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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动玩具的嗡嗡声和喀喀声中,丹恩侯爵的踌躇在洁丝听来就像开战的号角声一样清晰。接着,他迈步向前,步伐大胆而傲慢。他打定了主意,带着重炮前来。
丹恩就像重炮,她心想。无论博迪或其他人说过什么,她都不可能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乌黑的头发、大胆的黑眸、凯撒大帝般的鼻子,和阴郁却性感的嘴唇,光是那张脸就使他有资格成为路西弗的嫡系后裔,一如维塞所言。
至于他的身体
博迪曾说丹恩体格魁梧。她以为她会看一个庞大笨拙的壮汉,没料到竟是身材高大匀称的猛男从合身长裤显示出的轮廓,看得出他的肌肉非常结实。她不应该看那里的,即便只是迅速的一瞥,但那样的体格太过引人注意,注意到他的全身上下。在那有失淑女风范的一瞥后,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使视线停驻在他的脸上,以免她丧失残存的理智,做出惊世骇俗的行为。
“好吧,崔小姐。”他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右肩上方传来。“你激起我的好奇心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令人如此着迷的东西?”
他的头或许高出她许多,但他的身体却离她很近。她可以闻到他不久前吸的雪茄烟味,以及淡雅却昂贵无比的男性香水味。她那几分钟前初次感到燥热、此刻还没有完全降温的身体,又慢慢燥热起来。
她必须找妮薇长谈一番,洁丝告诉自己。这些感觉不可能是她怀疑的东西。
“怀表。”她沉着地说。“表面有一个穿粉红色衣服女人的那只。”
他倾身凝视陈列柜。“她是不是站在树下?是不是那只?”
他把戴着昂贵皮手套的左手放在陈列柜上,她马上感到口干舌燥。那是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她意识到他光凭那只手就可以把她举离地板。
“对。”她努力抗拒舔润嘴唇的冲动。
“你一定想更仔细地看它。”他说。
他伸手从椽柱钉子上取下一把钥匙,走到陈列柜后开锁取出那只表。
钱拓奕不可能没有注意到那个放肆的举动,但他一声未吭,似乎专心在和博迪交谈。关键在“似乎”这两个字。和博迪做一般所谓的交谈,几乎已算不可能;用法语专心交谈,则是根本不可能。
“也许我应该示范它如何操作。”丹恩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力。
从他压低的声音中,洁丝听出男性想要恶作剧之前一定会有的那种故作无辜的语气。她原本可以明说,并非昨天才出生的她非常清楚那只表该如何操作。但他黑眼中的光芒显示他是如此的自得其乐,她不想扫他的兴。目前还不想。
“谢谢。”她轻声说。
“转动这个旋钮。”他边说边示范。“她的裙子就会分开,在她两腿之间有一个”他假装仔细端详。“天啊,真是令人吃惊。我想那里跪着一个男人。”他把表凑近她的脸。
“我没有近视,爵爷。”她拿走他手中的表。“你说的没错。确实是一个男人,显然是她的爱人,因为他似乎在为她提供爱人的服务。”
她打开手提袋,拿出小型放大镜仔细检视那只表,从头到尾都很清楚自己也正受到同样仔细的审视。
“男士假发的珐琅有点磨损,女士裙子的左侧有微小的刮伤。”她说。“除此之外,以这只表的表龄,它的状况还算非常好,虽然我非常怀疑它能告诉我准确的时间。它毕竟不是宝玑大师的作品。”
她收起放大镜,抬头迎视他半眯的目光。“你认为钱老板的要价会是多少?”
“你想买它,崔小姐?”他问。“我非常怀疑你的长辈会赞同这样的举动。或者,英国的礼教观念在我出国期间发生了革命性的剧变?”
“哦,不是我自己要,”她说。“是要买给我祖母的。”
她不得不佩服他始终面不改色。
“唔,那就另当别论了。”他说。
“作为生日礼物。”洁丝解释。“请借过,我最好去阻止博迪讨价还价。他的语气显示他想要计算,而诚如你刚才的犀利见解,那对他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单手就可以举起她,丹恩看着她走开时心想。即使戴着装饰繁复的帽子,她的头也只刚抵达他的胸骨,她的体重不可能超过一百一十磅。
他早已习惯自己比女人和大多数男人高出许多,也学会了对自己魁梧的身材感到自在。运动,尤其是拳击和击剑,使他锻炼出敏捷的身手。
站在她的身旁,他觉得自己就像傻大个。又丑又蠢的傻大个。她早就知道那只表暗藏什么玄机。问题是,她是怎样的女人?那个小妞直视他恶棍的脸孔竟没有眨眼。他故意站得离她太近,她却一动也不动。
后来她竟然拿出放大镜,泰然自若地检查那只色情怀表,好像它是珍本的福克斯殉教者书。
丹恩后悔以前没有多注意听博迪谈他姐姐。问题是,注意听博迪说话会使人抓狂。
博迪在这时大吼:“不行!绝对不行!你会使她变本加厉,洁丝。我不答应!你不可以卖给她,钱老板。”
“你要卖,钱老板。”崔小姐以流利的法语说。“不必理会我的小弟。他没有权力管我的任何事。”她尽责地翻译给弟弟听,气得他满脸通红。
“我不是小弟!我是崔家的家长,我”
“去玩鼓手玩具,博迪。”她说。“不然带你迷人的朋友出去喝一杯也行。”
“洁丝,”博迪在情急之下恳求道。“你知道她会拿给别人看,我会很没有面子。”
“天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本正经了?”
博迪双眼暴突。“一本什么?”
“一本正经,迂腐古板,十足的卫理公会教徒。”
博迪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声,然后转向丹恩。丹恩已经放弃所有离去的念头,靠在陈列柜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博迪的姐姐。
“听到没有,丹恩?”博迪问。“你有没有听到那个可恶的女孩说什么?”
“我不可能没有听到。”丹恩说。“我听得非常专心。”
“我!”博迪用拇指戳胸膛。“一本正经。”
“太令人震惊了。我一定得和你绝交,我不能让自己被道德高尚的同伴带坏了。”
“但是,丹恩,我”
“你的朋友说的没错,亲爱的弟弟。”崔小姐说。“他承担不起被人看到和你在一起的风险。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他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
“啊,崔小姐,你对我的名声非常清楚,对不对?”丹恩问。
“对啊,你是有史以来最邪恶的人。保姆都会警告小孩子,不乖就会被你抓去当早餐吃掉。”
“但是你一点也不害怕。”
“现在不是早餐时间,我也不是小孩子。但我可以理解高高在上的你有可能把我误认成小孩子。”
丹恩侯爵上下打量她。“不,我不认为我会犯下那种错误。”
“听过她对人的辱骂,我也认为不会。”博迪说。
“话说回来,崔小姐。”丹恩继续说,好像博迪根本不存在。“如果你不乖,我或许会想”
“那是什么(法语),钱老板?”崔小姐问。她沿着柜台走向她和弟弟进来时丹恩在看的那盘商品。
“没什么,没什么(法语)。”钱拓奕用手遮住盘子保护它,同时紧张不安地瞥向丹恩。“没什么有趣的(法语)。”
她也望向丹恩。“爵爷,那些是你买的东西吗?”
“都不是。”丹恩说。“我只是被那个银制墨水台吸住片刻,你会发现它大概是唯一值得多看一眼的东西。”
但她拿起来用放大镜检视的不是墨水台,而是那幅泥污发霉的小小粗框图画。
“看来像是女人的画像。”她说。
丹恩从珠宝陈列柜过来。“对,钱老板说是女人。你的手套会弄脏的,崔小姐。”
博迪也闷闷不乐地靠近。“好臭。”他扮个鬼脸。
“因为它腐烂了。”丹恩说。
“因为它的年代久远。”崔小姐说。
“大概在阴沟里躺了十年。”丹恩说。
“她的表情很耐人寻味。”崔小姐用法语告诉钱拓奕。“我无法判定是欢快或忧伤。你要卖多少?”
“四十苏(法语)。”(译注:苏为法国昔日铜币)
她把画放下。
“三十五(法语)。”他说。
她放声大笑。
钱拓奕说他花了三十苏买到它,不可能以更低的价钱出售。
她同情地看他一眼。
他泪水盈眶。“三十,小姐(法语)。”
既然如此,她告诉他,她只要买那只表。
最后她花十苏买到那个又脏又臭的东西。如果她再继续讨价还价,丹恩心想,到头来钱拓奕会付钱求她把它拿走。
丹恩第一次见到强硬的钱拓奕如此痛苦,也不明白为什么。当然啦,当崔洁丝小姐终于谢天谢地带着她的弟弟一起离开古董店时,丹恩侯爵只感到头痛欲裂。他把头痛归因于清醒时和崔博迪共度了将近一个小时。
那天晚上,在他最爱的风月场所“二八”的私人包厢里,丹恩侯爵描述那场他所谓的闹剧来娱乐朋友。
“十苏?”方洛朗笑着说。“博迪的姐姐把钱拓奕的要价从四十杀到十?天啊,真希望我当时在场。”
“明显的事实终于获得证实了,对不对?”顾邦肯说。“她第一个出生,遗传到所有的治理,没有留下半点给博迪。”
“她是不是也遗传到所有的美貌?”毕樊世再次斟满丹恩的酒杯。
“我看不出他们在头发眼睛的颜色、五官或体型上有任何相似之处。”丹恩啜一口酒。
“就这样?”毕樊世问。“你存心吊我们的胃口,她长得怎么样?”
丹恩耸耸肩。“黑头发,灰眼睛。身高大约五尺半,体重在一百到一百一十磅之间。”
“秤过她的体重了,是不是?”顾邦肯咧子邙笑。“你认为那一百到一百一十磅分配得宜吗?”
“我怎么知道?女人用紧身胸衣和裙撑这类东西来填塞和捆扎自己后,谁有可能知道?衣服脱光前全是诡计和谎言,”他微笑。“衣服脱光后,又是另一套谎言。”
“女人不说谎,丹恩侯爵。”一个微带腔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只是看似如此,因为她们活在另一种现实里。”艾司蒙伯爵进来,轻轻带上房门。
虽只随便点个头,丹恩其实非常高兴看到艾司蒙。阴险的毕樊世总是有办法使人说出最不想透露的事。丹恩虽然看得透他的诡计,但十分厌恶必须专心提防那个小人。
只要艾司蒙出现,毕樊世就无心理会其他人。连丹恩有时都会觉得艾司蒙令人分心,尽管理由不同。艾司蒙是丝毫不带娘娘腔的美男子。他身材修长、金发蓝眼,有天使的脸孔。
一个星期前,毕樊世介绍艾司蒙认识丹恩时,曾笑着提议这两人找他的艺术家太太替他们画一张画。“画的标题可以是天堂与地狱。”他说。
毕樊世极其想得到艾司蒙,艾司蒙极其想得到毕樊世的妻子,但是她谁也不想要。
丹恩觉得这种情况非常有趣。
“你来得正是时候,艾司蒙。”顾邦肯说。“丹恩今天有奇遇。有一位年轻淑女刚来巴黎,她首先遇见的偏偏是丹恩。而且,他竟然跟她说了话。”
全世界都知道丹恩不和良家女子打交道。
“崔博迪的姐姐。”毕樊世说明。他的身旁有一张空椅子,大家都知道那是为谁留的。但艾司蒙故意走到丹恩旁边,靠在他的椅背上。这当然是为了折磨毕樊世;艾司蒙只是“看起来”像个天使。
“对,”艾司蒙说。“她一点也不像博迪,显然跟妮薇比较像。”
“早该料到。”毕樊世说,在杯里再度斟满酒。“你已经见过她了,对不对?她喜不喜欢你,艾司蒙?”
“我不久前有幸在托托尼餐厅见到崔博迪和他家的女眷,”艾司蒙说。“餐厅里一片騒动。潘贝里夫人妮薇从亚眠和约之后就不曾在巴黎出现。虽然二十五年已经过去,但她显然没有被遗忘。”
“天哪,我想到了!”顾邦肯叫道,用手猛拍桌面。“难怪啊!丹恩对那女孩的行为太令人吃惊,所以我才没有联想到。原来是妮薇!敝不得。”
“怪不得什么?”方洛朗问。
彼邦肯的目光与丹恩交会,表情变得有些不安。
“你自然会有点好奇。”顾邦肯说。“妮薇有点不寻常,如果崔小姐也是那种人,那么她就跟你向钱拓奕买的那些东西很像。巧的是,你也是在钱拓奕的店里见到她。她就像你上个月买的特洛伊木马医葯箱。”
“你的意思是奇特之物?”丹恩说。“而且还贵得很离谱的。类推得好,邦肯。”他举杯致敬。“我自己也不可能形容得更贴切了。”
“但我还是无法相信,一间巴黎餐厅会为一对奇女子而騒动不安。”毕樊世的目光从顾邦肯瞥向丹恩。
“等你见到妮薇时就会明白,”艾司蒙说。“我说的不仅仅是美女,还是令人心碎的致命美女。她们被络绎不绝的男人烦扰到几乎无法用餐,我们的朋友博迪因此大发雷霆。幸好崔小姐十分克制她的魅力,否则流血恐怕难以避免。两位那样的美女”他悲哀地摇摇头。“法国男人哪里受得了?”
“你们法国人对魅力的看法很奇怪。”丹恩说,倒了一杯酒递给伯爵。“我只看到一个牙尖嘴利、目空一切、卖弄学问的老处女。”
“我喜欢机灵的女人,”艾司蒙说。“比较刺激。但人各有所好(法语)。很高兴你不中意她,丹恩爵爷。竞争已经太激烈了。”
毕樊世大笑。“丹恩不跟人竞争,他只交易。我们都知道他的对象只有一种。”
“我给妓女一些钱,”丹恩说。“她给出我需要的东西。银货两讫,干脆利落。既然妓女无匮乏之虞,我又何必为良家女子自找麻烦?”
“爱情。”艾司蒙说。
众人狂笑。
笑声平息时,丹恩说:“这里好像有语言隔阂,各位。我刚才不是在谈爱情吗?”
“我以为你在谈私通。”艾司蒙说。
“它们在丹恩的字典里是同样的东西。”毕樊世说着从椅子里站起来。“我要下楼去红与黑赌几把。还有谁要去?”
方洛朗和顾邦肯跟着他走向门口。
“艾司蒙?”毕樊世问。
“也许吧,”艾司蒙说。“我喝完酒再决定。”他坐到丹恩旁边空出的椅子上。
丹恩在其他人走远后说:“这件事与我无关,艾司蒙,但我觉得好奇。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毕樊世,他弄错了目标?”
艾司蒙微笑。“我保证说了也不会有任何差别。他跟我、与他跟他太太的问题,是一样的。”
好色的毕樊世对他能碰到的任何东西,几乎都有性欲。几年前,他的妻子决定不让他碰她,但还是吊着他。毕樊世的占有欲很强,艾司蒙对他的妻子的兴趣使他嫉妒得几乎发狂。那令丹恩感到既可悲又可笑。
“也许总有一天我会明白你为什么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丹恩说。“要知道,几个法郎就可以得到跟毕黎柔相差无几的女人。这里就是让人得其所好的地方,对不对?”
艾司蒙把酒喝完。“我想我不会再来这里,这里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他站起来。“我宁愿去意大利道。”
他邀丹恩同行,但后者婉拒。现在已是十二点四十五分,而丹恩一点钟和楼上的一位金发女巨人珂萝有约。
或许是艾司蒙的“不好的感觉”使丹恩的本能提高警觉,也或许是他没有像平常那么醉。无论如何,珂萝把他迎入绯红帘幔的房间时,丹恩特别留意周遭的环境。
他正要脱外套时发现窥孔,就在床铺左边与眼睛齐高处下方几寸的墙壁中央。
他拉着珂萝的手,把她带到窥孔正前方,叫她慢慢地宽衣解带。
接着他迅速冲出房门,进入走廊,猛地拉开看似壁橱的门,然后踹开壁橱后面的门。门后的房间狭小黑暗,他听到伸手可及处有人冲向另一扇门,但冲得不够快。
丹恩把他猛拉回来,转过他的身体,揪住他的领结,把他往后推到墙上。
“我不需要看见你,”丹恩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我闻得出是你,毕樊世。”
在近处认出毕樊世并不困难。他的衣服和呼吸通常都充满烈酒和腐败的鸦片味。
“我正在考虑开始画画,”丹恩在毕樊世拼命吸气时说。“我想把我的第一幅作品标题为死人的画像。”
毕樊世发出噎住的声音。
丹恩略微松手。“有没有遗言要交代,猪猡?”
“不能杀我。”毕樊世喘息道。“杀人要偿命。”
“没错,我也不想为你这个下流胚子丢掉脑袋。”
丹恩放开领巾,挥右拳击中毕樊世的脸,接着挥左拳击中他的肚子。毕樊世应声倒地。
“别再惹我生气。”丹恩随即离开。
同一时刻,洁丝坐在祖母的床上。这是她们第一次有机会长谈而不受博迪的打搅。他在一个小时前出去鬼混了,洁丝等他出门后叫人把他最好的白兰地送进她们的房间。她刚刚对妮薇说完她和丹恩的邂逅。
“显然是肉体吸引力。”妮薇说。
洁丝原本还希望她的内在騒动是钱拓奕店前水沟恶臭所引起的强烈反应,祖母的话无情地扼杀了她的那一丝希望。
“讨厌。”她正视祖母闪亮的银眸。“这不仅丢脸,还很不方便。我渴望丹恩。哪个时候不好,偏偏是现在;哪个男人不好,偏偏是他。”
“我同意这或许很不方便,然而却是很有意思的挑战,你不觉得吗?”
“解开博迪和丹恩那帮堕落草包的关系,才叫挑战。”洁丝严厉地说。
“为你自己而卸除丹恩的防卫,会更有好处,”妮薇说。“他富可敌国,家世显赫,年轻而健壮,对你又有强烈的吸引力。”
“他不是做丈夫的料。”
“我所形容的正是完美丈夫的料。”妮薇说。
“我不想要一个丈夫。”
“洁丝,能够客观看待男人的女人都不会想要丈夫,而你一向极其可观。然而,我们不是住在乌托邦。你开店一定会赚钱,但亲戚会把你视同陌路,你的社会声望会下滑。社交界会可怜你,即使他们倾家荡产买你的货品。伦敦的每个花花公子都会对你提出下流的建议。走投无路时那样做,确实是勇气的展现;但你现在并非走投无路,亲爱的。真有那么一天,我也养得起你。”
“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好多次了。”洁丝说。“你不是大富豪,我们两个的品味都太过昂贵。更不用说那样只会引发家族对你的更多怨恨,而我则会显得十分伪善,因为多年来我一直坚持你不欠我们任何人一毛钱,以及我们不是你的责任。”
“我尊敬并欣赏你的自尊心和勇气,亲爱的。”妮薇倾前轻拍洁丝的膝盖。“你确实是唯一了解我的人。一直以来,我们与其说是祖孙,其实更像姐妹或密友,对不对?我以姐姐和朋友的身份告诉你,丹恩是金龟婿。我劝你赶紧抛钩、收线,把他钓起来。”
洁丝喝一大口白兰地。“他不是金龟,妮薇。他是饥饿的大白鲨。”
“那就用鱼叉。”
洁丝摇头。
妮薇往后靠在枕头上叹口气。“好吧,我不唠叨你;那样太讨人厌了。我只希望,他对你的反应不像你对他的。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洁丝,换作是我,我可不希望抛钩收线的人是他。”
洁丝忍住一阵颤抖。“那种危险并不存在,他不想和淑女有任何瓜葛。据博迪说,丹恩视良家女子为毒蛇猛兽,他跟我说话只是想用吓得我魂不附体来取乐。”
妮薇轻声低笑。“你是指那只表,那确实是一件令人惊喜的生日礼物。然而,更有趣的却是我打开盒子时,博迪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脸红成那样。”
“可能是因为你选择在餐厅里拆开礼物,而艾司蒙伯爵正好在旁边。”
那是最令人气恼的一点,洁丝心想。她为什么不脑剖望艾司蒙?他也非常富有,不但英俊得要命,还彬彬有礼。
“艾司蒙很有趣,”妮薇说。“可惜他已经心有所属。谈到毕夫人时,他漂亮的眼睛里出现非常耐人寻味的神情。”
妮薇向艾司蒙提到,洁丝认为她用十苏买到的那幅画绝对另有文章。艾司蒙提议向毕太太打听懂得清洁和鉴定古董的专家,他还表示愿意介绍洁丝和她认识。他们约好次日下午见面,那时毕太太将在为昔日恩师之遗孀所举办的义卖会上帮忙。
“我们得看看明天,更确切地说,今天,她的眼睛里会不会也出现耐人寻味的神情。”洁丝说。她喝完白兰地,滑下床铺。“真希望下午已经到来。我很不想睡觉,我有个不祥的预感觉得我会梦到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