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遭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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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和六年十二月初五,甲子。

    “如果一切顺利,天亮之后,昌国城就是我们浪港寨的了!”这句话,是陆贾在跟随赵瑜偷袭昌国县城之前,从赵文嘴里所听到的。而打下县城的那一天,昌国巡检司官军反击,海盗奇袭队阵亡三成,人人带伤,陆贾也没有例外。

    “如果一切顺利,最多半年,衢山就能控制琉球全境。”这句话,是陆贾在前往琉球担任那霸寨左副都头前,赵文对他说的。但他到得琉球不过三月,琉球土著就会盟来攻,衢山军苦战竟日,最终也只能与人平分琉球岛。

    “如果一切顺利,到了湄屿,就能砍下郑九的脑袋了。”听到赵文说这句话时,陆贾正要登上南下湄屿的海船。在那时,没人想到会在湄屿碰上一群福建海盗。

    “如果一切顺利,十日之内,我们就能杀进升龙府,活捉李乾德。”从昌化港出发时,赵文对陆贾这么说来着。但升龙府外的数万大军,让赵文的这句话变成了笑话。

    因此当陆贾昨日在龙王号上,再一次听到赵文说一切顺利这四个字时,自然不会激动万分,也不可能去幻想攻进清化府后,坐在府衙中喝酒吃肉的情景,反而摇头苦笑,心中大喊着又来了!他回到营头所在的海船上后,便下令所部做好与强敌作战的准备,顺便还同自己的副手打了个小赌,拿着高明光从汴京给他带回的一瓮羊羔酒做赌注,赌这一次到底会碰上那路神仙。

    既然有着这样的觉悟,陆贾作为先锋,率着他的野战第一营当先登陆,杀奔清化城的这一路上。便始终有着些许期待。所以当他听到哨探回报,前方十里有一支大约四千人的队伍从清化城地方向赶来港口时,并没有半丝惊讶。仅仅是转头对着他的副手:“喂,这次是我赢喽!”

    一气输掉了三坛梨花白,第一营的副都指挥使朱正刚哭丧着脸,连声道:“俺怎么就想起来跟你赌地?!俺怎么就想起来跟你赌的?!”他看起来懊丧无比----杭州宣徽坊官造的梨花白毕竟不便宜,尤其是千里迢迢运到台湾岛后,更是如此。

    陆贾得意而笑,而参谋长赵大才却急得在一旁跳脚。“指使!”赵大才叫道:“敌军就要到了!得赶紧让弟兄们先准备起来!”

    “慌什么!”陆贾稳如泰山。从当年偷袭昌国城开始。东海军历次陆上战斗他都经历过。尤其到了台湾岛的第一年,他率队大战小战十余次,把当地土著彻底赶进了中部山区。论起陆战经验,东海军内怕是找不到比他更多的。临阵不乱,对他这个老军头来说,是最基本的素质,可不是刚从参谋室出来的小子能比得上。

    陆贾望望前方远处渐起地烟尘。敌军还在十里之外,没一个时辰绝对赶不过来,他有足够的时间让麾下士卒布阵休息。唤过一个亲兵:“回去向大当家和文头领报信,请他们快点把第四营派上来!”

    接着他又叫过另一个亲卫。一指后方来路半里处略微高起地一段坡路:“你去后面催一催炮队!让他们在那里布阵。”

    在赵瑜地预订计划里。东海地野战营应该是拥有四千人地大营头。包括五个各有五百人地步兵指挥。一个做侦查和追击用骑兵指挥。一个营属炮队。一个辎重队和一个营部都。但由于人力资源缺乏地关系。现在地东海各营都不满员。只有七百五十人地兵力。两个三百人地步指。两支骑兵小队。都比预订地要少许多。唯独在营属炮队上地投入却没减少半点。不过百人地队伍。却整整装备了六门三寸铸铁野炮。

    到现在为止。东海战船上装备地依然是旧制地青铜炮。只有几个野战营。才从半年前开始。陆续换装刚刚定型量产地乙未一型铸铁野炮。虽然所有地陆军军头。都觉得赵大当家给火炮起地名字一点气势没有。但并不妨碍他们把这新型野战炮看作亲儿子般疼爱。

    由于此战原定计划是突袭升龙府。并不需走远路。各营所属地辎重大车也就没带上几辆。只有定制地三分之一。一都仅剩两辆。只能勉强把甲胄载上。而其他兵械装具。士兵们就只能靠自己背着。但炮队却是例外。他们所使用地挽马都是加倍配属。以防其行进速度会因挽马在海上病损而跟不上大队。

    火炮是战争之神!这句话赵瑜并没有明说。但见识过火炮威力地东海将士们却都不约而同地有着这样地观点。用霰弹把敌船甲板上地水手打成蜂窝。用榴弹把海盗船送进海底。把土著逐入山林。将他们村寨砸成一堆瓦砾。这些都是火炮地力量。有着火炮撑着腰杆。陆贾才会在面对五六倍地敌军时。依然底气十足。

    在赵大才地指挥下。野战一营地步队开始由行军队列开始转换成迎击阵型。一杆杆分属各都地军旗依从着参谋长派下地号令。引领着旗下部众。从道路上依次退回。他们先聚集在炮兵阵地地坡地下。然后又横向拉开。向两侧延伸出有三十丈。六百步卒着甲列队。依然是东海陆军惯用地两翼前伸、中军靠后地偃月阵型。

    “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我们作战的战场了!”陆贾站在山坡上,远望下方的道路和原野,这样说道。他是个会偷懒的人,向来只下命令,具体的细务都丢给了参谋长和下属,自己却轻轻松松的袖手旁观。虽然有人把他的行径禀报上去,但赵瑜知道后,反而夸奖他有大将气度。得到鼓励,陆贾也就因而变得更加懒散。

    “的确如此!”朱正刚点头同意。他们眼前的道路,一侧是沟壑、田垄密布、土质极其松软的水稻田,而另一侧则是广达数里的有半人多高的杂草和灌木丛。在这种战场条件下,交趾军队不可能离开道路分兵侧击,只能顺着四丈宽的交趾官道,正面硬冲野战一营的中军阵列,完全无法发挥他们人数上的优势。反而会被野战一营前出的两翼夹击。再加上山坡上还有火炮的助攻,两人都不认为交趾人有能力突破他们的战阵。

    炮兵阵地已经布好,一百人服侍六门炮,没有不快的道理。六门连同双轮炮架、重达千斤的六尺长炮,前后两行,在山坡上依序排开,炮弹、药包都按定规,放在火炮旁。两辆大车载起几个木桶跑去不远处的沟渠中取水。没有水,就没有持续力,这道理每个炮兵都知道。

    而炮兵阵地下,步队的列阵工作也已经完成,整齐的偃月阵如同一把锋利的弯刀,而银光闪烁的铁甲,就是犀利的刀锋,散发着凛凛寒气。士兵们齐齐坐下,静静地蓄养体力。而这时,离陆贾得到敌军情报的时间,过去了还不到两刻钟。

    看着还在地平线上飘荡的那抹烟尘,陆贾对上来缴令的赵大才道:“赵兄弟,让弟兄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那些交趾人,看起来要让我们等很久!”

    “一份?还是半份?”赵大才问道。东海军随身携带的战斗干粮都有定量,每一份用油纸包着,正好是足够一顿的分量。

    “半份!仅仅是让他们垫垫饥。打仗前吃太多也不好!”风起了,带着热带水乡特有的湿热,同时还有些腥臭,那是池塘里藻类腐烂的味道。在湿闷的空气中,陆贾就着葫芦里的甘蔗酒把最后一片鱼干嚼烂了吞了下去。他抬头看看天空,一朵雄浑如城、高耸如山的浓黑阴云在远处翻滚,黑云底部,却泛着闪亮的蚕丝光泽。

    “是积雨云!要下暴雨了!”赵大才在他身边压低声音惊呼道。

    陆贾、朱正刚对视一眼,同时回头,看向炮兵阵地。平常的训练里。东海炮兵依靠油毡布、木棉纱和油纸保护的引线和药包,在普通的中雨中,能够保证火炮八成的发射率,就算是台湾岛上常有的倾盆大雨,也能有一半几率把炮弹打出去。但在正式战斗中,再受到暴风雨的影响,他们到底又能开上几炮?陆、朱二人全无把握。

    这时山坡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骑哨探穿过步兵军阵中留下的空隙,直奔而来。在三人面漆,哨探翻身下马。陆贾放出的侦骑有四人,他是最后回来一个,但也是走得最远的一个。

    这哨探骑着战马极速赶回,不但马儿累得直喷热气,他也呼哧带喘,结结巴巴的才把话说出来:“禀指使,交趾人交趾人,有象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