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长笨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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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呆看着眼前升起腾腾白烟的汤,无法想像是什么回事。蓦然,我看到窗台上挂着一条丝巾,那是小雪的丝巾!小雪来过!嘿原来如此!

    我和小雪的事被发现了吗?这时我想到小雨在夏天和我说过的话警告你,你试试再不认真爱我,我一定谋杀亲夫!毒死你!想到这里,我笑了。

    是这样吗?原来小雨当时不是说笑的喔现在死?好啊!求之不得!从我小时候开始,我就最痛狠一脚踏两船的爸爸,和立志一生守护我最爱的妈妈。

    但结果,我重蹈最痛恨的爸爸覆辙,不断的伤爱身边最疼我的人:一逆地而处,我就理直气壮的见异思迁,一脚踏两船

    我无视小雨的感受,无视妈妈的感受,我伤害小雨,我伤害妈妈。我害死了我最爱的妈妈现实中的妈妈已经死了,连我心灵里幻想出来的妈妈也都死了我这个人,死不足惜。

    想到这里,我又再微微一笑,然后将那碗汤一饮而尽。现在可以死了吗?那实在是太好了!顷刻间,我的胃传来一阵撕心绞痛。

    我不怕死,但怕痛是另一回事。真的很痛,痛得腰不能挺直,全身痉挛屈曲起来的那种痛。

    我痛得倒在地上,身体各部都在发痛,跟着全身无数知觉杂讯疯狂涌到脑海里,好像逃命似的,全身每一个细胞不断传递出救命的讯息。

    我没有想过求救,但不断痉挛挣扎,却不知怎的无意识爬到小雨所在的浴室里。

    打开浴室的门,两个女人倒在那里,一个睡在浴缸,另一个坐在厕座上,面色发紫,一点气息也没有。

    在浴缸里的是小雪,在厕座那边的是小雨!你你们在干什么?开玩笑!你们在开什么玩笑?所有事情都是因为我!死我一个就可以了!

    为何连你们也要陪我死!?这一刻,我心坎的创痛比肉体的更痛苦千万倍,我的心在崩溃,我整个人也在崩溃,四分五裂的倾泻在地上。

    渐渐,我连挣扎挛曲的气力都失去,大字形的仰卧在地上,全身刺痛,麻痹由四肢躯干传到头壳,身体不听使唤,五感急促失去。

    慢慢的,世界越来越暗,感觉十分馍糊,身体很累,手和脚彷佛都已被浓烈的黑暗侵蚀了似的,嘴巴也不听使唤,眼皮重得无法张开

    这就是死亡了吗?有点熟识的感觉,如此接受死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记起了,那年,我六岁那年

    我眼前出现了医院的景象,我看到护士、医生、年青的妈妈、外祖父,我还看到只有六岁的自己!睡在床上刚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我自己!

    医生对妈妈说:“幸好送来及时抢救得快,这小孩已脱离危险期了。”满面泪痕的妈妈扑过来拥着床上的我:“积克!无事啦!我还意为会从此失去你”这时一个男人从远处跑来,那是年青的爸爸!他也跑来抱着我在啜泣:“积克!不要吓爸爸!不要离开爸爸”

    我突然想到,我这辈子还没看过他哭。原来,曾几何时,爸爸有为我而痛哭过

    冥想间,我身边的世界越来越冷、越来越暗、越来越静,无意识的片段穿插脑海中,所有我认识过的人物,所有身边发生过的物事,都在我思想中擦过

    跟着我又看到了妈妈和爸爸,大约是死前的妈妈和爸爸

    “铃音!你怎么搞的?竟然和自己亲生儿子搞出这种事!现在还连肚子也大起来!你知不知羞耻!?我问你知不知羞耻!?”爸爸气愤的责骂妈妈。

    “伟,我现在不是来和你讨论这问题,我问你,你现在会否和太太离婚,然后和我结婚?”妈妈无视爸爸的责难,目光坚定的说。

    “你你在说什么?又揪起这问题,当年不是你说,不想破坏我的家庭,不想我这边的两个孩子没有了爸爸,甘愿无名分的跟着我吗?”

    “现在不同了,你知道吗?我看着积克在没有爸爸的家庭中长大,真的很苦很苦!积克很可怜,他非常坚强才能捱得过去,我做妈妈的看在眼里,实在很难过很难受。

    我不可以让肚里的孩子也像积克一样,过着这么悲哀的人生!还有积克,给别人知道我和他的事,积克的人生就完蛋了,要我一个人怎样也可以,但我万万不能让一对孩子再受苦了!”

    “铃音!既知这样又何必当初?怎可以和儿子搞成这样哎!你你也知我很难做”爸爸满脸为难。情绪镇定的妈妈冷冷一笑:“嘿我早知答案是这样的了。

    伟,还记起上次我们约会时遇到你那个朋友吗?听你说过,他不知我们关系,之后他还向你问及我有否爱人,是否单身”

    “你是说那个小李吗?他说对你一见钟情,到最近还在求我介绍等等,怎么提起他?你想干什么?”

    “我想你介绍我给他认识!”“你你要我将自己的女人介绍给别人?你疯了!他还是个秃头肥胖的中年色鬼!铃音,你你想”

    “我想他做我腹中块肉的爸爸!”妈妈斩钉截铁。

    “铃音”嘿!是这样的吗?原来妈妈是为了帮我们的孩子找个爸爸,才到外面勾男人吗?老天爷!我都要死了,为何还要让我看到答案?让我再承受这超越我所能承受的残酷真相?

    我又看到更年青的妈妈,肚子微微隆起,泪流满面的跪在外祖父面前。

    “爸爸,是女儿不孝,那个男人我可以不要,但我一定要将肚里面的儿子生下来,爸爸,对不起”妈妈不断在饮泣。

    “铃音!生他出来,你叫我们一家怎见人?你两母子以后怎算?你哎!怨孽”

    待了一会外祖父摇头的道:“铃音,你爷爷在西贡留了一座祖居,那里很偏僻的,你的肚子已不能等啦,我们尽快搬进去吧。”

    脑海仍不断飘过影像,意识亦逐渐失去,我只听到影像里他们的说话,其余什么也听不到,包括自己的心跳。

    “积克!不要再赖啦!进去吧!一下课妈妈就来接你。”我看到妈妈目送我入幼稚园的温馨目光。

    “积克已是大人来啦!要好好照顾妈妈,保护妈妈啊!”垂危的外祖父在病床上抚着我的脸。

    “铃音,你为何要死”站在妈妈墓前的爸爸双肩在月光中微微颤抖。

    “今晚能和未来儿子谈天我真的很开心。”小雪将手放在我的大腿上。

    “其实说穿了就是软弱。”十个月前的我这样说。

    “警告你,不可以再伤害我了,我会死给你看的!”小雨木无表情的对我说。

    “嗯积克呀,你将来长大了,要做个好人,不可以伤害人喔!”妈妈举起婴儿时期的我,内心充满对我的期望。脑际灵光一闪,我张开眼睛,一个大约十岁,身穿红衣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叫唤我

    “爸爸!”

    外祖父死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产生一个疑问,人的一生无非是由生到死?偶然地降临人世,糊里糊涂的活数十年,期间不断被人伤害,也不断的伤害别人。

    然后时间到了,谁也逃不了死亡这个结果。所以活着的目的就只是等待死亡到来罢了!不管是谁的一生,无非也是如此。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并非这样,这一刻,我踏入了一个死以后的世界,我不知这是否就是别人所说的阴间,纯粹就世俗所形容的阴间来说,这里不是。

    原则上,这里和我平日生活的地方一模一样,仍然是那间快倒的祖屋,仍然是屋前那棵大树,仍然是通往海边那条小路,甚至整个海湾,都是和之前没有两样。

    然而很明显,这里不是之前。看到的所有东西,整个画面,无一不是像打了高光的相片一样,面前的境物很光亮,亮得物件的细部也几乎看不见。

    但不像现实中的烈日,没有那种炎热与刺眼,反而觉得很暖和,四周的明亮光线很暖和,包围着我的空气很暖和,就如置身于冬天晴朗中午的暖暖晕日之中。

    还有,用之前的正常时间计算,现在应该是黑夜,没有可能这么光亮。

    我跟着唤我作爸爸的小女孩离开大屋,沿着门前的小路,走到大屋右边不远处的小石滩。

    我们走过突然青荵茂盛了的林间,走过不应该在冬天出现的茂密大树,脚边的泥土和树叶晕染上一层薄薄的亮光,阳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树叶更添翠绿,风也变得煦和,前方的大海闪亮出点点金光,波平如镜,一片湛蓝。此时此地,是一切旅途的终点。

    在砂滩的尽头,静静站在石块上的妈妈悠悠自在的看着天边远处。妈妈立刻注意到我,她看到我朝她走去,从石块跳下,落到沙滩处。

    慢慢转过身来对我微笑,非常从容而且幸福的样子,那是教人全身为之一颤的鲜烈无比的笑容,那也是我所看过她最美的一刻。

    一切如梦似幻,风停了,时间也中止了。我喘着气的跑到妈妈跟前。“妈妈妈”无法止住眼泪,泪水馍糊了眼前的妈妈,令眼前的她更加添一种出尘的美。

    “嗯积克呀。”妈妈若无其事的对我微笑,已经十年没有再听到过的慵懒说话方式,这刻又再于我耳畔响起,打从心底的传来无以复加的震撼。

    “妈妈”这一刻,梦想了十年然后突然出现的这一刻,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妈妈伸手替我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嗯积克呀,你已三十岁啦,怎么仍结结巴巴的像个小男孩似的?”妈妈的手传来忘我的温馨,我激动不已,颓然跪在她面前。

    “妈妈,对对不起”情绪失控,无法止住号哭。

    “傻积克,妈妈的样子,像有怪过你吗?”妈妈扶起我,仍然保持那醉人微笑。想起我们过去百孔千疮的往事,回看这刻她的从容浅笑,我更加心如刀割。

    “妈妈我”她放开我,往海边走了数步,面向大海。

    “嗯积克,你还记否十年前的一晚,我在这个砂滩里对你说过的话么?”

    “十年前的一晚”“就是我被儿子的求婚感动得哭了出来的那一晚呀,当时我对你说:“既然命中注定我今生和儿子相依唯命,我除了包容你这坏蛋外,还可以怎样呢?”妈妈回头告诉我。

    旅途上的最终夜,天上优美的夜空更增添令人沉痛的哀伤,寒星寂寞地闪耀着光芒,天边交界处星光闪闪的馍糊不清,周遭一砌,彷如被一幅幅过去的片段封闭起来,我的心也被莫名的哀伤紧紧的封锁着。

    “妈妈。”“嗯?”“我已经死了吗?”“嗯还未算,还差一点点,不过也差不多了。”

    妈妈笑着的摇摇头:“我还特意令你的心感觉到危机,令你不自觉的走到厨房看看,想不到你最后竟然也喝下毒汤,哎!我生了个傻子!”“妈妈,小雨两母女呢?”

    “嗯小雨是个苦命的孩子,寻死这念头早早已植根在她的脑海里,死是她的宿命,没有人可以帮到她,就是她身上的死的气息,令她经常感应到我们;而她的妈妈,已经在数小时前离开了。哎!真是令人气馁的一对。”

    想起小雨,心坎稳稳作痛,我擦擦眼角又再涌出来的泪水,回望在一旁独个儿嬉水的小女孩。“那她呢?叫什么名字?”我再问妈妈。

    “嗯她叫冬儿,因为在冬天出世,所以我给她安这个名字。

    冬儿也是一个很苦命的孩子,比你和小雨更命苦。”说着,妈妈也不禁望向远处的女儿。我没有估错,她果然是刚好十岁,我知冬儿不想打扰我俩,才独自在远处玩耍。

    冬儿身穿我从妈妈儿时相片看过的古老红色绒褛,样子有点像妈妈,非常漂亮可爱。她一个人在海边用鞋尖踢打海水,潮浪涌来,她又像很惊慌的呼叫着跑到岸上。

    那是我从未一见的妹妹,也是我无缘诞生世上的女儿

    “这十年来,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玩耍,除了妈妈外,一个伴侣也没有,真的很苦命很可怜,可是她很懂事很生性,一点怨言也没有。冬儿她还经常对我说:爸爸一个人生活太可怜了,我们快帮他找个伴吧!”

    “你借醉偷奸小雨那一晚,还有向小雨求婚的那一晚,你感应到的并不是我,而是这小鬼!那全是她搞出来的!冬儿说:小雨姐姐和爸爸很相似,就像两个孤独的生命体般在世间独自飘流着,我想他们不再孤独,我想他们幸福!”

    妈妈停了一会再说:“反而小雨妈妈小雪的出现,却是我们意料之外,结果弄成这样,这是始料不及的。冬儿在小雨面前出现,原本是想你多点关心小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