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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一中年男子坐在案前。
十岁女孩站在他身前,高举的掌心中央摆着根粗藤鞭,她的眼睛直视中年男子,里头看不见害怕恐惧。小小年龄的她,清丽的脸蛋上,却有着早熟痕迹。
中年男子接过藤鞭,狠狠在她腿上抽三下,女孩紧抿唇不喊痛呼救,硬生生把疼痛吞进喉问。
“说一次!你为什么而活?”中年男子暴吼。“采青为涴茹妹妹而活。”像背书般,她复诵着说过千百次的话语。
“如果她生命受到威胁?”男子的声音冰冷,炯炯目光直视女孩。
“我会挡在她前面。”没有半分犹豫考虑,女孩说道。
那是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已深扎在她脑袋瓜里。
“你有权利享试旗乐?”男子问。
她当然没有!
采青是神医宇文拓的女儿,九年前,宇文拓为救治病患出远门,没来得及在涴茹母亲生产时赶回来,因此,杨执失去钟爱的妻子,女儿一出生就没了娘亲,这笔帐,他算在宇文拓身上。
他愤怒、他不平,他愤世嫉俗得想杀掉全天下的妻子与母亲。
某个无眠深夜,他再度想起妻子,克制不了怨慰愤恨,克制不了自己,他潜入宇文拓家里,用一柄长剑杀光宇文家上上下下十二口人。
他本该连同采青一起杀掉的,是她那双无辜清灵的大眼睛遏止了他的杀气,是她咿咿呀呀的童稚语言,让他联想到女儿涴茹,于是他抱回采青。
收养采青只有一个目的,他要宇文拓来不及为妻子做的,在采青手里做齐。
采青只比涴茹大一岁,但她所受的教育让她像个十足十的大人。
杨执用最严格的方式教导采青学习武功,为的是让她成为涴茹的贴身护卫。他逼采青学医,要她时时照顾涴茹身体。
他认定这是一种偿还,宇文拓犯下的罪恶该由女儿还清。
“回答,你有没有权利快乐?”又是一鞭子抽上采青的小腿,青紫立现。
“没有,我的责任是维护涴茹妹妹的快乐。”采青大声回答。
从小到大,她学得最彻底的事情,不是武功医术,而是认分。
“既然如此,为什么让涴茹掉泪?”
一个问句换得一阵疼痛,杨执的鞭子毫不留情,采青受惯了,知道咬牙撑过是最正确作法。
“涴茹妹妹想摘下鸟窝。”采青回答。
“不行吗?区区一个鸟窝,你就为此拒绝她,让她放声大哭?”
“鸟窝里面有幼雏,摘下来,牠们会死掉。”为了一个人的快乐,抹杀几条性命,这种事她做不来。
“死掉几只鸟有什么打紧?涴茹的身子弱,要是哭出病,你能负责?”直视采青,他逼迫她屈服。
采青遗传了父亲宇文拓的高超智慧,她认字学医,反应记忆都快得吓人,加上他的高压手段,采青吃苦耐劳的能力比大人高强。所以,他得要压抑她的意志,要她眼里只有涴茹,更要她在自己的生命和涴茹的快乐之间,学会选择后者。
“采青不能负责。”摇头,她实说。
“既然如此,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去把鸟窝摘下来,马上送到涴茹面前。”
“是,义父!”咬咬牙,采青没有反驳,低头走出书房。
片刻后,采青站在树下,仰头看树枝,良知在同她拉扯,紧抿唇,她努力忍受,忍受一个她讨厌的自己。
最终,她纵身翻上树枝,摘下鸟窝,换得涴茹一个甜蜜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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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天下苍生,水深火热,杨兄空有一身好本领,若不挺身为民,岂不辜负上天心意?”郜怀民劝说。
当今皇帝昏庸愚昧,不事朝政,日日淫乐享福,为盖行宫,不断增加赋税,惹得民怨连连,再加上外患不断,百姓如同身陷水火。
郜怀民是湨天庄庄主,湨天庄内有不少武林高人,专门扶弱济贫,抢夺贪官金银,照护百姓。几年下来,无数百姓挤进湨天庄地盘里求取保护,渐渐地,庄内百姓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他们自成一区,不再受皇帝管辖。
加上皇帝听信奸逆,贬谪清官,因此有抱负理想却无法伸张的官员们,纷纷投到郜怀民旗下。
慢慢地,他们发展出制度,有兵有将,有掌文政的军师,有理财的臣子,百姓因健全制度得福,吃饱穿暖,人人安居乐业,一层雄才抱负。
于是,有关湨天庄的传说渐传渐远,大家都知道在金国的西北方,有个世外桃源,在那里没有苛政重税,没有贪官暴民,每个孩子都能受教育,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肯努力,便能出人头地。
终于,传言传进皇帝耳朵里,他受不了人们将堂堂帝王之尊的自己,拿去和江湖草莽相比较,盛怒之下,派兵围剿。
虽在军师吕先生的计谋下,皇帝大军无功而返,却也让郜怀民意识到自我保卫的重要性,于是,他开始四处寻找武师,到庄里指导男孩武艺。
“我只是个老鳏夫,说什么天下苍生,我没那么大志愿,只要能平平安安把女儿给拉拔大,便心满意足。”
杨执是不愿意的,自从妻子过世,他对人生便缺少期待,过得一日便是一日,女儿涴茹成了他唯一在乎的事。
这个下午,郜怀民和杨执在屋内讨论着,郜怀民引经据典极力劝说,企图劝杨执改变心意。
屋外,涴茹黏着郜怀民的独子郜煜宸四处玩耍,他们在山坡摘野花、放风筝,银铃笑声随风远播。
涴茹好快乐,从没有过朋友陪伴的她,首次大笑大叫。
虽说采青总是跟在身边,但采青是好姐姐却不是好玩伴,她成天只会板着小脸,盯仔细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受到半分伤害。今儿个,大哥哥肯同她玩儿,抓蜂捕蝶,玩着她从没玩过的游戏,她的开心有凭有据。
煜宸一边替涴茹摘花,一边偷看树下那个纤细身影。
她在那边已经很久了,她挥动手刀,一次次砍向树干,那么小的手掌、那么粗的树干,想砍断树干根本是不可能任务,但坚毅的女孩对任务没有任何怀疑,仍专注执行。
汗濡湿她的背,固执脸庞写满刚强,一掌一掌又一掌,她没喊痛,他的心却微微抽痛。:
“煜宸哥哥,别回家好不?你留在这里,天天陪我玩儿。”
涴茹非常美丽,粉粉嫩嫩的脸颊上,嵌着水灵灵眼睛,她嘟起嘴,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疼惜。
“不行,我爹和杨叔叔谈好事后,我们就要离开了。”煜宸笑答。他很喜欢涴茹,她是那种一见面,就让人情不自禁想保护的女生。
“你一走,我会哭得很大声,哭得嗓子都哑了,也不停下来。”扯着煜宸袖子,她的脸贴靠在他手臂上。
不放不放啦!她要他,要每天每天都看到他、同他玩儿。
“不然,你跟我回家。”揉揉她的小辫子,他的眼光飘到远方。
采青还在树下,还是一掌一掌劈向树干,湿湿辫子松开,黑发全贴到颊边。
女孩子不都喜欢玩乐的吗?怎她不同他们一起玩耍,却要对着树干自讨苦吃?
“不能跟你回家呀我会想姐姐、会想爹爹,会想奶娘、李大妈。”扳动手指,她数数身边亲人朋友,再回头看看煜宸哥哥,眼底净是犹豫。
杨执是不愿意的,自从妻子过世,他对人生便缺少期待,过得一日便是一日,女儿涴茹成了他唯一在乎的事。
这个下午,郜怀民和杨执在屋内讨论着,郜怀民引经据典极力劝说,企图劝杨执改变心意。
屋外,涴茹黏着郜怀民的独子郜煜宸四处玩耍,他们在山坡摘野花、放风筝,银铃笑声随风远播。
涴茹好快乐,从没有过朋友陪伴的她,首次大笑大叫。
虽说采青总是跟在身边,但采青是好姐姐却不是好玩伴,她成天只会板着小脸,盯仔细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受到半分伤害。今儿个,大哥哥肯同她玩儿,抓蜂捕蝶,玩着她从没玩过的游戏,她的开心有凭有据。
煜宸一边替涴茹摘花,一边偷看树下那个纤细身影。
她在那边已经很久了,她挥动手刀,一次次砍向树干,那么小的手掌、那么粗的树干,想砍断树干根本是不可能任务,但坚毅的女孩对任务没有任何怀疑,仍专注执行。
汗濡湿她的背,固执脸庞写满刚强,一掌一掌又一掌,她没喊痛,他的心却微微抽痛。
“煜宸哥哥,别回家好不?你留在这里,天天陪我玩儿。”
涴茹非常美丽,粉粉嫩嫩的脸颊上,嵌着水灵灵眼睛,她嘟起嘴,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疼惜。
“不行,我爹和杨叔叔谈好事后,我们就要离开了。”煜宸笑答。他很喜欢涴茹,她是那种一见面,就让人情不自禁想保护的女生。
“你一走,我会哭得很大声,哭得嗓子都哑了,也不停下来。”扯着煜宸袖子,她的脸贴靠在他手臂上。
不放不放啦!她要他,要每天每天都看到他、同他玩儿。
“不然,你跟我回家。”揉揉她的小辫子,他的眼光飘到远方。
采青还在树下,还是一掌一掌劈向树干,湿湿辫子松开,黑发全贴到颊边。
女孩子不都喜欢玩乐的吗?怎她不同他们一起玩耍,却要对着树干自讨苦吃?
“不能跟你回家呀我会想姐姐、会想爹爹,会想奶娘、李大妈。”扳动手指,她数数身边亲人朋友,再回头看看煜宸哥哥,眼底净是犹豫。
“先别想那么多,我带你去钓鱼”煜宸话未说完,采青走近他们。
“涴茹,要不要回家?”釆青面无表情说,没多看煜宸半眼。
“不要,我要跟煜宸哥哥去钓鱼。”涴茹勾起煜宸的手,往湖边走去,她有些些闹脾气--为了即将和煜宸分离。
安静听涴茹说完话,采青没对她的闹脾气作出反应,只认分跟在他们身后,保持几分距离,然后直直盯住涴茹背影,不教她有半分闪失。
“姐姐,我想吃柿子。”涴茹突地转身,指指树上黄澄澄的柿子。
二话不说,采青奔到树前,仰头望过,深吸气,足向上蹬。以她的年龄来说,轻功算是不错了,当然,尚难和大人相并论,所以她一试再试,试过三次,才跃上树梢,采下两颗熟透果子送到涴茹面前。
涴茹将果子分给煜宸,饱实柿子剥开,芬芳四溢,那是秋天的味道。
“你这是轻功吗?”煜宸讶异问采青。
他从未学过武功,只从庄里武师身上看过简单把式,没想到武师口中叙述的高乘武功,今日有缘一见。
采青没回答,清丽端秀的面容上满是倨傲。
“姐姐,你回答煜宸哥哥嘛,他是好人!”涴茹拉拉采青,撒娇道。
她从未违拗过涴茹的意思,微点头,她回答煜宸:“是轻功。”
“杨大叔教你的?”煜宸又问。
“是。”她答得简短扼要。
“你很厉害,这种武功不是所有人都学得会。”他由衷赞叹,这是他第一次对于习武有了欲望。
难怪爹爹亲访茅庐,要聘得杨叔叔回庄里教导大家武艺。
之前几次和朝廷对抗,湨天庄能取得胜利的主要原因,是他们有个曾任将军的吕叔叔布兵摆阵,加上庄里地势易守难攻,才教朝廷军队锻羽而归。
吕叔叔说不可能每次运气都这么好,教育下一代是他们眼前最重要的工作,尤其是治理和武功两项。于是父亲和几个叔叔伯伯,出外四处拜访当今能人高士,期待众人共同为百姓创造桃花源。
听见煜宸的夸奖,采青沉默,倒是涴茹替她作了回应。
“姐姐厉害的事情才多呢!她不需要钓竿就能抓到鱼,每枝箭都能射到红色靶心,她会替人医病,会读书认字,天底下最困难的事,都难不倒我的采青姐姐。”
“庄里的孩子要个个都同你一般,吕叔叔就不用忧虑了。”
煜宸说的话,采青和涴茹听不懂。
“姐姐是天底下最能干的人,再没人比得过她,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给姐姐惹麻烦。”
拉过采青,涴茹一手牵一人,笑眼看看采青再看看煜宸,她要姐姐和哥哥永远在身边。
“你很好,又可爱又漂亮,谁见了都喜欢。”煜宸笑说。
“真的吗?煜宸哥哥你也喜欢我吗?”
“当然。”他没多想,直觉回答。
“太棒了。”
没有丝毫矫情,天真烂漫的涴茹,将小小嘴唇凑上煜宸脸颊,她没学习过害羞,但粉粉的红晕染上她脸庞。
“长大以后,我要当煜宸哥哥的新娘。”她大声说。
涴茹的举动红了采青的耳根,她紧抿嘴唇,抿出一丝苍白,纷乱的,是她平静的心湖,解释不来的感觉压迫着她的胃。
而煜宸没想过反驳,涴茹的确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家伙。
“好,你当我的新娘。”他回答。
这句承诺让原本不打算搬进湨天庄的杨执改变态度,半个月后,他带着女儿、采青和奶娘离开家乡,投奔湨天庄。
----
两姐妹一进湨天庄就赢得所有人眼光,涴茹的美丽娇憨、采青的冷静寡言,和一般女孩相较,有太多的不相同。
进了湨天庄,孤单的涴茹突然间有了许多同龄朋友相陪,也有无数疼爱她的大婶围绕她,努力想把她养胖,涴茹成天采花歌唱、学习刺绣缝衣,不再一天到晚黏着煜宸和采青。
而杨执也了解,在这里,涴茹是快乐的、安全的,所以不再要求采青成天跟着涴茹。
采青更忙碌了,她的聪明与耐力教大人们讶异,她跟庄里的公孙大夫学习医术,跟军师吕叔叔学作战技术,也同时跟义父学武功,她比任何男孩子都来得认真努力,她的努力赢得郜怀民和所有大人的眼光与赞赏。
至于不认输的郜煜宸,有了采青的激励,学习得比往常更勤奋,他也跟着杨执学武功,杨执惊讶于他天生奇骨,高兴自己捡到一块练武佳材,不过短短半年工夫,煜宸成绩斐然。
在这里,杨家三父女都找到新定位,他们的生活变得多采多姿,涴茹身体越来越健康,而受重视的杨执也日益开朗,亡妻之恨已很少忆起,唯有在单独面对采青时,愤然会在眼里一闪而过。
夜里,杨执在郜怀民书房商讨大事,涴茹早早入睡,烛光下,奶娘缝制衣裳,采青研读医书。
多年习惯,采青睡眠时间向来不长。
“青儿,别那么辛苦,早些儿上床吧!”奶娘慈祥说。
采青没有娘,义父对她只有要求没有半分疼爱,唯有奶娘带给她的一丝温情,让她觉得世界还有一丝可爱。
“等会儿就睡。”她是不太笑的,点头,奶娘便明白她的心意。
“别累坏自己。”望眼采青,她心里有若干不舍。
她忘不了当年,老爷把染满鲜血的小女娃儿交到她手上时的震撼,第二天神医宇文拓家灭门消息传来,隐隐约约,她猜出事情始末。
她吓得把采青藏到床底下,几次想抱着采青夺门而出,是涴茹的哭声留下她的脚步。
奶娘很清楚老爷因为夫人而憎恨宇文大夫,也知道老爷的恨意有多深,胆小的她,总暗中细细观察老爷,在老爷脾气不对劲时,把采青远远抱开。
采青太乖也太好,来庄里不过几个月工夫,便赢得无数称赞,有人说她是天上星宿转世,有人说她比一百个男孩儿强,更有人说这孩子将来大有可为,若非身为女儿,绝对有一番大作为。
“涴茹小姐这阵子很少咳嗽,肯定是采青小姐给的方子起效用,自从跟公孙大夫习医后,小姐医术好像更精进了。”
“公孙叔叔倾囊相授,我自该加倍认真。”
昨儿个,她开始学习辨认穴道,公孙大夫说,她越早记熟,可以越早学习针灸之术。
“如果你喜欢行医,就专心学医,不必非得在武功上钻研。”
这孩子被强逼坏了,她世故、早熟,聪慧的双眼永远冷静,她擅长观察世情,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位置,从三岁起,她再没有任性过。
“义父希望我学。”
她做所有事,全为着义父的希望,她知道自己欠下义父的养育之恩,是一世都还不清的恩情。
“以前老爷传你武功,是要你在老爷过世后,保护涴茹小姐一辈子,现在有郜少庄主,你不用再负担这责任了,想做什么都行。”
当日一句戏言,所有人都认了真,杨执、郜怀民、奶娘,就连涴茹自己都认真相信,他们将是人人羡慕的情侣。
采青浅浅一笑,几乎分辨不出的笑意里藏着苦涩。
想做什么都行吗?她也想当郜煜宸的新娘呢?念头一起,她心惊,慌地收拾满脑子鸳鸯蝴蝶,专注眼前医书。
奶娘放下手中针线,把快缝好的衣服在采青身前比划。这孩子永远是一袭青色衣衫,毫不在意姿容外貌,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子。
“等我把涴茹小姐这袭新衣裳做好,也来替你裁新衣。”
“我不需要。”她不习惯打扮。
“谁说不需要?郜庄主送来的绸缎锦织,涴茹小姐一个人哪里穿得完?”
“绸缎对我而言是奢侈。”
她不想欠义父更多,她期待有朝一日能还尽义父恩情,从此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你这孩子。”奶娘说着,突然,门板上两声敲叩“是老爷回来了。”
她走近门边,打开门,门外的人是吕先生。
“吕先生,这么晚了,来找老爷?老爷不在。”奶娘轻问。
“不,我找青儿,她睡下了吗?”
“还没,她在用功,说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穴位背起来。”奶娘微笑,欠了欠身,让他自门边往里看。
“难怪公孙大夫对她赞不绝口,这孩子的确是奇才。”
“多谢吕先生夸奖。”旁人夸了她的青儿,奶娘觉得好光荣。“对了,吕先生找青儿有事?”
“趁今日有空,我想教她布阵。”
“这么晚了”奶娘犹豫。
“当然,如果青儿累了,改日吧!”他不勉强。
“吕叔叔,我不累。”不知道什么时候,采青站到奶娘后面。
“采青小姐”
奶娘还有话说,采青忙阻下她。
“我懂,倘若我累了,马上回来休息,绝不逞强。”她明白,奶娘真心为自己。
采青跨出门槛,跟在吕叔叔身后走出院落,发现煜宸早在树下等候。
她和涴茹与庄里其他女孩不同,她很少黏在郜煜宸身后,她经常是独来独往,做自己的事。
的确,她承认,郜煜宸的能力超越其他同龄男孩,几次一起上课,他的学习能力不只让教导他的师傅吃惊,也让采青暗地起了较劲心情。
“快走吧!要不早点把采青送回屋里,奶娘可有得叨念了。”吕叔叔一笑,把煜宸和采青带往自己书房。
“不用担心,奶娘人很好,她不会同师傅唠叨。”
煜宸回答,采青仍保持一贯沉默。
“煜儿,你和奶娘很熟?”
“嗯,我常陪涴茹妹子回去,奶娘会准备点心留我说说话。”
“她是个怎样的人?丈夫为什么没跟在身边?”
“听涴茹说,奶娘本是好人家出生,丈夫在朝廷为官,让贪吏诬陷,丈夫被斩首示众,全家大小判了发配边疆,当年奶娘怀孕,吃不了长途跋涉苦,孩子一落地便夭折,是杨叔叔救下她,她便照顾涴茹和采青到现在。”
“难怪皇帝昏庸,苦的不单单是百姓,连大臣也战战兢兢,伴君如伴虎,你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哪件事会得罪皇帝。读书人的气节至此,怎不悲哀?”他是过来人,切身之痛他懂。
好笑吧!受奶娘照顾长大的人是她,她却要从外人口里得知这些。
“青儿,你可知奶娘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不知。”釆青回答。
“叫陆云。”煜宸随后出口。
“是他?陆云是个清官,官拜尚书,我曾和他共同请奏皇帝,肃清为害宦官,惹下后来的一连串祸事。
之后他因大宫围地赶走百姓的事上告朝廷,没想到被反咬一口,说他和当地仕绅联手与县官唱反调,接下来便被一路贬谪,最后因被宦官曹公公诬告入罪,同时期,我也被免去官职,成为一介布衣。
辟场多年原是一场梦,临老,只想替天下苍生多做些事。
煜儿、青儿,你们都是有能力的孩子,要努力学习,将来若接任皇帝者,是个英明贤才便罢,若是接任者和永康皇一样昏昧残暴,你们要共同扛起责任,为此地十数万百姓谋福利。”
“是,师傅。”煜宸和釆青异口同声。
他们相视一眼,煜宸嘴角挂着亲切和煦笑容,采青却是面无表情。
她喜欢扛责任吗?并不,她喜好自由、想当水里小鱼,但她习惯扛责任,为了义父也为涴茹。
“我和庄主谈过,青儿,下个月的竞武大赛,你不必避讳女子身分,我要你和男孩们一起参赛,未来带兵打仗、治国安邦,你的责任不会比煜儿轻。”
老话,对此,采青是不喜欢的,然她没反驳,点点头,确定了自己要在这次大赛中取得头筹。
吕先生拍拍两人肩膀,推开屋门,今夜,他们为肩上的责任而辛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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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项目有三,第一项是跑向一里外的槐树,爬上树取得绑在树梢的带子,在哨声响起前奔回,带子有红黄青三色,红色绑在最高处,黄色其次,青色再次之,自然是取得红色者为冠。
结果,在哨声响超前,奔回原点的只有煜宸和采青两人,杨执看一眼采青手上的红带子,朗声宣布“冠军是少庄主!”
他的宣布让所有人错愕,连煜宸都没办法认同他的宣告。
涴茹不解,问:“爹爹,明明是姐姐赢了呀!怎么会是煜宸哥哥赢?”
“采青用轻功飞身上树,她使出大家还没学过的武功出赛,这是作弊,作弊的人没有资格拿到冠军,所以她连第二名都不是。”
他解释完,众人纷纷拍手,称赞杨执不偏袒的行径。
煜宸看一眼釆青,讶异的是,她居然没有半分嗔怒,只是安安静静接受无理判决。
涴茹向父亲扮了个鬼脸,走到采青和煜宸中间,一手勾住一人,嘟嘴说:“姐姐,别难过,不管是你或者煜宸哥哥赢得比赛,都要把奖品拿出来分享,我们三个人是一体的,知不知道?”
煜宸始终都在注意釆青的反应,但她缺乏表情的小脸,让人猜测不出她的心思。
第二关比赛射箭,这关采青轻易地夺冠,三枝箭都射在靶中央,就是煜宸也没这等能耐。
采青还是老样子,没有喜乐、没有忧虑,彷佛夺不夺冠对她而言都无所谓,于是煜宸很故意,故意走到她身边挑衅,企图勾惹出她的反应。
“明年,这个项目,我会赢你。”他信誓旦旦。
对于他的挑衅,采青的反应是轻淡一句:“赢了,又如何?”
然后,她站在原地转头看向义父,等待下个项目进行。
煜宸自讨无趣。
采青没说错!赢了又如何?她不想出赛,也不像其他人,逮到机会便为比赛做练习,她照常学医、照常念兵书,她的武功还是一样精进,就轻功这点,她已不像几个月前,连试多次,才能把柿子摘下,而是轻轻松松就跃上树枝,取下红带子。
最后一关是骑射比赛。
对于骑马,采青没有太多经验,至于射杀小动物,她心有不忍,此项目自然不可能赢得头彩,锣声响,参赛者拉起马缰,带着自己的猎物往回走,采青松口气,总算不用再面对残忍。
回程,采青策动马匹,没想到一匹小灰狼在她马前窜过,她来不及反应,受惊的马匹疯狂跳跃,几次要将她摔下马背。
已奔回集合处的煜宸见状,扔下猎物,冲上前相救。
他在马匹将采青摔下前,即时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马背上,他紧紧搂住她,把她整个人锁在自己怀问,她也回抱他,紧闭两眼。他们都吓坏了,惊魂未定的两个人猛喘息,借着对方的身体相互支持。
终于,大人们赶到,杨执拉开两人。
采青苍白着脸,视线紧系着煜宸视线,久久不移转;煜宸也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采青惊慌失措,两人傻傻地望着彼此,不说话,浓浓的喘息声不止。
事件过去,成绩下来,自是煜宸夺冠,而采青在第三关没有任何收获,总评下来,拿了个第三。
领完赏,她匆匆回到屋里,换去溅上动物鲜血的衣裳,她急着向公孙大夫要草葯,好在猎物们进厨房时,救下几只。
没想到前脚才跨出门,杨执就挡在她面前。
“跟我进来!”他冷冷说。
采青没反抗,随着义父进屋。
一声跪下,她双膝落地。
啪地,掌击向桌面,杨执怒斥:“你看不起那些男孩子吗?”
“采青没有!”
“你敢说自己比赛尽力了?”
“不敢,采青以为义父希望我输。”
“你输?你也未免输得太彻底。你明明可以射下好几只猎物,为什么不动手?你的射箭技术分明无人能及,为什么连只小獐子都猎不到?庄主看出你在放水,看出你没把少庄主放在眼中,你要我怎么自圆其说?”
话说过,两个巴掌打得采青耳朵嗡嗡作响,她仰头,倨傲的神态摆明她没做错。
“采青不擅长骑马。”
“借口!你那点心思骗得了我?你是不愿意杀生!将来在战场上,你能因为不忍心,让我军被敌人全数歼灭吗?”他一吼,又是两巴掌。
闭眼,她受了,忍耐一直是她性格中最大优点。
“采青知错。”她咬唇,在唇下咬出一道深刻痕迹。
“好,你知错,你给我跪在这里,等我去向庄王解释完为止,不准到厨房去解救那些动物,听到没?”
“是!”除了回答是,她没有其他选择。
杨执离开了,奶娘走近,用冷毛巾敷敷她肿起的脸颊。“采青小姐,别怨老爷,他想你将来做大事的、怕你和奶娘一样妇人之仁。”
“采青不怨。”她摇头道。
要怨,也是怨自己,怨自己无父无母、无人可依恃。吞下哽咽,她虽然只有十岁,但她必须比二十岁、三十岁的人更勇敢。
门外,煜宸把这幕全看进眼底,他本是要过来把奖赏送给采青的,他总觉得这个冠军不该由自己得,却没想到真正的冠军,居然要跪在地上“领赏”不舒服的感觉哽在喉间。
煜宸说不上话,却也知道,此时不该出现她眼前,骄傲的采青无法忍受狼狈的自己被人看见。
悄悄地,他离开,但她脸上的红痕烙在他心间,久久不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