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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非已经很久没有睡那么沉了。她是被细碎的吻唤醒的。
“如果可以我也想让你多睡会儿,但快到特里同了。”苏夙夜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将一叠衣服放在枕边。
缓缓抱着被子坐起来,司非在床头靠了片刻,睡意依旧没有完全消散,整个人都有些懵。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衣服,动作却停了停。全套帝*制服顶端还放了一套内衣。
依旧鲜明的回忆一下子被勾起来。
昨天完事后她根本懒得动弹,还是苏夙夜把她抱进浴室擦身穿睡衣的……
可船上怎么会有女性衣物?
大约是司非将疑惑表露得太明显,苏夙夜轻咳了一声解释:“之前你昏睡的时候飞船在中转站停过,我预先让人准备好衣服在那等。”
她点点头,慢吞吞地开始动作。
苏夙夜不知该把眼神往哪里放,干脆转身往门外去。
衣服尺寸正好,司非扣上最后一粒纽扣,终于有些羞赧。
稍作洗漱后她走出卧室,苏夙夜正坐在外间舱室的桌边,面前摆了只白瓷杯,一如往常。
小方桌对侧摆了简单的早餐。司非过去坐下,看了对方一眼:“你不吃东西?”
“一直这样。”
初遇时在那艘飞船上,苏夙夜在早晨似乎也的确只捧着个杯子,不见他进食。
司非便蹙了蹙眉:“这样对身体不好。”
苏夙夜一怔,随即粲然笑开:“好,好。”
他在桌上的电子面板上点了点,台面很快滑开,又一份早餐从传送口出现。他却没动,单手撑着下巴,稍稍歪头,理直气壮道:“你喂我我就吃。”
司非横他一眼:“不要得寸进尺。”
“非非--”苏夙夜耍赖似地拖长音调。
对视片刻,她到底拿他没办法,起身拿起对侧的餐具,叉起一小块煎蛋送到对方嘴边。
“我开动了。”苏夙夜含笑盯着她,细嚼慢咽地把这口早餐吃下去。
司非莫名有些耳热,将餐具往盘子边缘一搁,回身坐下:“之后自己来。”
“遵命。”他笑笑地应了,真的认认真真把餐盘里的东西吃干净了。
早饭完毕,司非才开口问:“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她应当昏睡了很久,昨天又厮磨着耗费掉不少时间,浑然不清楚在她逃离那艘巡航舰后发生了什么。
苏夙夜也不隐瞒:“格博士并没有声张,我猜想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大。兴师动众地抓一个三等公民,不管怎么说都太惹眼了。我不清楚和你同去接受‘接见’的其他人怎么样了,但应该没事。至于前线……”
他呼了口气,开启舱室中的投影。
墙上立即映出新闻画面:
“帝国通讯社5区前线最新报道,据悉昨天系界空域观测到不明飞行物的轨迹,正在向太阳系边界高速移动,估计在12太阳时内能观测到全貌,在36太阳时内会与前线接触。相关专家猜测,这很可能是奥尔特人母船队的先遣号。如果该揣测属实,人类与系外文明的大规模对抗即将正式拉开帷幕……”
司非与苏夙夜对视一眼。青年毫无紧张感地一耸肩:“在首战分出胜负前,叛军和黑旗都能消停一会儿,毕竟谁都不想被扣上人类公敌的帽子。”
此前苏夙夜一直与5区残留的反叛组织对抗,有此感想也不意外。
“你……”司非半途收声,没问下去。
“我会不会上前线?”苏夙夜了然一笑,伸手摸了摸外套领章,“大概是要的。”
司非视线跟着挪过去,这才发现对方制服肩膀和领扣的金属装饰都发生了变化。
苏夙夜轻描淡写地带过:“升了少校,我就是为此才在那艘船上的。”稍作停顿,他的语声中浮上笑意:“这么一想升官也不是坏事。”
两人相视一笑。
苏夙夜看着投影上的报道,忍不住又伸手去拨衬衫领扣,似乎被棱角分明的衣领边缘磨得极其不自在。
司非不由多看了一眼:印象中他即便穿军服也敞着领子,今天他居然老老实实把最上方的纽扣也扣上了。
这一回苏夙夜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他扫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将最上的扣子解了。敞开的衣领后,青年的脖子上有未褪的红色印记。
司非顿时垂下头不说话。
苏夙夜见状原本想出言逗她,机舱广播却在这时响起:
“本船即将降落特里同,请各位乘客尽快回舱室等待着陆,不要在走廊上逗留,以免受伤。”
“你和陈大将走得很近?”司非盯着投影屏幕边缘的飞行参数,随口问了一句。
苏夙夜稍思索后才回答:“他与父亲是军校同期,在5区待了很久……那时我在5区买卖消息时和他合作过,之后也有联系。现在想来他肯定知道我是谁,只不过一直没点破。”
见司非欲言又止,他抬了抬眉毛:“怎么了?”
“我摸不透他的意图。”
“是什么意图见了就知道了,”苏夙夜安抚地按住她的手背,“别担心,我会在外面等你。”
司非抬眸看他,终于弯了弯唇。
※
会面地点居然在特里同停机坪的另一艘飞船上。
“请您到休息室稍等。”引路的士官客气地向苏夙夜做了个手势。
司非向他点点头,伸手去叩主舱室的磨砂玻璃门。
“请进。”
陈冬荣的声音闷闷传来。门随之滑开,她侧耳细听,缓步走进室中。
飞船内部装饰的风格最能体现船主人的性格。与苏夙夜简单中见巧思的风格不同,司非踏入主舱室的第一反应只有:太普通了。不论是壁上悬挂的谈朗肖像,还是方正素淡的灰色家具,都与普通的客船无异。
陈冬荣站在舷窗边,闻声回头,无言审视了司非片刻。
每次被这位白发老者注视,司非都感觉浑身发冷,就好像她能够被一眼看透。
毫无征兆地,陈冬荣蓦地深深欠身:“请您原谅我此前的怠慢。”
司非一愣,下意识往侧旁让。
虽然须发俱白,老者直起身时动作却毫无凝滞。他看着司非,吐字清晰地补上称谓:“叶小姐。”
司非警觉地盯着他,没有答话。
陈冬荣了然地一勾唇:“叶将军出事后,为了保存力量,原本与他抱有相同信念的人也不得不蛰伏。但这六年来,我们从来没有放弃希望。现在,终于到了与您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我们?”司非面无表情,凉凉地反问。
“您也许知道,叶将军是因为与谈朗意见不合,才会……”陈冬荣适时停顿,观察司非的表情。
司非默了片刻,态度依旧疏离,却没否认身份:“父亲很少和我提公事。”
“那也无妨,”陈冬荣不疾不徐地继续道,“为叶将军复仇、让谈朗和格瑟付出代价,您等待的机会来了。”
司非唇线微微蹦起,克制地应答:“哦?”
“您并不相信我,这很正常。为什么这六年里从来没有伸出援手,这时才突然出现?”陈冬荣一语点破她心中的疑窦,坦然给出答案,“我们需要确认您是否有足够的才能,值得我们全力支持。”
足够冷酷、足够现实的考量。
这反而令司非安心。
但陈冬荣又慢悠悠来了一句:“当然,我们也并非什么都没做。至少我们确保了您的安全……”他看着司非的神情嗤笑,“最低限度意味上的。”
最低限度当然是她还活着。
司非背后不觉攀上一阵寒意。上一次她感到这种恶寒,还是在天陆号上与刘主任对峙时。同样是躲在暗中的窥探和监视,一模一样的对一切胸有成竹的傲慢。她以为是付出满腔决意迈出的每一步后都有他人干涉的痕迹,第一次察觉她还会震惊绝望,第二次她竟然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垂下视线,轻轻问:“所以呢?”
“您只要以原本的身份在公众面前现身就好。”
“这听上去有些太简单了。”司非勾勾唇,眼神却冷。
陈冬荣也不恼怒,甚至略显赞赏地点点头,才继续说:“当然您必须有更大的军功,然后亮出身份,犹豫观望的人也会倒向我们这一边。”
“奥尔特人的先遣号似乎要到了,在这种时候行动……真的有号召力?”
老者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当然不是现在,但不远了。”
这笑容让司非又是一阵恶寒。她眯了眯眼:“之后呢?”
“之后的事交给我们就好,当然……谈朗和格瑟任您处置。”陈冬荣等待片刻,温和地追问,“您意下如何?”
司非慢慢抬眸,审慎地打量了老者片刻,没有立即松口:“请容我稍作考虑。”
这反应显然在陈冬荣意料之中:“当然,我们也会展示适度的诚意。比如……离开这里后您会立即进入飞隼战队。”
老者和她对视一瞬。
司非知道自己可以告辞了:“之后我该怎么联系您?”
陈冬荣的淡淡的微笑奥妙起来:“我们的人会找到您的。”
她便颔首,走到门边突然回头,似笑非笑,语气平静又隐含锋芒:“保险起见容我多问一句,如果我决定不与您合作,会怎么样?”
老者微微扬起眉毛,大度却也充满优越感地一牵嘴角:“之前我们还担心您没有软肋,但现在不同了。”
司非眼睫颤了颤,努力维持镇定:“是吗?”
她走到门外,才发现双手在颤抖。
“非非?”苏夙夜在她身后唤。
无声吸了口气,十指交叠,司非循着声音来处望去,露出淡而柔和的微笑,直面她的软肋。
她平静地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一直别无选择,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