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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准下衙后直接回府,心里一直窝着一团火,一想到之前花荣月看他的眼神,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最厌恶看老婆的脸色了。
他先去正院向爹娘请安。
王妃若无其事的瞟了他一眼,径自向王爷道:“原本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要收房还是卖出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偏偏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还给那丫头强灌了绝子汤。”
王爷本不管后院的事,一听到绝子汤便皱起了眉头。
寇准声音很轻“世子妃手中有绝子汤?!”但每个字都像冰珠子。
这种肮脏药方是青楼楚馆要留住红牌妓女卖身到老的秘方,省得一不小心怀了身孕,打胎伤身,有损容颜,而且调养身子时少赚银子还要花钱吃药。
但一帖药汤下去,便绝了子嗣,可见十分霸道,很伤身子,所以青楼名妓很少能活到白发苍苍的。
王爷一拍炕几,怒道:“我们寇家子嗣单薄,容不得有那种肮脏东西,王妃也真是的,一得到消息便该命她毁了药方!这传出去,她还要不要脸面?王府的名声都会被她败坏。”
重要的一点他没说,以后谁敢嫁进安庆王府?
王妃在王爷动怒时从不敢吱声,心里也将花荣月骂得要死,话说她愚蠢也要有个限度,这种事要做也是悄悄地做,当成避子汤给人喝下去不就得了,目的达到了也不招人怨恨,偏就她蠢,耀武扬威得恨不得人人惧怕她。
寇准起身道:“我去叫她把东西交出来!”
“站住。”王妃轻轻道,从袖口取出一张纸笺,淡淡地道:“我亲自去跟她要了,但这种东西,抄上十张八张有何难?”
寇准气得眼睛通红,他不在乎银冰那丫头,但明媒正娶的妻子居然从青楼弄来绝子汤的秘方,分明要坏他子嗣,他不能容忍。
第一次,他对花荣月有了恨意。她对寒莲面善心恶,用芙蓉香膏暗中使坏,但寒莲巧妙避开了,他便不予理会,如今,居然堂堂正正的下绝子汤
王妃怕他冲动,温和地道:“放心好了,我已经严令不许有人谈论此事,不准传到外头去。焱之,你回去用膳吧,跟荣月好好谈一谈,别再闹得家宅不宁。”
寇准告退,出了正院,却不愿进丰泽堂,而是去了榴花院。
寒莲倚在贵妃椅上读着一本游记,这张贵妃椅是她怀了身孕后寇准特地为她添置的,有时摆在内室,有时摆在书房。
他发现她特别喜欢读游记,有新出的书册都会买回来给她,她面上的喜悦之色比收到首饰更浓三分。
他觉得她生了孩子之后更美丽,眉目精致如画,月白色的裙裾迤逦而下垂到地上,飘飘似月宫仙娥下凡尘。
寇准一肚子的火气消了七七八八,欣赏够了自己美丽的侧妃,才轻咳一声。
“世子爷。”寒莲多情的眉眼一亮,起身行礼。
寇准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怎么还不用膳?刚出月子,身体要顾好。”
“不晓得世子用膳没有,想多等一会儿。”她凝望他的眼睛如一潭清泉般幽静,仿佛能这样看着他就够了。
寇准突然叹息了一声,将她拥进怀里“莲儿,还好你没事,没有被那毒妇灌下绝子汤,以后你一定要留心饮食。”这个小女人温柔多情,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他全看在眼里。
为母则强。不是小白兔没关系,不是小白莲花也没关系,只要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
银冰那奴婢算什么,他压根儿没想过要收房,即使是她自己送上门他也不想要,但最可恶的是花荣月看他的眼神,鄙夷、不屑、愤慨,像是瞧见色中恶鬼!
“世子爷别多想了,莲儿为了孩子和世子爷,不会任由人摆布的。”
温婉可人的小白兔第一次露出了爪子。寇准看在眼里,只觉得可爱、真实。
寒莲笑得更甜。这男人是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爹!她第一次认真意识到这点,笑道:“我饿了,世子陪我吃点?”
寇准心情大好,跟寒莲一道用膳,喝了茶,还下了一盘棋,寒莲十次九输,但是她下得很认真,不是讨好他故意输的。
今晚,寒莲又输了,一双眸子宛若流波,打量残局许久,才叹道:“听人说,善于弈棋者,胸中自有丘壑。看来我真的少了这根弦,甘拜下风。”
寇准哈哈大笑。“这有什么,我们夫妻下着好玩,何必认真?”心里明白,莲儿没用心机,这样便下不好棋。
不似花荣月,非要将他杀得片甲不留才甘心,而他,自然也寸步不让。
寒莲装作没听清“夫妻”一词,笑得更温婉“再下一盘好么?这一回,世子爷要让我五子,我肯定能赢。”
寇准见她眉目宛然,目似点漆,像刚进门时那样惹人怜爱,不由豪性大发“好!就让你五子,若输了可要认罚。”
“才不会输呢,我又不是猪脑子。”声音不知不觉就带了点撒娇。
寇准心里酥软,手下却不留情,教寒莲又当了一回猪脑子,就是要她认罚,在床上把她折腾得娇啼婉转,香汗淋漓。
寇准许久没这样酣畅舒爽、消魂蚀骨,激情仿佛一瞬间就燃烧起来,乌黑的眸子里有团火在跳跃,热火蔓延,在彼此的身体放肆地珞印。
在床上被满足的男人,心情也大好,梳洗一番后,将寒莲拥在怀里睡。
“我只要有莲儿在怀,其他的女人何足道哉!”他抚着她粉白嫩香、性感魅惑的胴体,半点不像生过孩子的模样,满足地呢喃。
她轻捶他胸膛一下“世子爷昨晚不是新得一个投怀送抱的美人?”口气微酸。
“别提了,晦气!”寇准感觉很冤,微窘地侧过眸“你也觉得我会酒后乱性?”
“不,世子爷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很傲气,骨头很硬,才不屑强迫女人。”
完全相信自己的女人,她说的赞语有魔力,像是最高明的琴师拨动他心灵那根弦,能让强悍的钢铁之心化成绕指柔。
“莲儿。”他亲吻她,热情的啄吻。
“世子爷。”她迷离的水眸凝定他。
“嗯?”他直觉她有话未说完。
她温柔地微笑。“世子爷每次酒喝多了,只会呼呼大睡,所以连姊姊也不相信你会强拉银冰上床,怀疑银冰端给你喝的醒酒汤有问题。”
寇准脑中一个激灵,他确实喝了醒酒汤之后便浑身发热,若不是他意志力强,早就着了道了
寒莲丢出疑问便不再提,只道:“姊姊是相信世子爷的,世子爷不要误会姊姊。”
寇准不语,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睡吧!”
不是恶言相向才会导致夫妻离心,无言的蔑视、冷漠的态度,说话的语气,甚至嘴角噙的一抹嘲讽,都像钝刀子割心,刺不死人,却能让人血肉模糊。
寒莲窝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睡了。
寇准沉思许久才睡着,翌日他上朝之前,托付王妃为他调查银冰一事。
明明有妻子,内宅之事却不愿托付给妻子,或许从洞房花烛夜开始,寇准对花荣月的不信任感便与日倶增。
安庆王妃一直掌着王府中馈,只让花荣月和寇泱一起协理家务,只有一个媳妇而已,却不让媳妇主持中馈,这与寇准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
儿子不与媳妇站在同一阵线,除了新婚两个月擅宠专房之外,似乎越走越远,王妃当然不觉得儿子有错,只怪花荣月架子大,不懂得温柔体贴,才把丈夫越推越远,空有一张漂亮的脸,有啥用啊?因此,王妃不放心将内院管理全交给花荣月,连一个丰泽堂都管不好,闹得鸡飞狗跳的,岂能堪大用。
花荣月和寒莲一前一后进门向王妃请安时,王妃的心腹王嬷嬷已带了人去搜查银冰住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这边,寇泱也到正院请安,寒莲起身给她行礼。
没人不喜欢受尊重,尤其大归回娘家的大姑子,寇泱脸上的笑容真诚许多“无须多礼,说起来我们可是表姊妹,别总是郡主、郡主的喊,叫我表姊吧!”瞄向花荣月时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王妃笑容亲切“这样很好,都是一家人,莲儿年纪小,泱儿直接叫她的名字就是了。”
“是的,娘。”寇泱爽快的应下。
寒莲不知她们唱的是哪一龅,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花荣月冷眼瞧着,心里明白婆婆是在不高兴她昨天命人给银冰灌绝子汤,婆婆插手儿媳的内院之事,真是笑话,何况银冰不过是一个奴才。
寒莲的笑容谦恭浅淡,内心打定主意不掺和她们的婆媳姑嫂斗争,她也没想过争抢主持中馈之事,每天柴米油盐的,她才不想伤那个脑筋。
安庆王妃看了暗暗点头,心道侧妃年纪小,反倒比世子妃沉得住气。
见王嬷嬷走进来,王妃勾起一抹笑容,似乎别有深意的道:“莲儿,你进去照顾元哥儿,我们有事要处理。”花荣月到底是正妻,须留几分体面给她。
寒莲大喜,笑盈盈的屈膝告退,大丫鬟为她掀帘时,她眼角余光瞧见银冰被人架了过来,心知要审“鸳鸯醉”一事了,她脚下不停的进了内堂。
寇昭元养在王妃居室的东暖阁里,奶娘、嬷嬷、丫鬟十几个人轮流看顾着。
寒莲坐在摇篮旁的矮墩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喝完奶呼呼大睡的儿子,细细凝望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小嘴,早已冰冻垂死的心绽放出花朵。
她不是寇准口中的白莲花,柔弱而无辜,她是生于高山岩缝中、冰雪傲骨、默默绽放美丽的一朵雪莲,无人欣赏自开怀,身处红尘,纷纷扰扰,唯有一颗心遗世而独立。
而如今这颗心,终于有了牵挂的人。
漫长又孤寂的岁月流逝,她又尝到了满心满怀的幸福滋味,只因这个小人儿。
她在心中呐喊着——昭元啊,我的昭元,我的儿子,娘亲为了你,会永远痴情地望着你的父亲,永远爱他,至死不渝!娘亲为了你,会越发“敬重”你的嫡母,唯命是从!娘亲向你发誓,你只会有一母同胞的弟弟或妹妹,不会有异母弟妹。只要你的嫡母生不出儿子,你就是安全的,有一天你会继承安庆王府,富贵尊荣的过一生。
不论内心多激动,寒莲的面上都不显,只是痴望着儿子,面若菩萨般慈祥。
管事嬷嬷亲手端来热茶,心道,这亲娘就是不一样,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不像世子妃,脸笑眼神冷。
“侧妃,请喝茶。”那嬷嬷面如满月,一看就是个有耐性的。“大少爷能吃能睡,很少哭,王爷、王妃都夸大少爷脾性好得很,您不用担心。”
寒莲接过来,环视屋里的人一眼,温柔笑道:“我不担心,我深信王妃挑人的眼光,诸位肯定都是最忠心的。”她朝云雀使个眼色,云雀将一个荷包递给管事嬷嬷,寒莲接着道:“由嬷嬷作主,分给伺候大少爷的人。”
那嬷嬷笑弯了一双月牙眼,领着屋里的人跪下道谢。
金银最容易收买人心,为了儿子,寒莲乐意每个月打赏这些人。
不提如今私房钱有多少,花荣月除了侧妃的例银五十两,照旧打赏她一荷包金豆子,寒莲明白她的意思——只有上位者能“赏赐”下位者。
寒莲没有大小姐的自尊心,恭敬的收下,感恩的道谢,一转身便用来打点上下,物尽其用得十分彻底。
如今府里的人私下都说,世子妃丽色无双,出身高贵,但不免目下无尘、清高自傲,寒侧妃年轻娇弱,温柔美丽,随和亲切,笑脸迎人,又生了儿子,若干年后这王府是谁的天下还难说呢!
世代为奴的人,眼睛亮得很,没人敢再看轻寒侧妃一星半点。
午膳时,安庆王妃留两个媳妇和女儿一起吃,花荣月面容惨白阴郁,明明吞不下任何东西,在婆婆面前还是得吃。
寒莲聪明的没有多问,都避开她审问银冰了,肯定见不得光,但下人是最迅速的消息网,回榴花院睡个午觉醒来,她便知道了大概。
从银冰的屋子里搜出“鸳鸯醉”白瓷瓶子上有两行小字——鸳鸯醉,男女合欢。
安庆王妃一看便气白了脸,这分明是青楼妓院流出来的肮脏东西,银冰为了爬床做通房,竟敢给她儿子下药!反了天啦!
银冰不甘心被毒打,又恨花荣月逼她灌下绝子汤,这辈子算是完了,恨恨的将花荣月咬出来“这药是世子妃秘藏的,半年前我整理世子妃好几个放亵衣的箱笼,无意中翻到的,一定是周嬷嬷连同绝子汤一起买来的”
换花荣月气白了脸,冲上去便打了银冰两巴掌,立即命人找人牙子进府,当天便要将银冰发卖出去,以除后患。
花荣月太刚强,凡事一根筋,觉得奴婢对她千依百顺是理所当然,不听话的就换掉,敢出卖主子的打死也活该,不然就找人牙子卖掉。
她处置她的丫鬟没错,但当着婆婆的面立马翻脸发作,安庆王妃气得说不出话来,面容如冰似雪,直觉认定花荣月是作贼心虚,想封银冰的口。
若是没有爆出绝子汤一事,王妃还会相信是银冰想反咬主人一口,堂堂国公府千金,安庆王府的世子妃,需要“鸳鸯醉”做什么?藏在放亵衣的箱笼里,谁会去栽赃她?但有了绝子汤,再收藏“鸳鸯醉”似乎就不奇怪了。
安庆王妃开始后悔为了诺言而迎娶花荣月进门,没有娘亲教养长大的闺女哪能作宗妇?
不能生也就算了,瞧她都干了些什么事。当婆婆的面撒野,不尊重婆婆才是内院之主,这是忤逆不孝。
任凭花荣月百般为自己辩白,安庆王妃打心里不相信。
寒莲打发传话的尤嬷嬷,半躺在贵妃椅上,手中的粉蝶腊梅图刚画好,是一把团扇,预备天气热了可以用,她轻轻掮了拓。
只有她相信花荣月是完全无辜的,因为,是她做的。
出嫁之前,她用两根金条收买雏菊做三件事,第二件便是在收拾花荣月要带进安庆王府的箱笼时,把“鸳鸯醉”放进亵衣的箱笼里,不要太快被找到。
雏菊也怕受牵连,反正大小姐有许多穿了两三次便收起来的亵衣,藏在最里面,一年半载的不会有人去翻,刚进王府时肯定会穿那两箱子全新的亵衣。
寒莲不在乎谁翻到“鸳鸯醉”反正不会是花荣月本人,只有她身边的大丫鬟有机会找到“鸳鸯醉”只要她们有一点点想往上爬的野心,就会找机会用在寇准身上,她便赌上了这一把。
届时花荣月肯定大怒,她不会忍气吞声,悄悄给丈夫收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可能。而寇准会觉得很冤,知道自己被下药后必会勃然大怒,尤其被一个奴婢算计,这药还是从世子妃的箱笼里偷出来的啧啧,寇准的脸色想必十分精彩。
高高在上的花荣月啊,今生今世我会一点一滴、慢慢慢慢的将你打落尘埃。
一刀毙命,太便宜你了,姊姊。
用钝刀子割肉,你才能体会我上辈子受了三十九年的活罪是什么滋味。
别急,我们有漫长的一生要过呢!
寒莲轻摇团扇,唇畔的温柔笑意渐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