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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总,你不相信是吧?”她眼睛瞪着我“如果你怀疑我的话,可以到我家去看看呀!你们敢去吗?”
也许是怕沾染丧气,也许是有什么讲究,几个同事在姑娘质问下,一个个都像是瘪了的茄子,拨郞鼓似地摇起了脑袋瓜子。倒是我。此时却产生了一股要去的冲动。我想看看这位老人家有何等洪福,竟闯过了鬼门关,躲避了阎王老爷的追索?
另外,卧地沟现在怎么样?群众生活还那么困难吗?这一桩一桩的心事和牵挂,都动员我前去走一趟。
“我去。”我的话一出口,同事们不由地吃了一惊。卧地沟的名字,听上去很偏僻,很乡下。但是它离市中心并不远。
从南站乘公交车坐上十分钟的工夫,到新屯公园下车。翻过公园的山,就可以看到卧地沟的尊容了。站在远处看卧地沟的房子,一趟趟青砖瓦舍的,还算有点儿模样。可是,走到近处细心一瞧,就有些惨不忍睹了──一座座低矮的平房,破烂不堪。
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很多墙壁倾斜了,用木头顶着。破旧的门窗歪扭了,用板条钉着。裂了缝的墙面上,有的抹了麻麻裂裂的沙浆,有的露出了粉裂的碎砖。陈旧的屋顶上,有铺了油毡纸的,有盖了石棉瓦的,有压了铁皮的,有苫了稻草的
这儿哪像是人住的房子,倒像是难民营里临时栖身的避难所。再瞅瞅脚下,已经破损的道路泥泞不堪,垃圾扔得遍地皆是。路边,是一条排放污水的明沟。此时,它恣意地流淌着黑色的污水,向世人展示着这儿的脏乱和丑陋。
站立在路边的人们,一个个衣衫破烂,神情萎琐。看到我这个衣服光鲜的过客,他们的眼里便放射出一副令人可怜的、呆滞的目光
临街的一条小胡同口,竖了一堆十分乍眼的用白纸扎成的花骨朵,这是发丧的标志。不用说,小霞的叔叔家就在这儿。“从这儿往里走。”季小霞说着,带我进入了小胡同。说是胡同,就是一条窄窄的小巷子。
巷子宽度估计不足半米,一个人往前走,将就着还能通过,若是对面来了人,就得侧身让路了。多亏我的身体没有发福,如果政府部门那些个脑满肠肥的啤酒肚大胖子来了,恐怕连胡同口也进不来。
“这么窄的路,失了火消防车都进不来呀!”我一边走,一边拍着两旁低矮的屋墙,叹息着。
“其实,这儿原来的胡同都挺宽的。都是这些棚厦子,占了道。”季小霞解释说。我们正说着话,前面突然传出了嗡嗡营营的人声。
“到了。”她提醒我,用手往前指了指。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用木棍架设的小院门。进了院子,左面右边堆满了旧报纸、旧纸箱,破瓶子,废塑料袋子。一条拥挤的小空地上,摆满了纸扎的花圈。
此时,一个剃了光头的小伙子正挥起铁锹,朝这些花圈奋力地砸下去。刚才还支支楞楞、五颜六色的花圈架,几下子就被拍得稀巴烂,成了一堆垃圾。
是的,人已经死而复生,这些祭奠的纸品就失去了意义,又不能像真正出丧那样搬到火葬场去烧,只好这样处理了。
“大亮,这是庾总裁。”季小霞喊住了小伙子,介绍着我。随后又低声告诉我:“我的男朋友,林大亮。”“林大亮?”我定睛一看小伙子,浓眉大眼,直率中透出一股英气。“季小霞,你不是说,大亮在外面给人跑长途运输吗?”我转身问。
“修车,歇几天。”季小霞小声告诉我。“庾总裁,你好。”小伙子弯腰向鞠了个躬。接着便朝屋里大喊:“阿姨,庾总裁来了!”
“庾市长,你好你好!”没听见阿姨的应答声,倒是有一位中年妇女热情地打着招呼迎出门来。我一看。原来是这儿的社区书记白雪。过去,我在政府当市长,这儿的再就业工作总是完不成任务,我没少批评她。
现在一想,这也怪不得她。矿山封闭之后,几万名下岗工人无业可就。这里的环境差,投资商都不来办厂,他们哪儿来的就业机会?“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见这位书记,不由地觉出了几分尴尬。“季大娘是我的小学老师。她现在有病,我来看看”到底是社区领导,脑袋瓜儿转得飞快。话也说得恰当。一次死亡炸尸事件,让她轻松地改说成有病了。
“那你是来?”她眼睛盯着我,露出了一点怀疑。“我是季小霞的同事,听说老人家有病,来看看”我支吾着。“白阿姨,庾总裁是来听我奶奶事情的。”季小霞看到白雪眼里的神色,连忙解释。
“你专门来听老人家的事情?”白雪显然有些不大相信。“是的。”我强调了一句,又告诉了她我的新工作岗位“现在,我不是市长了。我到重化公司了。”
“重化?”白雪再次显露了自己的机警“你成了大老板了,今天,你来得正好。人,都在这儿哪!”她把我领进屋子。
我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位死而复生的老太太。87岁的高龄,形色难免犹如枯槁。然而,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倒是分外的明亮。她一把抓了我的手,颤颤薇薇地说:“庾总裁,你是小霞的恩人呀!那个吕强辞退她。
是你给她找了这份工作,我们还没感谢你呢!喂,季工啊,快去小饭店安排饭,招待贵客呀!”季工是她的儿子,季小霞叔叔。
虽然下了岗,天天*拣破烂养活一家老小,人却是很有骨气。他从不伸手要求政府救济,也不去参加上访闹事。老婆离家出走后,他和老母亲、嫂嫂一起,拉扯着小侄女儿生活,日子虽然艰难,却任劳任怨,模范地尽着叔叔和儿子的职责。
提到他,卧地沟人没有不称赞的。季工听了母亲的话,就要往外走。这时,一位白胡子老头儿喊着走进了院子:“喂,老季嫂,我和医院说好了。他们的救护车下午就过来。”
“是他林叔呀!我没有事儿了。还叫救护车干什么?”老太太听到老头儿的声音,连忙溜下了小炕。
“就算是没事儿,检查一下身体也不吃亏。再说,到医院仔细瞧一瞧,孩子们心里也踏实呀!”说完,他看了季小霞的妈妈一眼,问道“你说是不是?侄媳妇儿?”季小霞母亲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又拿了一个塑料凳放在老人面前。
“啊,有客人?”白胡子老人看见我,礼貌地冲我点点头,随后问了一句。“林爷爷,他就是庾总裁。”季小霞告诉他。“庾市长,你好啊!你为老百姓办事,是个好官呀!”老头儿冲我竖了竖大拇指。“老人家,别这么说,季小霞的工作是她凭自己的条件被公司录用的。我不过是提供个意见。这是,全*家里教育得好哇!”
“呵呵,我不是说小霞这件事,你当市长时,听说几次跑到省里要钱,要改造咱这卧地沟棚户区。你心里想着咱们百姓啊。嗯,今天,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吃饭吧,如果不嫌弃,老朽我陪你喝两盅。”
“谢谢,”我朝老人家拱拱手“嗯,听说你是卧地沟的‘老革命’。我一直想请你老人家吃饭呢!”“林爷爷,庾总裁想来听听***事情。”
季小霞见我着急,赶紧切入正题。“呵呵。其实,这老太太复生,是因为她积了大德,老天爷不忍心让她早走哇。”老人家叹息了一声,往对面墙上指了指“看见了吗?墙上挂的那根棍子?”
我抬头一瞅,果然有一根旋得光滑的柞木棍子挂在墙上,棍子的握把上,缠了一根鲜艳的红布条。“你别小看这根棍子。”老人家告诉我“那叫震尸棒。”“震尸棒?”我觉得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