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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样说也不对。
温如昀的状况其实在更早之前就开始不太好了,只是余城并没那么关注她,所以直到最后才发觉。余远之死,加上产后抑郁症的影响,让温如昀的精神彻底发生了错乱。
余城偷偷找了精神科一个姓徐的医生来看她。
徐医生听了余城的描述,又跟温如昀关在房里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安抚完温如昀,掩上那道门之后,他才卸下一直保持着的舒缓的职业笑容,对余城皱了皱眉头。
“我推测,她之前遭受过比较大的刺激,依余先生的说法,极有可能就是性侵。再加上近期接连发生的变故,温小姐潜意识选择了逃避,大脑刻意遗忘不好的事情,修改了记忆,最终连自己都欺骗了。”
余城阴沉着脸,没说话。
徐医生又说:“给点时间她慢慢调养,再加以引导,以后好起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可是温如昀一直没好起来。
她开始认为每隔几天过来看自己的余城才是自己的丈夫与新生儿的父亲,她脸上的阴郁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慌的幸福表情。
她甚至否认了余远的存在。
余城慌了。他毕竟年轻,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
而余明山自顾不暇,得不出空闲管这件事。
因为关珊彻底爆发了。
余、关这桩婚姻牵扯太广,离是不可能离得掉的,当年为了生余远,她身子又落下了病根。这些年来委曲求全地忍了那么久,无非是想让自己可怜的儿子安稳走完剩余的路,然后留下个骨肉,也算是给自己余生留个念想。
结果温如昀生下来的,却是余明山的种。
她提着刀去了余明山的书房。
***
余明山被关珊砍了两刀,一刀在腰侧,一刀在私`处。
之后,他昏迷了一个月的时间。
但毕竟男女力量悬殊,即便关珊仗着一股子狠劲,争执之中依旧被余明山反手划花了脸。长长的一道口子,劈过鼻梁,差点弄瞎一只眼睛。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惊动警方是不可能的,关珊娘家的人动用了关系把关珊保了下来,推了一个保姆出去顶罪。
余城冷眼旁观。
他只想安顿好温如昀跟余子敬,然后立刻回佛罗伦萨去。
他逗留在c城的时间已经超出当初说好的半个月了。回国期间他一直没找到空闲跟他的姑娘详细交代自己的事情,既是说不出口,也是不知从何说起。他们只简短地通过几次电话,他叫她不必担心,好好念书,自己再过不久就会回佛罗伦萨。
她异常乖巧,好像也知道他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似的,安慰了几次过后,便不再不主动打扰他。只是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月的期限,她还是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给他发信息,连一句质问都没有。
再后来,余城尝试着给她打电话,结果就已经是无法接通了。
他隐约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生气了。
正在这时,关珊找了他。
就在她静养的病房,她眼睛上缠着雪白的绷带,余城坐在离她两米远的椅子上。二十几年来,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坐下来。
谈话的主题非常明确:温如昀跟余子敬。
余城要带他们离开c城,关珊没有同意。
“温如昀我不动,你,我也不动。”关珊破天荒地对余城笑了笑,“你们都是远儿喜欢的东西。”
余城沉着眼神。
关珊还是笑:“但我要掐死那个遭天谴的贱种。”
余城咽了咽唾沫:“……别动他,有事冲着我来。”
“余明山做的孽,你要替他还?”关珊睨了他一眼,嗤了一句:“两个天打雷劈的贱种。”
余城心情微妙,但依旧梗着脖子生硬道:“温如昀是哥的老婆,那她的儿子就是哥的儿子。”
不管怎么说,那只是条无辜的生命。无论他的身世有多么地不堪,余城都无法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他就此夭折。更何况温如昀那个样子,如果失去了孩子,他怕她的状况会变得更严重。
“叫得倒是亲热。”关珊笑红了眼睛,一瞬间表情变得异常狠毒,“你把他应得的东西全抢光了,还在这里假惺惺什么!要是真的这么在乎他,怎么你不替他去死!”
余城抿着嘴唇,看着她,没说话。
过了很久。
关珊慢慢收起那股恨意,又恢复成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她摩挲着自己的指骨,缓缓问道:“你真想带那两个贱东西走?”
余城“嗯”了一声:“哥不在,我也不会再留在余家。”
“你要拿那小贱人当老婆?”
余城一秒都没犹豫,否认道:“不是。”
关珊用那只没受伤的眼睛盯着他:“你自己在外边也有人了吧。”
余城冷硬道:“不关你的事。”
关珊见他的反应是这样,又笑了,道:“那如果要你做选择,你会选哪个?”
余城不吭声。
“这么说吧,”关珊笑得更诡异了,“要是让你选,温如昀的孩子,跟你小情人的孩子,你要哪个?”
余城倔强地一声不吭,像只不知畏惧的小豹子一样瞪着她。
于是关珊渐渐地收起了那点令人胆寒的笑意。
“不要挑衅我。”关珊轻蔑地睨了他一眼,“你知道温小倩那个贱人是怎么死的吗?”
***
听到这里,孙子期心里没来由地害怕,她放在余城发顶的手不自觉地蜷成了拳头。
“……别说了。”她哽着声音道。
余城摇了摇头,对她极难看地笑了一下,都说到这里了,不可能戛然而止。
“之前跟你说过,她被货车碾过去了对不对?”他说,“在那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一直以为那就是全部。”
长时间的讲述令他口干舌燥,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几番尝试,才终于将后面的话说了出口。
“……关珊养了一条狗。”
孙子期的心脏猛地颤了颤。
“可以了。”
她红着眼睛从沙发上滑落下来,跪在地毯上,将他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声道:“嘘。不要说了。”
余城像抱着最后一根浮木一样紧紧抱着孙子期的腰,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的腰掐出整块青紫。他仿佛窒息一般大口大口呼吸着,将脸埋进她剧烈跳动着的胸口,借此感知自己的存在。
绝望的话语从他口中微弱地泄出。
“……我妈下葬时,只剩了几根碎骨头。”
***
关珊没有把话说完,余城就赤着眼睛,低吼着,发狂一般挥着拳头朝她冲了过去。
然而门外一直戒备着的几个黑衣保镖却及时冲进了病房,瞬间将他制服在地。
余城的下巴狠狠砸在了地板上,一双写满恨意的琥珀色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上好整以暇的妇人。
关珊从床头柜上的花瓶处抽出一枝花,对他傲慢地笑了笑。
“既然你没办法做决定,念在你是远儿重视的东西,就由我来替你选吧。”关珊笑着道,“后面的事情我也一并好心帮你处理掉算了。”
在那之后,余城就被独自关在了余家本宅,彻底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他像只被剥去爪子的小豹子,空有一腔愤怒,却一点反击的办法都没有。他甚至逃不出这间宅子。
他开始越发地憎恨自己。
为什么自己这么无能?为什么当初要逃避?为什么总是以为能置身事外?
有人奉命来三天两头地给他做注射,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药物进入血管。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大脑与身体正在遭受着怎样的摧残与损害,但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根本爬不出去。
清醒的时候,他不断地想着那个远在佛罗伦萨的姑娘,咀嚼着那些甜蜜的回忆。
这仿佛是他人生中唯一美好的东西,也是漫长黑暗中唯一一道光,那么远,那么近,支撑着他对抗自己身体的瘾。
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一个月后,余明山从短暂的昏迷之中苏醒过来。
他青灰着脸色,摇着轮椅给余城开了门,他的儿子因为拒绝注射而倒在床上抽搐不已,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狰狞得不像话。
翌日,消失了一个月的温如昀跟余子敬,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在余家本宅。
一切又重回了余明山的掌控之中。
关珊消失了。
***
余城什么都没有问,第一时间飞往了佛罗伦萨,身边还带着一个私人医生。
距离他当初说好返回佛罗伦萨的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他的手机在被关起来之前就不知道被谁扔去了哪里,久违地登陆进邮箱,里面除了两三封垃圾邮件之外别无字句。
他压下心头那阵慌乱快步上了飞机,在漫长的航程中不断猜测她的反应。
为什么她不联系自己?
是不是生气了?
对。生气是应该的。他留下一条短短的信息就匆匆离开了,回国期间又甚少与她交流,最终还莫名失了音讯,将近两个月,逾期不归。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一定是生气了。
或许她会气得不肯理自己,或许她身边会出现其他虎视眈眈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咬了咬食指关节。
他应该怎么道歉?应该怎么向她解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
通通告诉她吗?
……不。
只有这一件事情,他无法向她坦诚。
他看着自己即便脱离注射之后,仍旧会时不时微微颤抖的手指。说他自私也好,自卑也罢,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身上肮脏的部分。无论她怎样生气,他都会耐心认错,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她也一并失去。
带着这种强烈的焦灼,余城蹙着眉头,生生熬过了十几个小时。
灯光调暗的机舱里,那些情绪狰狞地压向他。他捏着拳头,迫不及待地,只想抱抱她。
哪会想到,在夜色笼罩之下的佛罗伦萨。
他的姑娘早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