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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有人要害我!爷,你得为香莲作主!”吕氏放声尖叫,表情夹杂着悲怆和茫然,同时大为震骇的想着,怎么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霜飞快使了个眼色,让墨兰再把孩子抱进屋里。
吕氏激动的抱住卫昀康的腿,哭得眼泪鼻涕糊在一起,这种哭法,再美的女人都会让人觉得恶心。
“求爷替奴婢作主,你比谁都清楚玥儿是你的儿子,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不要当侍妾了,这里的人太可怕,我要回去,把我的玥儿还给我”她哭瘫在地上,这会儿,她再也感受不到地板寒凉了。
对这样的结果,卫昀康也有些懵了,他敢保证,吕氏没有机会爬墙,玥儿绝对是他的儿子,可是
叶霜抛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凝声道:“吕香莲,你敢向天赌咒,玥儿是爷的亲生儿子吗?”
“我敢!我敢!我用我的性命保证,玥儿绝对是世子爷的儿子,如果我有半句谎言,教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你敢发这种誓,所以玥儿肯定是爷的亲生儿。”
“对,我敢发更恶毒的誓,玥儿绝对是爷的亲生儿,求世子妃明鉴!”
叶霜刻意叹了口大气,双目饱含悲悯的瞅着她道:“如果你所言为真,屋里那个就不是玥儿了,真正的玥儿呢?他被谁抱走了?
“你别哭,快点把话说清楚,是谁指使你到叶府大门前闹?是谁把你们母子接回府里?你可以继续为那个人说谎,继续隐瞒,不过你要想清楚了,那人是真的好心,想把你接回府里、为你正名,还是单纯想要谋害世子爷的子嗣,图谋爵位?
“倘若我没猜错,再过个几日,定会有人怂恿我让玥儿滴血认亲,到时假玥儿的血和世子爷无法相融,你能猜出自己的下场吗?没错,就是杖毙!真真是好算计呐,先把你和玥儿哄进府里,再借我的手杖毙你们,到时爷的儿子没了,我也惹来一身恶名。”
叶霜的分析让吕氏楞住,天哪,她没想过这才是真相。
可不是吗?凭什么府中侍妾通房多人,再加上数任的世子妃,都没办法为爷生下一儿半女,养在外面的自己,却能顺利产子?一直以为是自己有福气,没想到并不是,若非世子爷暗中保护,她哪来的这份幸运?
难怪要限制她在外面走动,难怪要让武功高强的男人里里外外守着门户,难怪爷把儿子藏得那么深,难怪
她以为自己聪明,谁知世间聪明人比比皆是,还当自己是黄雀,哪里晓得自己不过是只小媳螂。
见吕氏不说话,叶霜决定乘胜追击。“你可以慢慢来,只是晚一刻,玥儿存活的机会就少一分,如果你这个当娘的忍心”
吕氏被逼急了,连忙开口吐实“是王妃!王妃接我进府,她安排我住下,还请奶娘照顾玥儿,肯定是她偷偷换掉玥儿。”
其实叶霜多少已经猜到答案了,只不过她要吕氏亲口说出。
叶霜连忙装出满脸正义,故作严厉的道:“你别栽赃,王妃贤良,厚待世子爷,此事举世皆知,王妃如果知道有你的存在,早就一顶轿子把你给抬回来,哪会指使你到叶府大门前闹。”
“我没说谎,刚开始是小芬上门”
“小芬是谁?”叶霜向卫昀康递了个眼色,意思就是,小芬是一号证人,得掌握在手中。
“小芬是个卖花姑娘,她爹有一门好手艺,种出来的花儿开得又大又香,我喜欢她家种的花,每隔十天半个月,都会让她往府里送上几盆鲜花。一次闲聊中,她告诉我爷要娶世子妃的消息,我惊呆了,手足无措,她见我可怜,说有个姑姑在王府里做事,可以帮我透个消息给世子爷,让世子爷过来看看我。当时我只想见世子爷一面,问清楚爷,等世子妃进门后要怎么安排我,并没有别的想法。”
胡扯!这谎话不管是卫昀康或叶霜都不会相信,如果吕氏没有别的想法,怎会在听见爷要娶世子妃的消息时惊呆了?
吕氏肯定认为,爷这辈子只有玥儿一个子嗣,只要熬得够久,爷袭了爵,她自会母凭子贵,成为德王妃。
这女人,心大,明明想当女强人还要装小白花,不可爱。
“然后呢?”叶霜追问。
“可是小芬再进府的时候,却告诉我,她的姑姑没机会见到世子爷,只好把她的事儿转告德王妃,人人都道王妃贤良,而王妃真的心慈,允诺会替奴婢想办法,让我先稍安勿躁。
“再过几天,小芬出现时,我拚命追问事情究竟如何了,她却突然哭了,说是替我难过,她说爷不要我了,正打算找个下人收下我。我被这番话吓傻了,幸好王妃替我出个好主意,王妃说,叶府姑娘心地善良、宽容大方,她一定会为了家和把我收下,还说就算叶姑娘不肯接纳奴婢,只要把事情闹大,闹到德王爷跟前,他绝对不会放任卫家骨血流落在外,到时,她就能顺理成章派轿子接我进府。
“我听从王妃的话,照她的指示一步步做,我不知道她会对玥儿我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打死也不会听她的。”
叶霜轻叹,就说左氏不是颗软柿子,果然又硬又涩,一沾上就会腑脏受损。
“说清楚,你如何抱玥儿偷偷离开?世子爷肯定派不少人在跟前服侍,你怎么能躲过他们?”
吕氏垂下头,后悔莫及的道:“王妃给我一包药粉,我把它掺在水缸里,大伙儿吃过午饭,一个个被药倒了,我趁他们尚未清醒之前,抱着玥儿逃跑。”
“好,我都清楚了,接下来的事有世子爷与我为你作主,我们得先去寻王爷说清楚,墨莲,你领吕氏到后院安置妥当。”
“是。”墨莲领命,带着吕氏离开大厅。
吕氏频频回头,不断觑向卫昀康。
严嬷嬷脸色难看,狠狠瞪她一眼,吓得她再也不敢回头。
连皇太后的赐婚都敢暗中动手脚,左氏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她当真以为左家已经担起半个朝廷,是地下皇帝?
叶霜沉吟须臾,道:“严嬷嬷,方才那话得往外传出去,宫里、府里、京城里,传得越远、越盛、越广越好。”
严嬷嬷恭敬应诺“知道了。”
可她心里头可是高兴得很,看来叶霜是个不怕事儿的,这样很好,若是任由左氏继续在府里作威作福,恐怕皇太后真要保不住这个娘家了,偏偏德王冥顽不灵,执意袒护左氏。
他怎么就看不清楚局势呢?比起世子爷,德王着实难怪老德王爷至死无法瞑目,非要皇太后的承诺,才能安心离去。
叶霜郑重道:“严嬷嬷,我想把玥儿托付给你和辛嬷嬷,你们见多识广,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求你们帮我照料玥儿,不教他出半点意外,不管是吃的喝的穿的,样样都要层层把关,别教有心人有机可乘。”她口气凝重,对卫昀康有了深刻的同情。
家是让人安心放松的地方,可他却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防备所谓的家人,有这种家人,他不需要敌人,人生就会有足够的坎坷挫折。
严嬷嬷慎重点头,她进屋抱走玥儿,下去妥当安置。
叶霜把四个墨赶出去,把门关好,让她们守在门外十步距离,不准任何人靠近,因为她知道,卫昀康一定有话要问她。
她先亲自替两人各斟了杯茶水,转身将其中一杯递给他后道:“世子爷问吧。”
卫昀康点点头,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出来什么?”
“全部。”
意思是要她自己招?好,反正她并不打算隐瞒任何事,虽然不是心甘情愿,但他们终究成为夫妻,不与他同心协力,难不成还等外人来各个击破。
“首先,府里侍妾通房一堆,再加上几位姊姊们,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无法替爷生下一儿半女,偏偏外室就顺利生下?总不会是爷在府里心理压力大,无法顺心遂意,只好在外头传宗接代?倘若不是,便是事出有因,而原因嘛,最简单的猜测,就是爷的女人们全被人动过手脚。
“无利不起早,谁会吃饱闲闲干这种缺德事?既然不是闲着没事找人下药,必定是有利可图,至于那个利,目前,我只能猜得到是爵位吧。
“爷虽然是世子,可承爵之日,若无子嗣,族中长老定不会同意由爷来继承,且重点是,二房、三房都有儿子,并且继续努力增产报国中,我并不确定动手的是王妃或江氏、陈氏,但跑不了那个范围。
“对于得来不易的玥儿,爷定是想尽办法保护周到,可既是周到,又怎么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带着玥儿逃跑?若没有人暗中相助,实在不可能。
“把道理顺一顺,再补上前后次序,便大致上能猜出首尾,答案呼之欲出,只不过没有人证、物证,就缺了那么点力量,所以我得诈出吕氏的话。”
“你怎确定吕氏能被你诈?”
“我从两个地方看出来,第一,快乐的母亲才能养育出快乐的孩子,吕氏样貌清秀,年龄尚轻,眉心却有两道深深的竖痕,可见得长期皱眉,但玥儿却是活泼开朗,喜欢与人互动,没猜错的话,爷并没有让吕氏亲自养育孩子。
“第二,分派家事时,我偷偷观察吕氏,发现玥儿在她怀里不断挣扎,她几次动怒,偷偷掐玥儿一把,还恶狠狠的瞪玥儿数回,玥儿好几次都差点儿哭了,她却不见丝毫心疼。这情况不是不爱就是不熟,玥儿是她母凭子贵的垫脚石,不可能不爱,那就只能是不熟了。
“第三,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玥儿,就能和他玩起来,但在我想把他递给吕氏时,他却挣扎起来,试问,哪个孩子会惧怕自己的母亲?除非不是普通不熟。
“根据以上三点,我赌了一把,结论是——我赌赢了。”
因为不是普通不熟,再加上偷偷抱走玥儿之后,她得忙着到叶府捣乱,紧接着又被接回王府,当时心情肯定乱得很,哪有心思多端详玥儿几眼,所以怀里的婴儿到底是不是她的玥儿,恐怕也没有太大把握。
卫昀康定定凝视着她,笑意在心底逐渐漫开,她可知晓,不只赌赢了这一把,也赌赢了他的心。
她聪明伶俐,更是他见过反应最快的女人,即使做事有点冲动鲁莽,心思不够细腻,对于人心琢磨得不够彻底,可一个闺阁女子,能做到这样他眼底流过一抹欣赏赞叹。
“滴血认亲又是怎么回事?”
叶霜瞋了他一眼,笑得狡狯。
滴血认亲本就是不科学的事,不过这可无法和资讯不发达的古人说,她只好老实道:“只要在水里加油,即便是亲生父子,血珠子也无法融在一块儿。”
果然是使坏招,卫昀康笑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吕氏?”
“处置?”他的枕边人、玥儿的娘,除了好好供着之外,还能有旁的做法?
“王妃提醒过你,可以去母留子。”他把话再提一遍。
“怎么在我看来,那不是提醒,而是害人。王妃想要我帮她杀人灭口,掩盖真相,多少得给点好处,别让我半点好处捞不着,还留下善妒恶名。这世间最最可恶的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明明恶事做尽,还要捞个贤德名号,教人时时称颂,真是恶心极了!
“所以明儿个我就喝了吕氏敬的茶,正了吕氏的身分,她想当侍妾就当啊,反正芷修院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留下她,旁的用处没有,至少可以恶心恶心我们家那位贤淑母妃。”她话里话外,已经把自己立到左氏对岸。
主动找碴这种事儿她不见得会做,但别人“敬”她三分,她好歹也得还上一尺,礼尚往来嘛。
“你让严嬷嬷到处传话,真能成事?”卫昀康忍不住嘲笑她的天真。
“人家花几十年经营的形象,怎么可能被几句谣言攻破?只是啊,坑多了难免不小心摔跤,过去爷心地良善,帮着拿稻草掩盖,如今,妾身可没这么好心,一条条细帐都要算得清楚分明。
“人既然在高位,就得对这世间多担些责任,妾身忝为世子妃,多少得为妇德尽些力气,好教导教导世间女子,这贤良淑德呢,得打从心底做起,可不能只做做表面功夫,却灌了满肚子坏水。这跑江湖嘛,欠人多少,早晚要还的。”
她说得条条理理、满脸正义,好像自己真是主持天道的女侠,听得他暖意洋洋,心情舒坦,分明就是替他叫屈,偏要扯起道德责任这面大旗。
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忍不住,卫昀康笑了。
自从祖父过世,他已经很久很久无法把德王府当成家,可短短一、两天功夫,屋子里多了一个叶霜,他又突然感觉这里是他的家。
他突地握住她的手,凝声问:“王妃的名声传遍京城上下,你怎就不相信她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
“又想听妾身分析?”
“这你也能分析?”
“别的专长妾身没有,分析这种事儿,略懂一二。”叶霜嘴上说得客气,殊不知尾巴已经成了响尾蛇,摇蚌不停。
开玩笑,名侦探柯南是看假的吗?当不成亚森罗苹,至少看侦探小说时在中间章回就能猜出凶手是谁。
“说说,讲的好了,爷有赏。”
“就不知爷所谓的赏,够不够厚实?”她问得小心,猜测有没有讨价还价空间。
“保证不会令你失望。”卫昀康答得大方,让听者倍感安心。
“行,妾身就来剖析剖析。”可惜没有眼镜当道具,否则叶霜此时一定会推一下镜框,装装女人版柯南。“疑点一,王妃若真是人如其名,老王爷怎么会把你带在身边?就算是为了教养子孙成材,那也得等到你三、五岁啊,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能学些什么?况且一个大男人带着襁褓中的孩子,没这个规矩吧,除非他意外发现,新媳妇对嫡长孙意图不轨。
“疑点二,老王爷的孙子可不只有爷,还有二爷、三爷呢,老王爷怎就不担心他们不成材,不把他们养在身边?自然,我看王妃不顺眼还有一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说到这儿,她笑了。
“什么理由?”他好奇追问。
“天底下婆媳看不顺眼彼此的居多。”说着,她还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
卫昀康控制不住自己,开怀的笑着,并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紧紧将她环抱住。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何其有幸,得了个宝。
叶霜仰头望着他,暗骂自己一声肉欲。
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做基础,陌生得就连朋友都谈不上,但是一夜欲海沉浮,她爱上他的肉体、爱上他的性能力,以前她老觉得沉迷于一夜情的同学很牲畜,现在方才明白,自己也是同道中人。
果然灵肉合一才是人间至高境界。
他与她,肉有了,灵再慢慢磨合吧,如果无法契合,有个养眼的免费牛郎,她也不算亏太多。
叶霜婉顺地投入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两副身躯紧密贴近。
果真夭寿呵,靠在他身上,感觉怎么会这么美妙?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换个男人抱抱看,测试自己是有男人就好的野兽型女子,还是非要这个世子爷,才能感到畅意爽快?
卫昀康注意到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然后扣紧,爱笑的眼睛微眯,像被搔了脖子的小猫咪,享受到一个不行。
他真想把她往床上拖,认真再办她个两回合,只是她初尝雨露,昨晚他对她已经太过,这两回合留着等太阳下山吧!
分明觉得得到她是三生有幸,可他不改贱嘴本事,在她耳边低喃一声“蠢女人。”
叶霜不依了,士可杀、不可辱,她推开他,不满的瞅着他。“哪里蠢?我觉得自己再睿智不过。”
享乐与自尊同等重要,虽然正在走往欲女途中,但她身上还有几分正气。
“你敢说自己不蠢?对付恶人怎能敲锣打鼓、到处嚷嚷,当然要暗暗布置,神不知鬼不觉让人身陷泥淖才是高招,明知道一口吃不出一个大胖子,明知道无法一次把人给扳倒,何必闹出大动静,你是想让对方提防警戒,还是想劝对方悬崖勒马?”
如果是后者?别想了,人家只想推她入悬崖。
“扳不扳倒她,那是日后大计,眼下妾身只想让她警戒,也让她明白,我不是个好对付的,玥儿养在我屋里,若是想对他动手,得先掂掂自己的分量,妾身这是敲山震虎,倘若有谁敢伸出虎爪,就别怪我出动青龙偃月刀。”她嘴上说得狠,但却有着一颗坚强护犊心。
卫昀康的眉眼变得更加柔和,玥儿不是她的亲生孩子,甚至在新婚第二天就往她脸上搧巴掌,可她不忮不忿,全心为他盘算着想。
回想自己的童年,再想想左氏的手段,像这样的女人怎不弥足珍贵?
“行,爷允你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算她是亚森罗苹也无法推敲啊!于是她有些娇憨的反问:“允我什么?”
“允诺派五百人,明里暗里把这个院子团团包围起来。”
“哈!”叶霜大笑一声,她替自己的小命多买了一份保障,突地,她想到了什么,娇柔的轻唤“爷”
卫昀康的身子骨一酥,带着浓浓笑意问道:“怎样?”
“三朝回门,爷可不可以顺路带妾身去赌坊一趟?”
“做什么?”
“下注啊,妾身赌自己活得过一年。”
他被她逗得又是呵呵大笑,再次揽紧她的腰,封住她的唇,他在她唇舌间辗转流连,汲取她的馨甜。
他成亲五回,这次才总算是有滋有味。
叶霜又在肉欲的美好中徜徉了数回合,直到天蒙蒙亮,她才得以到周公家里打声招呼。等她的双眼再度张开时,天已经大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且身边的男人还紧紧抱住她,手脚并用,箍得死紧。
难怪睡不沉,真是的她又不想练挣脱术。
这时,屋外传来对话声,叶霜屏气细听——
“已近午时,王妃请太子妃到德修院立规矩。”
她听出这是房嬷嬷的声音,她是左氏身边的重要人物之一,不过立规矩?才怪!是给下马威吧。
所以,昨儿个的事已经传到王妃耳里?是严嬷嬷的办事效率太惊人,还是左氏在她屋里埋了耳报神?
接着,她听见严嬷嬷开口了——
“子嗣为重,世子妃的规矩不差,就算有误,自有老奴教导,不劳王妃挂念,倘若王妃需要媳妇跟前伺候,横竖还有江氏、陈氏两位嫡亲媳妇。”
这段话翻成白话文的意思是,这会儿世子妃没空,她正忙着和老公上床,哪有时间去听王妃闲唠嗑,要是夫人这么喜欢在媳妇跟前摆婆婆的谱儿,不是还有两个嫡亲的吗?又不是人家正经婆婆,摆这架子,谁有闲功夫理你。
两位嬷嬷的对话,让叶霜又忍不住推敲起来,皇太后对王妃很感冒吧,否则严嬷嬷怎敢如此托大?换言之,皇太后对左氏的举止心态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对前几任世子妃的死有些疑惑,才让两个嬷嬷到王府给自己撑腰?
被扫了面子,房嬷嬷纵使不满,也只能摸摸鼻子离开。
芷修院里没人知道,房嬷嬷的回话,又让左氏摔掉一盏白玉杯。
不过此刻的叶霜只想叹气,生孩子得看缘分,这年头要是有试管婴儿技术多好。
“在想什么?”略显沙哑的沉嗓从头顶上传来。
叶霜抬眸,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卫昀康冒着青髭的下巴,性感的嘴唇,完美的五官,简直就是东方维纳斯,男人长成这样很没规矩,他偏偏没规矩到好吸引眼球,唉。
唉,她真的很肉欲。
“爷,万一妾身生不出儿子怎么办?叶府女儿众多,儿子只有叶启泰一根独苗。”谁晓得她有没有专生女儿的基因。
“那就一个一个往下生,总有生出来的时候。”
他的话让人很痛心呐,生男生女是取决于男人精子中的染色体,但这种话和滴血认亲一样,对古人是说不通的,他们认定生女儿是女人的肚皮不争气。
“爷以为这种话能安慰到妾身吗?”叶霜没好气的鼓起腮帮子。
“不能吗?”卫昀康带着笑意反问。
“不能。”
“说的不能,就用做的吧。”话音方落,他立刻翻身欺上她,将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激情而热烈地安慰一遍。
对他而言,生儿子这种事不能光说不练,而且他有把握,早晚让她梦想成真。
真正坐到桌边时,已经未时,叶霜不懂,那么久没有吃东西,他又消耗掉大量体力,怎看起来还能这么精神奕奕?反观自己,像蔫了的黄花菜,连扯扯脸皮假笑两声都没力气。
辛嬷嬷看见两人这副模样,上扬的嘴角扯不下来。
叶霜心头埋怨,果然是别人家的女儿死不完,儿子爽了就行,媳妇被活活操死,还得对丈夫的专宠感激涕零,天道不公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辛嬷嬷带两盅不同的补汤进屋,分别给两人各添三碗,在手边一字排开,等着它凉些好入口。
浓浓的中药味弥漫在厅里,闻得叶霜直皱眉。
她不喜欢补汤的味儿,但就算掐着鼻子也得灌下去,她可不敢跟皇太后的人对着干,连王妃的面子她们都敢驳了,一个小小世子妃算什么。
卫昀康倒是满脸乐意地把三碗汤一口气灌下去,顿时他又是满面红光、精气神百倍,侧过脸,笑着望向他的世子妃,目光透露出这样的讯息——爷又能成事了。
叶霜在心里为自己默哀,她怎么突然觉得自己是兽栏里专用来下崽的母猪。
在辛嬷嬷的监督下,叶霜硬着头皮把补汤喝完,匆匆扒几口饭菜,便再也吃不下了。
卫昀康倒是好胃口,连吃了两碗饭才停筷。
见两个主子都吃饱了,辛嬷嬷这才领着人把碗筷撤下。
听说后院连同吕氏共八个女人,已经接连来问过好几次,确定世子和世子妃已经起床用膳,便连袂到门口等待召唤。
叶霜不是个心狠的,她没有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上的变态嗜好,所以一吃完饭,就让墨菊把人给领进屋里。
但墨菊尚未领人进门,严嬷嬷倒是先一步过来。
她脸色异常难看,平日里已经够严肃,这会儿谁遇着都会下意识退后三步。
叶霜道:“墨莲,给嬷嬷搬张椅子,嬷嬷别生气,有什么事慢慢说。”
“禀世子、世子妃,奴才方才找来人牙子,想把芷修院里的三等丫鬟、粗使婆子几人给换掉,谁知牙婆把人留下,到帐房取款,帐房却道这笔钱得从大房这里支取,说是王妃交代的,帐房还提了,大房在院子里开小灶,往后要花多少银子都得从主子这里取。”严嬷嬷气归气,却还维持着气度,宫里出来的人,究竟不同一般。
意思是,大房从今往后得经济独立?怎么个独立法?世子爷没工作、没进项,斗鸡遛狗、花天酒地可赚不来银子,现在还没有分家,就想把他们给踢出去?
王妃是在替房嬷嬷搧回早上那一巴掌吧,倘若她乖乖去立规矩,大概不会演这出对打戏。
卫昀康闻言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是小钱,不需要计较,但若是开了先例,往后什么支出都得从这里出去左氏非要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但既然事情要这么办,叶霜说得好,这帐本嘛,得一条一条算个清楚分明。
昨儿个他还在盘算着该怎么把叶霜捅的娄子遮掩过去,避开眼前这段时日,然眼下
好,尽情的闹吧!他的小媳妇爱耍任性,就让她闹个开心,横竖就差两个月,那边再催赶几分,人力总调度得出来。
“墨莲,你到屋里取银子。”卫昀康打算先解决眼前这一桩,之后再说。
叶霜连忙出声阻止“爷,且慢。”
他侧眸望向她,见她右眉毛几不可辨地挑了下,这小妮子又有阴损招儿了,昨天她讹诈吕氏时,右眉就是这样挑动的。“你想做什么?”
“妾身可以问爷,过去爷同王妃伸手,王妃给得大方吗?”
“大方。”
“王妃这么做,除了想表现自己对爷的宽厚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她居然猜到了?!卫昀康不想称赞她厉害,担心她被捧上天,忘记天多高、地多厚,还当自己有能耐,不过她还真是反应灵敏。
“有。”他点点头,极力隐藏着笑意。
“是母妃的嫁妆吗?”
“对。”
卫昀康隐约知道她想做什么了,这女人忒大胆,没想到姜是老的辣,左氏能在府里呼风唤雨多年,哪是个好相与的,她这样敲锣打鼓和左氏杠上算了,她想杠就杠上,了不起,隐卫从四人增派到十人,他就不信自己的人没能耐守住一个女人。
“那份嫁妆很丰厚?”
“没错。”
唉,左氏太不象样,花人家的钱已经够过分,还想全数占为己有,要是不替老公讨回公道,她这个老婆也当得太不称职。“爷,妾身有个想法。”
卫昀康点点头,表示让她说。
其实看她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他真的很想戳戳她的额角,明知不妥当,却还是放任她去做,这不打紧,还替她找到借口,也许横冲直撞,她会撞出料想不出的火花。
他这样宠老婆,能行吗?
叶霜对严嬷嬷道:“嬷嬷,你能不能让牙婆先回去,约定明日午时之前,一定把银子送过去。哦不行,空口无凭,待我立一张字据,明儿个银子到了,再将字据拿回来。”说到做到,她立刻起身到书案边立字据。
“借据?这未免太、太扫世子妃的颜面。”人要名、兽要皮,在京城立足,最最要紧的是那张脸皮,倘若堂堂世子妃连几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这事儿传出去,往后想到那个结果,严嬷嬷就忍不住直摇头。
但叶霜不顾反对,硬在纸上写字,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的偷觑了卫昀康一眼,就见他轻轻的朝她点了点头,有支持者,她的胆子瞬间膨胀,像刚被捞上岸的河豚。
真的可以这样蛮干?严嬷嬷犹豫,这事儿能传给皇太后知道吗?
字据写完,叶霜拿起纸条从头到尾再读一遍,满意地吹干上面的墨汁,转头道:“嬷嬷说的对,确实是颜面扫地,可扫的不是我的面子,是王妃的脸。”
卫陶康爱笑的桃花眼眯成两条线,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也只有她这个傻瓜才做得出来,不过她想做便做,残局自有他来收拾。
接过字据,严嬷嬷还是下不了决心,到底要不要依着世子妃任性?没想到又听叶霜吩咐道——
“墨竹,你去找辛嬷嬷,从嫁妆里面寻出皇帝赏赐的玉如意,送到当铺里换银子。”
这会儿,不只严嬷嬷,连墨竹、墨兰几个都吓得不敢说遵命了,皇上御赐的东西怎么能典当?这会要命的!
太好了,有胆识,要闹就一口气闹到最大,闹到上达天听,闹得目的达成,不能只是掀掀风波、坏坏名声,到最后除了个爽字之外,什么都没收获,本以为她这法子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看来,是伤敌一万,自损八百,折折扣扣算下来,这笔买卖实在划算!
卫昀康连忙拍手大声附和“照世子妃说的去办。”
墨竹照着世子爷的命令,战战兢兢的左顾右盼,一副怕被人发现的模样,带着包袱走进当铺里。
她当然知道,越是这样越引人注意,可是爷说了,引人注意正是最重要目的,她也只能照做了。
她抬头,再看一次招牌,没错,是“金宝发当铺”
进门,说明来意后,她将包袱交给伙计,对方打开包袱,看见里头的玉如意时,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连忙让人出来招呼墨竹,自己却抱着包袱到后头寻掌柜的去。
“姑娘,这里坐。”一名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小厮上前,请墨竹入座。
墨竹悄悄一哂,主子估计得没错,一看见玉如意,好茶、好果全数招待上来。
她在心里把主子交代的话前前后后转过两遍,端起茶喝几口,又抓一把瓜子嗑起来,今儿个她是来演傻姑的,得把角色给诠释得淋漓尽致。
不多久,掌柜的抱着玉如意匆匆而来,对墨竹一揖,口气恭敬的道:“姑娘,不知道您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
“你怀疑是我偷的吗?!你瞧我像偷儿吗?”她把瓜子丢下,怒气冲冲站起。
“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小老儿只是想,这东西并非凡品,平头百姓不能得,只不过问仔细些”
他上下打量墨竹,这姑娘的打扮不像高门千金,讲话也有几分傻气,可千万别收到赃物,惹祸上身才好。
“甭担心,这是我家主子的嫁妆,主子让我拿来典当的,倘若掌柜的这里不给当,就把东西还给我,我寻别家当铺就是。”墨竹朝对方伸手,要把东西拿回来。
掌柜直觉把玉如意给抱紧。这是个好东西,要是流当,自能赚一大笔,若没流当,能拥有玉如意的主人,出身背景定然尊贵,与贵户搭上线,是每个商户都想做的事儿,他怎能平白放过机会?
掌柜的忙道:“给当,自然给当,姑娘别急,问清楚东西出处,也是怕日后有争议,惹出麻烦,对咱们铺子、对姑娘都没有好处。”
他又鞠躬又作揖的,诚意十足,墨竹这才稍减了火气,重新坐回位置上。
眼尖的小二连忙换上一盏新茶,把桌面飞快清理干净。
墨竹捻起一枚果干放进嘴里,嚼几下,随意的道:“知道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老儿先问问,姑娘这东西是要活当还是死当?”
“活当,不出五日,我就会把东西赎回去,你可千万不能卖给别人。”
掌柜的想,这姑娘没心机、好套话,再多问上几句,说不定连当家的都能套出来。“当然,在咱们这里活当的物件,没超过三个月,绝不会外流出去。可是姑娘的主子是哪位?”
“不说出我家主子就不能当吗?”她皱眉,装出几分憨傻。
见墨竹犯傻,掌柜的知道她没办过这种事,立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当然,当票上面得写名字,万一日后官府查起,也好有个说法。”
“官府?!不当,咱不当了。”墨竹一惊一乍,一副吓得要立刻把东西带走的样子。
掌柜的连忙安抚道:“姑娘别心急,如果出处干净,不是赃物,怎会招惹官府衙差?”
“你确定?”她怀疑的紧瞅着他。
掌柜的笑了,这丫头傻得厉害,派这种没历练的丫头出门办事,想来当主子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再确定不过。”
墨竹又周旋几句,方才不甘不愿地道:“好吧,我同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旁人。”
“老儿一定替姑娘保守秘密。”
“我家主子是德王府的世子妃。”
掌柜的难掩惊诧。世子妃才嫁进王府两天就要典当东西?是世子爷想逛青楼,逼着新娘卖嫁妆,还是赌得太大,得靠妻子拿银钱救命?
“姑娘说的可是前儿个刚成亲的德王世子妃?”他再确定一次。
“京城还有别的德王府吗?”墨竹没好气地翻了白眼。
“堂堂德王府怎么世子妃需要当”他结巴了,这姑娘不会诓人吧。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主子也想不到啊,谁料得到才嫁进去两天,要买几个下人使唤,上头的主子却不肯付银子,这不,人牙子那里还欠着呢,你也知道咱们姑爷没正经差事儿唉,甭提这个了,咱主子说了,明日回门,会向娘家借钱应急,最快后日就会把东西赎回去。”
竟有这等事?德王妃不是个宽厚人吗,怎会用这种手法对付新媳妇,莫非之前几个世子妃
有这么大的消息,掌柜的自然见猎心喜,继续追问“世子妃缺银钱,难道没向世子爷提?”过去世子爷逛窑子、进赌场,哪个不需要钱,王妃能给得大方,没道理如今只是买几个下人却舍不得了。
墨竹本还在想,倘若掌柜的不问下去,她得怎么把话题给牵引上,这会儿可好,正中她下怀,让她能够畅所欲言、抒发不满、替主子喊冤了。
“还说呢,什么逛窑子、进赌场,说出去不怕人家笑,咱们姑爷到那里才不是去花天酒地,是去赚钱的。”
“赚钱?”
“‘金玉满堂’的老板与世子爷有旧,知道爷手头紧,便雇咱们爷去教那些女子吹奏琴箫、书画手艺,至于赌坊,世子爷本事高,十赌九赢,多少能赚点银子贴补生活。”
此话一出,没明说却也隐喻了世子爷是一路被苛待过来的,什么王妃贤德、王妃宽待,全是世子爷心善,不愿意家丑外扬,才竭力隐瞒。
“竟有这种事?”
匪夷所思,堂堂德王世子竟得到青楼营生?光鲜亮丽的德王府里有这种怪事儿难怪老德王爷过世后,十五岁的世子状元会翻天覆地大改变,变得不思上进、冥顽不灵,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破烂事儿。
主子交代的全说完啦,墨竹挥挥手道:“甭提了,早知道会摊到这桩破亲事,当初不如不嫁!掌柜的,能当不能当,你快给句话,我得回去复命。”
“行,我马上给姑娘开单子,不知道姑娘想当多少?”
之后掌柜动作迅速的给银子开票子,送走墨竹后,他飞快把玉如意包好,揣在怀里。
伙计见状,问道:“掌柜的,你要去哪儿?”
“把铺子照看好,我去一趟奉国公府。”说完,他行色匆匆走出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