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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不是、不可能!郁泱每天都要否决自己的“灵机一动”
只是想法落在心头就会越想越深、越想越认定,她不断在誉丰身上寻找檠丰的特质。
檠丰学富五车、思虑缜密、善于谋划、能看透人心,行事有些霸气,常要别人照着他的意思做,往难听了说是专制,往好听了说是领导力。
那年朝堂上他屡屡建功,旁人以为他必是殚精绝虑,殊不知是他信手捻来,聪慧无人可比,皇帝几次试探于他,方知他实非常人。
这样一个儿子让皇帝骄傲,也肯定让贤贵妃焦虑。
册子的后半部没有真凭实据,所有推论全出自母亲手笔。
娘说霍秋水之死疑点甚多却苦无证据,然而顾伯庭这个当丈夫的都不打算替妻子申冤了,当皇帝的难不成还能替臣妻抱不平?
也许是心里正在将“顾誉丰”檠丰化,因此郁泱经常出现错觉,觉得眼前人是檠丰,但每回她又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否决。
不会的、不可能的、不合理、荒谬到不行在一连的否认之后,她对自己说:你管他是谁,你只要把注意力放在倒数计时上就行了。
然后掩耳盗铃,继续过她认为的“平静无波”生活。
这天,阿良来了,他把孙平和孙安也一起带来。
不意外,满车都是野味,还有一条孙婶缝的被子,厚厚的棉花,厚厚的温暖,郁泱抱着棉被想起过往。
她怕冷,还没真正冷呢,光看见下雪她就直喊冻,每年娘总会为自己缝制一条新被,棉花越塞越多、棉被越打越厚,一面做一面说:“别光在一旁看,得好好学,以后年年给自己缝被子。”
她总是耍赖道:“何必学呢,我有娘啊!”谁知道,没娘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清叔已经把消息带到了吧,所以孙婶才会给她缝被子,她也心疼自己怕冷郁泱悄悄地泪水翻落。
牡丹、芍药和阿良等人站在房外,看见郁泱搂着被子不放手,心也跟着发酸,阿良带来的消息让她们震撼不已,可他们说小姐几天前便已经知道却瞒着她们不讲,那样子心里该有多苦啊,难怪总觉得小姐怪怪的。
两人互视一眼,走进屋里,假装没看见小姐的眼泪。
芍药说道:“小姐,你知不知道阿良他们带来的野味儿把咱们厨房给塞满啦,玥儿和祺儿两个静不下心写字,非要往厨房钻。”
“我想把那兔子的皮给剥了,帮她们做个围脖,天气那么冷,看她们一面写字、一面呵气,怪可怜的。”牡丹接话。
“好啊,兔子有十几只呢,剩下的给小姐做件披风吧!”
“有这么多兔子?冬天兔子不都会窝在洞里睡觉吗?难不成他们敲锣打鼓的,把兔子全给惊出洞里?”
瞧她们的卖力演出,郁泱挥挥手,苦笑道:“行了,别唱双簧,我心情没那么差,阿良、孙平、孙安,你们都进来吧。”
三个挤在窗边的大男人像一串螃蟹似的,一个接一个走进屋里。“小姐。”
“你们在庄子上过得好吗?”
“那里很好,三面有山挡着,冬天没那么冷。”
她点点头,又问:“清叔已经把话带给你们了?”
想起夫人之死,三人垂下头,脸上有说不出的哀戚。“是。”
“那好,接下来我有重要的事要你们去做。”
“小姐尽管说。”阿良道。
“年后,你们再过来一趟,顺道把芍药带走”
话没说完,芍药立刻跳出来反对。“我不要,我要跟着小姐。”
“先听我把话讲完。”她皱着眉,继续对阿良三人说话“我本打算离开顺王府后搬到庄子上去住,但现在计划有异,我要带你们离开京城,然而路途遥远需要更多盘缠,而我困在这里没办法挣钱,所以需要你们帮忙。
“阿良,芍药跟着我认得不少草药,开春之后你们带她到山里去挖草药,再送过来让我炮制成材卖进药铺,如果有机会再打到鹿、豹子,除了留下自己吃,能卖的尽量卖,咱们一行人七、八个得攒钱再买一辆马车,现在家里只有阿良和孙叔会驾车,孙平、孙安你们也得学起来,因为这一路山高水远,咱们必须做足准备。”
“小姐,咱们要去哪里?”阿良问。
她微微一笑,道:“别问,到时候你们会知道。”
“好,下一趟我们带芍药回去,可咱们离开了,庄子要留谁来管?”孙平问。
“届时把地契送给佃户吧,离咱们离开还有一点时间,有机会的话,你们领庄子里的壮年人一起上山、教会他们打猎,看能不能改善他们的生活。”
“是,小姐仁慈。”
郁泱摇头,她不是仁慈,是想广结善缘,她希望“好缘”能够再度回到身边
阿良三人离开,郁泱领着牡丹、芍药开始处理送来的食物,顾玥、顾祺看见那么多肉,乐得笑到几乎看不见眼睛,她们绕着大人团团转,想帮忙却越帮越忙,锦绣看不下去,从屋里走出来接手。
郁泱向她投去清浅笑意,她回给郁泱一个友善微笑,就这样,锦绣正式融入她们这个小团体。
顾伯庭兴高采烈地从外头走进来,甫进家门便让下人把四少爷请进来。
一看见儿子进门,他立刻起身拽着儿子的手臂急道:“誉丰,快!去把媳妇接回你的院子里。”
顾檠丰扬眉,媳妇?周郁泱?他认下了、不怕被拖累了?
微哂,他猜测,诚亲王已死的消息已经传回京。
顾伯庭观察朝廷动向的本事挺高的。
“为什么?”檠丰极力隐忍,却还是忍不住泄露出一丝嘲讽。
细心的顾伯庭察觉,目光中带着询问。
檠丰换个眼神,假意踌躇的问:“我这样做,娘会不高兴吧。”
顾伯庭眉心微蹙,方才是看错了吗?定眼再往儿子脸上瞧去,他的表情一如平常,嗯,是看错了。
“理你娘做什么,她什么都不懂只晓得照顾娘家人,她要真为你好就不会想让邹涴茹进门。”
“爹不再担心周郁泱给咱们家带来灭门之祸吗?”他明知故问。
“爹是怕诚亲王造反,咱们当亲家的能不受牵连?”万一皇帝打定主意,就是要以此为借口夺爵,他岂不是太冤?
自从檠丰一死,皇上摆明要过河拆桥,他的官越做越小,领一个空爵位却什么都攀不上,连霍秋水名下的产业也在一夜之间主子换了人,眼看着自己半点好处全往别人手里转,自己连根肉骨头都捞不到,那个苦啊没想到诚亲王居然死了,死得好、死得妙啊,他一死,造反没了、战争没了,皇帝心头大患除去,龙心大悦、百官承福啊,但这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诚亲王妃殉节!
他倒不是盼着诚亲王妃死,只不过“殉节”这话瞒不过他的眼睛。
诚亲王十几年来不曾回京见家人一面,摆明抛弃皇帝手中的人质,要说诚亲王夫妻之间有多深厚的感情,谁信?
若真要找个人殉节,长年陪在诚亲王身边,且生下好几个儿子的梅姨娘不是更合适,怎么会轮到诚亲王妃头上?要说诚亲王的死没有半点猫腻?谁相信!
诚亲王正值英年,又万事皆备准备坐上龙椅,什么时候不好死,诚亲王妃嫁完女儿、一到北疆,他就死了,这局势再蠢也猜得出诚亲王之死与诚亲王妃有关系,幕后指使者除皇帝外不会有其它人,否则怎地诚亲王一死,二十万大军能够立刻被接管,而他的小妾和儿女全都莫名其妙失踪?
换言之,诚亲王妃是立下大功啦!
可惜人死灯灭,再大的功劳也无福享,那个好处定会落在周郁泱头上。
周郁泱是谁?是他们顺王府的长房媳妇啊,她好了、儿子能不好?儿子好了、顾家能不兴旺?
因此一得到消息,他便迫不及待返家,他得抢在圣旨到之前把儿子和媳妇给送作堆,女人啊,心眼最小,之前妻子和邹姨娘连手欺负人家,连和离书都签下了,恐怕她的心思早已没摆在顾家。
这会儿再让她知道自己身价水涨船高,哪里还肯和儿子做夫妻?
不如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之前把两个人送作堆,自古以来女人都是这样的,只要身子被沾,打死都不会想和离,就算心再大也得安分。
“你放心,诚亲王已死。”他回答。
“诚亲王已死?”檠丰吃惊,这个表情有几分真,只不过他惊讶的是,顺王府已经淡出权贵圈,顾伯庭的消息竟还那么灵通,显然他的交游不简单哪。
“儿子,教你个乖,男人狠、女人更狠,永远别小看女人,要是爹没猜错的话,诚亲王妃定是听从皇上指挥到北疆杀了诚亲王。”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知道的事,可他是“誉丰”不是“檠丰”该装傻的时候还是得傻。
“女人是弱者,为母则强,她这不是在给女儿留一条活路吗?如果诚亲王真的造反,就算皇帝不追究,咱们能给周郁泱好日子过?现在诚亲王一死,诚亲王妃立下大功,皇帝的赏封定会接踵而至,往后咱们敢不善待周郁泱?
“诚亲王可是皇帝的心头大患,杀与不杀都难。不杀?诚亲王想要的可是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杀?诚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皇太后身体康健,当儿子的能让母亲眼睁睁看着兄弟相残?若非左右为难,怎会诚亲王造反的谣言传那么多年,皇帝动也不动?”
“所以咱们要对周郁泱好?”
“何止好,还得把她当公主捧着,你想想,皇太后死了儿子媳妇,所有的念想只能落在孙女身上,而皇上对亲兄弟、弟媳有罪恶感,自然要加倍补偿这个唯一的侄女了。”
“可这样做,表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过是个姨娘,你喜欢就多宠几下、不喜欢就丢在一旁,我不信周郁泱连这个都忍不下,何况你也别骗爹了,爹是个明眼人,这段时日你老往秋水阁跑,说,是不是早就看上周郁泱了?”
檠丰脸微红,道:“她根本理都不理我,而且表妹说过要和儿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呸,邹涴茹是什么货色,破落户的女儿还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先去掂掂自己有几两重吧,不说她,倒是周郁泱那里你得费把劲儿,当初咱们可是把人给得罪惨了。”洞房花烛夜把正妻丢在一旁反而宿在姨娘身边,这口气难吞,何况府里下人哪个不看主子眼色,她恐怕没少吃苦头。沉吟半晌,他问:“你说,她当真理都不理你?”
扬头打量儿子,不是他自夸,儿子的人品长相,满京城还挑不出几个能媲美的,过去是不求上进,可现在也改啦,周郁泱也该分得出好坏。
“是,她每次看见儿子都沉着脸,一心一意等着两年后离开顺王府。可真不能怪她,当初是儿子把话说得狠了,她个硬性子的,性气也高,自然难哄,爹,要不我先搬到秋水阁,等把她哄好了再搬回来。”
想到秋水阁,顾伯庭面有难色,嘴巴上不说,可他忘不了夺妻之辱。
只是儿子不爱念书,肚子里墨水有限,这辈子怕是甭想考上仕途,虽然有释慧法师的预言,可他阅人无数,自己儿子有几斤重还真不好夸口。如果能借着周郁泱这根绳子往上爬,再好不过
犹豫半晌后,他勉强点头。“好,你去吧!”
“娘那边”
“你娘那边我会处理,你别担心,至于邹姨娘那里,这段日子也少去。”
他扬起誉丰惯有的灿亮笑容,回答道:“知道了,儿子一定会把周氏哄得回心转意、死心塌地,绝不会让爹爹失望。”
“好,这才是爹的好儿子。”顾伯庭拍拍儿子肩膀,他这是捡回一个儿子了呀!心里感慨万分。
誉丰从小就喜欢檠丰,不管他娘怎么告诫都非要往檠丰身边钻,而檠丰也确实真心喜欢这个弟弟,如果他在,也会想尽办法照应誉丰的吧。
可惜皇帝太过分,竟要他请封别人的儿子当世子,他汲汲营营多年,付出无数心血,连妻子都亲手转让,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爵位,要他让出去?这口气,他怎么吞得下?
郁泱没有非要住在秋水阁,想住在秋水阁的人是檠丰,那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着他无数回忆,更重要的是顾玥、顾祺也在那里。
于是他挪窝儿了,邹氏疼儿子,虽不满意这个媳妇,但丈夫的话是对的,有快捷方式可以走,为什么非要绕远路?明明睡一个女人就能得到大好前程,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这话怎么想怎么对,只是涴茹天天到她跟前哭,她有什么法子?
当初是她作主把人给抬进来的,可现在才过了新婚夜就没下文,如今又要把儿子往秋水阁送,也难怪涴茹会气到拿根绳子把自己给挂了,幸好没出事,万一真出了事,唉
邹氏对着邹涴茹好言相劝,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拍胸脯保证。
“等你表哥有了官位,我就让他给你请诰封。”话说得大声,好像朝廷是她家开的。
另一方面,邹氏心里也有个结,担心邹涴茹的前世业障会害到儿子,但表面上还是尽其可能哄慰,想着先把人给按捺下来再说。
这是旁话。
邹氏把东西一箱箱往秋水阁送,看得郁泱等几人瞠目结舌,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成亲日被没收的嫁妆这会儿全现身了。世界太奇妙!
牡丹不明所以,郁决却是心知肚明的,心里暗骂顾伯庭那只老狐狸,当年卖妻子、如今卖儿子,凡有好处,卖谁都无所谓。
眼看一群仆妇在邹氏的指导下,将几间屋子里里外外整理得焕然一新,牡丹都快说不出话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侧着脸,郁泱盯上檠丰眉开眼笑的脸。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爹娘的意思。”他痞痞回答,想到可以再次与l日夜相处,他的心澎湃激情,那时他无法抱她,无法给她温暖支持,现在的自己已经能够做到了。
看着她的脸,真真是看千遍、万遍亦不厌倦,他真心相信天地间有个万能的天神,可以涤尽天下污秽、扫荡世间不平,所以祂让他回来惩戒恶人、圆满爱情。
他怎么可以笑得这么自然,都没有脸皮的吗?郁泱气恼。
也是,他是邹氏的儿子嘛,养出一手翻脸比翻书快的本事有何难,回想刚才邹氏拉着自己的手,左一句好媳妇、右一句好媳妇,认错认得清楚、不模糊,这样的功夫没有天生的奇根异骨,哪儿练得成?
檠丰笑着补一句“爹娘急着抱孙子了。”
这话摘自邹氏,她说女人生了孩子,就算是孙悟空投胎转世,也翻不出丈夫这座五指山。
檠丰的话让郁泱一路心脏狂跳。抱孙子?有没有搞错,和离书还在,他们再过一年多就要恩断义绝,这是顾府老中青都见证到的事实,现在集体失忆吗?
正要抢话,檠丰却抛给她一个眼神,示意郁泱安静。
屋子打理好了,邹氏走到两人跟前,一手拉起一个,满脸慈爱,她把两人的手给迭在一起,说道:“媳妇,我可是把誉丰交给你了,往后你要好好待他,他也会好好对你,夫妻之间就像舌头和牙齿,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有什么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别太较真”
邹氏说上一大篇,郁泱压根儿没听进去,她满脑子只想狠狠踹檠丰一脚。
好不容易,邹氏满足自己的婆婆欲,领着一群丫头婆子离开秋水阁。
见郁泱一脸憋屈的表情,檠丰拉起她的手进屋。
她直觉想甩开,他却施加了力气不让她脱离,她掌心的温度,他想象了多年,他想和她手拉手、想和她肩并肩,想她靠在自己怀里,让自己为她撑起一片天,他想为她做很多、很多、很多过去做不到的事,他想满足所有e和l之间的缺憾,想要他们之间的爱发展成永恒。
所以他现出檠丰的原形——霸气了。
她瞪他,他对她笑;她想挣脱他,他不让她办到;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到她身边、走进她的心。
这事有难度,这辈子的她身边有许多人,她再不会孤独地寻求鬼魂相伴,但他不害怕,老天爷已经把机会送到他跟前了不是?再难也难不过众里寻她千百度,无数次回首,依然不见她在灯火阑珊处。
牡丹、芍药想顺势跟进去,却被檠丰拦在门外。
“好好到院子口守着,别让前面的人进来。”
前头?是指邹姨娘?既然屋子是王妃布置的,代表王爷也同意这件事,所以能闹的只有邹姨娘了,这是否意味世子爷知道她们家小姐比小表妹好?代表小姐就要出头天了?
两个丫头相视一笑,乖乖地跑到院子前守着。
“我的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挥?”
郁泱不开心了,即使刚嫁进来一切懵懂,面对无知的未来,她也觉得自己能够掌握状况,可他明明不是个强势的男人,他总对她诸多容忍,但是她在他面前却有了不能掌控局面的危机感。
这让她心虚,甚至有几分恐惧,明知道没道理害怕他,但就是怕。
“乐意的话,你也可以指挥阿松。”仅一句话,便轻飘飘地转移她的话题。
她的重点是“你必须尊重我,不可以随意指挥我的人”但他却把她导为“为公平原则起见,你也可以指挥我的人”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概念,她要的是尊重,他给的却是公平。
然而乍听之下似乎没什么不对,所以她被转移了注意,这是他高明的地方,控制人却控制得不为人察觉。
他继续拉着她的手、继续享受她柔软的掌心及温度,他太享受了,以至于眉微翘、心大开,蠢蠢欲动的欲望催促着他更进一步。
不,他爱她、不想吓坏她。为了爱,男人可以为女人克制。
进屋,关上门,倒两杯茶,品啜一口。很好,茶叶的质量明显提高好几个等级。
看他很自然地把她的屋子当自己家,郁泱有深深的无力感,这就是人在屋檐下的无奈吗?唉,没错秋水阁是顾家产业,他爱住哪里就住哪里,谁也无法置喙,而她是他的老婆,爱睡不睡,谁也不能多嘴。
“你到底要怎样?”走到他面前抢下他的杯子,不想弯弯绕绕,她根本不是心机高手。
他与她对看,眼睛笑得更眯,她在发脾气呢。
l画不出作品、出版社频频催稿时也会这样子,她会抓起电话直接问:“你到底要怎样?”
不过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对方能说出一番说服她的道理。
倏地,他不笑了,眼底升起一股凌厉,气势在瞬间爆涨,郁泱感到一股压力从头顶心往下罩,胸口升起恶寒,可她强逼着自己挺直背脊迎视他的目光。
两人对望,见她明明害怕却咬紧牙根不肯退让,檠丰心头满意极了,这样的女人才足以与自己并肩。
“我,要顺王府消失!”
他的口齿清晰,正确描述,他的口气里听不见怒意,脸上没有半分多余表情,但他的话里充满浓烈恨意。
为什么?
这三个字一下子跳进郁泱脑袋里,然后那些被自己否决过千百次的“可能性”以千军万马姿态跃上她的脑袋。
因为他是重生的顾檠丰,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死因,他是从地狱折返来的复仇使者,因为真正的顾誉丰已经死在秋水阁的水塘里?
她瞠大双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在等,等她问为什么,只要她问出口他就会透露更多的线索,只要她猜出他是重生之人,那么希冀映入眼帘,他就可以确定她是他的l,是从一个科学昌明的时代穿越而来的女子,她会记得e、记得他们之间浓烈的爱情。
他希望、盼望,然后失望。
郁泱没有问,因为天生胆小、天性怯懦,因为她只想平安脱身、不想参与,因为她不想与顾府上下有所牵系,留下顾玥、顾祺已是她的心头痛,她不想再绊入任何一份感情。
所以对于他眼底的灼热,她选择忽略。
一对男女眼瞪眼,郁泱在房间里、檠丰在房间外,中间隔着一扇欲开不开的门,她用力压着门板想把两人中间的缝隙填满,他推门企图把缝隙撑开,直到能够把自己给挤进去。
可以再多施一点力气的,誉丰的武功练得相当不错,就算称不上武林第一高手,但应该也能排上榜,只不过拿武功对付弱女子不是侠客所为。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直到她手酸、直到她发现使出吃奶的力气,门扇还是无法多前进一寸,而他眉开眼笑、毫不费力气后,她放弃了。
松开手,她用目光与他对垒。
“你想睡在这里?”
“我们是夫妻,理所当然。”目光朝里面探两下,这会儿她的屋子像真正的新房了,簇新的家具、大红的喜烛,处处喜气洋洋。
“即将和离的夫妻!”她更正他的话,提醒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
“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他的嘴角几乎拉到脸庞,翘起的弧度成了下弦月。
这个邹氏,如果不是心肠狠毒,确实算得上一个人材,下午她命仆妇整理屋子,竟有本事将那纸和离书给偷出来交给自己。
临行,她在他耳边低声道:“誉儿,如果你不喜欢就把和离书甩给她,如果喜欢就把和离书给烧掉。”
真真是进可攻退可守,进可赚个钵满盆溢,退也可以落个四季平安,她替自己创造出一个只赢不输的局面。
“沉塘可真好用,要不要我也去跳一跳,清醒过就可以假装忘记自己曾经嫁给你?”郁泱沉下脸。
没错,她知道和离书不翼而飞了,在邹氏带人离开时她才警觉不对,抢进屋里,那时该存在的东西早已不翼而飞。
“这点你倒不必担心,知道周郁泱嫁进顺王府的人,上有皇帝、下有黎民百姓,内有顺王府上下、外有臣官权贵,可以替这场婚事做见证的人多得很。”
这是摆明了耍赖,赖她没有立和离书的目击证人吗?他最好有把握,至少她相信邹涴茹很乐意当证人。
“你到底想要怎样?”大眼瞪小眼,她没有这么暴躁过。
“谈个交易。”
“交易?”不会是床上交易吧?可就算是,她又能怎样,名分上她已经是人家的老婆,他想享用她青春的肉体还真不犯法。“什么交易?”
她吊起眉梢上下打量,似乎想确定他有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良。
“你确定要在门口讨论?”
郁泱退开一步站到门边,不说半句话,但态度明确,她邀请他里面坐。
他进门坐下,拿杯子倒水,态度自然的再度表现,这里就是本人在下我的地盘。
她鼓起腮帮子用力吐口气,彷佛这样就能把满肚子郁气给清除干净。
她用力踱步、用力走到他身边,也坐下倒茶,每个动作的声音都很大,好像声音大的才是真正主人,这样的举止很孩子气,但是面对一个实力超强的控人霸,她还真的想不出该怎么做。
喝下两杯茶,郁泱始终等不到他说话,于是她不耐烦了,侧过脸与他对视,她问:“你要谈什么交易?”
“猜猜,为什么邹氏和顾伯庭的态度会突然转变?”
他说“邹氏”、“顾伯庭”?他没拿他们当爹娘?
心狂跳两下,那个荒谬到不行的假设,正确度又往前10%。所以是吗?可能吗?这年头穿越和重生的比例从万分之一,快速增长到五比一?
不管,管他是穿越、重生或者他是外星人都与自己无关,她很快就要离开了。像挥苍蝇似的,郁泱挥掉满脑子念头,赌气回答道“我又不是蛔虫,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你猜得出来的,认真想想。”他在逼她,若她要和自己并肩就不能天真。他看着她,目光里有着不容置疑。
郁泱很想翻内眼,真当她想不出来?她只是懒不是笨好吗?这么浅显易懂的事还需要费脑筋?她又不是克罗马侬人,脑容量只有正常人的二分之一。
口气微冷,她淡言道:“我父王过世的消息传回京里,他们预估皇帝对我的态度将会不同,也许身分将水涨船高,如果能巴着我,得到的利益比想象中更多?”
说到最后,她面上忍不住啊上一抹冷笑。
他点头。“推估得没错。”
“所以呢,你要我怎么做?”
“与我配合,扮演一对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有机会的话在皇帝面前引荐我。”
“你也想从我身上得到好处?”
“我想要得到官位,好进行下一步。”
“你的下一步是什么?”
“替皇帝办几件他想做却不敢轻易动手的大事。”
“这么好?有你这等忠心耿耿的人民,皇帝怎会拒绝你的好意?”
“皇帝不会信任我的,我需要你,无论如何你都是皇上的亲侄女。”
“那么,办过大事之后,再下一步依然是铲除顺王府?”
“对,这个王府本就不应该存在。”不知不觉间,他眼底恨意又起。
“我配合你,对我有什么好处?”郁决喜欢广结善缘,但是她不是有求必应的观世音菩萨,既然是交易,总不能光有付出却得不到回报。
“你想要什么好处?”檠丰可以猜出她要什么,可他非要她亲口说。
“把和离书还给我。”
对,很荒谬、很没用,她竟用自己的东西和对方谈判,完全忽略他是小偷这个事实。但除了这样,她没有第二个办法离开顾家。
再一次,两人的目光对峙,他笑得愉悦,她板起一张脸,因为她觉得自己很亏,而他知道就算和离书放到她手中,他也不会与她分手。
因为就算她忘记e,他也要把自己的灵魂与l绑在一起,那年所有与l有关的梦想,他都要在这辈子逐一化为现实。
他的笑很碍眼,不服气的感觉渐盛,她气到胸口不断起伏,可他依然不知死活地冲着她发送灿烂的笑容。
“怎样?”她抬高下巴,像一代女皇。
“你赢了,顺王府倒台那天,你会得到你要的和离书!”而他,会得到她的心,他是个执行力很强的男人,并且总是赢。
“很好。”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因为这感觉像是中日甲午战争,明明就是赢,却还是要签下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你知道我不服输吗?赢我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这是在放刁,是在虚张声势,他很清楚,因为他的l也经常干这种事,所以差一点点他就要伸手碰上她的脸,差一点点他就要将她拥进怀间,告诉她别气、别害怕,无论如何他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但现在他无法这么说,只能回答道:“真的吗?我开始期待自己的下场了。”
放下杯子,她闷闷地走到床边,倒要看看他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
上床拉开棉被,她把自己包成煎饺,郁泱没这么幼稚过的,可被他一再进逼,她幼稚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并没有上床,只是走到床边俯视气得像包子的郁泱,勾起一抹笑,坐在她身边,轻轻说道:“讲个故事给你听,那是关于一个聪明、美丽,却运气不好的女子”
他讲的是霍秋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