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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从小念过的书,一世都不会忘记,他虽然神志受到迷失,但经长风子教他练习“九阳神功”和输给他二十年功力之后,神智已经清明了不少,只要有人提醒,就可以慢慢的记起一点来。
因此,蓝允文和他提到经史百家,诗词歌赋,他虽然要迟钝的加以思索,但大半都能答得上来。蓝允文坐在他对面,他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得清楚。
经过一阵交谈,他已可完全确定在眼前的王阿大就是卓少华,从他的言谈中,可以看得出他对有些物事,似乎已经不复记忆。蓝允文想着想着,不由得猛然一怔,忖道:“莫非他被人迷失了神智不成?那一定是他爹江南盟主卓清华干的了。”
想到这里,不觉暗暗哼了一声,忖道:“卓清华好大胆子,他看到我的玉佩,还敢对卓少华下毒啊,玉佩不在卓少华的身上,那一定是给他搜去了,他居然敢隐匿不报。”
想到这里,双目之中不禁隐含杀气。就在此时,店伙正好送来酒菜,抬眼之间,只见卓少华两眼一直痴痴的望着自己,这眼神,不是和临别那晚,在镇江客店中对酌时痴痴的看着自己,一般模样么?他心头一阵跳动,脸上不由得一红,忙道:“王兄,咱们喝酒。”
目光一溜,右首座头上,已经来了一个庄稼汉,正在向店伙要酒菜,走在乡村之间,只有庄稼汉打扮,才不会引人注意。
蓝允文藉着举杯喝酒之际,暗以“传音入密”低低的嘱咐了他几句。那庄稼汉连眼睛也没朝他看一下,听完之后,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蓝允文仍然继续和卓少华低斟浅酌,两人倒也谈得十分投机。
蓝允文忽然望望天色,口中“啊”了一声,失笑道:“我们只顾饮酒谈天,天色已经不早,此刻大概是酉时了,再过一会,天都快黑了,王兄不是还要赶路么?从这里过去,只有白沙埠才有客店投宿,错过了这个宿头,就麻烦了。
你我一见如故,他日有缘,当再作良晤,兄弟也另有事去,那就在此地分手了。”说完,探怀取出一锭碎银,赏了店家,就站起身来。卓少华站着起身,拱拱手道:“蓝兄说得是,兄弟告辞。”
两人走出酒店,便自分手,卓少华心中并无一定去处,听蓝允文说出白沙埠有客店可以投宿,就一路往白沙埠而去。
那庄稼汉等两人离去之后,也立即会账出门,急勿勿的朝白沙埠跟了下去,夜色渐浓,矗立在兰赤山坳间的兰赤山庄,已经沉浸在一片黝黑之中。
突然,一道人影,有如天马行空,飞掠而来,越过高墙,泻落天井。阶上暗影中,有人喝了声:“什么人?”那人落到大天井,就举步往阶上行去,口中沉声道:“速叫鹿昌麟来见我。”
原来这人是个身穿绿袍的白髯老人。阶上两名汉子一眼看到老人急忙趋步下阶,躬下身去,惶恐的道:“属下叩见令主。”绿袍老人一挥手道:“快去。”一名汉子连声应“是”
飞奔而去。另一名汉子不待吩咐,抢先进入大厅,燃起了厅上的纱灯。绿袍老人徐步跨入大厅,刚在上首一把太师椅上坐下。
大厅前人影一晃,有人躬身道:“属下鹿昌麟告进。”绿袍老者道:“进来。”鹿昌麟急步趋入,又朝绿袍老人躬下身去,虔敬的道:“属下不知令主夤夜莅临,不克远迎,还望令主恕罪”
绿袍老者一挥手,打断他的话头,问道:“本座奉命南巡,把此处移交给卓清华之后,一切还顺利么?”
鹿昌麟道:“回令主,卓盟主秉承令主钧命,联络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如今已大半归附本庄,进行得尚称顺利。”绿袍老人口中“唔”了一声,又问道:“六合门的九眺先生和董仲萱是卓清华亲自处理了再送来的么?”
“不是。”鹿昌麟道:“那是三个月以前的事,司空靖大约对卓盟主起了疑,约了师弟董仲萱,还有他门下的卓少华一同赶来夜探本庄,属下前一日已经接到卓盟主的飞鸽传书,业已布置就绪,正好那天小公主和穆嬷嬷途经这里,宿在本庄,是穆嬷嬷出手把他们拿下的。”绿袍老者问道:“他们人呢?”
鹿昌麟道:“是穆嬷嬷吩咐,江南武林人物,应由卓盟主处置,她不便作主,后来卓盟主来了,决定依例行事,把司空靖和董仲萱送回总坛去了。”绿袍老者问道:“卓少华呢?”
鹿昌麟道:“卓少华是穆嬷嬷带走了。”“砰。”绿袍老者一掌拍在茶几,怒声道:“穆七娘胆敢和我作对,她有几个脑袋?”鹿昌麟吓得面无人色,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绿袍老者问道:“小公主她们可是回去了?”鹿昌麟道:“属下前天接到总坛令谕,小公主一个人又偷偷离开总坛,据推测可能是去杭州游玩,要属下立即派人暗中注意,予以保护,穆嬷嬷昨天也赶来了,只是本庄尚未接到她行踪的信息,大概是赶到杭州去了。”
“好了。”绿袍老者道:“你给我传谕调集本庄现有人手,一起随我去。”鹿昌麟躬身应是。卓少华赶到白沙埠,天色已接近黄昏。这里只有一家客店,一排平房,大概一共只有十来个房间,也是因陋就简,用木板隔的。
小地方咯,过路客商只要有个铺,可以歇脚就好,谁还去讲究房间的华丽不华丽,舒适不舒适?卓少华住的是后进右首一排三间西厢房的靠左一间,是小天井的角落里。
落下店,伙计可是巴结着送茶送水,不停地献着殷勤。那是经过这里的人,大半都是贩夫走卒,很少有穿长衫的读书相公,会在这种地方落店。
卓少华穿着一袭青罗长衫,丰神如玉,像是贵介公子,读书种子,店伙那得不加倍巴结?卓少华因方才和蓝允文在金村吃过酒食,他不会喝酒,喝了几杯,就有些醉醺醺欲醉,这就掩上房门,和衣躺下。
这时天色已黑,店伙举着灯送来,但因卓少华已经睡了,不敢惊动,正待悄悄退下。“喂,伙计。”天井入门处,不知何时来了一位身穿青纱长衫的少年相公,叫着道:“你们有清净的上房么?”
店伙一眼看到进来的又是一位读书相公,连忙迎了上去,陪笑道:“啊,是公子爷,小店最清静的就是东厢房了,一共只有三间是单独的房间,其余都是四个铺一间的”
“谁要四个铺的了?”那少年相公截着他话头,问道:“我要单独的房间,你快领我去看看。”
“是、是。”店伙没命的应是,领着少年相公急步走到西厢房,打开中间一间,陪着笑道:“公子爷,这三间厢房,要算中间这一间最宽敞了”少年相公只瞥了一眼,问道:“还有两间呢?”
店伙道:“左首一间,已经有客人了,住的也是一位公子爷,只有右首这一间了。”他又领着他走到右首那一间门口,伸手打开了房门,这一间果然较为狭小。
而且和正屋较为接近,通铺房间,一个房有时可以住上八九个人,这些贩夫走卒,一天下来,汗湿如雨,身上自然有股汗臭,冉加他们吃的是生蒜、大葱,如今又是五、六月大热天,接近通铺房间,这股气味,就热呼呼的不时传来。
少年相公掩掩鼻,一声不作,回头就走。店伙急了,跟在他后面问道:“公子爷,你老要那一间”这声音几乎近于哀求。少年相公走回中间一间,说道:“就是这一间吧,被单都给我换一换,最好要新的。”
“是、是。”店伙就怕他不要,既然要了,这颗心总算定了下来,没命的应是,说道:“这间房子不但宽敞,也通风得多,后面这两扇窗开出去,就是菜园子”“快去。”少年相公道:“你去给我打一盆洗脸水来,哦,面巾要新的,我自有重赏。”这“重赏”
二字,不知有多大的份量,店伙听得眼睛一亮,连耳朵都快竖了起来,连连哈腰道:“新的,新的,这三间客房用的,自然是全新的了。”
卓少华躺在床上,原本没有睡熟,他自然听到少年相公的声音,口齿稚嫩,听来极为耳熟,好像又是自己的熟人。
老哥哥说,自己是被穆七娘用药物迷失了本性,以致神智受蒙,想不起从前的事来,这次下山,老哥哥嘱咐过自己,非找到穆七娘,取到解药,是无法恢复清明的,所以要自己单独行动。
隔壁房间,只隔了一层木板,少年相公一举一动,声音当然听得十分清晰,那店伙真还巴结,一会送洗脸水,一会送新沏的茗茶,一会又换新的被单,口中只是陪着笑,讨好这位公子爷,自然既唠叨,又解释的说上一大堆话。
这位少年相公也真难伺候,一会嫌洗脸水是冷的,其实现在是大热天,洗脸何必一定要用温水?一会又嫌茶叶太粗,喝了嘴里有股味儿,接着又大声叫喊伙计,敢情还没用饭,要店伙给他去叫饭菜,但饭莱来了。
他又嫌肉片炒得太老,饭是糙米,粗得咽不下喉咙。于是他又大声叫着伙计,把饭菜端下去,要厨房里给他下面条,等到面条送来了,他又嫌太油腻,应该用清汤煨,不该用重油,大概只挑了几筷子,又要伙计端开。
这一来,他胃口全没有了,索性就掩上房门睡觉。卓少华睡在他隔壁,来了这样一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嫌这嫌那,真比店伙还要吃不消。现在他总算睡下了,以为可以清净了,那知少年相公又嫌床板太硬,翻来覆去,一直睡不好,木板也就不时的发出声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