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惜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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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大陆客户,博承特意绕到育箴的事务所接她下班,可是,她和同事提早走人,让他无功而返,不高兴指数达十。

    博承和爸爸妈妈吃过饭,又到二楼和“岳父母”聊天吃水果,外加一杯黄豆芽浆,再进小弟房里,和他谈了市场软件趋势后,回到家时,已距离下班时间三个多小时。

    他现在知道,育箴为了照顾“父母亲”得花多少时间精神。

    打开家门,育箴还没回家,客厅的小灯没开,少了育箴,少了几分温暖。他看看手表,九点十分,不高兴指数直飙二十。

    洗过澡,他打国际电话给蓉蓉,十点十七分,挂掉电话,转头看门,她还是没回来,愤怒指数上涨三十点。

    他坐到沙发前,打开电视,心不在焉。

    奇怪,他满脑子里全是有关育箴的画面。

    国小时期,又高又丑的颜育箴;国中时代脱胎换骨的校花;送机时满脸泪痕的大学新鲜人她参与了他年轻的大部分生命。

    他记不起来,当时,自己怎么对她那么不耐烦?

    他千方百计想摆脱她,却又不时暗地欺负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彷佛欺负欺负她,无聊的日子会变得生动有趣。

    在异乡土地里,他经常想起她,尤其在炎热的夏季,他想她的冰茶、想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跟到榕树下,认分地在他打球时,默默替他写功课。

    这些事情,两家长辈没人知道,她安安静静做了十二年,直到离开台北,他才发现她替他写的功课的字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终于,他知道,为了帮他,她尽心尽力。

    他赶走一个跟屁虫,又黏上一个跟屁虫,她是周蓉蓉,大陆高干的女儿,独生女,从小被宠惯。若拿她和育箴比较,育箴的存在是为了让他舒适,而蓉蓉的存在则是增加了他的责任感。

    蓉蓉什么事都不会做也不敢做,常常是跟在他身后,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光看他,要求他帮这帮那。从来没当过肩膀的他,不得不站在前面为她挡去风雨,身为柱子让他很有成就戚,于是一天一天,他爱上被依赖的感觉。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爱情,但他喜欢她跟在自己后面;他没有尝过眷恋是什么滋味,但他乐于负担起她的一切,于是大三那年,他决定和蓉蓉订婚。

    当!电梯停在三楼,钥匙开门声打断博承的沉思,看手表,十一点半,愤怒指数百分百达阵。

    抬眉,对上进门的育箴,她的脸庞满是快乐喜悦,一个晚归的、快乐的女人,她在过去六小时中间,和什么人做什么事?他可以猜得暧昧一点,但他不愿意,只能单单生气。

    “你知道现在几点?”他起身,走到她跟前,双手横胸,面无表情。

    “别用这种口气说话,会害我误会的。”

    她心情太好,不想同他计较,否则一旦想深,想错方向,误以为他的不满源自于关心,更加累积了自己的暗恋情结,一旦合约结束,她将痛心疾首。

    自从接过周蓉蓉的电话,育箴谋杀了自己和博承所有可能,不幻想、不作梦,她真真实实、按部就班履行契约。

    育箴不晓得,博承和蓉蓉之间的故事将怎么发展,但她知道,他们两人尚未结束,他们静静地在地球两端,期待起另一个发展。

    “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吃醋老公,我是不安于室的淫妇。室友先生,放轻松,我不是去做坏事,而是今天,我太快乐、太有成就、太不懂节制。”

    她的口气轻快,刻意不让真心情流露。

    “你喝酒?”

    “嗯,是庆功宴,我们叫好几打啤酒,告诉你,我们赢了,我们赢得孩子的监护权,赢下政商勾结,哈哈!我本来以为没希望的,可是,我居然赢了,赢了、赢了!颜育箴,你真棒!”

    借着几分酒意,她搭起他的肩膀,又跳又叫。

    “我昨天就知道你赢定了。”

    博承扶住她的腰,一不小心,她脚步踉跄,跌入他怀中,嗯在炎热的夏季,他的温暖竞教人心醉。

    “才不,你不晓得那个坏老公多恶劣,他居然动用关系让幼儿园老板把我的当事人开除,还要他作证,证明她是一个不适任的幼儿园教师,你说,这种男人可不可恶?”她义愤填膺。

    博承摇头。看来对于婚姻,她又要增加一层不信任。

    育箴的快乐感染他,放弃愤怒,博承答:“下次这么晚回来,不要搭出租车,让司机去接你。”

    “是、是、是,亲爱的室友老公,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举双手赞成。想不想知道,你的优秀老婆是怎么赢得这场胜利?”

    借口醉酒,满嘴“老公”、“老婆”她满足自己,虽说不幻想,但,在这纸契约婚姻中,揩点油,不过分吧!

    “说吧!我洗耳恭听。”

    拉过她,他将她按在沙发里,博承作好听故事准备。

    靠上他的肩,她仍陶醉在胜利中。

    “早上,我到事务所听到消息,我的当事人居然在一夜之间成了无业游民,心凉掉一半,大家都知道,法官根本不会把孩子的监护权,判给一个毫无经济基础的妈妈,可是,我不打退堂鼓,就算它是一场硬仗,咬牙,我已经接手,绝不放弃。”

    她的骄傲成就全写在脸上,笑?眼,握住拳,她的坚持不变。

    “然后呢?”

    他笑笑,手环上她的肩,分享是个不错的经验。

    “我爬到办公桌上,大声向我的同事们宣布坏男人的恶劣行径,我要求今天不开庭的人,暂且放下手边的工作,拨出一个早上借给我,我请他们帮我打电话给幼儿园的家长,并说明事情原委,请家长站出来替吴老师说话。”

    “有人愿意吗?”

    “台湾社会比你认为的更有公理,吴小姐班上有二十三个小朋友,却有五十一位家长带小朋友出席,别班没上班的家长也来了,他们说要带孩子见证司法公义。

    浩浩荡荡一行人,把旁听席挤得满满的,那场面说有多感人就有多感人,更可贵的是,有两位同事拚着工作不要,愿意出面作证,证明昨天吴小姐的前夫带两位市议员到幼儿园,谈吴老师的去留问题。”

    “这些证人扭转了法官的判决?”

    “当然,我手上还有验伤单,是吴小姐带小孩子到医院验的,她的前夫不仅打她,还会伤害小孩。吴小姐前夫的恶劣行径,惹火了法官,他裁定前夫要交付两百五十万教养费给吴小姐,并只能在吴小姐的看护下见小孩子,直到小孩子年满十八岁。耶!我们大获全胜!”

    说着,她跳起身,用屁股在沙发上弹弹跳跳,顽皮得像个孩子。

    “你的当事人一定很开心。”博承把她拉到怀中,抱她的感觉不坏,他打算继续。

    “吴小姐开心,她前夫的姊姊可气坏了,一出法庭,甩手就要打人,幸好让我的助理及时制止。”

    伸出手,她模拟坏女人的动作,哈哈!当她的手被接住?x那,简直像电影情节。

    “这种不懂得尊重的家庭,不适合教养小孩。”

    “这个月底之前,他必须把孩子交到吴小姐手中,不然,法院会强制执行。吴小姐这几天打算先到中部找工作,等孩子接来后,远离这个家庭。恭喜我吧!赞美我吧!这个时候我不介意你批评我骄傲。”

    育箴拉住他的手,东甩西甩,她用酒精作借口,拉近两人距离,她借酒装疯,把自己疯进他怀里。

    在属于男人的宽阔胸膛间,她找到熟悉气息、找到安心泉源原来安心长成这样

    “你的确值得骄傲,我不会再叫你别上班了,工作带给你的,除了金钱之外,是更多的自我肯定。”

    他没推开她,由着她在自己胸前钻,矮黑人蜕变,他不再对眼前的美女心烦。

    她在他胸间轻叹。“我想跟你说声--谢谢。”

    “谢什么?”

    “要不是你要我念台大法律系,我大概会跑去念别的系所,就享受不到当律师的乐趣。”

    “好了,快去洗澡,时间不早了,你昨天一夜没睡,应该累坏了。”他把她拉起来、往前推,开门,将她推进房里。

    回身,她调皮地朝他眨眨眼睛。

    “没睡的人是你,别忘记,我还有小?一下下,你是一路撑到天明。”

    她的话提醒他,他已整整三十六小时没合眼,所以他提早下班、所以他打算好好睡一觉来稿赏自己,结果呢?他为一个快乐到爆的疯女人等门

    他在做什么?他不是坚持不影响双方生活吗?今天他却管起她的夜归?

    她表现不正常、她调皮得像个孩子,因为她快乐、她喝酒,那么,他的不正常源自哪里?

    他想想,又想想然后叹气,算了,今天他太累,想不出一个好答案,有事明天再说。

    *  *  *  *  *  *  *  *

    不知道是不是同袍情谊太诱人,博承迷上和她一起工作的感觉。

    同一个空间、两个专注的人,偶尔她抬头,对上他的认真,两人相视一笑,不说话,你懂我、我懂你,不需要言语。

    有时工作告一段落,他伸伸懒腰、她关上计算机,两人一起到厨房寻宝,看看-楼的管家妈妈替他们的冰箱补充什么好料,-碗热汤、-块蛋糕,两人的情谊在分食中日渐浓郁。

    他们很有话说,她的工作、他的事业都是话题,他们足彼此最忠心的倾听者,他们分享彼此心事,分享对方的成就果实。

    这种相处模式让育箴对他放松心情,面对博承,她不再只是单一的讨好表情。

    “知不知道,为什么争遗产会争出问题?”

    盛一碗酸辣汤,育箴递给博承。

    “父母亲在世时,没作好交代?”博承回答。

    “这是原因之一,你记不记得前阵子,有几个女儿状告母亲,说她篡改遗嘱,把父亲留下来的财产全数交给弟弟?”

    “听说过。”

    “我这次接的案子和那个完全相反,是一个余老先生听信算命的话,算出最小的儿子如果寄在自己名下,他的事业不会发达,可能辛苦一辈子,没办法出头天。于是他把儿子过继给自己的妹妹当养子,当然,只是名义上的过继,儿子还是养在家里。说也奇怪,余先生果然从此平步青云,原本的小杂货店变成大超商,再变成连锁店,从一文不名的乡下人,摇身成为富豪大亨。”

    “他死了,兄弟姊妹不承认小弟的继承权?”博承接口她的话。

    “对,过分吧!亲手足耶!”

    “这是人性。”在商场上,博承尝遍人世冷暖。

    “我不认为人性这么差劲。”

    “那么是你的问题,你要加修人类心理学。后来呢?你的胜算有几分?”

    “所有收养文件很齐备,我想胜诉机会不大,我再找他的兄姊们谈谈,看看有没有可能庭外和解。”

    “如果多他一个人,大家会少分多少钱?”

    “至少要上千万。”

    “这对许多人来讲,是笔不小的数目。”

    “对啊!难就难在这里,不过庆幸的是,余老先生的事业几乎都交在小儿子手里,其它几位兄姊没主持过公司,如果因为遗产事件,造成小儿子出走,我想公司会有蛮大损失。”

    “这是你的筹码?我认为你太乐观。”博承反对她的看法。

    “怎么说?”

    “你怎么知道,这些兄姊对小弟的心结,不是源自于他主持公司这件事?当人们不受上司赏识,很少人会承认是自己能力经验不足,而会认定是别人拍马屁、走门路。”

    “你清楚员工的心态?”

    “我是一个不错的上司。”

    “所以你不开辟门路、不受人奉承?”

    “我只看成绩,让数字说话。”

    “在你的手下工作,压力很大?”

    “有能力的员工不会把它称之为压力,而会将其视为挑战。”

    “你很自豪自己的员工?”

    “我用员工的态度严谨,一旦把工作交代下去,我会全心信任他们;当然,如果在限期内,他们不能达到我要求的标准,我会请他们另谋高就;若是超出我的要求,我也不吝惜对他们器重。”

    “听说你在欧美的公司,经营得不错?”

    “一直在稳定成长中。”

    “你不在那里,如何遥控下面的员工,让公司稳定成长?”

    “这就是我前面的说法了,我信任我的员工,在第戎和伦敦的公司,我用的经理并不是在公司里待最久的人,而是态度最积极进取、有企图心,最能担待的人物。那里是块新市场,我需要能将产品推荐给全欧洲民众的人才。

    而在华盛顿和纽约公司的主管,他们具有前瞻性,敢尝试创新,因为美国的脚步快速,所有企业都在创新改变,要是我们的产品没办法跟上潮流,容易被淘汰。”

    他说话时散发出来的自信,让她傻眼,他不再是多年前的小男生,他成熟沉稳、有主见,他的独特眼光,让育箴赞叹佩服。

    “你全然放手,让他们去玩?不怕把公司玩倒?”

    “我有视讯设备,科技时代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我们每天开会,让我能够掌握公司所有的行政信息。,”

    “台湾呢?在台湾你用什么样的人?”

    她喜欢看他讲话,那种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样子,彷佛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谁都撼动不了他。

    “在台湾我们刚起步,首先要让台湾人了解我们在贩售的是什么东西,总不可能打着一句欧美进口,就代表了品质保证,所以,眼前我们正扩大招募业务员,并让他们接受密集课程训练,下个月,他们将出现在各大卖场举办促销活动,到时,我们同步搭配电视媒体的强力广告,这波宣传为期三个月,到时,我们再来做下一系列的评估。”

    他讲得认真、她听得醉心,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侃侃而谈的嘴唇,她回到过去的痴迷,他是她的英雄、她的伟人,在她心中,他是屹立不摇的男子汉。

    “听起来好像不错,你们公司需不需要律师,帮忙解决一些法律上的问题?”

    “我有律师团。”

    “多我一个不会怎样吧?”

    “最后一个空缺让小弟拿走了。”

    “什么你宁愿请那个没牌照的颜律师,却不用我这个小有名气的颜律师?!你有没有听过,肥水不落外人田?”

    “那个名叫小弟的家伙,住在我家二楼,白天晚上,口口声声喊我姊夫,我不认为肥水给他是落入外人田。”

    “算了,不请就不请,那么你要拍广告,需不需要模特儿?”

    “你吗?不!你太老了,我们的购买群是年轻世代。”他笑着摇头。

    喔!他笑的样子真迷人!一下子,她坠入情网,动弹不得。

    “我太老?去外面问问看,我可是律师界的玉女,多少金童想追我,我还不要呢!”她高傲地抬起下巴。

    她看他,他也看她。她是不一样了,和童年时期不同,对她的认识彷佛从现在才开始,他想,喜欢这样一个多变女性,不是高难度挑战。

    “下次我的产品推荐对象是律师族群时,我再请你这位玉女出来代言。”

    “那要多少年的开发啊?说不定到时你又要说:对不起,你太老了,我请了另一个法界玉女。肥水轮来轮去,就是轮不到我跟前,我岂不是很倒霉?”

    “有我陪你喝酸辣汤,你已经捞到最大碗的肥水,还不满足?”

    “你是肥水?算了吧!我看是水沟水。”

    育箴抓起桌上的抹布往他身上丢,他大手一捞接起,顺手又往她方向掷回去,她的体能不好,没接准,啪地,整块抹布平贴在她的脸上。

    “苏、博、承,我要告死你,告你家庭暴力、告你欺负良家妇女、告你”他没听清楚她的诉状多少条,光看着她的狼狈他就笑到弯腰。

    童时欺负她的快感重新回来,他抓起她接二连三丢过来的抹布,一块块用飞盘丢掷法,射到她的发顶上,她越攻击,下场越凄惨,一时间,整间屋子里笑闹声不断。

    *  *  *  *  *  *  *  *

    今天是育箴生日,公婆爸妈办一桌酒席请客,她不好意思推却,用过饭,她收下满怀礼物,提着婆婆送的蛋糕和妈妈煮的猪脚面线回三楼。

    到三楼时,发觉博承居然在家,他正在洗澡,育箴没吵他,放下东西也回房间,把自己清洗干净。

    再出门时,博承已经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冬瓜麦茶,眼睛盯着屏幕看,看见育箴出门,他招呼她。

    “你来,这是我们公司的广告,你觉得怎么样?”

    广告片里,一个女孩坐在树下,现实与模拟虚境交替,像艾丽斯梦游仙境般的画面闪过,长耳兔、扑克牌王后,最后王子跳出来作一个漂亮ending,广告尾声,旁白出现--“如果你愿意,你就是艾丽斯”

    “这是主攻年轻少女的电玩?”

    “市售电玩大多针对男生,我们想试试市场反应。你觉得拍得怎样?”

    “我承认,比我来拍好太多,我的确没能力喝下你的肥水。”育箴笑说。

    “不喝肥水,喝麦茶。”

    他把杯子递到她嘴边,没多想,她低头就口喝水,咕噜咕噜,五百西西的杯子空掉一大半。

    “你是水牛?”

    她不渴也不是水牛投胎,她不过是珍惜这份亲密,珍惜他亲手送上来的甜滋味。转移话题,她说:“你吃饭没?我带了蛋糕和猪脚面线上来。”

    “有人过生日?”

    “我呀我今天收获可多了,一只名表、一个包包、一套衣服和一万块大红包,就小弟送的最寒酸,他给我一瓶廉价香水,说!是不是你苛扣工资,迫使员工生活拮据?”

    “你生日?要不要出去庆祝?”

    “免了吧!我们都累了,何况一个晚上吃两餐,我受不来。”说着,她把猪脚面线和蛋糕摆到他面前。

    “好吧!不出去庆祝,至少应该开瓶酒,我房里有几瓶红酒。”

    “藏私!把红酒藏在房间怕我喝啊?”

    “我怕你酗酒,万一你酒后乱性,我怎么办?”

    “你想太多,你不对我乱性,我就吃斋拜佛、感谢神仙佛光普照了。”她对着博承背影说话。

    “我的酒品很好。”他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朵时,人已经站到她身边。

    育箴拿来酒杯,把切好的蛋糕放到他手上。

    “喂,我还没有唱生日快乐歌。”博承抗议。

    “你的歌声?我要考虑一下会不会作恶梦。”她你起耳朵,吃惊跳开。

    “不行,这是我的心意,不管怎样你都要听进去。”

    他压下她两条手臂,硬在她耳边唱生日快乐歌,他的身体凑得很近,近到她的心狂跳不已。

    “不要。”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的挣扎减少,温柔增加,她在手腕上感受他的体温、在耳边亲近他的气息,他扎人的髭须贴住她细致脸庞,刺刺痒痒。

    终于,他的生日歌唱毕,她眼望他的表情,手腕还在他的控制下,育箴没打算缩回。

    “不要用这种深情眼光看我,我会误会你爱上我。”博承把手遮在她眼前。

    “爱上你不好吗?”拉下他的手,十指交握,她反问他。

    “不好。”

    “为什么?”

    “我不相信爱情。”

    “是吗?高中时期,我记得你享受爱情、悠游于爱情。”

    “那是虚荣,不是爱情,受一大票女生崇拜,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

    “那周蓉蓉呢?你在她身上没有尝到爱情、恋上爱情?”

    提到周蓉蓉,博承的表情淡然,半晌,他不说话。育箴后悔了,她不该在这时候提出错误题目,她有心弥补,重新找来一个话题。

    “我和你不一样,不管是国中、高中、大学或研究所、出社会,我都没企图寻找爱情,因为我既不虚荣也不想受人崇拜,我这个人重不重要,我自己清楚。”

    他没受理她的“有心弥补”将重心拉回她前一个错误。

    “记不记得,我说过,总有一天会告诉你周蓉蓉的故事?”

    “你不想说的话,不勉强。”

    她不勉强他的心、他的情,不勉强他的感觉心绪,她知道对于他的爱情,自己没机会,她只想安静守候、只想默默跟随,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们契合,发现就算没有爱情,他和她相处愉快,不再想解除契约。

    “我到美国的第一年碰到蓉蓉,她是个可爱的小女生,也是个被宠坏的独生女,独身到异地,她什么事情都不会,只会躲在我背后,求我替她挡住恐惧,她老是走在我背后,你常跟的那个位置,大概是你从小训练我习惯身后有个背后灵,所以她的存在并没有造成我太大困扰。”

    听他说话,育箴微笑。她可不可托大,说他的爱情中,她虽不是主角,却有功劳?

    “她和你不同,你什么事都抢着替我做好,她是什么事都等着我去帮她做,长时间下来,我认了命,决定和她订婚。我们的感情不错,在异地互相支持鼓励,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便有所依恃。”

    “你们恋爱了?”

    “对,我喜欢她,非常;她信赖我,相当。我们在爱情中徜徉,以为就这样一辈子。”

    “不是吗?”

    “去年,她生病住院,是肝癌,她的父母亲不愿意她回大陆,认为美国的医疗进步,于是由我来照顾她,那段时间我正忙着开发市场,常常忙得天昏地暗,我请了特护照顾她,她仍然觉得孤单。”

    “然后”育箴轻声问。

    “然后,她爱上dink,他是医院里的医生,也是个有妇之夫,当我发现这件事时,蓉蓉哭着对我说,她是真的爱他。以前她以为自己爱我,认识dink后,她才晓得真正的爱情不光是依赖和安全感,她说她已经没有多少生命,请我容许她自私。

    可不可悲?这就是爱情的原貌。相信吗?在发现她生病同时,我立刻决定同她走入婚姻,我想用婚礼来向她表示不离弃、不让她生病时一个人孤伶伶。没想到,她却用这种方式向我解释爱情。”

    “从此,你不再相信爱情、你看不起婚姻,却没办法在她有需求时不伸出援手;你无法不爱她,又无法不容许她为自己自私,在成全她同时,你否定自己、否定爱情。”幽幽地,育箴接口他的话。

    多好,当年她送走一个享受爱情的男人,多年后,接手一个否定爱情的男人,老天对她真是优渥,硬要将她的暗恋逼进没有阳光的角落。

    “你有透视眼吗?为什么能洞悉我的想法?”

    “我是个善于推理的律师。”隐去爱情,她说得云淡风轻。

    “是的,我否定爱情,但不管有没有爱情,我活得自在逍遥,就像现在。”他笑笑,喝掉杯中的红色液体。

    “希望你能一直逍遥下去。”干掉红酒,她悲悼自己的爱情。

    “我会。”他说得笃定。

    电话铃响,育箴距电话近,顺手接起。

    “喂,您好,请问找哪位?”

    “我是周蓉蓉,请问博承在家吗?”

    是他的过去式爱情,育箴将电话交给博承,果然,无法拒绝的男人,声音温柔,这通电话,他讲了一个多小时。

    育箴坐在他身边,不吭声,静静地听取一小时温情,听他柔言婉慰、听他对她一声一声体贴

    酸了鼻子,笑容变得勉强,垂眉,涩意从颊边散开,吞再多口水,也冲不淡苦味。

    她喝酒,一杯一杯又一杯,红红的液体,妄图冲散酸楚,却没想过,酒入愁肠,愁添愁

    当电话挂上,博承发觉酒瓶已空,育箴还在喝,一瓶不够,她打开第二瓶,就算酒不能解愁,起码醉了意识,忘忧。

    抽走她手上的酒瓶,博承不认同。

    “看,不是我爱藏酒,是你真的会酗酒。”

    “生日,难得快乐,要不要,陪我?”摇摇酒杯,她有点大舌头。

    “年年都有生日,不必急在一时,何况,酒是越陈越香。”

    “你不懂女人,二十九岁后,女人最避讳的事情有三件,不化妆、不减肥和过生日,我的过生日权利快结束了,请你慷慨一点,让我喝个够。”

    她笑得夸张,明明白白的开心和清清楚楚的痛苦在心中交战,她开心多年追寻,此刻博承就在身旁;她痛苦他的人在身旁,心思却远在地球的另一边,牵扯住一个生病的女性。

    育箴不去预估走到最后,开心、痛苦谁占上风,今夜,她想醉。

    最好醉得一塌糊涂、醉得乱心乱性、醉得忘记,他和她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博承望着她因酒精泛红的颊边,她笑容可掬,美到让人怦然心动,为了她的美,ok,举杯。

    博承倒满自己的杯子,仰头饮尽。

    “冲着你生日,寿星最大。”

    再倒酒,干掉杯中液体,他们越聊越high,简直停不下来,到最后,他们轮流唱歌跳舞,从芭蕾、民族舞蹈,到恰恰、伦巴,再到钢管艳舞,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一路舞到床边,拿起枕头棉被,玩起二次世界大战。

    她骑上他腰腹呵他痒,他反身把她压在下面获得短暂胜利她跳上他的背,玩起蒙古野骑,他是不受控的野马,东跳西跳,企图把她摇下地。

    酒喝得更多,他们疯到极点,育箴亲他一下,他不服输硬要亲回来,然后你亲一下,我亲一下,从额头到鼻子再到脖子四瓣胶合

    每个游戏都比上一个更刺激,于是,你脱我的衣服、我拉你的裤子,然后

    月明星稀,一个不该犯的错误成形,来不及后悔,他们拥抱彼此的躯体,缩在狭小的沙发空间,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