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比一百

金寻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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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臂天台上一片寂静,人人都被西南联盟士兵惊天动地的出场和摧枯拉朽的攻击力所震撼了。一直关注着战局的秀人国特使山灵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顾身份地站了起来,睁大了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关注着面前的战局。那个神秘的地精商人虽然仍然没有忘记面前神族为他准备的美食,但显然面前识破惊天的场面抓住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以至于他往嘴里送的一勺又一勺的菜肴有一半都沾在了他的脸和鼻子上。一直躲在后排的妖精王国特使王子京和兽人族特使面对眼前的一切张口结舌,他们委实想不到只不过一天的时间,西南蛮荒联军就仿佛脱胎换骨一样化成了另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虎狼之师。

    和浪遥一起坐在主人席的黑煞和海芙蓉和面前的众人一样深深地被眼前的战局所吸引。黑煞的眼神寸刻不离水晶魔球上显现出来的天雄的影像。水晶球中的天雄在身边银锐的指引下,仿佛秋风扫落叶一般收割着面前的死灵大军,战斗进行到现在,他指挥着身后一万壮士已经连续击破了几十阵死灵大军组成的截击阵形,没有任何一个死灵战士可以挡住他斩马刀势不可挡的迎头轰击。此时的他宛若战神附体,攻无不破,战无不胜,成为了主导整个战争的天之骄子。

    黑煞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海芙蓉的手。海芙蓉感到每当水晶球中的天雄挥动一次那种奇异的长刀,他的手就会变得炙热无比,甚至还会微微颤抖。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识过像今天这样宏大的战争,但是她完全能够体会到黑煞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一定把自己当成了现在正在挥刀直进的人族领袖,想象着自己在万军丛中,所向披靡的样子。”海芙蓉发觉自己也和黑煞一样,目光完全无法从此时此刻的天雄身上移开,甚至连身上的脉搏都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每一次挥刀而跳动。“这就是人们经常传颂的所谓的英雄人物吗?也许,令人尊敬的圣光侯洛采泊当年抗击海族时那英姿飒爽的样子,就和现在这个人族的英雄一模一样。”

    所有人中,只有牛头人族的特使对于面前的战局无动于衷,他仍然满脸痴恋地紧紧抱着神族人的葡萄酒瓶,一杯接着一杯的品尝着瓶中的佳酿。而在所有特使中,浪遥似乎特别在意这位牛头族人的态度,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这位特使的身上。

    “元帅大人,乔安妮姐姐会不会有危险?”一直坐在浪遥身边的海芙蓉不无担心地问道。

    浪遥似乎此时才注意到身边的海芙蓉,他微微挑了挑眉毛,将身子微微凑向面前的传音鹦鹉,低声道:“乔安妮小姐,需不需要魔龙骑士团的增援。”

    传音鹦鹉的嘴一张一合发出了乔安妮小姐微带怒气的声音,仿佛西南蛮荒军队的长驱直入严重地伤害了她的自尊:“这些抵抗军只不过有些小聪明,我的死灵士兵没有这么容易对付,元帅阁下只管在观天台上观战好了,真正的好戏在后面。”

    在死灵大军中勇往直前的天雄突然发现周围再也感觉不到一个死灵士兵,面前的战场一片罕见的空空荡荡,似乎周围的死灵战士忽然钻入了地下,消失了踪影。他感到身边的银锐用力拉动自己坐骑的缰绳,周围奔腾如沸的马蹄刨地声渐渐变成了细碎而轻柔的踏地声,紧接着整个军团陷入了一片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中。唯一传入他耳际的是那数千名失明战士领路员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他甚至感到身边的银锐紧握缰绳的手上传来的颤抖。

    “出了什么事?”天雄转过头,轻声问银锐。

    银锐急促地呼吸了几声,仿佛想要尽量稳定住自己波动的情绪,但是她的话语仍然蕴含着一种莫名的颤抖:“是呼,是他们,他们所有人都在那里。”

    天雄闭上嘴,半晌没有说话,他知道银锐口中所说的他们是谁,即使他在游侠岛的时候对于天下大陆一无所知,但是碧空城馆藏书籍中确有长篇累牍的史籍记述着关于绝望海三国中所有英雄人物的事迹。

    数千年前的天下大陆在碧空城的史籍中被简称为天下(在游侠岛时,天雄绝不知道天下事实上是一个陌生大陆的名字,他以为天下指的就是整个世界)。三个人族的国度极度兴盛,国力强大到足以主宰天下其他种族的命运。三个国家的人民都认为自己的国家是天神所选择的正统,生来就有着统一天下的命运。于是三个国家的领袖们开始向其他两国发出征伐的宣言,想要通过战争,统一天下。这三个国家间的战争持续了五百年,数之不尽的英雄在战争中层出不穷,他们每个人都坚信着自己的国家会给这片多灾多难的天下带来歌舞升平的幸福,于是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他们从未放弃过战争,他们把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和热血**都投入了自己的军队之中。人族当年的武装力量不但是当时天下最强大的,即使在数千年之后也从未有史籍记载过任何足以超过他们实力的军队出现,直到神族侵入天下之后。

    绝望海三国五百年间出现的英雄全部都是依靠当时无人可及的武力扬威天下的豪杰。很多人都有过单人独骑在百万军中斩将杀敌的骄人纪录。他们的事迹即使在最实事求是的史籍上写出来,都仿佛最令人不可置信的传奇故事。依据史籍记载,绝望海三国中很多英雄的本领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其他两国的英雄不得不联合起来才能勉强与之抗衡。而在那英雄辈出的年代,没有哪个英雄的光辉岁月可以维持超过十年。即使那些已经实力惊人的传奇英雄,最后也无法逃过被另一个英雄超越的命运。这三个国家就这样在互相交锋中武力不断膨胀,终于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境界,以至于如果他们再继续这样交相征战,整个天下就会在战火中化为乌有。于是天神不得不把这三个桀骜不驯的国家一视同仁地沉入了永恒的绝望海沼泽,令这场生灵涂炭的战争告一段落。

    但是绝望海三国英雄们的传说却永远地流传了下来。他们代表了人族体能和智慧的巅峰,也代表了人族的武功和沙场上的战力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没有人胆敢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够超越这些传奇英雄所能达到的境界,因为那是在五百年激烈而从不停止的武力竞争和军事战备中仍然能够脱颖而出的强大战力,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称为一个世间的奇迹。

    而现在,在这站满死灵的战场上,这些传说中的英雄们仿佛从历史的画卷中翩然而来,在西南联军的骑兵冲阵之前排出了一字长蛇的队列。每一个英雄都骑着他们生前所乘的坐骑,绝大多数是比一般的战马要高上一头的雄壮战马,有些人骑着仿佛公牛般大小的雄狮猛虎,其中一位身材最高大的亡灵英雄甚至骑着一头狰狞的猛犸。他们手上的兵刃放射着耀眼的寒光,这数千年在绝望海池底的沉淀,却没有让这些神兵利器沾染上一丝尘垢。

    站在联军冲阵面前的死灵骑士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段辉煌灿烂的历史,每一个人都有着足以将面前的一切踏成齑粉的实力。像这样的亡灵骑士现在足有上百人。身在骑兵冲阵中的每一个士兵都仿佛听到了带翼死神在风中悠然吟唱的声音,死亡的旋律已经在这空空荡荡的战场上轻轻回荡。

    战场上出现了罕见的寂静,仿佛暴风骤雨中的船只进入了飓风的风眼,得到了一丝暂时的安宁,但是更加强猛的风暴,正在前方静静等待牠们的到来。所有战士的目光都聚集在天雄身上,即使那些双目失明的战士也不例外。面对前方强大到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手,即使早已经下了死志的战士们也感到了不可抑制的恐惧,那是每一个斗士忽然面对自己永远没有可能击倒的对手所自然而然感到的恐惧。此刻的每一个战士都希望从自己的英雄天雄身上汲取一丝可以支撑住自己斗志的能量。但是他们也无法否认地感觉到:此时此刻天雄的身影在自己的眼中是如此孤单寂寞,甚至给人一种茕茕孑立的错觉。

    天雄是天下大陆的英雄,这已经是任何人都乐意承认的事实。但是现在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而已。现在是一比一百,虽然在天雄的身边有一万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实力和信心站在他的身边,分担他现在所承担的压力。他们只能让自己的英雄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面对着人族历史上最强大的战士。

    没有人比此时此刻的银锐更加替天雄担心,她比任何时刻都痛恨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为身边的天雄分担哪怕是一分的压力。和这些英雄们比起来,自己的本领就仿佛是一个没有断奶的婴儿一般无足轻重,这些人间昔日的战神,只需用一只小指就可以把她碾成碎片。

    尖厉刺耳的马嘶声从这些亡灵英雄们的身后传来,四匹有着硕大骨架和铺天盖地的骨翼的骷髅飞马牵引着一辆华丽夺目的龙骨马车赫然出现众人的面前。在马车的上面,巍然屹立着这场战争的主宰,只凭一个人就召唤出数以百万计死灵的亡灵大法师一身裘衣,头戴金冠,仿佛天界圣女坠落凡间的乔安妮小姐。她那毫无生机的精致脸孔上仍然没一丝哪怕最细微的表情,但是她那动人的双眼中却闪烁着淡淡的怒气和极度的自傲。一把龙筋制成的竖琴被她紧紧抱在胸前,她那柔媚犹若无骨的纤手轻轻拂弄着琴弦,发出一阵阵幽冥而不可捉摸的乐曲。

    随着这琴乐的响起,排成一字长蛇阵的上百名亡灵英雄,策动着坐骑悠然自得地围绕龙骨马车转换成了松散的锥形阵。在马车的前端,近五十个亡灵英雄组成了尖锐有力的锋阵,把矛头牢牢指向面前的联军冲阵,而另外五十个死灵骑士排成松散而间隔极大的翼阵,护在龙骨马车的两侧,整个阵形就仿佛一只因为看到猎物而振翅扑击的九天雄鹰,气势凌厉无比,而那驾驶着龙骨战车的乔安妮小姐就仿佛那操纵着这头雄鹰的骑手。

    车轮转动所发出的生涩响声在静静的沙场上回荡着,乔安妮坐下的龙骨马车开始向前缓缓的移动。在马车之前排成锥形阵的死灵骑士们纷纷抖动缰绳,策动着坐骑迈着缓慢而悠闲的步子朝着面前的一万联军铁骑走来。

    这些曾经显赫一时的亡灵英雄们所显示出来的气势是如此威猛雄浑,仿佛可以压倒一切。在这逼人的杀气面前,那些横扫死灵大阵而毫无畏惧的健儿们也感到无法消受,他们不由自主地收紧缰绳,策动着坐骑,缓缓地退后。

    银锐感到周围的空气忽然间变得沉重如铅,从四面八方紧紧地压迫着自己的胸腔,彻骨的寒气在自己身躯表面疯狂地肆虐着,几乎把自己冻成冰雕。在她眼中缓缓向自己迫近的死灵英雄们的影像无形中缓缓地膨胀着,似乎要将眼前能够见到的不多的洁净天空完全遮蔽。她的心脏疯狂而毫无规律地狂跳着,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肆无忌惮地将她的心在手掌中随意揉搓挤压。她感到两只耳朵剧烈地鸣响着,耳朵内侧的血管鼓胀生疼,似乎要喷出血来。

    她再也忍受不了这残酷的折磨,忍不住用力收紧缰绳,想要策动天雄和自己的战马朝压力较小的后方退去。

    忽然间,天雄伸出左手,轻轻按住她策动马缰的手,朝她轻轻看了一眼。虽然他的眼睛被白纱蒙住,但是银锐仍然感到他这一眼所隐含的恳求之意。天雄的手轻轻地颤抖着,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银锐发觉不只是他的手,连他的肩膀都不能控制地抖动着。她关切地看了天雄一眼,轻轻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一片冰凉。银锐不由自主地朝两旁看了一眼,她发现战阵中的其他的战士都已经不知不觉地朝后退去,空旷的战场上只剩下她和天雄这两骑孤零零站在前列,面对着仿佛洪荒怪兽一般缓缓接近的亡灵英雄们所组成的锥形阵。

    这些昔日的英雄们此时显得格外从容不迫,似乎正策马在青光明媚的郊野踏青,寒光逼人的兵刃漫不经心地挂在马鞍之上。胯下亡灵座驾的步伐缓慢而悠闲,发出齐刷刷的轻柔踏地声。这一阵又一阵鼓点般的踏地声,仿佛死神的催命锣鼓,残酷地折磨着人们的神经,似乎要把人活生生凌迟处死。

    冰冷的汗水从银锐的额头渗出,小溪般从她的面颊上滚滚流下,她感到天雄的紧握她的手掌浸满了汗水,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她知道天雄也和她一样到达了可以忍耐的极限,否则善良如他,绝不忍心让自己分担如此折磨人心的压力。她感到一阵由衷的心痛,咬紧牙关,鼓起全身的勇气,紧紧地回握住天雄的手掌。

    “银锐,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的左右。”一直紧紧闭着嘴唇的天雄,忽然用低沉的语气颤声说道。

    银锐想不到他在这个时候会说出这句话来,微微一愣,随即轻声地嗯了一声。

    天雄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缓缓将手中的斩马刀高举向空中。

    看到他的动作,一直在缓步前进的死灵骑队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脚步,静静等待着天雄下一个动作。而被死灵骑士所震慑得不住后退的联军骑兵们如梦初醒地催动着坐骑,缓缓压上前线,恢复了和天雄才站立的位置。

    一片寂静中,天雄催动战马,来到联军战阵的前列,面对着所有眼睁睁望着他的联军战士。

    “联军的战士们!”天雄的声音高亢而激昂,仿佛对于面前的敌人没有丝毫的畏惧“这将是我们引以为豪的时刻。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生中最强大的敌手。而我们仍然会高昂着头颅,挺起胸膛,勇敢前进!如果我们注定战死,那就让我们选择此时此刻!”

    说完这句话,天雄策马转过身,面对着眼前的死灵战阵,轻轻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战刀,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为了天下大陆!”说完猛地一抖缰绳,他和银锐的坐骑发出宏亮的嘶鸣声,齐齐朝着面前的死灵杀阵狂奔而去。

    整个沙场上仍然一片寂静,只有他和银锐两匹坐骑马蹄着地所发出的空洞的毕卜之声。在他身后的战士们似乎陷入了痴呆的状态,没有一个人催动战马,追随主将的脚步。整个战场上只有天雄和银锐两匹战马在孤零零地奔跑。

    在远处的观天台上观战的各国特使们默默看着水晶魔球中显示的天雄的身影高举着手中的斩马刀,仿佛飞蛾扑火一般冲向面前由天下大陆有史以来最杰出的英雄们所组成的战阵,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深沉的悲哀。

    就在这时,一个仍然显得稚嫩的童音忽然石破天惊响彻了整个山南原野:“为天下大陆!为了天雄!”一个年幼的少年高举着一面雪白的旗帜率先纵马冲出了阵列,紧紧追随着天雄,朝着正前方勇敢地冲去。他的怒吼似乎在一瞬间点燃了所有战士被天雄的话语所激昂振作起来的豪情,响彻天地的喊杀声满山遍野地响起,仿佛阵阵滚滚的春雷,为这死气沉沉的大地带来了春天的信息,也让每一个观战者感到一股沸腾的**从心底升起,久久不能平息。

    一万匹战马,四万枚铁蹄,强猛而用力地擦踏着天骨山南的原野,泛起一层层遮天蔽日的尘浪,仿佛遮天蔽日的海潮,掀卷着雪白色的浪花,要将世间的一切席卷一空。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都燃烧着挥之不去的豪情,他们的神情中再也看不到一丝胆怯的神色,反而洋溢着若有所盼的笑意,仿佛这些慷慨应战的男儿们正要去赶赴一场毕果丰盛的宴席。

    “这才是一群真正的男人。”秀人国特使忍不住用力拍了拍座椅的扶手,轻声说道,说完这句话她回过头,鄙夷不屑地看了身后坐着的东北十四国首领,轻轻撇了撇嘴。她的眼神让早已经狼狈不堪的十四国首领更加无地自容。

    “呜好样的联军,”地精商人轻轻鼓了鼓掌,低声道“没有一个人是孬种,真正的战士。”说完这番话,他摸了摸头,朝着向他望来的浪遥吐了吐舌头。

    坐在浪遥旁边的黑煞紧紧闭住嘴唇,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热切地子着冲在最前方的天雄,仿佛要将他的身影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脑海深处。

    海芙蓉小姐则轻轻低下头,撅着嘴,默然不语,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沉浸在酒乡之中的牛头人族特使此时轻轻抬起了头,飞快地扫了一眼面前的水晶魔球。一直注意他的浪遥发现他混浊的目光中突然有精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