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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神狱回廊里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几个牧师后勤部队的神官用一具雪白的担架抬着鲁梅斯满头是血的尸体急匆匆地走过回廊。紧接着,被人称为神狱冥王的刽子手蒙刑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双脚拖在地面之上,被两名膀大腰圆的神狱狱兵搀扶着,跟在担架队的后面,狼狈不堪地朝狱外走去。
‘出什么事了?’在神狱中的犯人们纷纷扑到铁栏之前,观看着蒙刑一行人的窘态,交头接耳地议论著。
当被五花大绑的天雄被几名五大三粗的神狱兵卒推搡着走上回廊的时候,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在一瞬间都得到了近乎合理的解释。囚牢中的罪犯们兴奋地低声议论著,想要知道具体的细节。
几个挥舞大棍的神狱兵卒对准了天雄被塞满了破布的嘴巴狠狠砸了下去,天雄本已经铁青的脸庞因为这几下棍棒击打而化为紫红色,高高肿了起来,他的嘴里喷出几股奔涌的血水,将堵在嘴上的破布染成了紫黑色。
一名最为高大的狱卒双手攥住木棍,照着天雄的后腰奋力杵了下去,一阵骨骼碎裂的巨响传来,似乎天雄的脊椎骨被这一棍打成了两节。遭到这致命打击的天雄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这些狱卒似乎还未解恨,挥舞着木棍想要继续虐打于他,最后出现在回廊中的后勤部队总管白琼斯及时制止了他们。
一向对任何事都一副成竹在胸模样的白琼斯,此时似乎忧心忡忡,只是摆摆手叫人把天雄投入单人囚牢之中,就脚步匆匆地朝狱外走去,完全没有了他一向甚为矜持的贵族风范。
当所有神族人员都消失在神狱回廊的时候,刚才的喧嚣騒动归于一片宁谧,只有被囚在单人牢房中的天雄身上血水滴落的声音,清晰可辨。
‘那位兄弟?你没事吧?’最先开口发话的,是雄壮有力的铁人铜山。铜山所在的牢房距离天雄在的位置很远,所以看不清楚天雄的嘴已经被破布堵住。
‘省点力气吧!’面对着天雄牢房的银锐冷然道:‘他的嘴被破布塞住,说不出话。’
‘他怎样了?’铜山焦急地问道。
‘剩口气儿吧!’银锐漠然地说:‘脊椎骨被打碎了,浑身大概有十几条伤痕,有些已经化脓,脸肿得像个猪头,似乎颔骨被打碎了。走运的话,满嘴的牙还能剩个一两颗。’
‘他做了什么?神族的人似乎被他气疯了。’一个年轻的抵抗战士轻声问道。
‘看到蒙刑和那个专使读心术祸害我们的鲁梅斯没有?’铜山微带激动地说:‘一定是他把这两个害人精收拾成那副样子。’
就在这时,身处天雄紧邻着的牢房中的落霞来到了隔断两个囚室的铁栏旁,对着天雄轻声道:‘这位先生,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先生?如果你能,请尽量把身子移到铁栏前,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他昏过去了。’银锐的声音虽仍然冰冷,但此时此刻却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这样的伤势,你能医得了吗?’
落霞惨然摇了摇头,‘他们为了怕他爆起发难,打碎了他的脊椎骨,令他全身瘫痪,我手头没有任何工具和葯材,单凭我的回复咒,根本不可能起作用,这种伤势,耽误得久了,就算器材齐全,我也无能为力。’
昏迷中的天雄感到自己的身子飘飘悠悠地顺着一条仿佛用灿烂的北极光光芒铺成的甬道,来到了一座在夜色中***通明的小酒馆。
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从酒馆里传来,如同一阵阵令人感到万分舒适的暖流,温暖着天雄万念俱灰的心灵。他的心底对面前的小酒馆涌起一股无可比拟的亲切感,迫不及待地推开酒馆虚掩的门户,踏进了被七色缤纷的青鸟火灯照亮的店厅。
这座酒馆和普通酒馆不太一样,所有的桌子都是左右相连,圈在一起,蜿蜒成环形,拼成一张中间有块空地的大圆桌。这张拼成的大圆桌是如此巨大,仿佛可以容下天地间所有需要放怀饮醉的过客。即使如此,在这张大圆桌的周围却已经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边饮边歌,大声谈笑,仿佛有一生都说不完的趣事,一世都抹不去的豪情。
看到目瞪口呆的天雄,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一处角落悠悠传来,‘雄小子,你来早了,进来吧!’
发话的人是一位蓝衣华发,峨冠博带,三缕长须的老者,他那清俊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潇洒不羁的笑容。
他那熟悉的脸庞令天雄忍不住轻声惊呼起来,‘怎么是您?’
那位蓝衣老者微微一笑,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前,轻声道:‘嘘,莫要张扬,否则你马上就会被赶走。来,坐。’
天雄的心中充满了狂喜之情,连忙手忙脚乱在蓝衣老者身边坐下。
‘酒家,还不给我的这位小兄弟上酒。’蓝衣老者笑着说。
一阵忽悠悠的声音传来,令天雄忍不住抬头观看,却发现一盏酒杯打着美妙轻盈的螺旋,如风车一般落在面前。在它将要落在桌面上的时候,正好开口朝上而立,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
天雄顺着酒杯的走向搜索着望去,却看到一位穿戴灰衣斗笠,腰杆笔直的男子,背对着他,正在从炉火中将一瓶温好的美酒赤手拿出来。
‘酒家,不必怕让他看到面容,这个小伙子不是凡尘俗世里的那些蠢物。’蓝衣老者笑道。
那名被称为酒家的男子背部绷紧的线条似乎一瞬间柔和了下来,仿佛正在默默微笑。他将热酒放入盘中,缓缓转过身,来到天雄的桌前,将酒瓶轻轻放下。他那布满了伤痕的恐怖面容揉和着酒馆里熠熠的***,以一种怪异的形象充满了天雄的视线。天雄的心中没一丝的胆怯和惊恐,反而充满了激荡如沸的喜悦之情。
‘是您?’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这一句简单的问话。
酒家微笑着点点头,将酒杯满满斟上,沉声道:‘小伙子,喝一杯,好好歇歇。’
天雄的眼中充满了激动的泪光,他双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微带辛辣和甘甜的酒水,仿佛一颗冬日里的火种,将他浑身血液都在一瞬间点燃了。
‘行侠是要经历苦难的。’蓝衣老者陪着天雄又饮了一杯,低声说:‘世间的邪恶,岂是能够轻易化解。不要灰心,孩子。’
天雄的鼻子一酸,奋力地大声说:‘是。’
‘小伙子,’酒家爽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挫折对于我们游侠,反而是机会。越大的挫折,我们就越喜欢。’
‘越大的挫折就越喜欢?’天雄惊异地问道。
‘不错,’蓝衣老者的语气中渐有激昂之意,‘当所有人都以为在挫折面前,我们已无能为力,我们却能一次次的站起来。想一想与你作对的敌手怎能忍受。’
‘说得好,’酒家笑道:‘克服挫折重新振作,是对敌手最大的打击。我们游侠身无长物,唯一在手的就是永不放弃的斗志。只要斗志仍在,无论什么艰难困境,我们都能安然度过。’
‘呵呵,’蓝衣老者微微一笑,‘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当年杀死那个大魔头的经历?谁能想到你已经气若游丝,又被他用寒冰锁死,竟然还能靠最后一口气要了他的命。’
酒家得意地轻笑一声,道:‘怎比得上你当年身中数十刀,仍能够杀得了那些不可一世的太行群盗。’
‘身中数十刀?’天雄惊讶地道:‘可为什么流传下来的歌谣中没有提到?’
‘游侠的苦难,又怎能编成歌谣。’蓝衣老者若有所思地叹道。
‘若没有你的力战不屈,又怎会有那激动人心的歌谣传世。’酒家捧来一壶新酒,缓缓为蓝衣老者和天雄满上,忽然意兴飞湍地曼声唱道:‘太行千年不融雪,难比天山万里霜。’
他的歌声令在酒馆内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哗,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由衷的笑意,心有灵犀一般地齐臻臻举起手中的美酒,一起唱道:‘太行儿郎多勇悍,生撕虎豹也等闲,长空飞雁落别峰,作恶多端无人管。寂寞龙泉清音起,孤影独骑出天山。太行山门次第开,如雷铁骑排云来,白刃如火马如龙,叱吒刀声今犹在。幽咽弦音寒人胆,一泓清泉入天关,剑光点亮天与地,无人今夜可成眠。’
天雄激动地学着众人的样子举起酒杯,随着他们激昂的旋律,大声地唱着。
‘哈哈哈哈,痛快!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酒家仿佛一瞬间回忆起了世间游侠所有的英风豪举,用力以竹制筷子敲击着桌上的酒盏,击打出如同战鼓一般铿锵有力的旋律。
天雄将手中的美酒再次饮尽,还要接着唱下去,却被蓝衣老者一把拦住。
‘小伙子,你来得太早,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
‘不错,回到你来的地方,完成你没完成的使命。’
‘是啊!’酒家的脸上露出鼓励的笑意,‘不要急着到这里来,无论你来得多晚,我们都会等你。’
天雄感到手上的酒杯忽然化为了一片五光十色的烟火,在空中消失不见。他依依不舍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蓝衣老者和酒家的影像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他感到自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重新吸回了那个由北极光芒所铺成的甬道,朝着黑暗而幽深的彼端,飘飘悠悠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