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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轩三十九年,夏。
白驹过隙、岁月匆匆,一眨眼又过去了五年多。
这些年,有许多事改变了,有许多事正在进行。
当年孩子出生后,宁朝天感激染染把妻子的痼疾治好,便让染染替儿子取小名。
染染想了想,取了色色这个小名,她是这样解释的“染色嘛,这样人家才会把我们姊弟想在一块儿。”
宁朝天打死不愿意。
染染又说:“要不染料、料料?染坊、坊坊?染剂、剂剂”
在她提出一连串让人哭笑不得的名字之后,宁朝天决定放弃她,改去找云曜。
染染不死心,追着他道:“要不然叫宁采臣好了,不过他要是遇上聂小倩可别怪我。”
聂小倩是谁?是个鬼!
知道答案,宁朝天气得要追打染染,幸好她有小翔牌云霄飞车,没错!小翔升级了,从飞行伞变成云霄飞车。
最后,云曜帮宝宝取名宁容,意指有容乃大。
至于后宫,在得知丽妃透出那点儿杀气后,云曜便传信给雨、雪、风、霜。
一瓶药,梁梓瀚大病一场,御医们纷纷表示无能为力。
待他清醒后,他照着雪姑姑的话,收起聪明睿智,隐藏机敏伶俐,他不再喜欢读书,只爱舞弄刀棍。
也在清醒的那个晚上,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父母受的冤屈,更知道这个世间他还有个嫡亲哥哥,正在远方悉心为他谋划一切。
这让他豁然明白,为什么所有的父母皆重男轻女,独独他的母妃对自己视而不见,他哭了一夜,翌日,像换了个人似的,周身透着一股不似这个年龄的沉稳。
从那日起,他避着人,更加勤奋学习,他像贪婪的水蛭,从任其安和杨鼎闻身上不断及取知识与本领。
当他不在皇上面前刻意表现后,再也不能成为丽妃的助力与梁梓雅的骄傲,梁梓雅渐渐无视他,而丽妃更是三番两次欲置他于死地。
幸好雨、雪、风、霜在,护着他逃过一劫又一劫。
这种幸运看在丽妃眼里,更坚定他是天龙星转世的想法,相信他有上天相助,这让她不敢再妄动,如果她让梁梓瀚死于非命,她的梓杉是否会因此遭受天谴?于是她改震法,把梓瀚推到台面上,让皇后与太子视他为敌,企图藉由太子党的势力铲除梓瀚。
只是皇后怎么会把一个年稚平庸的皇子看在眼里,因此在后宫的最后两年,梓瀚平安度过。
十四岁时,梁梓瀚出宫立府。
他向皇上表示,不愿在朝堂掌事,愿为父皇带兵对抗外敌,此举得到皇后与太子的大力支持。
一来,朝堂上可用的武官寥寥可数,且庸才居多丄一来,除当年宁王连根铲除的匈奴之外,因大梁国势渐弱,周边诸国蠢蠹欲动。
梁梓瀚愿意领兵打仗,对朝堂而言,自然是好事一桩,更何况他与太子“交好”日后有他做为臂膀,皇上乐意、太子高兴,唯一感到不满的,只有丽妃。
四年下来,他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打过无数场战役。
刚开始户部受柳信与太子之命,对梁梓瀚处处宽待,但随着他不断打胜仗、声誉渐长,隐隐有压过太子之势后,户部开始对他百般刁难。
打仗就是烧银子,又要马儿肥,又要马儿不吃草,理论上是行不通的,但户部尚书贺楠摆明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要是连军粮都要将军自己想办法,便可理解边关将士有多辛劳,而平民百姓又怎么乐意让子弟从军。
幸而梁梓瀚有个好哥哥,云曜的璇玑阁里要钱有钱、要粮有粮,更别说是消息、战略和人才,凡是梓瀚想要的,云曜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他面前,在各种条件齐备之下,梓瀚想打败仗的机率很低。
渐渐的,所有当兵的都晓得,只要能入八皇子旗下,不但能吃饱喝足,还能建功立业。
就这样,梁梓瀚一年一年累积无数的功勋与声望,他在掌握大梁二十万兵马的同时,也赢得“战神”的封号。
凡周遭诸国想开启战争,一旦确定领兵将军是梁梓瀚,就会偃旗息鼓,不敢轻易挑衅。
这样的梁梓瀚,经常让皇上想起当年的宁王。
他始终不明白,忠君爱国的老三为什么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为何要占领匈奴土地与楚国联手打进京城,他的脾气虽然又硬又臭、不懂得恭谨谦卑,但他一心为国为民,这是谁都看得见的啊,难道这张龙椅就真的这么吸引人,让他不顾妻儿性命,与父亲反目?
皇上后悔过,倘若他早点定下太子,是否就不会让皇子之间生隙,不会让宁王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他当然怀疑过柳信,只是当年柳信带回来的罪证确凿,谁也无法反驳。
宁王之死,是皇上心中最沉重的痛。
幸而有梓瀚在,这孩子和当年的宁王一样,容貌肖似自己,且聪慧不输宁王,若非当年一场大病,伤了脑子,他不得不另寻出路,弃文从武,如今肯定能在朝堂上成为他最得力的臂膀。
不过这样也好,倘若梓瀚留在朝堂,说不定会引起太子的猜忌。
太子平庸昏昧,却阴险刻寡,善妒恶毒,这样的人不足以为帝君,只是天龙星诞在太子府邸,不立他,能立谁?
身为皇帝,绝对不乐见子孙为夺嫡而兴起一场腥风血雨。
可是钧沛打小便被众星拱月捧着,骄纵任性些自是无妨,但年岁渐大,依旧不喜读书,成天斗鸡赌狗、不思上进,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幡然觉悟,撑起梁国大局?
想着梁钧沛,再想想梁梓瀚、宁王,皇上心底烦躁渐升。
云曜放下秋品谦送来的信。
在云曜的指点下,多年来,秋品谦渐渐取代柳信成为皇上的心腹,便是东宫太子也得对他客气三分。
云曜颇感欣慰,看来皇上也开始怀疑梁钧沛是否适合当皇帝了,幸好,皇上还没昏庸愚昧得无可救药,瀚弟这次班师返朝,应该封王了吧,该娶谁呢?若是当年镇国公一族,没有受皇后柳氏陷害,那个粉雕玉琢的六小姐,应该是瀚弟的良配吧,可惜
他想起云霜寄来的信,她在信中提到,一个六岁女娃儿和十岁的瀚弟竟然会立下同生共死的誓约,是怎样的感情能够这般强烈?
云曜轻喟,当时应该为瀚弟想尽办法保下镇国公府的,但他担心打草惊蛇,过早曝露璇玑阁的立场,却让瀚弟因此失去挚爱,他深感抱歉。
五岁那年,自己随着公孙寄、曹建和宁朝天逃出宁王府,途中,病痾入死,而后重生一回,他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前辈子的自己太心急,他深怕自己的身子撑不久,瀚弟十二岁那年,他就华丽丽的登场,唉,看来他不知不觉也被染染影响了。
如染染所言,璇玑阁阁主有麒麟之才,得麒麟才子得天下,他一进京,便深受皇上与太子的看重。
他施展长才,把京城局势搅得一团混乱,太早把瀚弟摆在台面上。此为过一。
他心疼瀚弟,一意守护,不教他受半点伤害,他派无数人保他平安,却没想过,爱之足以害之,在风调雨顺中长大的瀚弟,哪有能力历经风雨霜雪的摧折。此为过二。
于是最终,他失败了。
瀚弟被皇上下令圈禁,眦睚必报的太子又岂会放过他,圈禁期间,一碗鸩酒,夺去了瀚弟的命,而他则逃回擎天岭,终生抑郁。
数年后,皇上驾崩,皇上离世之后十天,他也死了,享年二十四岁。
重来一回,云曜再不允许自己冒进,他按部就班,慢慢布局。
在秋品谦的帮助下,朝堂上已经安插若干贤臣,他们有能力,懂得与柳信周旋,便是皇上再昏昧,大梁不至于岌岌可危。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在柳信尚无察觉时,礼部、刑部、兵部已经掌握在瀚弟手里,接下来就是要处理吏部、户部和工部。
工部尚书赵子简倒是个堪用的,虽然心向着太子,但这人是墙头草,很懂得忖度局势,若瀚弟够强,此人必会倒戈,不足为惧。
那么只剩下吏部和户部,这两部柳信与太子打死都不会放手,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太子想安插自己的人,就得牢牢掌控此部,而户部掌管天下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收支,有钱才有胆,太子自然也不会放过。
眼下云曜的优势在于,太子党深信六部依旧掌握在自己手中,殊不知这些年秋品谦帮着在朝堂里埋入的人马绝不会听令于太子,届时若非要百官选边站,瀚弟的势力绝不会弱于太子。
所以摘下天龙星之后,就该对户部动手了。
这一世,云曜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再冒险躁进。
这一世,他把瀚弟训练成能够吃苦耐劳、坚毅果敢的英雄人物。
这一世,他不从皇后、太子、柳氏身上动手,而是先把下面的人一个个理清,最后再擒首匪。
这一世,他只允许自己成功,不准失败。
闭上眼睛,云曜轻轻靠着椅背,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如今只剩下一年的寿命,而皇上的身子虽有陆叔帮忙调养,却也已是强弩之末。
最后一年了,他不想华丽丽登场,但是京城,他必须去,决战日将近。
“不许!不可以!小翔,你再这样,我要生气喽!”染染端着一盘蛋卷左闪右躲,企图躲开小翔的偷袭。
问题是,扎了八年马步下盘依旧不稳的染染,凭什么敌得过小翔?若不是小翔话说得不清楚,脑子简单了些,凭他的武功,下山去闯荡,拿个武林盟主也不是不可能,因此从厨房到书房不长的路,一大盘蛋卷只剩下小半盘。
听见染染的声音,云曜不自觉扬起笑意,那是发自肺腑的愉悦。
染染长大了,十四岁的她,眉目虽然长开,样貌却没有改变太多,和六岁时看起来并无太大差异。
她本来就是个小美人儿,还是个颇受欢迎的小美人,自然是走到哪儿都众星拱月,更何况这几年璇玑阁女神医的名号传了出去,不少病人特地上擎天岭求医。
她倒是来者不拒,只要付得起银子就医,管他是江洋大盗还是皇亲贵族。
宁叔骂她没节操,她笑着反问“节操一斤值多少?”
气得宁叔吹胡子瞪眼,发誓永远不跟她说话。
一个揣着气呢,一个却像无事人似的,饭照吃、玩笑照开,完全无视宁叔的臭脸。
面对这样的小姑娘,宁叔的气能维持多久?哪次不是草草收场。
即使如此,宁叔对染染的偏爱,人人都看得出来的,他不但将一身绝学悉数传给她,还逼着陆叔把看家本领也教给她。
宁叔甚至曾私底下悄悄对他说:“染染老在你身边睡觉,虽然你没对她做什么,可她总是个姑娘,名节得顾着。”
宁叔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宁叔也默许把引蛊这件事丢到九霄云外?
是吧,这么疼爱染染的宁叔,怎舍得亲自送她赴死,这样非常好。
但宁叔没说错,从他十八岁那个冬天病发后,冬天一到,染染就会蹭上他的床,她说这叫各取所需,他怕冷、她怕热,两人躺在一块儿,方能安寝,为何不帮彼此一把?
她说得冠冕堂皇,可让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受到帮助的,只有自己。
可她老是嬉皮笑脸的道:“你不行把我踢下床,我就认床了,非得少主这张床,我才睡得好。”
她的好意,他全知道,她的小女儿心态,他全看在眼里。
没错,染染很喜欢他,只差没当面问他到底要不要娶她。
那他喜不喜欢染染呢?无庸置疑,当然喜欢,而且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恨不得将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只可惜他的一生这么短,他怎舍得耽误她?
所以他会尽全力待她好,但是没有承诺、没有未来,他与她之间,只被允许拥有当下。
染染奔进书房,把蛋卷往桌上一放,急忙说道:“这些全是做的了。”说完,她飞快旋身,张开双臂,阻挡小翔。
“小翔要。”小翔不依不挠。
“不行,你已经吃太多了,再吃下去,会吃不下饭。”
“小翔要。”小翔指着蛋卷,鼓起腮帮子,长长的睫毛搧啊搧的,在白白的皮肤上映入两道阴影。
染染看着小翔,实在觉得老天爷不公平,小翔明明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是可爱得让人想捧住他的脸狠狠啾两下,不过纵使“美色”当前,她还是要坚守立场。“不行!做要是再这样,下次不做苹果派给你吃了。”
云曜的屋前有一棵苹果树,结的苹果又大又甜,每到结果季节,三个人会在树下,一面啃苹果、一面聊天,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是那个时候,她讲出白雪公主的故事,云曜问了玻璃棺,而小翔闹着要吃苹果派,直到很久以后,染染才晓得,云曜为什么对玻璃棺感兴趣。
小翔恨恨的一跺脚,伸出五根手指头。“五根。”
“不行,一根。”染染同他讨价还价。
“四根!”
“一根。”
两人为了几根蛋卷在那边闹,云曜却看得心情飞扬。
终于,云曜开口了“行了,就一根,再闹的话”他拿起一根,作势要掰成两段。
小翔急忙道:“好啦,一根!”
终于拿到蛋卷,小翔用力从鼻子哼气,走出屋外,一个纵身,飞上屋顶,他要慢慢享受最后的美食。
染染这才松了口气,小翔越来越不乖了,看来她得想个办法好好整顿。
她转过身,面对云曜,指指蛋卷,说道:“吃吧。”
云曜拿起蛋卷细细品尝,这是他百吃不腻的滋味,以前没吃过,这是染染的独门点心,为了做蛋卷,那副工具,听说让曹叔折腾了好几天。
“染染,我想进京城了。”
“去帮八皇子?”染染虽是这么问,但心里有数这一天迟早会来的,而且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梁梓瀚长得够大,名声闯出来,能力也磨出来,现在推他上位,阻力会小得多。
“对。”云曜回得笃定。
她始终没弄明白过,他为什么这么热衷国家大事,待在璇玑阁里过着与世无争、自在逍遥的日子不好吗?但她不曾开口问过,毕竟他那么聪明,若不是非做不可,他又怎么会拿命相拚,就像她也从来不问他,为什么人人都认定他们关系匪浅,独独他,不说半句明白话。
染染点头“比起四年前,八皇子确实更有资本和太子一争,但那个天龙星?”
“你不是已经帮我想出办法了?”他笑着反问。
她是个聪明到令人害怕的姑娘,有几次他都要相信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毕竟他能有一番奇遇,谁晓得她是不是也遇过什么事情。
两人相视而笑,染染看着他俊逸非凡的脸庞,这些年药用得少,脾胃转好,再加上夜里睡得妥当,他脸上多出几分红润,再无初识时的苍白樵悴,俨然成了个会让少女芳心大动的翩翩君子。
她曾经暗忖,他会不会就是那个与自己约定在奈何桥相见的男人,只是目前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无解。
“好吧,什么时候动身?”染染问道。
“你可以留在擎天岭。”云曜不愿意她遭遇危险,就算他布置得再仔细,也不敢预言能够平安顺利。
一、二、三六年了,从第一次被他留在书房里背书,她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信、一起谋计,两人之间已经不是普通默契,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会不知道他心所想。
一弹指,染染说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富贵险中求,走吧,捎上我,我们手牵手、心连心,一起创造未来的财富。”
他笑了,她哪里想要什么财富,真想要的话,开口讲一声,他立刻命人用金元宝堆满她的屋子,她只是想找个借口跟在他身边。
离不开他吗?是啊,他也不愿意离开她,想要时刻把她带在身旁,只是他来日无多,这样自私,好吗?
京城繁华富庶,街上百姓往来频仍。
不久前,八皇子班师回朝,宰相柳信代替皇上出城门迎接。
现在不是用膳时辰,但各酒楼饭馆都坐满了人,不是在讨论这次战役,就是在听说书人讲段子,而段子内容,多与八皇子有关。
年初,边关蠢蠢欲动,传来齐国联合周、楚,连袂攻打大梁的消息。
听到三国联军,朝中老臣吓得魂飞魄散,皇上派柳信到璇玑阁取经,但柳信被怠漫了,整整在山门外站足两个时辰方被迎入。
多年来,柳信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几时受过这种气,但璇玑阁阁主云曜言谈举止客气、有礼有节,让柳信无法寻借口发作,不过他向来是个眦睚必报的小人,这口气只是暂且吞下,哪能就此算了。
柳信与云曜谈起三国联军,云曜提的战略很简单,说到底就是要钱、要粮、要百战之师。
柳信直言道:“除了百战之师,其他的朝廷拿不出来。”
云曜苦笑问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场仗,怎么赢?”
柳信明知道云曜讲的是事实,返京后还是倒打璇玑阁一耙,他恨恨的道:“如果朝廷有这三样,何须云曜筹谋?既然云曜提到钱,就让璇玑阁把这些年赚的银子捐出,投入战役。”
这个建议,连皇上都知道有多离谱,便是朝中大臣也觉得不齿,别人帮不了忙,就心生怨恨、反咬一口,实非君子所为。
秋品谦建言道:“此举为杀鸡取卵,倘若游玑阁不在,日后朝中有难,要向谁请教?”
秋太傅所言,皇上明白。
可柳信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消息,竟说璇玑阁近年来靠买卖消息、解答疑惑而赚得钵满盆溢,这种没本钱生意,靠的就是国家安定,倘若朝堂危急,璇玑阁要往哪儿赚银子。
无本生意?说这话的人太浅薄,光是建立消息管道就不晓得要投注多少人力和银子,所幸云曜擅长经营,又有公孙寄和司徒渊联手,才能让那些管道转个弯儿变成赚钱营生之道。
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柳信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璇玑阁能在短短十几年内建立声誉,全拜皇上认真朝政、百官齐心治理之福。
这种话,哪个皇帝不爱听?
因此皇上明知道此举对不起漩玑阁,还是决定这么做了,只是改征用为借用,但被朝廷借去的银子,谁敢讨要,皇帝座下几千几万把刀,有命讨,没命花。
教人难堪的是,皇上竟派持反对立场的秋品谦上山要钱。
为人臣子,秋品谦不乐意,也得奉旨。
没想到,他才刚入座,云曜就将这几年来璇玑阁靠着买卖消息和解惑赚钱的帐簿放到他面前,确实很多,但远远不及柳信信口雌黄的那个数目。
云曜让秋品谦在璇玑阁住上十数日,再把帐册和银两带回去给皇上。
云曜说:“总得让皇上记得秋叔叔的这份功劳,让皇上明白,你是如何劳心劳力说服璇玑阁把银两贡献出来。”
此举令秋品谦大惊,他这才明白,云曜是刻意惹恼柳信的。
待日后云曜出现京城,处处与柳信作对、扯太子后腿时,旁人自会认为是璇玑阁在报一箭之仇,而非替八皇子谋划,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曝露真正的目的。
就这样,秋品谦带回二十万两纹银的同时,也带回璇玑阁遣散手下、关闭阁门的消息。
这件事,让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柳信,说他为人不厚道,只不过去一趟璇玑阁,便逼得人家倒阁,此人心胸狭窄,万万不可与之为伍。
为此,皇上也暗恼柳信,以后朝中有疑问,还有谁能相帮一把?
这番布置,让云曜在京城出现变得理所当然。
然二十万两纹银远远不够大军所需,谁敢提着命去打这场仗,但八皇子自愿领命率军前往。
感慨儿子在危难时挺身而出,皇上将大梁全国三十万大军全交到他手上。
这件事让柳信与太子心生不安,除非能把梁梓瀚紧攒在手中,否则日后若有异动,此人定是大患。
明面上,云曜给了朝庭二十万两,但暗地里,他给梁梓瀚数百万两银子和数不清的粮米及战马,这点钱于他而言不算回事儿,但他就是不愿意透过柳信的手给。
总之,最后这场仗打赢了,而且打得相当漂亮,只花了短短五个月的时间,便让三国使臣进京投递降书。
柳信质疑过梁梓瀚的军资,但梁梓瀚每一笔帐都记得清楚楚,全是他派人向大梁富商募得的,他派谁?自然是公孙寄,几千间铺子,东边募一点、西边募一点,钱财自然滚滚而来。
梁梓瀚得胜的消息传回宫里,皇上龙心大悦,接连几日都歇在春晖宫里,连呆头呆脑的梁梓杉都被皇上狠狠夸奖一顿,何况是梁梓雅。
此事对丽妃而言,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得到了皇上的注意,忧的是,即使她心中已认定梓瀚就是宁王妃的次子,但是毫无证据可以证明。
今日早朝,皇上封梁梓瀚为靖王,而丽妃晋为丽贵妃,无数的赏赐像流水似的进了春晖宫,看得后宫众妃嫔既羡慕又嫉妒,皇后那张脸更是青白交错,精彩万分。
与此同时,皇上也斥责年过四十的太子与皇孙梁钧沛无德无能。
这事儿让梁梓雅心情愉快,她骑上快马,领着侍卫,上大街去。
她要去找与自己交好的高门千金们好好炫耀一番,现在母妃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董哥哥再打几场胜仗,而太子继续无德无能,说不准父王会废黜太子,改立她的哥哥当太子,到时满京城的名门淑媛,谁不把她捧得高高的?
这会儿,她又承认梁梓瀚是她的亲哥哥。
越想越开心,梁梓雅挥动马鞭,马儿吃疼,奔驰得更快。
一名小童扶着祖母横街走过,小童发现有马匹从远方急驰而来,他想快点把祖母拉到对街,却没想到一个用力,祖母没站稳,摔坐在地,眼看两人就要被马蹄踩踏
一名少年横空飞出,一手拉起老妇、一手拉起小童,即时退到街边,险险逃过一难。
而梁梓雅在看到老妇人的同时,用力扯紧缰绳,马儿前两腿上抬,差点儿把她给摔下马背,待稳住马儿后,她怒气冲冲的跳下马背,朝着小童与老妇跑去,大声骂道:“你们不要命也别挡在路中间,是想谋财吗?可别当所有人都是冤大头!”话音方落,她手中的马鞭便往小童脸上甩去。
少年见状,手一扬,她手上的马鞭立时被抢走。
梁梓雅错愕,她甚至没看到对方动作,马鞭怎就落到对方手中了?她脸色铁青,却见少年得意洋洋地用鼻孔对着自己。
她从小受宠,哪有人敢这般对待她,她顿时火气上扬,举拳朝对方脸上打去。
可少年一身武功,哪会轻易被打中。
一拳不中、再一拳、再一拳,但拳拳落空,梁梓雅气炸了,扬声一喊“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她身后的宫廷侍卫阮原坤奉令上前,与少年对招。
马车里面的云曜和染染互视一眼,才刚进城就碰到这事儿,是运气太好,还是这种鸟事在京城大街日日上演?
他们听见尔东下马车上前道歉,他想大事化小,可那姑娘蛮横,张牙舞爪地指挥阮原坤连同尔东一起拿下。
云曜撩起车帘往外看,双眉蹙起,倒不是担心小翔打输,而是那些与小翔和尔东对打的并非普通百姓,依那副打扮,应是宫廷侍卫,换言之,小翔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若官府中人闻讯赶来,事情就真的闹大了。
“你去看看老妇人伤了没?”云曜对染染说。
染染点点头,与云曜双双下马车。
染染走到老妇人面前,见她全身抖个不停,连忙为她号脉,然后进一旁的铺子里借来笔墨,开好药单,再拿出五两银子,让小童领着祖母去抓药。
与此同时,云曜走到小翔身前,一拱手,对众人说道:“请各位先生手下留情,舍弟行事莽撞,得罪诸位,还望见谅。”
只消一眼,梁梓雅再也移不开视线。
哪来这样一位光风霁月、卓尔不凡的男子,她深深着迷了,心儿狂跳,彷佛要跳出胸口似的,一张娇俏的小脸,瞬间浮上朵朵红霞。
“公主。”
阮原坤曾陪伴柳信到过璇玑阁,很快便认出云曜,此人胸怀千里,非凡夫俗子,结交已是不及,怎能与之为敌,他立即下令其他人住手。
云曜自然也认出阮原坤,一声几不可辨的叹息升起,原没打算这么早露脸,经此事,恐怕接下来数月得深居简出,否则柳信那贼子想到这儿,他不自觉双眉一凛,眉心带出几分薄愁。
他这副忧郁的模样,让梁梓雅醉心不已,好一会儿后,她回过神来,走上前,印起头问道:“我是明华公主,你是谁?”
既然身分无法保密,云曜索性大方回道:“在下云曜,还请公主原谅小弟鲁莽。”
“原谅?”梁梓雅刻意走到小翔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
小翔受不了她身上的脂粉味,忍不住抡起拳头要朝她挥下。
“小翔。”云曜低喊一声。
小翔看看少主的脸色,撅起嘴,乖乖松开拳头,可仍是气不过,下巴抬得高高的,用力哼一声。
“我是想原请啊,可你的弟弟长得人模人样,性子却挺讨厌的。”梁梓雅冷哼一声。
“还请公主见谅。”云曜再次拱手,与梁梓雅对望。
梁梓雅被他这么一看,脸上红晕更深,一跺脚,哪还有气性,她害羞地将手伸到小翔面前,说道:“把马鞭还给我。”
小翔又哼一声,一副谁希罕的模样,把马鞭递了回去。
送走小童和老妇人的染染,走回云曜身边。
两人并肩站在一块儿,男的温润如玉,女的娇憨可人,一双金童玉女似的人物,让人转不开眼。
只是,看在梁梓雅眼中,分外不爽快,她是一个不乐意就会动手将宫婢给杖毙的人,而染染的出现何止让她不开心,于是她再次扬起马鞭,往染染脸上甩去。
这几年染染的武功是白练的,连马步都扎不稳的人,怎能避得过马鞭,云曜直觉把染染拉到自己身后。
小翔更生气了,在马鞭即将落到云曜身上前,再次将马鞭抢了过来,他怒气冲冲的指着梁梓雅的鼻子道:“你、坏!”
云曜也来气了,皱着眉头道:“不知舍妹做错什么,值得公主出手教训?”
原来是妹妹啊,弄错了,梁梓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声道:“对不起啦,我不知道她是你妹妹,还以为是你的妻子呐。”
染染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这位大小姐的意思之一是,如果站在他身边的是妻子、情人或女朋友,受她这一鞭就不冤枉?意思之二则是她看上了云曜,谁敢沾上他,谁就该死?
不是说古代民风保守,女子谨守三从四德;不是说古代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背女诫、妇德为娱乐,怎么她就碰上一个脸皮这么厚的。
见云曜不语,梁梓雅凑上前,近得几乎要贴上他的身子。
他随即退后两步。“公主请自重。”
梁梓雅觉得好笑,她喜欢的东西,本就该乖乖送到她手中,她喜欢的人,只消透露一声,隔天就会乖乖出现在她宫殿里。
她之所以十八岁却尚未成亲,还不是因为父皇帮她挑的人她都不满意。
十五岁时,父皇替她赐婚刘尚书家的嫡长子刘裕,她把人约出来一看,失望极了,就算他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又怎样,长成那副德性,她又不是瞎的,怎么肯将就委屈。
于是她让刘裕亲自向父皇退亲,可他迟迟不敢开口,直到成亲前一个月,刘府还没有任何动静。
公主有这么好娶的吗?他想娶,也得她乐意嫁啊。
于是她气得让人偷偷放火把刘尚书家给烧了,不但烧死几个下人,刘裕也因此丧身。
人人都暗暗猜测是梁梓雅动的手,因为前一天她才闯进刘府指着刘裕的鼻子骂他孬种,还说情愿让刘裕死,也不会嫁给他,谁知事隔一天,刘府就遭遇祸融,只是苦无证据,谁敢攀咬公主。
那日起,每每皇上想再为梁梓雅赐婚,大臣们一个个退避三舍,好像整个京城里的名门公子,一夕之间全都订下亲事。
为了这件事,母妃狠狠责骂她一顿,还禁足一个月,她差点儿活活被憋死,她的婚事也因此耽搁下来。
可是她不怕,她就是要找个自己喜欢的,才不要将就那些歪瓜劣枣,如今遇上了,她才不会轻易放过。
见云曜板着脸,梁梓雅却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娇声道:“你生气啦?别生气,方才就当做是我不对,好不?”
云曜不语,静静盘算着该怎么脱身。
染染望了云曜一眼,知道他心中为难。
如果对方是正常男人,他可以诉之以理,若对方是个混混,也可以让小翔用武力降伏,偏偏碰到这号不按牌理出牌、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公主大大,真正是出师不和。
突地,梁梓雅一把抓住云曜的手,笑道:“好啦、好啦,我原谅你弟弟,不过你得请我吃一顿饭,就到”她指指不远处的杜康楼。
云曜挣开她,将双手负在身后。“是不是请公主吃一顿饭,今日之事就算揭过?”
“是。”梁梓雅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今日之事揭过,可过了今日,两人的事才要开始。
“那好,公主请。”云曜微微欠身,左手一摆,让梁梓雅走在前头。
梁梓雅先到小翔跟前,命令道:“把鞭子还给我。”
这次小翔可不依了,谁让她欺负染染,他别开头,把鞭子往地上一扔,走到云曜身后,又骂了一句“坏人!”
梁梓雅又来气了,用力一跺脚,指着小翔道:“看在你哥哥的分上,我不同你计较。”
转身,她往杜康楼走去。
云曜在染染和尔东耳边说上几句,染染点点头,笑开。
一行人进了杜康楼,向掌柜要了一间二楼雅间。
染染径自走到梁梓雅身边说道:“公主,你头发乱了,妆容花了,不如咱们先上楼整理整理。”
闻言,梁梓雅心中一急,难怪云公子见着不喜。
染染朝云曜和小翔道:“大哥、二哥,你们先在楼下等着。”说完,她领着梁梓雅上楼。
阮原坤自然是要跟上的,他是公主的随身护卫,当然要贴身保护公主安全。
两人进入雅间后,染染上下打量梁梓雅,煞有其事的道:“瞧,连衣服都脏了。”她指指梁梓雅的衣摆。
梁梓雅又是一跺脚,怒道:“可不是嘛,都是那个可恶的老妇和小童。”
染染忍住想翻白眼的欲望,皇上的家教可真是好,教养出这种公主,要是送出去和亲,洞房花烛夜过后,大概就要开始准备打仗。
“公主别急,小女子去向掌柜要一盆水,很快就能打理好。”
“嗯。”梁梓雅点点头,难得对染染露出友善笑意。“你比你那个不懂事的二哥好多了,以后我会善待你的。”
善待?她还真当自己已经嫁让曜成为她和小翔的嫂嫂?染染受不了的撇嘴,真不知道她是脑袋不好,还是太过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宇宙是绕着她运转,不过这些不满都只能想想而已,表面上她仍假装恭敬的道:“谢谢公主。”
染染离开雅间,下楼,向掌柜的吩咐几句后,飞快走出杜康楼,她一坐上马车,尔东立刻飞快驾车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