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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武林仗义,游侠江湖,救人性命,或被人所救,乃是常事,不一定非要谈甚报答不可!
但眼前情况不同,萧冷月是玲珑剔透之人,她在换衣之际,知道自己曾全身赤裸,甚或还有合唇度药的情事,若是与这救命老人结为义父女关系,便可消解掉一切难以为情的尴尬事儿!
谁知她虽然想得极好,马二凭却有点不识抬举,不肯受这一拜!
萧冷月刚待折腰,马二凭便伸手把她拦住,含笑向她说道:“萧姑娘千万不可如此,我的年龄并不比你大上多少”
这句原本含意是相当谦礼的话儿,居然竟似蕴有绝大力量,使萧冷月入耳之下,立即全身一震!
她本是面含娇笑,一闻马二凭之语,笑容立收,凝望对方,失声问道:
“你你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你你你到底是谁?”
马二凭觉得双方既是同仇敌忾之人,再若虚伪,便成失礼,遂一面伸手卸除脸上的化妆,一面含笑说道:“我比萧姑娘最多只会大上四五岁的光景”
说至此处,其他化妆虽然尚未卸除,但双目亮如点漆,变成了一位英挺绝世、风神潇洒的翩翩美男,再不是翻着两只白果眼的龙钟老叟!
马二凭这张英俊脸庞,在武林红粉、江湖婴宛之中虽曾大出风头,饱受欢迎,享过不少艳福,但今日却大大吃瘪!萧冷月的绝代娇靥瞬息连变!
听得对方比自己只大四五岁时,脸上已是一片惨白再看见马二凭不是盲目老叟,变成了一位睁大两只星眸的俊美少年时,脸上又变成一片红!
白,是惊色,红,是羞颜!
当然,萧冷月在换回衣服时,知晓自己曾被脱得一丝不挂,这种情况若是被位盲目老人所为,还有点说得过去,如今竟是由一位目光灼灼的俊美年轻男子动手替自己袒裼裸裎、接唇度药,却叫她怎的不惊,怎的不羞得难以为情?
常言道:“恼羞成怒。”萧冷月的情况便是如此,而马二凭也像是在对方“恼羞成怒”的情况下吃了苦头!
他的俊脸才露,萧冷月玉掌已挥!
一来,马二凭委实想不到对方刚欲盈盈下拜,如今竟会举手就打!
二来,萧冷月的一身功力修为不下于马二凭,面对面地挥掌奇袭,即令他有意闪避,也未必闪避得开!
故而“啪”的一声脆响起处,这记耳光可挨得实而又实!不单挨得实,并且挨得重,一张俊脸,立即红肿了半边,甚至于并从嘴角间微沁血渍!
马二凭纵横江湖,何曾受过如此折辱?当然狂烧怒火,立上心头!
火,最怕水,马二凭怒火才冲,偏偏就遇见了天生能克火之物!
克火之物是水,水从何来?
水在萧冷月那两只仿佛能装得下整个世界的、绝美绝美的大眼眶内!
马二凭望着含蕴满眶泪水、将落未落、神态极为楚楚可怜的萧冷月,满腔怒火才冲便息,手抚红肿的左颊,长叹一声,把语音放得特别和蔼地缓缓说道:“萧姑娘,你行功逼毒,遍身冷汗,已然虚脱晕死,更值塞上风高,天寒地冻,非换衣取暖,隔体传功,并喂食独门解药,无法使你复原度劫,万般无奈,只得从权”
说至此处,马二凭略微提高语音,目中神光湛然,又继续说道:“我马二凭堂堂奇男子,巍巍大丈夫,敢夸‘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今夜之事纯系医者襟怀,毫无乘危之念,绝无轻薄之举,磊落此心,可誓天日,尚请萧姑娘委屈见谅,莫加误会才好!”萧冷月是玲珑剔透、聪明绝顶之人,刚才怒掴马二凭,只是一时羞窘,但出手以后,怒气一泄,心中立即明白,知晓打错了人!
因为马二凭若是好色不端之徒,救人前纵或危机一瞬,不及轻薄,但在自己恢复生机以后,还会肯放过怀中裸女?不来个大逞手足之欲,甚至于
结果对方在一发觉自己恢复神智后,立即避出茅屋,嘱令更衣,其人品之端,委实江湖少见!
如此品格,如此恩情,反而挨了自己羞恼成怒、糊里糊涂的那一重掌,真真真是岂有此理
故而,萧冷月适才的一掌是“恼羞成怒”如今的满眶泪水,却是“羞愧成悲”!
既然“羞愧成悲”则她这满眶泪水之中,便属充分含蕴了向马二凭求恕的意味!她向马二凭求恕,马二凭又按捺怒火,反要她委屈见谅,岂非两人都心意相同,太平无事?
不然,天下事奇妙无比,萧冷月虽向马二凭求恕,却受不了他这毫不嗔怪,一切归咎本身的大度宽容之语马二凭若是掴还她一记耳光,甚或加上两记利息,萧冷月心中倒还好受一点
如今,对方只是说明立场,表叙经过,反而请求自己谅解之语,委实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根利针,刺激得萧冷月羞上加羞,愧中添愧,根本无法消受!
她咬牙一叹,纵身飞起,一头往墙上撞去!
屋是茅屋,墙是土墙,纵然撞上,也不至于会把萧冷月撞得脑浆迸裂!
但马二凭人在面前,并留了神,怎肯坐视不救?
刚才,他是不曾留神,以致挨打,如今,他留了神,却未曾挨打,恰好用来救人!
萧冷月娇躯才纵,马二凭猿臂双伸
软玉入怀,温香在抱,这风光十分旖旎,但马二凭却不敢享受,准备把萧冷月立即放下。
当然,对方已为曾遭男子轻薄以致羞愧轻生,如今哪里还能
手还未放,妙事又来,萧冷月一面滴落那满眶泪水,一面紧偎在马二凭的怀中,低声说道:“马大哥,你就这样抱着我吧,刚才那样被你抱过,我们已不算外人,请你再抱我一会,让我心中平定平定,也许会好过一点!”
好!这“我们已不算外人”一语,是直言,是硬扣,但直中有媚,硬中含情,真所谓斯人夸绝代,斯语足销魂!但马二凭似乎对这绝代佳人的销魂腻语竟有点承受不住、消受不起,虽仍抱着萧冷月的娇躯不好意思放下,但那两只力能扛山举鼎、威足斩虎屠龙的壮健手臂却有点微微发抖!
萧冷月一双妙目中仍充满泪光,极为语柔音媚地低低说道:“马大哥,你想想看,武林儿女虽然比较开通,但也不能太越礼教,我全身清白无不入你目中,假如你要我再活下去,我是否除了不把你当作外人以外,业已没有第二条路儿可走?”
这是硬托终身,但话儿说得婉转,既入理,又合情,使马二凭无词可驳,无地可退。
他方长叹一声,萧冷月又在他怀抱之中仰着头儿问道:“马大哥,你除了‘瘦马书生’马二凭以外,是不是还有一个更崇高的身份?你是被当世武林人物目为第一流中第一流的高人侠士‘孤星俊客’?”
人家既然知道,怎能再复隐瞒?马二凭只好微带诧异地点了点头!
萧冷月神态美绝天人,带着盈眸珠泪,嫣然一笑说道:“马大哥,你不必叹气,我不会辱没你,你是‘孤星俊客’,我是‘冷月仙娃’,也许前世慧修,今生缘合,江湖人物‘孤星、冷月、寒霜’之赞,早就把你和我拉得配在一起了呢!”
马二凭虽知萧冷月功力极高,修为极厚,却也万想不到她就是与自己齐名并誉的“冷月仙娃”不由剑眉微挑,神情惊诧地又对怀抱中的绝代佳人盯了两眼!
萧冷月樱唇一噘,佯嗔道:“马大哥还看什么?是我的容貌配不上你?
功力配不上你?还是声名配不上你?”
马二凭苦笑道:“萧姑娘”
三字才出,萧冷月便变色叱道:“还叫我‘萧姑娘’?赶快改叫‘月妹’,否则,你就不必抱住我了,萧冷月无颜再与世人相见!”
马二凭真叫被硬赶鸭子上架,不得不遵命改口,苦笑说道:“月妹,我不是嫌你配不上我,马二凭青衫落拓,得妻如此,尚复何求?我我绝非假道学,我是另有苦衷!”
萧冷月见他业已改了称呼,遂把满脸冰霜换成了花娇柳媚,说道:“不要紧,马大哥,我了解你的苦衷,也能解决你的苦衷!”
马二凭瞪眼了,一双星眸,几乎瞪圆!但不是因怒而瞪,是因诧而瞪!
“解决苦衷”一语,已颇奇怪,更奇怪的是萧冷月居然自称可以了解马二凭的苦衷!
故而他瞪着一双俊目,凝望怀中所抱的萧冷月,诧声问道:“萧月妹,你真能了了解我的苦衷?”
萧冷月嫣然一笑道:“江湖中既有‘孤星、冷月、寒霜’之谚,则三者缺一不可,你是‘孤星’,我是‘冷月’,尚缺一位‘寒霜’,我了解你的苦衷,便是不以有我这‘冷月仙娃’便告满足,你还想找到那位,并拥有那位‘寒霜公主’!”
马二凭连连摇头,皱眉说道:“月妹莫要胡猜,我确实有位青梅竹马的旧时情侣,如今也入江湖,必须寻找,不容辜负,但却不是什么‘寒霜公主’,而是‘寒心仙子’”
话犹未了,萧冷月便失笑接道:“我才没乱猜呢,狄小珊姊姊对你自称‘寒心仙子’,但在江湖人物口中,她却是名震八荒的‘寒霜公主’!”
“狄小珊”三字的确听得马二凭大惊欲绝,忙向萧冷月急急问道:“月妹竟认得咬过我一块肩头血肉的狄小珊么,这样说来,‘寒心仙子’就是‘寒霜公主’?”
萧冷月笑道:“当然认识,要不然我怎么能说了解你的苦衷?”
马二凭急道:“月妹知不知你狄小珊姊姊今在何处?”
萧冷月嫣然答道:“我不知道,但有法儿找到她,不然,我又怎么能说可以解决你的苦衷?”
马二凭惊喜交集道:“快说,月妹快说,我们怎样才能找到狄小珊”
一语才毕,不禁俊脸微赧,又向萧冷月愧然苦笑,说道:“月妹,我与狄小珊交情太厚,对她过份情痴,请你不要生气,并不要笑我!”
萧冷月正色道:“我不单不会生气,不会笑你,并对你十分敬爱!假设马二凭怀中抱了萧冷月,心中便忘了狄小珊时,便是位薄幸男儿,萧冷月也不会敬你爱你,要离你远去,让你真正变成一颗寒冷寂寞的‘孤星’了”
说至此处,嫣然一笑又道:“马大哥,放开手儿吧,彼此话已说明,我不会再寻自尽,但在寻着狄小珊姊姊,与你先完夙愿之前,我萧冷月也绝不会和你有逾越礼教的亲热举措!”
人的心理往往妙到极处,刚才萧冷月要他抱时,马二凭手儿发抖,有点不大敢抱,如今萧冷月不要他抱时,马二凭又有点心儿发颤,舍不得放手
说也难怪,萧冷月人比花娇,又是正派侠女、名震天下的“冷月仙娃”偎在怀中,怎不令马二凭骨蚀魂销“怦怦”心跳!
由于抱得甚紧,胴体紧偎,萧冷月觉察出马二凭的“怦怦”心跳,也体会出他舍不得放下自己的魂销骨蚀的心情,不禁又从眼角涌现出两粒晶莹的泪珠,幽幽一叹说道:“马大哥,我允许你再抱我一盏热茶时分,以后,除了寻着狄小珊姊姊,由她占先,与你完成夙愿外,不论人前人后,都不许你对我太亲热了!”
经萧冷月这样一说,马二凭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竟胀红着一张俊脸,放下萧冷月软绵绵、香喷喷的玲珑胴体,放弃了再温存片刻的销魂享受!
萧冷月见了他这副前后矛盾、失神落魄的样儿,不禁忍俊不禁地“噗哧”
一笑!这一笑,把马二凭笑得更是惭窘,赶紧改变话头,向萧冷月问道:“月妹,你既不知狄小珊如今何在,却又怎找?”萧冷月道:“我不知道,有人知道。”
马二凭道:“知晓狄小珊踪迹之人是谁?”
萧冷月笑道:“是秦黛黛,‘七杀凶魂’秦盼盼的妹子,也就是你我前来‘双心魔宫’准备援救之人。”
马二凭向萧冷月深深看了一眼,以一种惑然的神色说道:“月妹,请你说得清楚一点好么?狄小珊、秦黛黛和你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冷月笑道:“抽丝剥茧,说来话长!”
马二凭道:“扼要简明,长话短说!”
萧冷月点头道:“好,我从狄小珊怒入江湖说起。你们以前那些竹马青梅,温馨旎旖,以及她年年为你在金风玉露时节痴痴伫望、立尽黄昏等你的情事,大概不必说了。”
马二凭苦笑道:“对,月妹请讲,我最渴望知道的,便是狄小珊怎会也入江湖,并于极短时间之内练成上乘绝学,变成了‘孤星、冷月、寒霜’三者之一?”
萧冷月道:“当年,狄小珊一时情急,咬了你一口,你剜肉酬情,长啸而去以后,猜不猜得出狄小珊当时情况怎样?”马二凭一怔,摇头道:“不容易猜,大概是由爱转恨?”萧冷月白他一眼,忽然说道:“马大哥,你这位‘孤星俊客’虽然风流潇洒,尝惯胭脂,在绮罗丛中打过滚儿,怎的却不太明白女孩儿家的心理?狄小珊根本不曾由爱转恨,她是爱你更深,恨她自己,后悔不该咬你,并深信你去后不久必会回头,遂决心站在原处,苦苦等你”
马二凭感动得俊目中泪光流转,摇了摇头,喟然叹道:“她她
她太痴了”
萧冷月笑道:“狄小珊姊姊对你委实太痴,但却因‘痴’得福,她遇见了‘大痴婆婆!’”
马二凭讶道:“‘大痴婆婆’?这这‘大痴婆婆’是谁?”
萧冷月答道:“是一位武功高绝,长年住在北天山‘大痴谷’的‘大痴宫’内,极少在江湖走动,不为世晓的武林奇人!”
马二凭听得有点不懂地目注萧冷月,皱眉苦笑说道:“当年,狄小珊咬我一口之处是在江南”
萧冷月笑道:“不错,‘大痴婆婆’便是不辞万里,远涉江南,去赴一桩三十前得所订的痴绝约会,才巧遇因痴得福的狄小珊,成就了一桩武林痴缘!”
马二凭嘴唇启动,正欲再问,萧冷月却已嫣然微笑,又复说道:“‘大痴婆婆’遇见狄小珊姊姊时,她正苦苦等你,从黄昏等到黑夜,从黑夜再等到天明,等得整个人都成了花憔柳悴无法支持的状况,‘大痴婆婆’先是怜人,见了狄小珊的绝世风姿,十分投缘喜爱,后是怜情,问明缘由后,深觉狄小珊痴得可怜,痴得可爱,并具有上乘根骨,堪为她一身绝学的衣钵传人!
遂向狄小珊说,要等你从江湖中厌倦归来,不如到江湖之中找你!”
马二凭瞿然道:“这一道理也说得过去。”
萧冷月含笑道:“狄小珊也深觉有理,但却忧虑自己的茕茕弱质,怎入得险恶江湖,并须南北东西,天涯海角,追寻心上人儿的踪迹?‘大痴婆婆’闻言,遂慨然承诺,只要狄小珊拜在‘大痴’门下,自己必用尽方法,于七年之内使她速有大成,最低限度也能与你分庭抗礼,在武林中放一异彩!”
马二凭皱眉道:“她纵获明师,但毫无功夫基础,入门太迟,区区七年光景,要想大成,恐怕办不到呢?”
萧冷月叹道:“以常情而论,确难办到,但‘大痴婆婆’是位绝顶痴人,她把‘大痴宫’中所有的冰参雪莲等罕世灵药,扫数喂给狄小珊服食,并以上乘玄功,不惮耗丧心神,先为狄小珊改造体质,脱胎换骨,然后兵刃、拳、掌、软、硬、轻功,一桩桩的造就她的超凡艺业,七年期满,果卓然有成,独毙‘十三熊’,得号‘寒霜公主’”
马二凭失声道:“这七年之中,不知耗费了‘大痴婆婆’多少心血?狄小珊要善报师恩才”
一语未毕,萧冷月苦笑一声,神色黯然说道:“师恩虽重,却报不成了,因为‘大痴婆婆’急于使狄小珊速成大器,不惜自戕天年,暗对心爱徒儿悄悄转注功力,等到狄小珊七年成材,‘大痴婆婆’却在‘大痴宫’中心愿已偕地含笑坐化”
马二凭呀的一声,略微咨嗟,目注萧冷月,又复问道:“这是狄小珊变成武林人物,并练成上乘动力的经过,她与秦黛黛以及月妹的相互关系又如何呢?”
萧冷月道:“秦家姊妹共有秦盼盼、秦黛黛、秦妙妙等三人,一贤两不肖,其中两不肖的是秦盼盼和秦妙妙”
语音略顿,向马二凭看了一眼又道:“她们是‘大痴婆婆’的外甥女,狄小珊既然难报师恩,遂把全副心神用在秦黛黛的身上,而秦黛黛除了无法挽救陷溺太深、已遭报应的秦妙妙外,总觉大姊秦盼盼原先不是恶人,未知为何渐趋下流,交结损友?弄出了个极难听的‘七杀凶魂’的外号,她遂以援救度化秦盼盼为最大心愿,而狄小珊对于秦黛黛这种深切的心愿也有相当了解!”
马二凭看着萧冷月笑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我已明了,月妹你呢?”
萧冷月嫣然答道:“我师傅与‘大痴婆婆’是知交,是道友,也是邻居!
‘大痴婆婆’住在‘大痴谷’,我师傅则住在‘明月峰’,北天山学剑七年,时相过从,我遂和狄小珊、秦黛黛气味相投,交成好朋友了!”
马二凭恍然道:“怪不得我为‘千手夜叉’唐大娘诊视伤势时,发现她似乎中的是‘天山明月掌力’,这样说来,月妹与那位隐居北天山的前辈奇侠‘明月仙子’定有相当关系的了?”
萧冷月相当惊奇地咦了一声,目注马二凭,讶然道:“‘明月仙子’正是家师,但我师傅为了一桩憾事,立誓永远不离北天山,并因胸怀已冷,才把‘明月仙子’之号改称‘冷月幽人’,各种以‘明月’为名的独门绝艺,也一律改为‘冷月’,绝迹江湖至少已有三数十年之久,马大哥年岁轻轻,是怎么得知她老人家的昔年法号呢?”
马二凭道:“月妹知不知道你师傅是为了什么憾事立誓永隐北天山?”
萧冷月颔首道:“知道一点点”
马二凭道:“那就容易说清楚了,天下因缘,往往巧合,月妹大概万想不到,我会与你师傅‘明月仙子’前辈的憾事有关!”
萧冷月先是大吃一惊,然后目注马二凭,仿佛有悟地哦了一声,缓缓说道:“我明白了,难怪马大哥艺兼文武,学究天人,你是一身综儒释道三绝艺的‘天痴遁客’前辈的门下弟子”
马二凭肃立恭身,正色答道:“月妹猜得不错,‘天痴遁客’正是先师!”
“先师”二字,似乎使萧冷月听得一惊,双眉立蹙,急急向马二凭问道:
“马大哥,你怎么口称‘先师’?莫莫非‘天痴遁客’前辈业业已功行圆满,去去世了么?”
马二凭点了点头,向萧冷月叹道:“看月妹说话的神情,定已知道你我恩师原是一双情侣,只因发生误会,弄得地北天南,一个隐迹天山,改名‘冷月’,一个佯痴遁世,抱恨而终!”
萧冷月失声道:“我艺成出道,游侠中原,便是想寻找‘天痴’前辈,设法替两位老人家解释误会,弥补憾事,如今’马二凭接口道:“月妹不必懊丧,你在见了令师‘冷月’前辈之时,只消告诉她老人家一件事儿,虽然人间天上,已成永诀,但也必可使‘冷月’前辈吐泄积年怨气,获得一份悲枪中的安慰和喜悦”
萧冷月急道:“马大哥快说,你要我转告我师傅的,是件什么事儿?”
马二凭道:“月妹就说我师傅在江南雁荡山中遇见一位悟非大师,于圆寂前送了我师傅一只木鱼,木鱼上刻有不少字迹,说明了昔年造成你我师尊发生莫大误会的‘塔里木河旧事’,我师傅读后知非,立待远赴天山,寻你师傅谢罪,偏偏世缘已满,生了重病,无法成行,但他老人家在弥留之际,还要我扶到院中,向天边冷月,合掌三拜而逝”
萧冷月一面听,一面流泪,听完,悲声点头说道:“这是个极为动人的好故事,足以表示出‘天痴’前辈对我师傅忏悔的深情,恰如马大哥之说,我师傅听了以后,定会有份悲怆中的安慰和喜悦,但人间天上,误会虽除,再续前情,唯期来世,恐怕悲怆的成份要远过于安慰和喜悦的了!”
马二凭叹道:“但得解开心头,一时悲怆又何妨?先师昔年于对月三拜之后,便是含笑而逝!”
萧冷月连连点头道:“马大哥说得极是,我一定要把‘天痴’前辈临终拜月的故事转告我师傅!”
马二凭道:“我们如今怎样行动?是不是再赴‘双心魔宫’设法救出秦黛黛来,向她探问狄小珊如今何在?”
萧冷月颔首道:“当然,秦黛黛不能不救,而狄小珊的踪迹下落,也只有秦黛黛才会知晓,因为照理说来,狄小珊是绝不会远离秦黛黛身边的呢!”
说至此处,向马二凭望了一眼,又道:“但我们这次是怎样走法?明闯,抑或暗探?是仍用‘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身份?仰或恢复马大哥的本来面目?”
马二凭想了一想说道:“本来是以‘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身份前去,从暗中下手,成功的希望较大,但经过这长时间耽搁,‘白天朴’方面多半已露马脚,不宜画虎不成,弄巧成拙,我们干脆以马二凭、萧冷月等两份名帖闯闯‘双心魔宫’,见识见识‘双心魔姬’呼延楚楚的龙潭虎穴如何?”
萧冷月笑道:“马大哥这已露马脚之虑,是否指你点倒高洪一事?”
马二凭道:“高洪若是被人发现,不论穴道是否已解,白天朴骤失踪迹,其身份必然引起‘双心魔宫’人物的注意!何况,除此以外,我还讨厌‘千手夜叉’唐大娘惯于用毒,助纣为虐,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在她身上作了一些手脚”
萧冷月望他一眼道:“马大哥是作了什么手脚?”
马二凭笑道:“我佯作替这老恶婆疗治‘天山明月掌’的阴柔内伤,暗中已把她全身重要经脉,均震断得只有一丝相连,这老婆子再若为恶,只要一凝聚真力过度,必遭恶报惨死!”
萧冷月抚掌笑道:“妙极,妙极,马大哥此举真是替天行道,你知不知道那老婆子是为了何事被逐出四川唐门?”
马二凭摇了摇头,萧冷月的目中神光一闪,又复正色说道:“这老婆子贪财好货,昔年为了一笔厚礼,曾无故用毒药暗器残害十七条老弱妇孺的无辜人命,才被请了家法,逐出门户,逃到这‘双心魔宫’之内,托庇安身,我便因知她恶行,意欲为江湖除害,下手太重,又未想到她竟贴身穿有‘金丝猬甲’,才大意受了暗算”
马二凭闻言,拉起萧冷月的右手,只见她细白加玉的掌心上还有六七处针扎的伤痕,不禁好生怜惜地加以抚摩。
萧冷月玉颊之上飞起两片红霞,但却未抽回手来,任凭马二凭抚摩,并嫣然笑道:“马大哥放心,内毒既祛,这点小小的外伤不算什么,过几天就会好的”
马二凭不忍遽释地从怀中取出只玉瓶,倾出些白色药粉,敷在萧冷月掌心的伤口之上,扬眉说道:“月妹请想,我既在唐大娘身上作了手脚,又和铁心仁在‘逍遥别馆’楼下朝过相儿,这‘瞽目神医’白天朴的冒牌身份岂非定已败露,不能再用了么?”
萧冷月连连点头,向马二凭问道:“马大哥,你在江湖中阅历较广,有没有听说过铁心仁的来历?这家伙姓名不见经传,但那身功力却着实顶呱呱呢!”
马二凭苦笑道:“我从未听说过‘铁心仁’三字,但他那‘孤星丑客’的外号,却明明冲着我这‘孤星俊客’而来,颇有挑战的意味!”
萧冷月笑道:“好,这一来可就热闹了,我们用本来面目拜会‘双心魔宫’,‘孤星俊客’大战‘孤星丑客’之讯,大概会使四海八荒的整个江湖为之震撼!”
说至此处,忽又想起一事,向马二凭扬眉娇笑道:“马大哥,铁心仁其人极不简单,这次便是他与‘千手夜叉’唐大娘双双暗入金鼎峡,在‘七杀黑牢’中把秦黛黛救出,掳回‘双心魔宫’的呢!”
马二凭想起师姊“烟雨庵主”玉清师太,遂问道:“月妹既参与金鼎峡救人之事,可曾见着我师姊‘烟雨庵主’玉清师太,她应该已来‘双心魔宫’,怎的未见踪迹?”
萧冷月笑道:“玉清师太恐怕要晚来一步,因为她在金鼎峡中凝功掌震幽灵塔时,曾被‘千手夜叉’唐大娘藏于暗处,悄悄打了一记‘透骨阴风掌’,必须先行运功疗伤,才可再有行动!”
马二凭本来以为自己替萧冷月祛毒疗伤时,在茅屋之外的神秘护法人可能是玉清师太,如今这念头既然推翻,不禁诧声自语道:“奇怪,不是玉清师姊,却是哪位神秘人物在这茅屋之外替我护法?”
萧冷月愕然道:“护法?护什么法?”
马二凭遂把经过情形向萧冷月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萧冷月听得双颊之上娇红如醉。
马二凭有点会错了意,他不知萧冷月是因茅屋春光外泄,有第三人知晓其事才如此双颊羞红,还以为她是疑心自己所说,不太十分相信
故而,他拉着萧冷月的手儿,边自走向茅屋之外,边自急急说道:“月妹不要不信,那异常神秘地为我们护法之人,在这茅屋上还留得有字呢”
随着马二凭的指点,萧冷月当然立即看见了那划在茅屋门上的“不欺暗室,前罪可免”八字。
说也奇怪,这八个字儿,对于萧冷月似乎产生了极大震撼!她一见之下,立即目光发直地甩脱马二凭的手儿,走到门边仔细加以察看。
马二凭不解她何以神情如此震撼?剑眉微蹙,在一旁问道:“月妹,你
你为何?”
萧冷月嗔道:“马大哥不要打岔,让我仔细看看,我怎么觉得这八个字儿的笔迹好熟?”
这一来,马二凭自然不敢打岔,只得在一旁皱着眉头,暗自纳闷!
直等萧冷月脸上呈现一片迷惑怅惘的神色,把目光离开茅屋柴门之后,马二凭方低声问道:“月妹,你从笔迹之上看出什么端倪?猜出那神秘人物的身份了么?”
萧冷月不答马二凭的问话,突然仰视云天,目光发直地喃喃自语道:“天啦,会是她么?这世界是否太小?天地是否太窄?竟竟竟会有这等巧巧巧不可言之事?”
一连几个颤声“巧巧巧”字,真把马二凭巧得如坠五里雾中
他静待萧冷月神情稍稍平静,方尽量和缓语声,含笑问道:“月妹这样说法,定是猜出那神秘人物的身份了吧?”
萧冷月嗯了一声,点头答道:“不错,我知道她是谁了,因为相处多年,我认得她的笔迹!”
马二凭道:“这位神秘人物是谁?”
萧冷月一字一字,极为简单,斩钉截铁地断然答道:“狄小
珊”
好,这一回轮到马二凭来禁受极大的震撼!“狄小珊”这三个字儿,真宛如晴空霹雳,震得他目瞪口呆,木立当地!
萧冷月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万分尴尬的神色,白了马二凭一眼道:“怎么样?你不相信?”
马二凭苦笑接道:“我怎会不相信月妹的话儿,只只是想不到会
会有这等巧事?”
萧冷月突然一阵悲伤,珠泪如泉,从眼眶中扑簌簌地不断下落,咽声说道:“马大哥,你想想,我们在茅屋中的那副光景,竟被狄小珊姊妹看在眼中,叫叫我何以为情?日后我我还有何脸面见她?”
这是心腹之语,不是矫情,使马二凭亦听得尴尬已极,不知应该怎样向萧冷月安慰才对!
他这种满面通红、愧惶无地之状,看在萧冷月的眼中,反而使她对马二凭怜惜起来,慢慢收住泪珠,皱眉说道:“我的本意是设法找着狄小珊姊姊,先替她和你促就良缘,然后,自己大大概也就有了着落!如今这样一来,只怕”
马二凭道:“月妹为何语音忽顿,你在怕些什么?”
萧冷月秀眉深蹙,满面忧愁神情,苦笑一声,幽幽说道:“我是怕狄小珊姊姊误会我和马大哥关系密切,早有私情,岂不影响你与她重续前缘之事?”
马二凭叹道:“月妹顾虑得虽有道理,但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炼’,我们问心无愧,应该可以把话儿说得清楚!”
萧冷月苦笑道:“若有机会,当然最好,我只怕狄小珊姊姊伤心之下,从此会躲着我们,事情便不好办了!”
马二凭闻言,心中陡然一惊!
因为他想起狄小珊的性情,她既目睹自己与萧冷月之间裸体换衣、接唇度药的亲昵情状,多半会真如萧冷月之言,从此便躲着自己
但剑眉才蹙之下,忽又想起一件事儿,向萧冷月展颜笑道:“月妹,事情可能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法,因为狄小珊好好像并没生气”
萧冷月问道:“马大哥,你你是怎样晓得狄小珊姊姊不曾”
话犹未了,马二凭已手指茅屋门上所划的字迹,接口笑道:“月妹请看这八个字儿,前面‘不欺暗室’之语,已含嘉许之意,后面的‘前罪可免’,岂非更显出毫未生气,并连我以前对她薄情之罪都一齐豁免,不再追究了么?”
萧冷月一面聆听,一面向门上的字迹注目,却也一面不住地摇头。马二凭见她连连摇头,不禁有些莫名其妙,诧声问道:“月妹,你连连摇头,却是何意?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儿?”
萧冷月对马二凭深深看了两眼,双眉微蹙,摇头笑道:“马大哥,根据江湖传言,你是位文武双全、潇洒倜傥、衣香鬓影、到处留情的风流人物,怎么竟如此不懂得女孩子的心理?”
马二凭苦笑道:“江湖传言,简直害死了人,我为名心所累,必须闯荡江湖,生恐耽误了狄小珊的青春,万不得已,故意对她负盟薄幸之后,纵令遇见过不少倾城红粉,绝代娇娃,此心只如止水,何曾动过半丝绮念?”
话音至此顿住,因马二凭发现语病,深恐再说下去,又会对萧冷月有所得罪!
果然,他的语音虽顿,萧冷月已玉面如霜,向马二凭注目问道:“马大哥,三千弱水,只饮一瓢,除了狄小珊姊姊以外,对于其他女子你都毫无真情,全是应付了事么?”
马二凭拱手陪笑道;“月妹不要误会,你是唯一例外!”
萧冷月其实只是佯嗔,并未生气,见了马二凭的这副尴尬神情,不禁嫣然笑道:“马大哥,多谢你给我这份特殊光荣,要不要我把适才说你不懂女孩儿家心理之语解释一下?”
马二凭拱手道:“月妹明教!”
萧冷月道:“江湖人物讲究千金倾囊,一剑酬恩,对生命、对金钱都可看轻,但一个‘情’字和一个‘义’字,却看得极重。女子方面,对‘情’字尤然,爱情像眼睛,揉不得半点砂子,容不得丝毫异物,我若不是与狄小珊姊姊订交在前,更知道她与你早有青梅竹马、金风玉露的无垢情缘,也不会对她那等自甘退让,而若不是全身清白均已被你目睹无余,摩拿待遍,无法再嫁别人,也也不至于不知耻地,硬硬要赖上你
了”
萧冷月说得委屈,又不禁有点珠泪汪汪,语不成声,泫然欲泣!
马二凭心中好不怜惜,但又无话可说,遂轻伸猿臂,想把萧冷月搂到怀中,用行动表示慰藉!
谁知手儿才伸,心意已被萧冷月料透,娇躯一扭,像条鱼儿般滑了开去,向马二凭摇手说道:“马大哥,我话未说完,女子虽然重情,更应重义,我既立意要使你与狄小珊姊姊旧情复合,则在这桩心愿实现之前,绝不会和你有甚超逾寻常朋友的亲热举措义正词严,语如锋刃,窘得马二凭满面通红,缩回手去,赧然低声说道:“月妹请继续指教”
萧冷月正色道:“事情要反过来看,语儿要掉过来说,站在狄小珊姊姊的立场,目睹你我在茅屋中逾越礼教的亲热情况,心生妒恨,乃是常情,像这等反而对你嘉许,对你免究前罪,委实有点反常,情况不妙”
马二凭道:“月妹,你所说的‘不妙’是指”
萧冷月不等马二凭再往下问,便自秀眉一挑,苦笑又道:“我是怕狄小珊姊姊对你心怀已冷,世情已淡,马大哥请想,倘被我不幸料中,她必然鸿飞冥冥,伊人何处?还会再见你么?”
马二凭越听越对,越听越急,竟一头冲出茅屋,对着四顾无人的大河旷野“小珊小珊”的狂叫不止
大河只闻呜咽,旷野了无回音
萧冷月从茅屋中赶了出来,向神情有点失常、俊目满含泪水的马二凭微叹一声,低低劝道:“狄小珊姊姊是彩凤,也是神龙,她留字以后,必然早就翩然而逝,哪里还会在此?”
马二凭强忍着满眶情泪,把牙关咬了咬,黯然说道:“月妹之意是否认为我今生今世再难见着狄小珊了?”
萧冷月摇头道:“怎会见不着呢?狄小珊姊姊纵令绝情,不能绝义,她身受‘大痴婆婆’天高地厚之恩,会不理秦黛黛么?”
马二凭被萧冷月一言提醒,面现喜色,连连颔首道:“对,对,我们快去‘双心魔宫’,一定会在营救秦黛黛之役中和狄小珊互相见面,设法向她解释,挽回局势!”
萧冷月叹道:“狄小珊姊姊固然必会参与营救秦黛黛之役,但却恐怕不会以本来面目和我们相见的了!”
马二凭目注萧冷月说道:“月妹猜得出狄小珊会以何种身份在‘双心魔宫’中出现么?”
萧冷月摇头道:“无法猜测,‘大痴婆婆’门下极精易容之术,狄小珊姊姊可以化身千亿,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马二凭剑眉一轩,接口说道:“我相信只要让我见到狄小珊,不论她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扮作任何形相,总会被我认得出一些似曾相识的神韵,或是感觉出一些旧交睽违、把臂顿悟的心灵震撼!”
这回,萧冷月倒有点颇以为然,把摇头改成了点头说道:“辨识神韵,或许为难,但感觉心灵震撼,倒是极有可能之事,因你们毕竟是青梅竹马,曾有旧交,是对老情人呢!”
马二凭苦笑道:“月妹请与我一同留意,若有迹象,千万不可再把她放过,常言道,事不宜迟,寻人固急,救人也急,我们便以‘孤星俊客’、‘冷月仙娃’的本来面目,硬闯‘双心魔宫’,会会呼延楚楚去吧!”
萧冷月点头,两条人影闪处,像轻烟,像流云,像闪电,向六盘山中的“双心魔宫”飘然驰去!
“双心魔宫”之中已失去往日的宁静,有点嘈乱,差不多每个人儿的脸上都带着一份惊讶的神情!
惊讶来自二事,均是马二凭的杰作!
“双心魔宫”的首席护法、“孤星丑客”铁心仁,在随意散步中,万分凑巧的情况下,发现了头目高洪,但高洪业已全身僵直,气息早绝,失了生机,成为一具尸体!
“首席护法”的地位甚高,区区一名头目之死、原来不会对铁心仁构成多大震撼!
但一来“双心魔宫”威名远震,他们自己号称“圣地”一般武林人物也着实把六盘山当作鬼域,相互戒足,多年以来绝少发生事端
二来,时值萧冷月刚刚黑衣蒙面,硬闯“双心魔宫”之后
三来,铁心仁又在“逍遥别馆”楼下遇见高洪引领着一位名叫白天朴的“瞽目神医”说是要为“千手夜叉”唐大娘诊治所受内伤有这三点原因,铁心仁自觉高洪之死有点事不寻常,而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立即回转“逍遥别馆”想对唐大娘、白天朴说明高洪遇人毒手之事。
一回“逍遥别馆”发话招呼之下,无人答应,铁心仁突生警觉,暗叫“不妙”立即冲进了唐大娘所居的静室。
静室中哪里还有什么“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踪迹?唐大娘虽在室中,却心脉早断,七窍微沁血渍,脸上神情十分狞恶,成了位名副其实的“白发夜叉”!
“双心魔宫”中一共只有两名护法,故而唐大娘虽比铁心仁低了一肩,地位也不在下。
故而,高洪之死,唐大娘之死,皆属大事!
铁心仁不敢隐瞒,也不敢稍微迟缓,立从地道中进入“双心魔宫”惊动了几乎尚在闭关练功状态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报告此事。
呼延楚楚一闻似乎是自己派人所请的“瞽目神医”白天朴身上出了毛病,不禁愕然说道:“怎么会呢?那‘瞽目神医’白天朴不过是个瞎老头子,他有多大能为,敢来我‘双心魔宫’兴风作浪?”
铁心仁道:“魔主”
这“魔主”二字方出,已有“双心魔宫”的宫门守卫传来禀报道:“有人拜宫!”
呼延楚楚把手一伸,从前来报讯的宫门守卫手上,取过一份拜帖,只见帖上并排写着“马二凭”、“萧冷月”二人的姓名。
但马二凭的名下划了一颗星儿,萧冷月的名下却画了一钩新月。
铁心仁见呼延楚楚看了名帖以后顿时双眉深蹙,不禁愕然问道:“魔主,来人是对头么?‘双心魔宫’威名远震,何人吃了熊心豹胆”
话方至此,呼延楚楚已把那份拜帖向铁心仁面前递去。
铁心仁略一注目,皱眉说道:“马二凭不是号称‘瘦马书生’,在冀北一带小有名气的么?加画一颗星儿,是何用意?萧冷月则不见经传”
呼延楚楚冷哼一声,接口说道:“铁首席莫小看他们,‘孤星、冷月、寒霜’三者,身份神秘,名震江湖,今日来人,恐怕便是其中之二!”
铁心仁目中突现神光,听得双眉连轩,满面喜色地说道:“那妙极了!
属下不才,早想一斗这三位人物,今日既有机缘,非要看看‘孤星’是如何‘不孤’?‘冷月’是怎样‘不冷’?”
呼延楚楚点头道:“‘孤星俊客’与‘孤星丑客’之会,必足震撼武林!
铁首席不可过份逞强,你专心应付‘孤星俊客’马二凭,把那‘冷月仙娃’萧冷月交给我好了!”
铁心仁眼珠一转道:“魔主认为马二凭、萧冷月之来,与唐护法、高头目之死有无关连?”
呼延楚楚道:“可能,其间定有某种玄妙,铁首席大概还未闻讯,昨夜本宫中损折之人,不止唐护法与高洪”
铁心仁一震问道:“有这等事?其其他的伤损人物是谁?”
呼延楚楚道:“本宫一级好手六名,流尸大河,其中并有‘双心八侍’中的两个!”
铁心仁双眉连轩,方自哦了一声,呼延楚楚又道:“我‘双心魔宫’寂寞已久,大大热闹一下也好,铁首席代为延宾,就说我有小恙在身,不便出宫迎接,请马二凭与萧冷月到‘双心镜殿’相见。”
铁心仁闻得“双心镜殿”四字,不禁微愕,目注呼延楚楚,问道:“‘双心镜殿’距离‘变心宫’太近,莫非魔主还想劳动西门老供奉么?”
呼延楚楚从她那略显苍白的双颊之上浮现一丝妖媚绝伦的笑容说道:
“‘孤星、冷月、寒霜’中任何一人均足威震天下,如今一来两个,虽由我和铁首席分别应付,在份量上已差不多,但常言道得好:‘谨慎才有江山坐,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既有杀手绝招,预先作一准备,总比托大的好!”铁心仁一抱双拳,表示佩服地向呼延楚楚含笑说道:“镜殿魔影已是百幻,再加上西门老供奉的独门绝学,马二凭和萧冷月可说绝无幸理,必死无疑”
呼延楚楚摇手说道:“到了龙潭虎穴之内,想杀他们不难,但‘孤星、冷月、寒霜’中若能有一二人变心相附,再加上铁首席这等旷代英才,‘双心魔宫’的声势必然冠冕江湖,我呼延楚楚便可以傲视百派,做定武林盟主的了!”
铁心仁会心地一笑,转身出宫,代表呼延楚楚迎宾,把马二凭、萧冷月二人迎往“双心镜殿”
顾名思义“双心镜殿”的四周殿壁必然均是些晶莹的明镜!
但如今镜壁之外均覆以落地的玄色厚幕,以致连半面镜儿都看不到。
马二凭一面随着铁心仁从“双心魔宫”之外走来此间,一面心中别扭,暗暗嘀咕!
他不是惧怯这四面黑幕低垂的神秘镜殿,他别扭嘀咕的是为何自己每次见了这“孤星丑客”铁心仁总是心内发毛,从脊缝中暗冒冷气!
蜈蚣见了鸡,会如此;毒蛇见了鹤,也会如此;鬼物见了张天师,更会如此!但自己见了铁心仁为何竟如此呢?难道“孤星丑客”天生克制“孤星俊客”?
铁心仁对马二凭只是淡淡招呼,并未看透他与在“逍遥别馆”中突然失踪的“瞽目神医”白天朴有何关系!
因为马二凭既已决定不用白天朴的身份,便连那根白木明杖也一并弃却,他又和铁心仁只匆匆见过一面,自然不会使对方看出什么蛛丝蚂迹!
但铁心仁见了萧冷月,连盯几眼,却对她含笑说道:“萧姑娘虽然宛若神龙彩凤,使俗人难测踪迹,但铁心仁却似曾于最近得瞻过冷月光辉?”
萧冷月知道他有点看出自己就是于掌震唐大娘后,曾与他对过一掌的蒙面黑衣女子,遂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我辈啸傲江湖,游侠四海,风萍云水,全是因缘,彼此留过什么雪泥鸿爪,并不算希奇之事!”
这一答复,不粘不脱,甚是漂亮得体,使铁心仁听得连连含笑点头,只得奉陪马二凭、萧冷月走往“双心镜殿”不再提及此事。
一进“双心镜殿”萧冷月手指四外深垂的玄色厚幕,向马二凭娇笑道:
“马大哥,这地方相当玄妙;我们好像是被带进了莫测高深的黑幕之内”
话方至此,有人接口笑道:“萧姑娘不必担心,这四周黑幕并无凶险,只不过遮蔽了一些镜儿,免得不习惯的来客,有些眼花缭乱、目炫五色而已!”
语音够娇够媚,似是从“双心镜殿”的左壁之中响起。
随着语音,一小片黑幕慢慢升起,现出了一片晶莹的明镜,镜中并现出一位坐在轮车之上,由两名年轻美貌侍女推送的美艳的黄衣少妇。
镜中人自属反影,马二凭遂以为这美艳的黄衣少妇,是来自身后。
但他头还未回,心中已暗吃一惊,看见那两名侍女竟推着黄衣少妇所坐的轮车,从晶莹的镜中走了出来!
就这一点小事,使马二凭与萧冷月双双眉头深蹙,互相看了一眼!
因为,他们知道这镜殿之中四周的镜壁既然有真有假,则若是黑幕尽揭,四面成晶,与人在此过手之际,万千镜中形像,必然有虚有真,对方能掌握其中奥妙,自己则必须分心二用,一面出手递招,看招拆式,一面辩认真实的敌人在何方,何处乃是幻影,岂非太费神思,处于相当不利的地位!
思虑之中,黄衣美艳少妇所坐的轮车,已被两名侍女毫无阻滞地从那片镜壁中推了出来,并向马二凭、萧冷月拱手笑道:“马大侠与萧姑娘请恕我呼延楚楚身撄恶疾,不便亲自远迎的怠慢之罪!”
其实,她纵不报名,马二凭与萧冷月也知道这黄衣美艳少妇便是“双心魔宫”的魔主、名列“天外三魔”中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
马二凭抱拳还礼,一面应对呼延楚楚所请,在这殿中落座,一面含笑说道:“呼延姑娘有何贵恙?要不要我这冒牌神医替你诊视诊视?”
呼延楚楚与铁心仁听得均双双一震,把四道眼神一齐注向马二凭的身上!
上下略一打量后,呼延楚楚双眉微轩,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昨日曾在本宫‘逍遥别馆’中出现过的‘瞽目神医’白天朴,竟是马大侠所扮?”
马二凭道:“白老人家因另有要事,不能前来六盘山,特命马某向呼延姑娘代致歉意。”
呼延楚楚道:“白天朴接我‘双心魔令’,竟敢不来?他孙儿白家华所中的‘绝脉搜魂手’”
语音至此忽顿,目中神光一闪,哂然失笑地摇头说道:“我糊涂了,既有马大侠这等高明人物在白老瞎子身旁,我属下那点‘绝脉搜魂’手法,哪里还值一笑?”
马二凭点头道:“请呼延姑娘见谅,马二凭一时多事,确已替白家华老弟度厄消灾,化解了他所中‘绝脉搜魂’的厉害手法!”
这不是逞能,不是炫技
这是马二凭处事周到,把这桩碴儿都揽在自己身上,因为根据武林规矩,马二凭是出手架梁之人,呼延楚楚必须先与他有所交代、才可再去找那白天朴、白家华祖孙二人的晦气。
呼延楚楚双眉微挑,把两道美艳中隐含杀气的目光盯在马二凭的脸上,缓缓说道:“马大侠,不论你‘孤星俊客’的身份也好,‘瘦马书生’的侠誉也好,均为呼延楚楚久所钦佩!不知何时暨何事开罪,竟劳动侠驾,来我‘双心魔宫’”
马二凭接口笑道:“不瞒呼延姑娘说,马某与萧冷月姑娘前来‘双心魔宫’拜会,只是为了一件事儿,想请呼延姑娘能够高抬贵手,给我们一点面子!”
呼延楚楚笑吟吟地说道:“马大侠豪情绝世,侠胆包天,有甚事儿,你就痛痛快快地直接说吧,不必客套,也不必弄甚江湖词令绕圈子了!”
马二凭道:“好,我就直说,‘七杀凶魂’秦盼盼之妹秦黛黛姑娘是否已由呼延姑娘派人从金鼎峡中掳来此处?”
呼延楚楚毫不推托地立即点了点头,伸手指着铁心仁答道:“不错,确有此事,前往金鼎峡接引之人,便是本宫首席护法铁心仁兄以及另一位已于昨夜去世的‘千手夜叉’唐大娘等二位。”
马二凭抱拳道:“在下和萧姑娘均与秦黛黛颇有渊源,呼延姑娘能否赏个金面,把秦黛黛放了,或是交给我们带走?”
呼延楚楚满面含笑,毫不拒绝,连连点头,目注马二凭道:“可以,可以,‘孤星、冷月、寒霜’的威名侠誉震撼江湖,今日竟一来两位,真是‘双心魔宫’之光荣,我呼延楚楚怎好意思拒绝马大侠之请求,且不吃敬酒吃罚酒,那等不识抬举?”
马二凭与萧冷月均想不到“双心魔姬”呼延楚楚竟会这般好讲话,不禁心内微愕,互相对看一眼!
但呼延楚楚忽然脸儿一偏,看着萧冷月,向她含笑说道:“萧姑娘,‘瞽目神医’白天朴既是马大侠所扮,则打了唐大娘一记‘天山明月掌’的蒙面黑衣女子可能就是你了?”
萧冷月不便赖帐,也不肯赖帐,点了点头,承认此事。
呼延楚楚笑了一笑,妙目之中闪射出异样的神光,一扫马二凭、萧冷月,轩眉说道:“马大侠,萧姑娘,你们要我把秦黛黛给你们带走一事,呼延楚楚可以立刻照办!但唐大娘、高洪以及浮尸大河的六名‘双心魔宫’属下,共是八条人命,你们却怎样给我一个交代?”
马二凭暗服这位“双心魔姬”的老练沉稳,言辞犀利,遂含笑说道:“呼延姑娘说得对,大家直言谈相,豪爽点好!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恶虎不下岗。’萧冷月与马二凭既敢闯‘双心魔宫’,便不会怕事,呼延姑娘说吧,你要我们怎样对你交代?”
呼延楚楚双目中闪射出森森厉芒,眉腾杀气地说道:“江湖中本有规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位“双心魔姬”果然有“双心”喜怒哀乐可以随时变化,说至此处,突又把满脸煞气化成一片春风,嫣然笑道:“但蝼蚁之命不敢亵渎天上神仙予以照样赔偿,呼延楚楚遂想了一个变通的办法,请马大侠与萧姑娘莫吝高明,在这镜殿之中留下几手‘孤星不孤’、‘冷月不冷’的震世绝学如何?”
马二凭正待答话,萧冷月已在一旁接口,嫣然发话说道:“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呼延姑娘要我们怎样献丑,你就划个道儿吧!”
呼延楚楚笑道:“我‘双心魔宫’中虽然人手不少,但呼延楚楚尚知爱惜羽毛,不屑以多凌寡,马大侠与萧姑娘既然只有两位,就由我和铁首席护法一人接应一阵”
话方至此,马二凭指着她所坐的轮车,剑眉双轩,接口道:“闻得呼延姑娘人在病中,你既不屑以多凌寡,我们也不屑”
呼延楚楚不等马二凭说完,便自点头笑接道:“马大侠豪情可佩,但呼延楚楚只是行动略有不便,我不擦拳过掌,闪展腾挪,只坐在轮椅上和马大侠或萧姑娘较较玄功,有何不可?或许还是我以逸待劳地占便宜呢!倘若”
萧冷月见她忽把语音顿住,遂立向呼延楚楚诧然问道:“倘若怎样?呼延姑娘怎不说将下去?”
呼延楚楚笑道:“倘若两阵过后,我和铁首席护法不堪承教,或是马大侠与萧姑娘未能尽兴之时,本宫另有高人,自会出面。”
马二凭道:“哦!‘双心魔宫’竟有比呼延姑娘和铁兄更高明的人么,这位高人是谁?”
呼延楚楚笑道:“常言道,打了孩子,大人自会出来,马大侠但展神功便可,不必问得太仔细了!”
马二凭碰了一个钉子,但心念动处,业已想到昔年名列“西荒八怪”、如今担任“双心魔宫”供奉、精于“换心魔术”的“碧眼侏儒”西门元身上。
他一念至此,便借着举杯饮茶,嘴皮微动,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萧冷月耳边说道:“月妹,我忘了告诉你,在这‘双心魔宫’中住着一位神通绝大的老魔头,被呼延楚楚尊为供奉,就是昔年名列‘西荒八怪’的‘碧眼侏儒’西门元,此人身若侏儒,一双碧眼,形相极易辨认,他除功力高深莫测,并精‘换心魔术’,最擅长的便是能使与他目光相对之人心神惑乱,受其控制,故而稍时若是露面,月妹千万小心”
萧冷月把螓首微微一点,表示会意,向呼延楚楚注目扬眉问道:“呼延姑娘,我们这两阵怎样动手?是以男对男,以女对女,还是来个阴阳互易呢?”
呼延楚楚方一沉吟,铁心仁已向她抱拳恭身,陪笑说道:“启禀魔主,属下在江湖中久仰孤星无敌的盛名,恰好又有个‘孤星丑客’的匪号,遂想在‘孤星俊客’马大侠的掌下领教几招武林绝学!”
呼延楚楚笑道:“孤星遇孤星,丑客斗俊客,倒是一场妙到极点,也巧到极点的武林盛会,马大侠怎么样?你不会自矜身份,对我‘双心魔宫’这位首席护法铁心仁兄吝于赐教吧?”
马二凭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对于这位“孤星丑客”铁心仁有点心底生寒、周身起栗的异常别扭!
如今,见偏偏是他出面向自己挑战,又无法拒绝,只得苦笑一声,抱拳道:“呼延姑娘说哪里话来,马二凭江湖落拓,浪得虚名,说不定还要请铁心仁兄手下收着点儿呢!”
谁知马二凭这番谦逊之词竟招来铁心仁一阵狂笑,他冷冷说道:“铁心仁名如其人,是个辣手无情的铁心之人!我只听说过‘当场不让父,手下不留情’,又道是‘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却未听说什么‘手下收着点儿’?马大侠不必假仁假义,假发慈悲,你有甚震世武功,狠辣手段,尽管对我施展,铁心仁死而无怨!”
这番话儿着实冷辣异常,不识抬举,并隐隐流露出一种自视极高的骄狂的意味!
马二凭被他逗得也自心中有气,俊目闪光,盯着铁心仁道:“好,马二凭请教一声,铁兄在软、硬、轻功、兵刃、拳脚暨暗器之中,最擅长的是哪样功力?”
铁心仁冷然道:“马大侠问此则甚?是不是想‘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马二凭接口道:“对,这是杜工部的名诗,下面两句便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铁心仁挑眉道:“我不是‘马’,也不是‘王’,我是‘能者’!”
马二凭道:“能者无所不能?”
铁心仁点头道:“不错,何必分什么软硬轻功、兵刃拳脚,我们只消过上几招,便可把所有本领都尽量施展!”
马二凭想不到在彼此毫无前仇的情况下,这铁心仁竟似有向自己拼命之意!
他剑眉一挑,抱拳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来场不拘任何手段的综合施为,铁兄请吧!”
铁心仁端起几上一杯茶儿,一口喝完,便自带着满面狂傲之气,起身离座!
马二凭刚也站起身形,耳边突听得有人以“传音密语”悄然说道:“马大哥,我要请你留上一手,在可能的范围内,对这铁心仁尽量宽忍,莫太计较!”
马二凭知道在自己耳边密语之人是萧冷月,却不知萧冷月为何突对铁心仁有了好感?
他人刚离座,走到与铁心仁距约五尺之处,铁心仁竟毫不客气,招式已发!
踏中宫,走洪门,一式“野马分鬃”向马二凭当胸出手!“野马分鬃”
的招式不奇,但一开始便踏中宫、走洪门,如此进招,显然不单不把马二凭这位“孤星侠客”看在眼内,并显露了相当高傲、轻视的意味!
马二凭不肯躲,剑眉剔处,衣袖轻,一掌飘然拍出。
他一身兼儒道释三家之长,属于儒家的震世绝艺,便是寓文于武,使武功格外妩媚生姿的“诗魄词魂掌法”
这衣袖轻-,一掌飘拍的招术,是诗境,叫做“八方风雨会中州”
八方风雨,交会中州,威力之强,不言可喻,故而马二凭想掂掂对方到底有多少份量?这一掌上凝聚了十一成左右的功力。但两掌未接,突然想起萧冷月刚才以耳边密语要自己对铁心仁莫太计较,尽量宽忍!
于是,他硬卸却两成功力,使十一成左右的气功陡减两成,变作九成左右!
常言道:“阵前易帅,是兵家大忌。”这临时卸劲之举,又何独不然?
马二凭卸了劲,铁心仁却加了劲,他原来也是以十一成功力发掌,但发现马二凭不闪不躲,欲加硬接,遂双眉剔处,劲加一成,变成了十二成内劲的全力施为!
“砰!腾!腾!腾!”
“砰”是两掌相接之声“腾腾腾”是马二凭胸中气血翻腾,足下站桩不住,被铁心仁这招“野马分鬃”震得连退三步!铁心仁一阵仰天狂笑,目注面红耳赤的马二凭,咦了一声笑道:“马大侠,当世武林,八荒四海,齐仰‘孤星’,你怎么会这样不济?不会是在让我吧?”
江湖之中,得理者往往绝不饶人,铁心仁说话声中,掌招又发,根本不愿让马二凭有所喘息!
又踏中宫,又走洪门,仍然又发出一招“野马分鬃”!
马二凭这回不客气了,虽然仍以适才那招“八方风雨会中州”硬接来势,但却把九成内力加到了十二成威力!
两掌未合,人影忽闪!
人影是铁心仁,他在闪动之间,并颇带揶揄意味地怪笑道:“对不起,马大侠,你在盛名遭挫之下,必然怒火冲天,这一招是全力施为,威势极猛!
兵法有云:‘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适才先挫你之威,如今再避你之盛,就是我铁心仁领教高明的自定战略!”
他闪得好,躲得妙,果然轻灵无比,飘身八尺,使马二凭这招凝聚全力的“八方风雨会中州”纵然风狂雨暴,威势罕俦,却属空发无功,不曾伤着铁心仁的半点毫发!
马二凭在第一掌上吃上哑吧暗亏,第二掌上又受了铁心仁的调侃,不由盛气大动,扬眉叫道:“铁朋友不必在口舌上逞能,你身法异常灵妙,敢不敢再躲我四招回环进袭?”
铁心仁在丑脸之上浮起一丝怪笑,目注马二凭,点头答道:“当然可以,但马大侠艺兼文武,掌法号称‘诗魄词魂’,铁心仁附庸风雅,想先问一声,你这四招回环进袭,用的是重光小令?抑或青莲绝句?”
马二凭正色道:“李后主是词中之帝,李太白是诗中之仙,我们才一开始,哪里便用得着二李绝调?马二凭只是借用了香山居士一首登鹳雀楼的小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而已!”
铁心仁笑道:“好,白香山既是名家,也是大家,不单‘长恨歌’、‘琵琶行’等巨制脍炙人口,传诵千古,连这首小诗也言简意赅,寄情深远,几乎是唐诗五绝中的压卷之作!马大侠以此赐教,委实看得起我铁心仁了!”
马二凭道:“铁朋友,请准备,马某这就进手!”铁心仁笑道:“马大侠尽量请吧,我的腹稿业已打好,我们这场切磋,允武、允文,应该力求风雅,铁心仁打算东施效颦,也以自撰微合诗境的身法闪躲,或许能为江州司马这首传世名诗更进一解!”
他们说得有点玄乎其玄,好似全是满腹经纶,能够使文武相融,天人合一!
呼延楚楚早就觉得自己这位首席护法的一身修为不在威名震世的“孤星、冷月、寒霜”之下,如今见铁心仁无论文武双方均能与马二凭分庭抗礼,不禁坐在轮椅之上,面露得意的微笑。萧冷月因看出是自己的耳边密语使马二凭第一掌便失锐气,不禁双眉微蹙,目注当场,但她的目光中相当复杂,有关怀、有歉疚,还有一分难以形容的疑诧的神色!
这时,马二凭四招已发
“白日依山尽”极为亢雄苍莽
“黄河入海流”极为壮阔雄豪
“欲穷千里目”极为高旷深远
“更上一层楼”更极尽变化之能事
这四招,每招有每招的独立意趣,但又互相具有关合契机,端的威势回环,凌厉无匹!
但铁心仁嘻着一张丑脸,大袖双飘,竟在马二凭的掌风掌影之间翩翩起舞!
不过他舞得太妙了!总是使马二凭或掌或指,百变无功,每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呼延楚楚笑了萧冷月怔了马二凭也脸色变了
他四招发后,享势一收,剑眉深蹙,向铁心仁拱手问道:“请教铁朋友,你用的是哪位名家”
一言未毕,铁心仁便自截断马二凭的话头,含笑接道:“不是名家,是我自撰俚句,要为白香山的原诗更进一解,马大侠愿意听一听么?”
马二凭抱拳道:“马某愿闻名句!”
铁心仁双眉一挑,朗声吟道:“迢递白日依山尽,莽荡黄河入海流,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一层楼”
好,前两句是就原诗每句加上两字“迢递白日”益显苍雄“莽荡黄河”更为阔大,后两句则每句加两字、改一字“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一层楼”居然益发使诗中所含的意趣更深一层!
马二凭听得微怔之后,由衷佩服地目注铁心仁,点头笑道:“好,好,身法是绝妙身法,诗也是绝妙好诗,不单马二凭衷心佩服,连香山居士倘若九泉有知,亦当倾心拜服!”
说至此处,先自略顿语音,再把双眉一轩,目闪神光又道:“马二凭在江湖中纵横甚久,今日才在这六盘山的‘双心魔宫’之内遇着真正的高人,我还有一招手法,请铁朋友或接或躲,不吝赐教!”
铁心仁看去貌相虽丑,却极聪明,立即含笑问道:“是不是马大侠打算施展你那招威震寰宇的闯招牌成名绝学‘孤星不孤’?”
马二凭此时已把一切喜怒哀乐的心绪完全收敛,脸上平静如水,点了点头,缓缓答道:“不错,但在铁朋友如此人物面前,马二凭不敢托大,不敢自诩,大概只可以说是还不至于贻笑大方而已。”
萧冷月一听马二凭要施展“孤星不孤”便知他动了真火,准备以杀手绝学与铁心仁一决胜负!人的心理异常矛盾,也异常奇妙,有时执着不移,有时却变迁极快!
萧冷月刚才还悄嘱马二凭,要他对铁心仁留点分寸,如今却又不加劝止,并希望他施展这招“孤星不孤”的成名绝学!
这是因为她先前对铁心仁的身份有一种奇妙的推想,才嘱咐马二凭莫为已甚,免得把事情弄僵
但适才见了铁心仁施展那“迢递白日依山尽,莽荡黄河入海河,到此已穷千里日,谁知才上一层楼”的身法时,又觉得对方功力太高,超出自己所推料之人,语音更完全陌生,遂有点动摇原意,反而赞成马二凭不再留情,施展绝学,或者能把对方逼得手忙脚乱之下,看出些来历破绽
谁知马二凭那句“还不至于贻笑大方而已”说完之后,铁心仁却皱眉说道:“马大侠,你要我接你一招‘孤星不孤’么?且让铁某考虑考虑?”
马二凭一愕道:“铁朋友还要考虑”
一语方出,铁心仁已含笑说道:“当然要考虑,我以最快的速度,加以考虑,作了决定,答案是不接受马大侠的这项挑战!”
马二凭更感意外,俊目凝光,盯着这位显然极为高明,不应对自己示怯的铁心仁,诧声问道:“铁朋友能不能说明一下你不接受的理由?”
铁心仁笑道:“当然可以,我有一大原则,两大理由:一大原则是我与马大侠不过一时意气,偶然切磋,既无一天二地之恨,更无三江四海之仇,用不着各走极端,拼个你死我活”
马二凭道:“这项原则,倒还说得过去,武林中,江湖上,本来就应该以尽量祥和为主。”
铁心仁道:“这‘孤星不孤’与适才的什么“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不同,这是马大侠的成名绝学,侠誉招牌,江湖中讲究名在人在,名亡人亡,万一铁心仁有所侥幸,竟气得马大侠掌震天灵,当场自绝,既属大煞风景,恐怕也不是我家呼延魔主欲与马大侠、萧姑娘论交的本意?”
呼延楚楚一阵“格格”娇笑,坐在轮车上点了点头,表示对铁心仁颇为嘉许!
马二凭憋了一肚皮的窝囊气,深蹙双眉,目注铁心仁苦笑说道:“铁朋友,你对我马二凭关切得太周到了”铁心仁微笑道:“第一项理由,的确是关心马大侠,第二项理由,则是关心我自己!铁心仁飘泊半生,好容易才蒙呼延魔主赏识,在这‘双心魔宫’中混了个地位相当不错的首席护法,倘若接不住或躲不过马大侠的‘孤星不孤’,还有何颜面尸位居,必将自己识趣的卷起铺盖滚蛋,仔细想一想,此举于人于己,两无益处,岂不以拒绝接受为妙?”
话儿里含有尖酸,但也占住理由,难加驳斥,只气得马二凭空把炯炯目光盯在他的身上,却苦于无法发作!
铁心仁失笑道:“马大侠这样看我则甚?你仿佛肝火大动,想咬掉我一块肉儿?”
马二凭不愿被他一再调侃,方自怒哼一声,萧冷月突在一旁笑道:“马大哥,这位铁朋友说得对,何须生死判?不是江海仇!你们业已切磋,虽未分胜负,但因铁朋友不接受挑战,你亦可算略居胜面,正好歇息歇息,由我向呼延姑娘讨教一些‘双心魔宫’的镇宫绝学,马大哥不要忘记,还有更高明的对手在后面呢!”马二凭被萧冷月拿话一点,才心内暗骂,灵明顿朗!
他暗骂自己今日怎的灵明蔽障,如此容易大动肝火,岂是上乘高手沉稳从容的态度?
萧冷月一面说话,一面业已举步向前,走到马二凭的身边,柔声笑道:
“马大哥,替我把场,让我与呼延姑娘会上一阵!”马二凭点点头,又对铁心仁深深地看了两眼,才慢慢退后几步。
萧冷月目注呼延楚楚问道:“呼延姑娘打算怎样赐教?”
呼延楚楚笑道:“我行动不便,较较玄功如何?”
萧冷月点头道:“好,这正合我意,我也觉得呼延姑娘坐在轮椅中,行动不便,最好是较量玄功,来得公允!”
呼延楚楚笑道:“玄功的表现方式极多,萧姑娘喜欢取哪种途径,有无腹稿?”
萧冷月道:“无所谓,就请呼延姑娘划道,萧冷月学步施为就是,说得谦逊一点这是‘入乡随俗’,说得狂妄一点是‘能者无所不能”
呼延楚楚双眉一扬,娇笑说道:“好个‘能者无所不能’,我们就用这六个字儿来一较胸中所学如何?”
萧冷月知道这位在武林中颇享盛名的“双心魔姬”必会对自己大出难题,遂淡淡一笑道:“生面别开,才有妙趣,呼延姑娘请先施展绝学,示个范吧。”
呼延楚楚侧顾身旁侍女道:“吩咐生火升烟!”
侍女答应一声,立刻在这镜殿中央生起一具火盆,并向盆中添了些不知名的燃料,化作袅袅白烟,升腾而起,并带有一种极为好闻的清雅香昧。
马二凭与萧冷月对看一眼,相当有默契地均自加深戒备!
他们是怕含有香味的白烟中有甚花样,遂各摒鼻息,有所警戒。
呼延楚楚在轮车上举手一挥,对着她的一片殿壁,立即缓缓褪去黑幕,现出晶莹的明镜!
马二凭与萧冷月顾虑得不错,呼延楚楚号称“双心魔姬”是极富心机之人,她除了欲与萧冷月较较玄功之外,着实还藏有别的花样。但花样不在那带有香味、袅袅飞腾的白烟之中,而是在这一片看来晶莹无翳的镜壁之内!
壁镜之中没有地雷,没有火药,没有毒汁,没有暗器所谓花样,只是一对眼睛!
是人的眼睛,不是狼睛,不是蛇目,却又和一般人的眼睛略有不同!
这一双眼睛微带三角形,形状既凶,目光犹厉,这凶厉的目光,并是碧绿的色泽!
更妙的是这双碧目分明就在镜壁中冷冷注视马二凭、萧冷月的一切动静,但马二凭和萧冷月却看不见这双碧目,他们只觉得当面的镜壁晶莹无翳,镜影清澈,毫无其他异状!镜现烟腾,呼延楚楚看着萧冷月,双眉微轩,娇笑道:“萧姑娘是威震乾坤的当代一流高手,应该知晓以无形真气控制白烟,使它在空中凝成字迹可以办得到吧?”
萧冷月笑道:“这种以气聚烟、凝形成字之举,虽然必须有上乘修为,但萧冷月尚可勉为其难,效颦学步!”
呼延楚楚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要先献丑了,除去凝烟成字以外,并打算把这几个字儿嵌在镜壁之中,为‘双心魔宫’留个永久纪念!”
话完,不再发话,便自庄容端坐,对火盆中所腾的白烟,注目凝视。
说也奇怪,那白烟原本从盆中腾起后,便袅袅散去,不见踪迹。
如今被呼延楚楚这一凝目注视,竟丝毫不再散失,在空中凝聚起来!
片刻过后,空中现出了“能者无所不能”六个大字,每字约有五寸方圆,字形笔划并相当遒劲飘逸,是宋朝风流天子徽宗皇帝所独创的“瘦金体”
字体成形以后,呼延楚楚的一双妙目突然睁得大了一些,樱口张处,向空中吹出了一口气儿。
那原本凝在空中不动的“能者无所不能”六字,经这一吹,便冉冉向镜壁飞去。
怪事又来,极轻极柔的烟凝字体,到了壁上,居然像含有绝强劲力似的,深深嵌入镜中。
入镜一寸,镜却不裂不碎,烟凝的字迹也不散失,像是已被什么无形之物封死,只在镜中烟霭流转,好像是六个活的字儿一般,端的美观已极!
呼延楚楚嫣然一笑,微带得意神色,向萧冷月扬眉说道:“萧姑娘莫要见笑,呼延楚楚抛砖”
“抛砖”两字出口“引玉”两字尚在喉中之际,呼延楚楚已突地皱眉变色!
原来就在呼延楚楚向萧冷月得意发话时,另外六个烟凝的字迹已在空中渐渐成形!
这些字迹自然仍是“能者无所不能”六字,但在字体与大小之上,却与呼延楚楚适才所表现的略有不同。
方才,呼延楚楚凝烟所聚的字迹每字方圆约莫五寸,如今空中的字迹却稍大一些,约莫六寸光景!
方才,呼延楚楚是字迹呈现“瘦金体”如今,萧冷月却使字迹呈现为铁线篆字!
用无形真气遥加控制,自然是大字比小字为难!
而这铁线篆字笔笔平均,一丝不苟,自然也要比潇洒遒劲的“瘦金体”
难于表现不少!
故而,呼延楚楚在皱眉变色,连语音也告中断
因为不单在“双心魔宫”之内,便把陕甘一带算上“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也是足以号令群豪的泰山北斗似的人物,如今居然在萧冷月手下吃瘪,岂不难堪尴尬?
萧冷月也吹气了,那呈现“铁线篆字”形态的“能者无所不能”六字,被她吹得向镜壁飞去!
方才,呼延楚楚是把字迹吹得嵌镜一寸,然后再加封存,如今萧冷月为了胜利到底,自然打算把烟凝的字迹吹得嵌镜一寸二三分,或是索性嵌镜寸半以上!
烟到镜上,突生差错!
部位就在适才呼延楚楚所嵌字迹的右侧,但这片镜壁却似比精钢还硬!
萧冷月的一口无形真气,不单未能使字迹嵌镜寸许,反而似遭受极强抵抗,到壁即被震散!
真气既散,那白烟所凝的字迹自然也就在空中散去,消失形态!
萧冷月从鼻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两道森厉的目光如挟霜带刃地盯在呼延楚楚的脸上。
她认为是呼延楚楚见自己在凝烟成字之上业已胜过于她,遂不愿使人占尽风光,暗暗以无形真气护住镜壁,把自己所吹的烟儿震散
但此念才动,忽又觉得自己所料不对,事实绝非如此因为萧冷月发现呼延楚楚所坐轮车的位置,距离那片镜壁太远,要想默运无形真气护壁,连自己也不易办到。
呼延楚楚既在凝烟成字方面功力微逊自己,则她凝功护壁已难,又怎还能把自己所吹的真气震散?
萧冷月刚想通自己料错,呼延楚楚已发现对方森厉的目光,嫣然一笑问道:“萧姑娘这样看我则甚?难道竟怀疑呼延楚楚在暗中有甚施为”萧冷月道:“呼延姑娘是魔宫之主,名列‘天外三魔’,威震整个西北,当然不会作出不应有的有欠光明的举措!但萧冷月却想顾影自怜,看看你这片似乎比精钢还硬的特殊镜壁!”她把“特殊”二字,说得特别响亮,显然表示出心中的疑念!呼延楚楚笑道:“萧姑娘尽管检查,整座‘双心镜殿’的四周镜壁俱是一样,绝没有不同品质,呼延楚楚愿奉陪你绕殿”她一面发话,一面已命侍女推动轮车,萧冷月遂赶紧摇手叫道:“呼延姑娘,你不必动,且由我自行参观,萧冷月不必绕殿巡查。我只想看看当前这片能使我真气无功的奇异镜壁!”语音才落,身形已飘,纵向当面镜壁。
呼延楚楚听了萧冷月这样说,一笑而止
萧冷月人到壁前,仔细凝目
刚刚呼延楚楚所吹入的“能者无所不能”六字仍在壁中氛氲流转,显得既极美观,又颇生动!
但仔细注目之下,这片镜壁确属一体浑成,品质完全一样,绝无什么厚此薄彼的情状!
萧冷月看得心中又惊又疑,正自满头雾水,猜测不出其中究竟之际,马二凭突然在一旁叫道:“月妹,我们今日来得略嫌鲁莽,双方均未作周密准备,若想比较神功,斗个尽兴,不如与呼延姑娘、铁朋友等订个两日或三日后之约?”
萧冷月一怔,目光转注马二凭,却见他在向自己暗施眼色!她是一点即透、玲珑无比之人,自然知道事有蹊跷,马二凭这突想改期之举,必含某种深意!
故而,萧冷月闻言之下,立向呼延楚楚扬眉发话问道:“呼延姑娘听见了么?你对我马大哥所提的建议意下如何?”呼延楚楚笑道:“嘉宾宠降,呼延楚楚既然忝为地主,自然是一切主随客便!”这位“双心魔姬”刁猾异常,绝不主动应承,把要求改期决战之事完全推到对方身上!
萧冷月偏过脸儿叫道:“马大哥,你决定吧,我们是两日后再来?或是三日后再来?”
这是她聪明之处,既然猜出马二凭有甚袖里乾坤,自然应该由他来决定一切。
马二凭笑道:“呼延姑娘,铁朋友,大家俱非俗手,不妨准备得充分一点,内容才比较丰富,我们三日后正午时分再来领教如何?”
铁心仁则相当有礼貌地向呼延楚楚抱拳恭身,表示请魔主裁决!
呼延楚楚点头笑道:“好,就是这样决定,三日后恭迎二位侠驾,铁首席代我送客!”
马二凭与萧冷月双双告别,但萧冷月忽然星眸凝威,盯着呼延楚楚说道:
“呼延姑娘,‘双心魔宫’威震西北,‘双心魔姬’更是当世武林的顶尖人物,我要你千金一诺!”
呼延楚楚道:“萧姑娘,你要我作甚承诺?”
萧冷月沉声道:“马二凭与萧冷月三日后再来之时,呼延姑娘能不能保证秦黛黛安然无恙?”
呼延楚楚毫不加考虑地向萧冷月点头微笑说道:“绝无问题,我以‘双心魔姬’的声誉保证秦黛黛是个活的”
萧冷月虽然听出这“是个活的”一语似乎含有某种机锋,但又不便深问
但她虽未问,呼延楚楚却从她神情之上猜出端倪,嫣然一笑又道:“萧姑娘放心,我不单保证秦黛黛是个活的,也保证她身上绝无一点血丝、分毫伤损如何?”
对方既然这样一说,萧冷月自然无可挑剔,遂由铁心仁代表呼延楚楚,把他们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双心魔宫”之外。
走出一段距离,萧冷月见已四下无人,遂向马二凭问道:“马大哥,你突然提议改日再来则甚,难道不知夜长梦多,把秦黛黛留在凶险无伦的‘双心魔宫’之中,有有点不大妥当?”
马二凭道:“我当然也想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立时把秦黛黛救出龙潭虎穴,才是上策!但有人用‘蚁语传声’的功力向我耳边提出了改期之议”
萧冷月怔了一怔道:“有人对你用密语提议?这人是谁,马大哥竟如此信得过他,立即遵命照办?”
马二凭的双眸之中闪现出一层瞬刻即逝的薄薄迷雾,缓缓答道:“是我的一位故人”
萧冷月冰雪聪明,自然可以闻一而知十,立即失声惊道:“是谁?是不是我们苦苦寻她,却又不知踪迹何处的狄小珊姊姊?”
马二凭脸上的神色有点伤感地长叹一声,点头答道:“一定是她,她虽然不曾报名,但我却听得出她的声音,不会有错!”
萧冷月急道:“狄小珊既然果在‘双心魔宫’,马大哥怎不设法寻她,反而退却了呢?”
马二凭叹道:“月妹请想,狄小珊既对我施展‘蚁语传声’,自然是暂时还不愿出面,否则‘孤星、冷月、寒霜’联手大破‘双心魔宫’,岂不是震撼江湖的一大快事!”
萧冷月停了步儿,抬眼看天,但却把两道秀眉深深地蹙了起来!
马二凭问道:“月妹在想些什么?”
萧冷月答道:“我在想方才那座‘双心镜殿’约莫有多大方圆?
马二凭道:“规模不小,定费了呼延楚楚不少人力物力心力,方圆足有十丈开外,又复地处深山,建造起来委实极不容易呢!”
话方至此,忽又目注萧冷月,诧声问道:“月妹,你你突然追想那座‘双心镜殿’的方圆大小则甚?”
萧冷月应声答道:“‘蚁语传声’是择人专注,使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至高绝学,但功力再高,亦难及远!‘双心镜殿’既然方圆足有十丈,莫非狄小珊姊姊当时人在殿中?”
不错,马二凭回想起来,觉得萧冷月所说的一点不错!
那“双心镜殿”不单有十丈以上方圆,殿外并密布“双心魔宫”的属下,根本不允许有任何外敌潜至左近!
何况“蚁语传声”力难及远,狄小珊既能对自己清清晰晰地加以嘱咐,则她果然必如萧冷月所料,当时人就藏在“双心镜殿”之内
想至此处,这位足智多谋的“孤星俊客”不禁眉头双蹙,自语说道:“奇怪,那‘双心镜殿’的地势虽颇宽大,但无甚陈设,一片空旷,狄小珊是藏在什么所在,竟能逃过‘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和‘孤星丑客’铁心仁的敏锐耳目?”
萧冷月双露梨涡,白了马二凭一眼,嫣然笑道:“马大哥,你大概是对我狄小珊姊姊相思过度,以致有点灵智微蔽!”
马二凭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声,轩眉问道:“月妹莫非已猜出你狄小珊姊姊是藏在何处么?”
萧冷月道:“殿中四壁皆镜,镜外覆以黑幕,狄小珊姊姊大可人贴在镜上,隐于幕后”
马二凭听得太以为然,点头接道:“对,对,这样藏法极妙,即令呼延楚楚命人启幕,现出镜壁,狄小珊也可倚仗她的精妙轻功,悄无声息地随幕隐遁”
萧冷月笑道:“好,狄小珊姊姊人藏何处之谜已算暂时揭开,我想问问狄姊姊为何要马大哥向呼延楚楚约期再战,拖延三日?”
马二凭道:“她有理由”
萧冷月笑道:“当然她有理由,只不知可曾用‘蚁语传声’对你把理由说明白了么?”
马二凭道:“‘蚁语传声’极耗真气,倘若说得太长,也容易被极高明极内行的对方看破端倪,露出马脚!故而,狄小珊在理由方面,只说原则,未说细则”
萧冷月妙目注处,樱唇微启,正待发问,马二凭又复说道:“狄小珊说再让秦黛黛在‘双心魔宫’中多留两日,最好三日,会对降魔卫道大业极有帮助,造福江湖!”
萧冷月静静聆听,两道又氏又黑的秀眉眉尖微蹙,仿佛在凝神深思!
马二凭问道:“月妹,你在想些什么?”
萧冷月暂时没有答理他,又复凝思片刻,方对马二凭缓缓说道:“我是在想秦黛黛不过是‘七杀凶魂’秦盼盼的妹妹,身份并不过份特殊,呼延楚楚何必差遣铁心仁、唐大娘远出,冒险到金鼎峡中把她掳来?”
马二凭深以为然,向萧冷月点头赞许道:“月妹顾虑得有道理”
萧冷月又道:“但再从狄小珊姊姊对马大哥的耳边密语听来,则她暗来‘双心魔宫’之举,并非企图救出秦黛黛,而是将计就计,另有谋略,要使呼延楚楚上甚莫大的恶当?”
马二凭连连点头道:“月妹慧思无差,狄小珊的心意定已被你猜透,但她何不充分说明,现身相见,我们也好帮她一场,岂不事半功倍?”
萧冷月含笑道:“也许是时机匆迫,限于局势,不及细说,而我们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便切忌妄动,以防对狄小珊姊姊帮了倒忙,影响她神出鬼没的通盘计划”
马二凭道:“月妹这样说法是否打算完全遵照狄小珊所嘱咐之语,静待三日以后再来‘双心魔宫’?”
萧冷月颔首道:“当然,我好奇心强,委实想看看秦黛黛以被掳之身,能在‘双心魔宫’中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马二凭道:“那我们在这三日之中,去往何处?又复作些什么事儿呢?”
萧冷月道:“去往何处随你,但作甚事儿却须依我,我要对你严加督促,不许你丝毫懈怠。”
马二凭剑眉微轩问道:“莫非月妹要对我交派什么重大任务?”
萧冷月正色道:“当然重大,我要你在三日之内,尽量刻苦用功,充实自己。第二次相逢之时,‘孤星俊客’不一定要胜过‘孤星丑客’,但是至少也要和他实实在在地平分秋色,不能令‘孤星、冷月、寒霜’的震世英名受了丝毫伤损!”
马二凭出汗了,天气极冷,但汗珠子却仍一颗一颗地从额间冒出!
萧冷月妙目注处,又把神情放得十分柔媚,嫣然笑道:“马大哥不要紧张,铁心仁确非凡俗,他闪避你‘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四招连环进袭时,所用的身法神妙惊人,但你身兼儒、道、释三家之长,只消尽展所能,不胜亦无败理,但却不必施展‘孤星不孤’的杀手绝学与他作孤注一搏!”
马二凭点头道:“我懂得月妹之意,对于铁心仁是既不能丝毫轻敌,又不宜一死相拼,若能把他争取过来,诱入正道,才是造福武林的上上之策!”
萧冷月抚掌娇笑道:“对,对,强敌不足俱,就看我们本身够不够坚强,马大哥快决定吧,我们找个什么地方,利用这三日时光,好好磨练磨练”
马二凭道:“地方不必找了,有现成的。”
这句话儿倒把萧冷月听得一怔!对马二凭诧然注目问道:“马大哥,你不是初来六盘山么?怎的会对‘双心魔宫’附近的地势如此熟悉?”
马二凭笑道:“月妹会错意了,我所谓的‘现成地方’,不是什么幽秘洞府,而是我们的定情之处!”
“定情之处”四字说得萧冷月满面娇羞,红霞生脸,眉尖上堆起三分嗔,七分爱,那副神情,委实太惹人怜,娇艳到了极致!
马二凭原是天生情种,见了萧冷月如此娇媚,便有点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
一来萧冷月早已有言,立愿必先促成马二凭、狄小珊重续前缘,自己才作打算,二来方出“双心魔宫”不远,说不定那位神出鬼没的“寒霜公主”
狄小珊就在身后,哪肯让他亲热!
马二凭手儿才伸,萧冷月已身如飘云,闪出了一丈四五。
闪身之际,并娇笑道:“马大哥,你来追追我吧,在当世武林之内,‘孤星’、‘冷月’均负盛名,我们俩较较足下轻功,也是武林韵事!”
语落,人腾,这一回不像云了,轻得像一缕烟,快得像一枝箭!
听到她竟发话挑战,马二凭剑眉轩处,腾踔如龙,果然提足轻功,向萧冷月追去。
萧冷月先走,马二凭后追,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有十一二丈
这点距离虽然不算远,但前驰之人的功力脚程若与后追之人仿佛,则慢说十一二丈,便是一丈一二也难于追上,彼此如隔天涯!
如今的情况便是如此,龙形一式,八步登空,草上飞,登萍渡水,移形换影,凌空虚渡马二凭几乎展尽了各种轻功,也未能追上萧冷月半步,只是保持了原有距离,没有被继续拉远而已。
武林人物,谁不好胜?马二凭追得兴起,发出一声清啸!在这声清啸之后,他尽了全力,施展出轻功中至高无上的“千里庭户,壶公缩地”的身法!
有效了,距离由十一二丈,减到十丈左右,再减到九丈八丈
距离虽然减到八丈,甚至于八丈以内,马二凭却永远都追不上萧冷月了,也算是又栽了一个小小的跟头!
原因在于时不我予,到地头了
三十里路程如飞而逝,眼前有一道大河,河边有一座茅屋。这正是马二凭替萧冷月疗疾祛毒的定情之处
萧冷月在茅屋门外止步,从神情看来,她本欲回头,以胜利者的姿态,对马二凭略微揶揄
但她因目光被茅屋内的情况吸引,竟未能回过头来,脸上神情也在一刹那间突然僵住!
马二凭在七八丈外便发现萧冷月的神情有异,苦笑一声,扬眉叫道:“月妹,我承认输了,‘天山冷月’已胜‘天涯孤星’,你怎么反有点不高兴呢?”
语音未了,人已飞了七八丈的距离,落在萧冷月的身边,可见这种“千里庭户”的身法,实是轻功绝艺!
萧冷月向茅屋中伸手一指,马二凭目光注处,也是一怔!不是屋中有了奇幻的变故,也不是什么血腥局面,只是在那破旧不堪的木桌上放着一只高约六七寸的晶瓶,瓶下并压了一张素纸。
萧冷月秀眉微蹙道:“有人先来过了,并在桌上留下东西,这人是谁?
又又是狄姊姊么?”马二凭摇头道:“未必,她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并能赶在我们前面,有这大神通魔力?”
萧冷月叹道:“话虽不错,但不是狄姊姊又是谁呢?好在留得有字,一看便会明白!”
马二凭满腹惊奇,抢步进入茅屋,萧冷月自然紧随在他的身后。
他们被屋内桌上之物吸引,急于审视,却忘了先行搜索四外就在马二凭、萧冷月双双进屋的刹那之间,河上岸边所隐藏的一只牛皮笺子则松却缆绳,顺流飞驶!
筏子上坐着一个人,戴了具绝大的箬笠,不单看不出是男是女,连衣着都被遮住!
奔流急湍,筏去如飞,转瞬间便失去踪迹!
原来,这留书人是抄捷径,乘皮筏,顺流而下,难怪能赶在马二凭和萧冷月的前面,而使他们毫无所觉!
马二凭与萧冷月一进茅屋,便不禁心中微惊,相互对看了一眼!
因为他们全是识货之人,一看便知那只高约六七寸的晶瓶必非凡物,瓶中尚有寸许朱红泥土,土中植着一株三叶芝草,显然更是希世奇珍!
芝草共只三叶,却分为红紫绿三种色泽,而在这三叶之间,生着一粒寸许大小、椭圆形的果实,但从果皮颜色上,便可看出这果实尚未成熟!
萧冷月万分惊奇之下,忘了矜持,拉着马二凭的手儿,失声说道:“马大哥,这这是练武人和修道人终生渴盼,视为无上珍宝的‘三色灵芝’!”
马二凭颔首道:“不会错,但不知那粒最有价值的芝实还要经过多少年月才可成熟?”
萧冷月道:“这株芝草的价值太大,是谁留在这破损的茅屋之内?会
会是狄小珊么?”
马二凭伸手一指道:“晶瓶之下压有素纸,纸上定有留书,月妹怎不看看?”
萧冷月脸上一红,放开马二凭的手儿,举步向前,抽出瓶下素纸。
谁知她不看还好,这一抽出素纸观看之下,竟看得立时掉下泪来
马二凭诧道:“这素纸之上写些什么话儿,怎的使月妹一看之下,立生伤感?”
萧冷月道:“只是一首七绝,马大哥自己看吧”她语音凄咽,一面发话,一面则把那张素纸向马二凭递了过来。
马二凭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孤星难再侣寒霜,且喜天山月有光,为祝月星永偕好,一株芝草略添妆。”虽然,在这首情意既决绝又缠绵的七绝之后并未署名,但无论是萧冷月或马二凭,均可一看便知这是“寒霜公主”
狄小珊的笔迹语意!
决绝,是对马二凭
缠绵,是对萧冷月
故而,一看之下,使马二凭心中惭愧,默默无语,萧冷月却又惶恐又感动地流下了两行珠泪!
静默片刻以后,还是马二凭先行开口,他颓然一叹道:“照这诗意看来,狄小珊仍恨我昔年负她太甚,她她多半已经走了”
萧冷月摇头道:“不会,狄姊姊一定没走!”马二凭见她语意神情均表现得十分肯定,不禁诧声问道:“月妹是根据何事如此断言?”
萧冷月道:“狄小珊姊姊与秦黛黛的感情极深,她既然追踪来此,则在秦黛黛不曾安然脱险之前,狄姊姊绝不会离开这‘双心魔宫’!”
马二凭道:“倘真如此,我似乎还有见她一面、解释请罪的机会?”
萧冷月接道:“当然有机会,不过”
马二凭见她语意忽顿,略有迟疑,不禁咦了一声,向萧冷月问道:“为什么,月妹为何语音忽顿,有所迟疑地不说下去!”萧冷月妙目中神光电闪,扬眉说道:“我认为昔日的狄小珊是希望马二凭莫入江湖,不求名利,与她作一双极平凡极幸福的无愁情侣”
马二凭点头道:“月妹猜得不错,狄小珊确有此心,只恨我不识好歹,辜负了她的这番情意!”
萧冷月道:“但狄姊姊既然也入江湖,她的观念必然改变,她如今定是希望马二凭成为顶天立地、傲世无双的一颗高朗的‘孤星’,而不希望你成为连对‘孤星丑客’铁心仁都斗不胜、徒负虚名的窝囊的‘孤星俊客’!”
马二凭只听得一张俊脸由白发红,由红转青,渐渐再由青复白!
萧冷月见了他这等神情,有点着慌,也有点后悔,陪笑低声问道:“马大哥,是否我的话儿说得太重一点,请请你不要怪我”
马二凭愧然一笑,摇头答道:“我知道月妹说的乃是金玉良言,怎会怪你?我我只是心中有些惶愧而已!”
说至此处,拂去灰尘,在屋角就地坐下,向萧冷月正色又道:“要胜铁心仁,非恃耐力不可,月妹请为我护法,我要把荒疏已久的师门绝学‘大还真力’好好再凝练一遍。”
话完,立即双目微阖,用起功来,似把一切烦人、恼人的儿女情怀完全撇开,进入了无人无我的内家妙境!
萧冷月哪敢怠慢?先把晶瓶素纸收入囊中,然后便在茅屋的当门之处坐了下来。
她选择这个位置,是一面自己用功,一面为马二凭护法,防范突来惊扰。
马二凭的“大还真力”是极高明、极上乘的内家绝艺,练成固属艰难,要复习凝练一遍,也不是易事
他必须尽摒百欲,神与天合,气调龙虎,通转九宫雷府,十二重楼,先使本人全身奇经八脉,每一处穴道,都舒畅无碍,然后才可产生周循不竭的“大还真力”
做上一遍功夫,至少也要一个对时,也就是一日一夜以上。在这一日一夜之间,不能有丝毫外扰,否则,对马二凭影响太大,重则能令他走火入魔,轻则也会使马二凭浪费时间,前功尽弃!
萧冷月是内家绝顶高手,自然深明利害,故而选了这当门的位置,准备稍有动静,她便出去应付,不允许任何人侵进这茅屋之内!
黄昏,夜尽,又告天明
几乎有七八个时辰过去了,马二凭垂帘静坐的俊脸之上,现出了一层玄光!
萧冷月看在眼中,知道马二凭的内功施为正入佳境,不由从娇靥上浮现一片宽慰的微笑!
但她脸上虽有宽慰的微笑,心中却仍有点莫名其妙的迷惑!所谓迷惑,是来自一些极轻微的声息
所谓极轻微的声息,是于约莫半个时辰前发生于茅屋左近。这些声息发出时,萧冷月极为震撼,几乎想立即冲出茅屋,看看是何人物。
但她略微镇定,想听清究竟,再付诸行动,而那奇异的声息却静止于茅屋之外!
等等等到如今!
茅屋外仍是一片静寂!
萧冷月起初不解,弄不懂那声息既然前来,为何又潜伏于屋外不动?
渐渐,她从弄不懂之中慢慢终于自以为弄懂地起了一种假设想法。
萧冷月认为或许是狄小珊虽示诀别,仍未断情,如今正在茅屋之外,不辞风露,立尽终宵,悄悄为马二凭护法!既有这种美丽的假设,萧冷月自然想设法加以证实。求证之法无他,只有出去看看!
萧冷月站起来了,她行动万分小心,不带丝毫声息,甚至于连呼吸方面都采用他人无法与闻的“内家龟息之法”因为,她知道只要这茅屋内响起丝毫有人出室的声息,那位“寒霜公主”狄小珊便会化成一片寒霜,突然消失!故而,萧冷月起立的动作缓慢无声,但起立以后的动作却快得像一枝箭!
速度,像脱弦的劲矢,方向,是这茅屋之外可惜,萧冷月白费心了,黎明微曦虽不十分明亮,但已足够她一眼看清,河上有浪,草上有霜,天边朝阳未现,有未坠的冷月,也有曙后的孤星,却没有半点人影!
萧冷月在失望之中有点不服气了所谓“不服气”是她不相信她曾经闻得有人接近茅屋的声息会有错误?会是幻觉?
她有自信,绝对不会错误,也绝对不是幻觉,最多那声息不是人,是只猿猴,或是其他灵兽而已。
但是人应该有人踪,兽应该有兽迹,他们绝不会从虚无中出现,在奇幻中消失!
于是,萧冷月就她记忆中的方向,低头看地,仔细搜寻!常言道:“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萧冷月果然看出来了
这是个轻功极俊的人,但地上有露,草上有霜,萧冷月更是行家,具有一双慧眼,遂被她看出,这人是从大河下游的方向走来,到了距离茅屋约莫七八尺外停止,并站立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在他最后凝立之处,留下两只比较清晰的脚印!这是萧冷月看得懂的事儿,但却也有她看不懂、想不通的事儿
萧冷月看不懂想不通的是这人从大河下游悄悄走来,却是如何走去?
她几乎已断定这人是狄小珊,但狄小珊只不过号称“寒霜公主”不是真正的“寒霜”她不可能无影无踪地骤然消失!看不懂,只有再看,想不通,只有再想
果然多看有益,萧冷月在苦心注视之下,又看出了两点端倪
第一点是距离那较为清晰的两只脚印的数尺之外,地上有两个淡淡的字迹,写的是“不必”二字,仿佛是狄小珊不辞风露,立尽终宵后,隔空挥手所划,以排遣胸中的寂寞惆怅!第二点是这两只脚印的后跟方面比前脚掌部位来得清晰!看见了,自然要想!关于第一点,萧冷月是虽想得通,却拿不准!
“不必”二字,可能是狄小珊自抒胸臆,觉得既已与马二凭断情“不必”再为他辛苦护法,风露终宵
也可能是料定自己有相寻之举,表示她心意已决,要自己“不必”多事
用意不出这两者,但两者之间的取舍衡量,萧冷月却无法拿捏得准!
关于第二点,萧冷月却似乎想通,颇有自信!
她认为脚印的后跟部位较为清晰之故,多半是狄小珊曾脚跟用力,向后倒纵!
为了求证,她站在那两只脚印中,提足轻功,尽量不带丝毫声息地向后倒纵而出!
这一纵,因欲避免声息,只纵出一丈二三,是落足在一道小小河堤之上。
萧冷月目光四扫,知道自己猜度得不错,但也有点惭愧!因为再远四五尺的堤外河旁岸边有一双脚印,就大小形状看来,正是狄小珊所留。
这说明了狄小珊消失踪迹之故,是早有准备,在堤外藏了皮筏等物,顺流而去,才使自己难于发觉,更无法加以追截!更说明了狄小珊的一身修为强于自己,至少在轻功方面便胜她一到两成火候!
萧冷月摇头了,她自言自语说道:“珊姊,你太高明了,但是否心机太深?事事均预先安排,足见仍对马大哥深情绻绻,却为何又如此刻苦自己,强抑情怀,不肯使‘孤星、冷月、寒霜’并辔江湖,为武林放一异彩?”
话方至此,突有人接口道:“月妹在自言自语则甚?你又提到‘孤星、冷月、寒霜’则甚?江湖险峻,魑魅群出,光那‘双心魔宫’中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和‘孤星丑客’铁心仁,就没把我们这点微名看在眼内”
不用看,仅从称呼和语音之上,便可听出接口发话的人正是静坐虔参“大还真力”的“孤星俊客”马二凭。
萧冷月已从语音内听出马二凭的中气极足,一回头,更看见他正在渐渐收敛的满面宝光,不禁心中大慰,嫣然笑道:“马大哥这快便告功行完满了么?看你气足神定的光景,这一日一夜的静坐,委实收益不小!”
马二凭笑道:“‘大还真力’是我师门的绝艺,曾下过苦功,如今不过是生恐荒疏,略微复习,自然来得容易,月妹不在屋中护法,却在堤上徘徊,莫非有甚警兆?”
萧冷月未曾答话,伸手招来马二凭,把堤下岸边的两只纤纤脚印指给他看。
马二凭自然不会明白究竟,看了一眼,诧然问道:“这是谁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