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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但看着这个莫名其妙进来的女人,狐狸眼跟黎长歌都十分警觉地瞪着她,明明眼前女子的容色较之琴伤并不逊色,甚至还要多出几分仙气和令人不由自主有好感的特质,但他们都没有感觉,只在想:她是不是来跟他们抢女人的?最好不是,如果是哼哼,他们可不会客气的,哪怕对方是个女人。
他们不可能让琴伤再回到黑猫去,那里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她之前的人生已经足够痛苦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只会幸福。以前的那种生活不适合她,有他们保护着,谁都带不走她。狐狸眼和黎长歌交换了个眼神,由比较温和的长歌开口:“迟晚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是为了什么?”
迟晚神色平静,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琴伤,才问:“她呢?”
“谁?”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装傻。”她自顾自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白色及踝的长裙因此在地上盘成一个漂亮的圆圈。迟晚的头发永远都挽着优雅的髻,颊边散落着两绺纤长的卷发,这让她看起来如同中古世纪的贵妇人一般雍容华美。“我并不是来带她走的,二位不必紧张。”
“就是嘛!我们的迟晚可是出了名的温柔可人,二位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门边突然传来一个清亮妩媚的声音,一个身着小皮衣和蓝色牛仔裤的高挑女人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直接到琴伤身边坐下,搂住她的肩看着对面两个男人,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很奇怪的一种美,和琴伤的艳丽迟晚的脱俗都不一样,面前的这个女人略有些中性,但也不失女性的娇媚,总之,虽然三人各有各的美丽,但他们还是只爱琴伤。
“我早就说了嘛,男人真是麻烦的生物啊——”言七一点都不真心的叹口气,低头在迟晚脸上亲了一口,问:“亲爱的,咱们可爱的琴伤小亲亲呢?我怎么都没看到?亏我还专门来找她的说。”啊,好失望好可惜呀。
迟晚不为所动:“你偷偷跟来的?”
“怎么能说是偷偷?我可是光明正大的。”耸肩摊手,漂亮又充满邪气的眼一瞬间锁定两个大男人身后的房门“是你没有看到我,可不是我没说哦。”表明自己是无辜的后跳下沙发,伸个懒腰,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就是在一瞬间闪到了那扇门口,一手叉腰一手对着狐狸眼黎长歌比了个ye的手势“我说,你们可别不知好歹对迟晚小亲亲不敬,我们主子分分钟虐你们成渣的哟!再说,人家今天来可是给你们带好消息的呢,居然不让琴伤小亲亲出来,真是!”直接推门进去,然后掩上门,一分钟后牵着睡眼迷蒙的琴伤出来,直接走向迟晚,而狐狸眼和黎长歌期间曾试过伸手把自己女人拽回来,可不知为何,言七的速度诡异的快,只是一眨眼就出现在迟晚身边了。
“你醒啦。”迟晚微微一笑,给琴伤整理了下衣领,摸摸她绯红的小脸:“他们把你照顾的很好,我们也就可以放心了。”
如果说之前还困,那么在见到迟晚和言七之后,琴伤就彻底的清醒了,她眨巴眨巴大眼睛,问:“你们怎么来了?”小脸倏地惨白“你们是来带我回去的?”
“啧,这样说多伤感情呀!”言七一脸的不敢置信。“你居然是这么看我们的?哎呀,心好痛”捂着胸口倒下去,大长腿一盘便坐到地上。琴伤连忙弯腰去扶,正好被别有居心的言七一把拉到怀里坐下,下巴被抬起就是结结实实一个法式热吻。
狐狸眼跟黎长歌都看傻了,三十秒后才反应过来要冲上去扁人,就算是女人也不行!一样要打!居然、居然敢碰他们的宝贝?简直是活腻了找死!
岂料迟晚却挡到了面前,隔着她可以看到后面那个女色狼一脸的挑衅和邪笑,看得人手痒痒,恨不得帮她修修牙。“让开!”狐狸眼自牙缝里迸出话来“我可不是什么时候都不打女人的。”惹恼了他就是天皇老子也一样揍。
迟晚丝毫不怕,神色依然平静的一如开始,她伸出双手,细白的掌心上躺着一张薄薄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纸:“先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冲动。更何况,你们要真动了言七一根头发,琴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狐狸眼从鼻孔里狠狠地哼了一声,知道迟晚说的都是事实,但即使这样他也依然对着言七挥拳头,看着那个嚣张又欠揍的女人再度挑衅的在琴伤白嫩的粉颊上亲了一口,气得头顶都冒烟。相比较而言黎长歌就要冷静一些,他接过迟晚手上的纸,细看之下吃了一惊。
还没瞧过姓黎的在除了琴伤宝贝之外的事情上这样失态,那破纸上写的啥米东西?!一把抢过来,上面没几个字,但内容却十分惊人。
今有琴伤(樊心爱)立字为据,自愿加入黑猫,听从主子命令,粉身碎骨不悔。
迟晚转身回去坐着,言七和琴伤坐在她脚边,三个人美得像是幅画。她淡淡地道:“你们都看到了,琴伤得到这个身体之后才正式成为黑猫的头牌之一,主子是知道这事的。但只要契约在,她就永远都不能解脱。”
“骗鬼啊!”狐狸眼第一个嗤之以鼻:“说什么契约这张破纸不会就是你说的什么契约吧?”拿着纸甩了甩。“连个指印都没有,甲方乙方也没看到,拿到法院都不会有人受理好吗?”他可是干流氓事业起家,这种事情他熟得很,想骗他,早着呢!
迟晚也不生气,只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倒是言七摸着琴伤的脸讽刺道:“你不信的话大可试试看呀,看你是撕还是烧还是泡,要是能把这纸弄出一点伤来,我就把头剁下来给你当球踢。”
狐狸眼热血冲头,当下就答应了,他要把这个女色狼的头扭下来!大手捻起两边,给了女色狼一个挑衅的眼神,像是在要她好好看着,然后用力一撕──啊,啊咧?!居然撕不动?!怎么可能!不信邪的某人当下掏出镶钻的打火机,没用,扔茶水里,依然没用,甚至拿出来的时候连湿都没有湿。
我操,见鬼了?!
“现在信了吧,乡巴佬?”言七得意极了。
在狐狸眼想反唇相讥的前一秒,迟晚成功打断了他:“所以只要这张纸在,这个契约就成立,琴伤就是主子的东西,你们就算把她藏到天涯海角,主子也找得到。”
琴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迟晚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温柔地摸摸,抬眼看向两个男人时又是平淡无波的表情:“但这张纸现在在这里,你们俩就负责把它给毁了吧。”
毁?
黎长歌问:“怎么毁?”
“能跟主子签订契约的女人很少,只有我们七个。解除契约的方法只有主子知道,我并不清楚。但前些日子我意外得知了方法,却并不敢完全相信。要不要做,那是你们的事。”
“少废话,说!”狐狸眼不屑地撇嘴,他啥事没干过。
迟晚走过来,把纸放到琴伤手中,然后拉起她,把人推到黎长歌和狐狸眼中间。“契约人拿纸,要真心爱她的人的血,至于要放多少我也不知道,看你们的运气了。”起身“我们走吧,这不适合我们看。”
言七利索地从地上起身,不忘跟琴伤抛个媚眼:“琴伤小亲亲,记得你还欠我一次哦!”欠她什么?
狐狸眼和黎长歌的眼神都在问这个,可琴伤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他们,只是把自己的契约握成了一大团。奇怪的是那纸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褶皱,打开的时候依然还是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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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可信吗?”狐狸眼拿过那张纸翻来覆去上下左右地看了好几遍,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倒是黎长歌深信不疑:“迟晚不会在琴伤的事情上欺骗我们。”他淡淡地说,随手摸了两把小刀出来,递了其中一把给狐狸眼。
撇嘴把玩小刀,狐狸眼又看了看那张信纸,咧嘴笑道:“要是真的那可就好了,只是我有点不懂,听那两个女人的意思,这契约并不是通过正当渠道得来的,既然不是所谓的主子赐予,所谓的解开方法有用吗?”
“废话真多。”怕狐狸眼再胡言乱语下去的话琴伤会拒绝解除契约的机会,黎长歌一眼瞪了过去,狐狸眼立刻噤声──他只是习惯性地分析分析啦,谁叫他看刚刚那两个女人要多不顺眼就有多不顺眼?亲亲宝贝似乎把那俩女人看得比他重多了,不嫉妒才怪呢。不管这方法有没有用,他都要试上一试。传说黑猫的主人性情极其古怪,但从来不屑做卑鄙不屑之事,不管这契约来的正不正当,只要解除了,想必琴伤宝贝就不会有事了。
只要琴伤宝贝平安,管他别人去死啊。
琴伤捧着纸,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人:“还是不要了吧,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就算主子要把我捉回去,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已经幸福过了,而且有这么多不嫌弃她的人爱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不行!”狐狸眼悔的肠子都青了,叫他嘴欠,先前瞎说什么嘛!“好歹也要试试啊,你看姓黎的手都割开了,不试试不就太可惜了?!”赶紧抓着人到床上坐下,先安抚地亲她小脸一下,然后火速对自己手掌心开刀。
他们就觉得嘛,迟晚临走前那么说话,那要是想解除契约肯定不可能只用一点点血呗!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掌心,然后割开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淋漓滴的到处都是,但坑爹的事情发生了,那张破纸上的字居然在接触到他们俩血液的第一秒就消失无踪了!
三人都傻了眼,好像什么都忘了似的,连要去止血都忘了。大概过了整整半分钟,狐狸眼才咬牙切齿地道:“妈的!那女人是故意的!”说什么不知道要用多少血,结果他妈的有用到一滴吗?!随手把没用的契约扔到一边,恨得牙痒痒的:“看起来一副童叟无欺的样子,谁知道骨子里却这么黑!”
黎长歌早就去找急救箱了,琴伤傻眼地看着那飘落在地瞬间变成普通白纸一张的契约,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但狐狸眼咒骂琴伤的声音她却听到了,秀眉微蹙:“不要这么说她,迟晚不是说她并不知道要多少血吗?是你自己割了这么大的口子,关她什么事?”
狐狸眼更加悲愤了,他瞪着琴伤,又是伤心又是委屈:“你居然指责我你居然为了个女人指责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说!你肯定是不爱我了,就想把契约解除然后跟姓黎的双宿双飞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一连三个对不对,还蹬蹬蹬几大步走上前来盯着琴伤看,眼里的怨念能把人淹没。
“我没有”
微弱的反驳声被狐狸眼的指控所覆盖:“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女人!你心里就只有姓黎的那小子,你根本就是在玩弄我!现在无事一身轻就想把我撇开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越说越离谱,琴伤懒得再理他,出乎狐狸眼意料地没有说好话也没有求饶更没有哄他,而是转身就走,径直走到黎长歌身边帮他清洗伤口和包扎。啪啦一声,某人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他不甘寂寞地挤过去“不行,你别想甩开我,你帮他包扎也得帮我包扎,不然你就是偏心!”说完把手伸过去,还在流血呢,滴答了一地。
黎长歌瞟过来一眼,他已经包扎好了,算不上什么大伤,皮肉伤好的快,而且当时割的时候也不深,只是流血多所以看起来比较吓人而已。
被不依不饶的狐狸眼搞得快疯了,琴伤避开他的骚扰,赶紧用双氧水给他清理伤口,狐狸眼疼得倒抽了口气,手指头还张牙舞爪地抽搐了几下,但全程没有反抗,乖乖地让琴伤给他包扎,还不时用眼神去挑衅一旁的狐狸眼,好像在说:“你看,琴伤宝贝也是心疼我的,你们别想把我撇开然后双宿双飞去。”
这么幼稚的人,黎长歌才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他起身,既然现在琴伤已经是清白之躯,他们就不必再在乎黑猫的人了。黑猫虽然专做皮肉生意,但信誉了出了名的高,不可能还会因为一张已经被消除的契约来追缉,这个最强大的敌人已经解决,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了。剩下的只有顾宁川,把他了结了之后,一切就真的全部都结束了。
琴伤左看看右看看,两个男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奇怪的光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也没问,反正她也不想知道。现在她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然后再要一个孩子,哪怕自己最后会短命都无所谓。
只要顾宁川不要再出现在她生命里,长歌和狐狸眼也不会离开她,迟晚她们平安喜乐,她便死而无憾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用剪刀剪断绷带,叮嘱狐狸眼:“这两天不要碰水哦。”
色情的男人立刻露出色眯眯的笑:“就是说你要像之前一样伺候我们是不是?”双手骨折的那一段日子可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琴伤宝贝把他们照顾的无微不至,现在想想都觉得回味无穷呢!
琴伤小脸一红,恨不得一巴掌pia到狐狸眼脸上,但终究没有,而是抿着嘴巴转到了另一边,把已经作废的契约捡了起来,用手压得平整,小心地放进了裙子的口袋。
这是她重生的证明,即使已经没用了,也不能随意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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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再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
一切到此都应该有个落幕。
受苦的人得到解脱,相爱的人终于可以厮守,大家不必再分离,琴伤终于能够像是正常人一样生活,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她有无双的美貌,窈窕的身材,还有两个完美的情人。她终于得到幸福了。
不过如果事情就这么简单结束,又怎么能对得起之前的一切呢?
琴伤怎么也没想到会再看见顾宁川。他很狼狈,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狼狈,衬衫长裤都是皱巴巴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梳了,眼睛通红充血,胡子乱糟糟,整个人憔悴又邋遢,但眼神却依然透露着兽性。
他紧紧地盯着琴伤,表情十分怪异,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琴伤坐在长椅上,淡淡地与顾宁川对视,没有丝毫感情──憎恨,愧疚,深情这些都没有,没有任何情绪,好像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顾宁川就只是一个陌生人──跟大街上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需要她特别注意的地方。
他不主动开口,琴伤也不主动搭理他。如果是以前的她,兴许此刻会吓到浑身发抖面色煞白,但现在不会了。她早就不欠顾宁川的了,他们之前早已两清。
顾宁川从未见过琴伤以这种眼神看着他。他宁可她恨他怨他恼他,也不希望她把他当成陌生人来看待。他可以在琴伤的生命里扮演任何角色,惟独陌生人不行。她不能忘掉他,不能无视他,更不能不和他在一起。可现在,在她面前,他却发现自己突然无话可说了。“你”琴伤依然在看着他,没有理会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他,眼神淡淡的,像是一个观察蚂蚁的人类,想看看它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招来。
实在是看得太久了,琴伤终于开口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会跟你走的。”这一次,即使顾宁川有绝对的自信带她走,她也不会跟他一起的。宁愿玉碎,不为瓦全,这一次她要彻底和他说再见。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真的应该做个了结了。“顾宁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其实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会记得,当时的他春风得意,爱人亲人都陪在身边,又是顾家的大少爷,要什么有什么,叱吒风云,多么威风得意。可他就是记得,当时的樊心爱是什么模样,这种形象在之后那么多年里都十分清晰,尤其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会梦到。梦到一开始,是多么的简单。
“你不记得。”琴伤看向远方,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她今天是偷偷溜出来的,狐狸眼跟长歌都不知道。她知道顾宁川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盯上一个人也会盯到死。就像是之前对她那样,如果不是她跟他面对面解决,他永远都不会停止。“还不够吗?宁川。”
她叫他宁川。她已经有十年没有这么叫过他了,还是最初他们相识的时候,没有对彼此充满介怀的时候才会这样称呼彼此。“不、够。”他说,犹然嘴硬不肯承认。他怎么能承认呢?如果承认了,就真的是全盘否定了自己呀!那样的话,他存活在这世上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他的爱恨情仇,怨怼渴望,都是因着樊心爱这个女人。虽然告诉自己恨她,也一直在做着伤害她的事情,但其实他一直一直都把自己的心围在她的身上啊!
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为什么要死鸭子嘴硬的,坚持自己的想法,坚持那个,明明心底早就开始怀疑的想法?
为什么不敢坦诚面对自己的懦弱?
为什么?
可这么多的为什么,现在才来问已经晚了。
太晚了。
顾宁川不想承认,但是他十分清楚,樊心爱──不,是琴伤,她再也不属于他了。当他拥有她的时候,并不懂自己的心,以为自己没有感情,对她只有恨,固执的要她赔偿他三条命才肯原谅。可是,这些真的只是琴伤的错吗?她只是个被威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罢了。当年的她才不过十八岁,她这辈子甚至没有过过一天正常人的生活。
“你该放手啦。”琴伤轻声说,一如既往的沙哑,但轻柔,好像能说到人心底一般。她微微一笑,眼底笑意浅浅,但却是真心实意。“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了。我们真的已经到了尽头了。”她留恋地抚摸着长椅,纤细雪白的指尖一点一点滑过上面阳光的痕迹,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单纯天真过,只是算计和卑鄙中度过一生,连死了都只配变作厉鬼。“我以前真是爱你。”
轻缓如同微风的声音让顾宁川一愣。
琴伤轻笑:“你肯定不知道,当初即便我和你说,你也不会相信的。”她看向顾宁川。“在樊心爱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很久以前,我还是个小孩子,顾奇便出现在我面前,收养了我。我以为他是个好人,可谁知道,他却在将我带上一条不归路呢?路的尽头是深渊,我这辈子都没有能够摆脱。”
“在他的教导下,我变得虚荣,好强,偏执,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要不择手段的弄到手。但同时他也灌输我血缘关系是多么的重要。我想,这就是我能够为了妹妹做任何事,也能够因为害死你的亲人始终心怀愧疚的原因吧。”琴伤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不算是人了,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怪物,除了解剖,还有什么用处呢?”
“也许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也许我爱上的只是顾奇为我营造出来的那一片幻象,那太美好了,美好的我根本舍不得拒绝。你的温柔,优秀,富有,都是那时候虚荣的我迫切想要得到的,而你的女朋友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但却依然会想起她是多么的纯洁无暇。”
“跟我比起来,真是好奇怪呀。”
“你肯定不知道,我曾经有多么绝望。”
“我爱上长歌,他离开了我,我只能做个下贱的妓女,甚至连妹妹都没能保护得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长歌,但你又一次毁掉了。我以为那是我的命,所以我认命了,不再继续了,可谁知道,有些人就算死了,都不能安息瞑目呢?”
“宁川,你没有在地下躺过吧。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把骨灰,可还是能够感觉泥土的潮湿和阴冷。没有空气和呼吸,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寂静。我甚至因此发了疯,我在盒子里面疯狂地想要出来,我恨不得化作厉鬼挖出这世上所有人的心脏,我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对待?从来没有人善待过我,顾奇一开始就把我朝绝路上引倒,我死在我自己手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你不会懂得。你再痛苦,也是活着的。真正死都死不掉的感觉那太令人惊讶了。人们通常在嘴巴上说着地狱,可没人见过地狱是什么样,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地狱。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座钢筋水泥的地狱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地下待了多久我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你,不记得曾经爱过的长歌,我什么都忘了,除了那种想要挖出人心的欲望。”
琴伤的语速很慢,但她一直在说,顾宁川也一直认真地听。事隔十多年,他们才有这样面对面温和对话的机会。
“就在我再也忍受不了的时候,我却能睁眼了,但我也不再是我了。我是琴伤,我还是个妓女。”
“我愿意认罪,可上帝好像根本不屑救赎我。我只能这样这样的活着”
“所以,我们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好吗?”琴伤定定地凝视着顾宁川“我怕我会恨你,这一切,真正的始作俑者本来就是你们顾家,却让其他人白白就此牺牲。你甚至还杀了我的孩子,我无法原谅我,我怕有一天我会疯掉。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琴伤离开长椅,慢慢地走到顾宁川面前。她比他娇小许多,仰起小脸看他时,眼睛水汪汪的的,无比干净,让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会有如此温柔单纯的眼神。
“到此结束吧。”她说。
安静。
长时间的,安静,安静了不知多久。顾宁川的嘴唇在哆嗦,他握紧拳头,眼前似乎闪过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一切。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可笑的仇恨在支撑,最关键的是,这仇恨,还是在他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自己堆砌出来的。琴伤是有罪,但这罪,并不重,相反,自己对她做的那些事才是真正令人发指。
可是他怎么能放手?
他、他、他、他怎么舍得啊!
猛地一把将琴伤搂进怀里,脸庞埋进她的颈窝,抱得很紧很紧,好像松开这一次就再也不能拥抱她了一样。琴伤也没有挣扎,倒是不远处一棵大树后的某个男人咬牙切齿地想要冲出来,被后面那个一掌摁住。
“我要带你走。”他说。“你得给我机会补偿你。”
琴伤哀伤地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烁:“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们之间也没有所谓的机会了。你是我所有噩梦的集合,只要你在,我就永远都不能真的重生。”
他们真的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管好坏,不管结局如何。
顾宁川怔怔的被琴伤推开,看着她后退几步远离自己“随你便吧,但我是绝对不会再见你的,也决不会跟你走。”
大树后的两个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了出来,狐狸眼直接挡到琴伤面前,对着顾宁川恶狠狠地道:“你又想做什么?!这一次可别以为还会跟上次那样简单结束!”他妈的要是不把姓顾的打个生活不能自理他就不姓潘!
可琴伤却拉住了他准备挥出去的拳头,狐狸眼正待翻脸,她却一下子笑了,这一笑就宛如春风袭来,美丽可爱的叫人心都化了:“我们回家吧。”
她说,回家。
他们是一家人。
狐狸眼满腔的戾气瞬间就软了,他想哭又想笑,咧着嘴巴好半天,然后暗忖:不姓潘就不姓潘吧,反正琴伤宝贝一直叫他狐狸眼,了不起改姓狐嘛!
黎长歌低头掩饰嘴角笑意,三人转身而去,好像身后的顾宁川根本就无关紧要。
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至于顾宁川,他们之间还有很大一笔账要慢慢算,当着琴伤的面自然不能开打,但事后时间多的是,又不急于这一时。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琴伤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