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纵身跳了下去

宝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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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元死了。

    思元从长江大桥上纵身跳了下去。三天后,她的尸体才在长江下游找到,由一个拾荒老者最先发现,尸身已被江水浸泡得高度腐烂变形。

    许植和魏新准的婚礼,思元和生歌去了,婚礼办得低调而奢华。人不多,都是一些双方的至亲。菜品精致丰盛,思元狼吞虎咽,吃得挺开心。

    新人开始轮番敬酒,轮到思元她们一桌时,思元盯着准儿,那瞬间,她的目光里饱含了千言万语。只一晃而过,她又恢复吊儿郎当的脾性,思元用略带调戏的语气说:“这个新娘子是我见过最美的。”

    魏新准在英俊伟岸的许植面前显得娇憨俏丽,她挽着许植的手臂,笑靥如花。

    准儿说:“元元,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好的归属!成家生子。”然后她不顾许植的阻拦,执意将手中的凉白开换成真酒,一饮而尽。

    思元也干了。

    思元喝酒上脸,她的脸红了,眼睛也红了,她伸手轻轻拽了拽魏新准,她问了一句:“准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拉拉?”

    准儿羞赧的瞟了许植一眼,嗔怪的说:“当然不是了,还不都要怪阿树啦!”过后,她认真的加上一句,“不过,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快乐,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迁就,思元。”

    思元大喇喇的摆手:“我对世间所有美女都是迁就的!这是一种最起码的风度!”

    下午休息的时候,伴娘急匆匆的找到魏新准,递给她一个红包。

    红包有鲜红的外壳,烫金大字写着新婚快乐,没有署名。

    红包的外观并无特别,花两元钱在外面小烟摊随处可买。

    准儿打开红包,里面是一本存折,一排由准儿生日组成的阿拉伯数字标明是存折密码,仔细一数,里面竟有存款20万。

    许植皱着眉问:“谁这么大手笔?”

    准儿看着那排数字出神,思元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她怎会不认得。

    二十万,几乎是思元的全部家当。

    准儿抓着伴娘的手急切的问:“送这个红包的人呢?”

    伴娘说:“她已经走了。”

    思元从婚礼上出来,拉着生歌说了好一会儿话---以后找男朋友要找个脾气好的啦,不然会被欺负啦,最好烧得一手好菜啦,不要老想着去我家蹭饭啦;盯紧向小园啦,其实她没表面上那么满不在乎啦,别让她做傻事啦;我家的金鱼你喜欢就送你啦,你不要我就倒下水道放生啦……吧啦吧啦絮絮叨叨,天南地北一通胡诌。

    思元喝多了就爱神神叨叨,生歌不疑有他,将她送到小区楼下就打车走了。

    思元回家换了身衣服,然后转身上了辆出租车,直径来到离主城半小时车程的大桥边。

    这座壮丽的城市被两江环绕,几乎百米一桥。所以又被誉为“桥之都”,随处可见横卧两岸气势磅礴的各式大桥。

    下车时司机探出头来喊:“美女,找你钱!”

    思元笑了笑,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叫她美女,就冲这称谓,她摆摆手,说:“哥们,不用找了。”

    这时向小园刚好打来电话,思元接了起来。

    “元儿,婚礼结束了没有,你在哪呢?家里有菜吗?没有我买点上去,今晚又烧红烧肉呀!我还买了几罐啤酒,一会儿叫生歌也过来!喂,你在听吗?元儿?元儿帅?”

    思元默默的听向小园说完,她在心里说:“小园,愿你快乐。”然后一言不发的挂了电话。

    又过了几分钟,准儿来电,这次思元直接将手机抛下了桥。

    长江大桥离江面的垂直距离保守估计有五六十米。手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落入水中,瞬间被汹涌的波涛吞没。

    如果人落进去,会不会毫无差别。

    思元坐在栏杆上抽了根烟,那轮缓缓下沉的火红的夕阳像就在眼皮底下一样,金子般的光辉洒满一江,美丽得很。

    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她和准儿就在这桥上骑双人自行车,准儿撒娇偷懒,只顾悠哉的坐在车上看风景,嘴上娇滴滴的说,老公加油老公真棒。思元蹬得满头大汗,咧着嘴大喊,遵命老婆。身边的女人冲她粲然一笑,思元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那时天空碧蓝,风轻云淡,阳光正好。

    一根烟燃尽,思元在栏杆上站了起来。

    刚好一位骑车的陌生男子经过,男子立即大声警告:“喂,那位美女,快下来,那里危险。哎哎……你……你要干嘛……喂……”

    思元回头看了他一眼,对男子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了下去。

    陌路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位女孩,短发俏丽,眉清目秀,大眼睛,浅浅的双眼皮儿,穿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小腿洁白修长,她迎风矗立在夕阳之下,像迎风起舞的精灵。

    她只回头看过他一眼,只消一眼,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她的刹那芳华,他将永世难忘。

    如此风骨的女子,一言不发的就从自己眼前跳进长江里,香消玉损。

    那是思元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裙子,她希望下辈子自己能做一个正常的女人。因为这辈子,她活得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陌路男人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慌忙抛下自行车,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滚滚江水之中,起初还能见到一片黑影在浑黄的水面浮浮沉沉,一两分钟后,就被彻底吞噬,再不见踪影。

    他这才回神,嘴里啊啊大叫,浑身发抖的摸出手机来报警。

    打捞队来了,专业潜水救生员也来了,附近的渔船也自发赶来帮忙,江边警笛骤响。

    但是始终一无所获。

    三天后,思元的母亲跪在女儿的尸体旁边哭得几欲晕死,她几番情绪激动过度,欲冲入长江,幸而被亲人拦下。思元早年丧父,思元与母亲长年相依为命。如今思元也走了,剩下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母,彻底失去了生存的渴望。

    其母三番五次的发出尖锐的哀嚎声,统统吞没在长江畔滚滚波涛与渡轮的汽笛声里。那场景悲凉之极,令在场众人无不抹泪。

    生歌伏在向小园怀里,两人也是泣不成声,几乎不能站立。

    生歌不停的哭喊,思元临终前那些话,她该警惕的,她为什么没有听出那是遗言,生歌自责得不能自已。

    向小园这才明白,以前那些我爱你你不爱我,附庸风雅的惆怅,与丧失亲人之痛比较起来,浅薄得简直不堪一击。

    她甚至不敢闭眼,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出现思元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和她英气爽朗的笑容。

    犹记得高中住校那会儿。大家都知道思元是同性恋,同一寝室的女生都防着她,仿若被她看去一眼,就是被占了莫大的便宜。

    而旁人看她的目光不是鄙夷就是好奇。那些曾经对她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的女人,也仅仅将她当成一个可以带出去在朋友面前炫耀的玉面潘安,却每每在与她赤果相对时吓得折慌而逃。

    放荡不羁只是思元的外表,没人看得见她的内心,她的内心孤独敏感脆弱,并且不堪一击。

    魏新准面容呆滞,迎风伫立在土坡高处,茕茕孑立。思元尸身之上穿戴的裙子,正是魏新准留在她家忘了取走的那件。

    向小园那时候抬起眼,恰好看到准儿站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她消瘦的双肩不停的起伏,她脸上隐约似有泪痕。向小园突然控制不住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生歌抬起一双泪目惊愕的问:“小园?”

    向小园没说话,她轻轻的将不能站立的生歌安顿在一个大块的鹅卵石上坐下。然后她大步走到准儿面前:“我要是你,我就没脸出现了。”向小园面无表情的说。

    不等准儿开口,生歌突然发了狂一般冲过来,那个娇弱如林黛玉的生歌,那个连脏话都不会骂的生歌,竟抬起手就是一巴掌,“这巴掌是思元的!”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再反手又是一巴掌,“这巴掌是小园的!”

    准儿被打得一个酿跄,瞬间跌坐到地上。她没做任何反抗,她嘴上不停不停的低喃:“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说对不起,她再说不出任何话来。她的手指深深扣紧沙地里。

    向小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你给我的那一巴掌我不去计较。但是,你欠思元的,欠思元母亲的,你下了地狱都无以偿还!”

    一颗颗晶莹的泪,源源不断的滴落到石缝间的杂草上。她竟也是如此悲伤。

    生歌骂道:“你现在假惺惺的哭什么!”

    准儿再没说话,爬在凌乱的石块上始终没抬过头。

    向小园没再说什么,扶着生歌走远了。

    没人知道,她这辈子最愉快的一段日子,是思元给的。思元思元,叫她如何不悲伤。

    依稀记得,和思元第一次见面,魏新准就是穿着这件黑色的连衣裙。

    那天思元在财经学院的花坛前背光而坐,那时魏新准觉得这个假小子正襟危坐的偷瞄自己的模样那么可爱。

    那时还是初秋,阳光清亮,秋风正爽。

    生歌毕业后分配到财经学院当了个教书匠,那天全国统一的职称考试恰好安排生歌监考,思元就坐在教学大楼的花坛前等她。

    正百无聊赖时,一个身着纯色黑裙的女人走进思元眼底。思元会注意到她,首先是因为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发质极好,如一匹发亮的黑缎,披在她纤瘦的后背。思元对长发的女人有别样的好感,于是她多看了她几眼,那个女人干净的脸庞苍白得毫无血色。

    不过她很漂亮,特别是那双眼睛,目光纯净,充满灵性。

    其他待考学员都在抓紧最后时机拼命背书,只有她例外。她漫不经心的将参考书一页页撕下来,一会儿折只天鹅,一会儿折架飞机,像个无辜烂漫的孩童。

    她的飞机划破长空,恰好停到思元脚边,她天真无邪的甩着长发跑过来,思元已经捡起来递给她,她抿着嘴接过,也不说话,只是狡黠的冲思元笑,那娇憨可爱模样思元一辈子都忘不了。

    到考生进考场的时间,那长发女孩跑进去,又噔噔的跑出来,将她的包不管不顾的往思元怀里一塞,说了句:“你帮我看着包。”然后又跑进教室。

    思元当时就哭笑不得,思元心想,这女人多傻气啊,她怎么就认定,自己不会贪图她的包呢。还有她跟她说话的声音,实在是悦耳动听。

    思元神使鬼差的当真坐在门口替她守着包,一动不动。

    那家伙进考场不过半小时就出来了,思元问,你题都做完了吗?她只是笑,也不答话,她一把夺回自己的包,转身就走,谢谢也没一句。

    思元“哎”了一声叫住她。她回过头,发出银铃般的欢笑,丢了一只纸飞机过来,又恰到好处的飞到思元脚边。等思元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思元在心里感慨,那女孩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瞥,那傲慢无礼的小表情,如何能骄傲得那么可爱。

    思元将纸飞机小心翼翼的展开,几排字迹工整的会计分录下面,写着一串小巧娟秀的电话号码,最后是她的名字。那时思元终于欣喜若狂的知道,她叫准儿。

    思元是个较为主动的人,准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一来二往,顺理成章的就走到了一起。

    准儿那时喜欢网游,思元就陪她一起。她们在网吧通宵玩游戏,所有的游戏里,她是老婆,思元都挣着做老公。她俩的网名,准儿叫“国色天香的猫”,思元叫“特立独行的猪”。

    魏新准胃口不好,思元就用晚上下班时间,去厨师培训班学习,后来她做出的红烧肉堪比星级大厨。

    晚上魏新准睡不着时,思元会给她讲故事。

    思元说:“看过宝妻的《我把爱情煲成汤》吗,里面提到大海有七个女儿,个个都漂亮。男主表扬女二,说她像大海的小女儿。准儿,我觉得你像大海的大女儿。”魏新准就兴奋起来,魏新准问,“大女儿是不是最漂亮的?”思元说:“或许吧。不过大女儿是个智障。哈哈哈……”

    思元从不乱花钱,她的工资几乎都存起来,魏新准就笑她是个守财奴,存那么多钱不花干什么呢。思元当时的回答她至今记忆犹新,思元嬉皮笑脸的说:存起来将来给我宝贝准儿做嫁妆……

    她想起思元最后问她那句话,准儿,你到底是不是拉拉。

    尘世间最凄凉的意境,莫过于,我在扬子江畔,你却在忘川河旁。三生之石有无你的名姓,孟婆之汤能否抚愈你前世的灼伤,愿来年彼岸花谢,一葬我徒具形骸的过往。

    抱歉,亲爱的,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遇到一个人,那个人,恰好是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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