是泽西伯爵夫人手下的红人。”

    泽西伯爵夫人呀……

    伊迪丝回想起那个看似温柔实则强势的贵妇人,这一世的自己在目前恐怕还没有资格成为这位夫人的对手。

    不过,这样的局面很快就会改变的。

    伊迪丝心念一转,面上却带着浅笑说:“原本贝特姑姑是要将我介绍给贝斯伯勒伯爵夫人的,只可惜事与愿违。”

    说到这儿,伊迪丝微微垂下眼睑,眉目温顺,仿佛一个最温柔无害的天真姑娘,露出几丝压抑得极好的苦涩,唇边的弧度有些勉强。

    “噢!伊迪丝!我可怜的伊迪丝!”

    伯爵夫人当即母性大发,捧着胸口哀叹,而坐在伊迪丝身侧的安妮小姐也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伊迪丝的手背以示安抚,乔治安娜则握住了伊迪丝另一边的手,眸中浮现愤懑之色。

    “你放心好了,下次舞会的时候,你就和我们一起,那位子爵夫人再敢欺负你,我就和她没完!”乔治安娜就差挥舞着苍白无力的小拳头了。

    达西不置可否,而是低声唤道:“乔治安娜。”——注意你的仪态。

    这位先生颇为头疼,他可不认为乔治安娜的小身板对得上那位以‘疯狂’、‘危险’著称的卡洛丽娜夫人,他也不认为伶牙俐齿的伊迪丝小姐会无缘无故对人平白示弱。

    而更重要的是,他的直觉则告诉他,那位夫人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遭受到应有的惩罚。

    伊迪丝仿佛没有感应到达西探究的视线,反握住乔治安娜的手,轻笑了一声道:“亲爱的g,难道你不相信我么,这可真是让我伤心。我想你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就是把你的身体养好,否则我恐怕到了舞会时,只得和安妮小姐做伴到天亮了。”

    乔治安娜笑道:“那你也许得坐整晚的冷板凳,整场欣赏安妮和她那位上校先生如胶似漆的舞姿了。”

    “乔治安娜!”羞红了脸的安妮小姐不禁叫道。

    她的未婚夫是菲茨威廉上校的战友,虽说只是一个子爵的儿子,可生得一表人才,品格十分出众,更何况两人青梅竹马,也算自由恋爱,两家人自然乐见其成,等到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了,便早早定下了婚约。

    乔治安娜掩嘴偷笑,露出些许少女的灵动狡黠来。

    “不过乔治安娜有一点说得对,伊迪丝小姐你大可和我们做伴。”笑闹过后,安妮小姐提议道,“好吗?亲爱的、最乐于助人的好妈妈?”

    “如果伊迪丝小姐本人也有这个意愿的话。”伯爵夫人欣然应允。

    伊迪丝没有多做考虑,当即答道:“荣幸之至,尊贵的夫人。”

    乔治安娜第一个欢呼道:“亲爱的伊迪丝!这一次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呢!”

    “噢,乔治安娜,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样做——达西正看着你呢,或许回去之后你的礼仪课又要重新来过了。”

    乔治安娜连忙眼巴巴地望向一旁默默无语的兄长,而达西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微微勾了勾唇。

    “亲爱的表弟,你说,我们的伯爵夫人和安妮小姐这是要做什么?”菲茨威廉上校凑到达西身边低声问,他没有找到参与女士谈话的契机,而达西原本就是寡言少语,可两人也没有错过女士们的谈话内容。

    听到菲茨威廉上校的问话,达西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收敛了方才的笑意。

    达西道:“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曼斯菲尔德伯爵与你父亲乃是同僚。”

    “这么想想,据说他们关系还不错?”菲茨威廉上校恍然大悟,“你是说,曼斯菲尔德伯爵说动了我们不可一世的尊贵无比的伯爵阁下帮忙,为了他这位有着那么一丁点血缘关系的养女。”

    达西斜睨了菲茨威廉上校一眼,没有作答。

    他的表兄带着笑意说:“你知道么,你的这个表情和我们那位不可一世的尊贵无比的伯爵阁下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真怀疑你的姓名应该颠倒一下才正确。”

    这一次达西连看也不想看他,微微皱着眉,目光专注于左前方正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的乔治安娜。

    “你所说的‘那位不可一世的尊贵无比的伯爵阁下’,是你的父亲,我的舅舅。”达西提醒。

    “可我总觉得你和他更像一些。”菲茨威廉上校耸了耸身子,“你也知道他有多么疼爱你,如果不是安妮和普尔曼家的那个小子早早订了婚,恐怕你如今该面临如何选择‘两个安妮’的严峻问题。”

    菲茨威廉上校所指的是他们的姨妈凯瑟琳夫人家的表妹安妮.德包尔,以及自己家的胞妹安妮.菲茨威廉,由于达西夫人的缘故,这两位小姐都被他们的母亲或父亲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达西冷声道:“曼斯菲尔德伯爵将全副身家压在了辉格党身上,舅舅总要代表党内给予某些回报。”

    “曼斯菲尔德家总爱出些极具反叛精神的人物——所以上一次那位新任公爵阁下亲自请她跳舞亦是其中之一的殊荣?”挑了挑眉,菲茨威廉上校随口说道,“怎么,他们打算捧她做‘莎拉.苏菲亚.柴尔德二世’,还是更具野心的‘公爵夫人二世’?不过要我说的话,单从财产的角度来看,伊迪丝小姐所拥有的恐怕还远远不及那位大英最富有的女继承人,不过我听说她和摄政王似乎私交不错,如果五月舞会上能够一鸣惊人,倒也不枉费曼斯菲尔德伯爵亲自替她铺路,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让她完成前一项壮举。之前我还以为我们亲爱的伯爵夫人又要心血来潮为我牵桥搭线,却没想到这一次倒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说着,菲茨威廉上校含笑看向了达西,却发现达西正皱着眉,神色颇为郑重。

    像是遇到了什么不解的难题。

    “发生了什么?”在菲茨威廉上校的印象当中,达西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达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顿了顿,才说:“不,我只是在认真思考你的玩笑成为现实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