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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里开始焚烧病死之人们的尸体之后,之前还愿意带着沈宵半和阿夏过河的船家就拒绝了再送她们,虽说重赏之下应是不缺勇夫的,可在这样的地方也不能强求真的能遇到完全不怕死的人。
沈宵半看着镜中的自己,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个办法。
外面传来了骚乱声,她们住的这地方平日里也总是能听到些许奇怪的动静,可倒是从没有像今天似的这么吵过,沈宵半让阿夏出去看看,没过一会儿才得知竟是安公公的手下们到了这里。他们共有十几人,自称都是从京城那里彻夜赶来的,沈宵半起初还半信半疑,等看到了娘亲的信件之后心里的那份猜疑才尽数消去。
水乡这里的事竟然还没有彻底闹大,想必是有人故意压下来的,沈宵半一时间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安公公的意思。
信中可以看出她的娘亲是想赶来的,可碍于诸多阻拦还是最终作罢,她想她的娘亲一定还不知道这事闹得有多么严重。
前不久是沈严青那去世已久的正室的忌日,府里每年都会为了这事忙一忙,可见沈严青曾经是多么爱着那个女人。沈宵半依稀记得自己的那个小姐姐,只比沈越容大了两三个月的女孩,长得精致小巧,性子也温和,她记得那个女孩胆小的样子,虽然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但她还是记得对方每逢雷雨夜就会缠着沈严青让他陪着的画面。
如果不是嫡女去世了,恐怕她和沈越容的生活会变得差很多。
沈严青爱去世的正室,也爱在庙里修行的二夫人,却从来不愿耐下性子去呵护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三夫人,沈宵半对此是有意见的,但时间一长,也就快忘了那种感觉了。
“有些事我不打算瞒着你们,直言也是希望你们不要告诉安公公,我找了个大夫,他说有法子治好水乡的瘟疫。”
之前去见安公公的时候沈宵半并没有特意把自己打扮一番,但这次许是因为脸色苍白而涂了浓妆的缘故,穿着也跟着艳丽了些。她本以为安公公的人到了也会有人能解决过河的事情,却没想那几个人竟是不打算送她再过去的。
他们不拦着她跟三十六做药是因为安公公还不知道这事,不愿意带着她去则是因为安公公已经明确下了指令。
沈宵半有些恼怒,本想着总会有办法能威胁他们,夜幕降临之后他们之中却有两个人主动提出了送她过去。
想必也是安公公临时改变了指令,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了。
沈宵半刚上岸就听到了安公公的声音,四周静得不像话,她握着手里的龙笛慢慢走到了安公公的面前,被对方拦入怀中的瞬间才想起来对方之前是绝对不会这么接近她的。
他不愿离开水乡,一是因为身染重病希望能在里面找到医治的方法,二是怕离开之后与她接触传染给她,那现在又是为何一改之前的距离而抱紧了她...
“怎么,终于不打算隔着段路与我交谈了?”
安公公的声音在沈宵半耳边响起,仿佛能直达心底,喑哑却又充满了魅力。
“我刚知道得了这病一次的人是不会再被传染的。”
所以他就迫不及待地让人把她带来了,然后在相见的第一面就抱住了她。
“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沈宵半一怔,想到阿夏给自己弄的妆容应该不会凸显苍白之色,在心里告诉自己尽量放松下来。
“等你出来了,就有人好好照顾我了。”
她是真心这么觉着的,这段时间里她才深刻意识到有个人为自己安排好一切,为自己顾虑到了方方面面的事情是多么值得庆幸的。她还是愿意相信他们彼此都能平安回到京城,人的求生欲望总是很强的,她曾经又怎么可能会相信自己会在流了那么多的血之后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地站着与另一个人交谈。
安公公把额头靠在沈宵半的肩膀上,虽然告诉自己对方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可还是不禁一再向下压,他实在是太累了,如果不是沈宵半在第一晚的时候出现在这里与他相见,他可能熬不到现在。这样的话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虽说他也对她说过了不少的甜言与蜜语,可到底在心里还是有个限度的。
男人总会在最不该逞强的时候选择沉默,尽管他算不得是个完整的男人,可某些糟糕的性子却是毫发无损地被保留了下来。
“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沈宵半感觉得到身上的重量,她很担心安公公会压着她晕过去,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很差,两个人一起摔倒可就不好了。
他们走到了一棵大树下休息,沈宵半坐下之后刚想问安公公水乡里焚尸的事情,肩上就再一次感受到了重量。
安公公睡着了,又或是昏过去了。
沈宵半转头看了会儿对方的面容,这么近的距离之内她终于瞧到了对方眼下的黑影,她想安公公一定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的呼吸声很轻,好像随时都能断掉,这让沈宵半有些不安。她叫了他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沈宵半把手里的龙笛拿起,她没想到这东西会这么快地派上用场,出门之前偶然看到了这东西,想到之前安公公说过的那些话就带上了。
他说过死去的人能听到龙笛的声音,濒死之人能听到,昏迷的人同样也能听到。
虽说只学了点基本的曲调,但沈宵半想着只要吹响了就可以了。
她很少这么用心地去演奏一个乐器,哪怕是当初为了讨好李珩而弹古筝,她也没有像现在似的这么紧张。
“看来是真的需要给你换个师傅了,你吹得可真是...想睡一觉都不行。”
而安公公在恢复意识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的。
沈宵半把龙笛放下,转头与安公公对视,他明明已经醒过来了,可还是不愿离开她的肩膀,似乎靠着她是非常舒服的事。
她想问他在想什么,还没来得及斟酌好语句,对方却先开口了。
“我的名字是安初见,小时候总是生病,所以母亲在家门前植了一棵树,也总是叫我常青。”
他是笑着说的,虽然略显虚弱,眼里的神采却奕奕,仿佛想到了很美好的事情,就好似前不久跟她讲他恩爱的那对父母的时候...或许比那时候还要更加愉悦。
他终于愿意把过去的那份幸福与她分享,曾经刻意隐瞒的姓名也这般简单地告诉了她。
是否是因为觉得自己真的活不久了?
“安初见,安常青...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安公公的名字要比沈宵半猜测的几个要好听了太多,也简单朴素了太多。
“我答应过你,等我把我的名字想起来了,就会告诉你。”
怎么会,他明明从没忘记过自己的名字,只是到了现在才愿意告诉她罢了。
沈宵半没有继续计较什么,总归她现在是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的。她现在想的是那棵常青树是否还在,如果有机会的话她真的想去看看。
“回去吧,早些休息。”
沈宵半猜到了安公公不会久留她,但还是试着开口问:“我不能留下来陪着你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才听到安公公说:“我不会死,所以你绝不能再哭了,你哭的样子不好看。”
她知道他说的是那次她背叛他的时候。
“你分明是心疼,怎么不能换个好听点的话说给我听。”
安公公笑了起来,夹杂着几声咳嗽音。
“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更何况你哭的样子确实是不好看。”
他这话里竟有些抱怨之意,沈宵半听了之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想让对方在重病之下还要想着好句子安慰自己确实是个难事。
次日早上沈宵半如往常般敲响了三十六的房门,却听里面的人说不打算继续配药了。
他们已经尝试了这么多天,她的半边身子都躺到了棺材里,如今对方却突然说不帮她了。
沈宵半一怒之下让人拆了房门,进去跟三十六说了几句之后才知道对方遭到了几个邻里的嘲讽,他们笑他是个疯子,只会装神弄鬼,根本不是什么大夫。
“谁惹了你,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这就让人去教训他们。现在你要做的是马上把药给我配出来,这事不是你说不做就不做的,我不会一味容忍你,如果你不怕死,我就让人换着方法折磨你,治不好病你也休想过安生日子。”
有的时候沈宵半会觉得自己这么相信三十六无非是想找个心理上的寄托,她不得不让自己相信...如果安公公死了,她想象不到之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那份依赖在不知不觉中已在心中扎根,真是可怕。
在她濒临爆发的时候安公公却在又一次的见面之时对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今天真美。”
沈宵半很想把袖子挽起让对方瞧瞧她手臂上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每晚入睡之后她都会因为不小心压到它们而被痛醒,她多想大骂,可仅存的理智还有那份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一次次地忍了下去。
现在安公公竟然还有心思夸赞她的装扮,她从前真不知道安公公是喜欢浓妆的女子的,这次也算是误打误撞。
沈宵半想开口问对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她不相信精明如安公公会不主动去查找医治这瘟疫的法子,即使最终免不了一死,这个人也会拖着造成这场瘟疫的所有人一起沉入地狱。
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安公公就倒下了。
沈宵半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这个人要死了,是真的马上就要死了...可她还有那么多的委屈,他怎么舍得让她至此之后一个人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