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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以后我们还是住在一块儿,我进了一家报社,蓝蓝则在外企,凭着各自的能力,很快站稳了脚跟。经济上虽然算不上宽裕,也足够两个人生活,虽然在一起已经三年。
但有了对未来的憧憬,很多时候好像还只有在一起三个月那么甜蜜。‘这就是完完整整的幸福。’我想,直到我再次遇见水鉴。在星巴克里,第一眼我几乎认不出她。
标志的马尾辫凌乱地散开了,虽然施了些脂粉,仍然遮不住眼圈下浓浓的阴影。我想我应该无动于衷,可我却明明百感交集。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我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轻声问道,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我打电话到你家,你爸爸告诉我的。”她看着我幽幽地道:“我知道你没打算告诉我。”我没说话,半晌:“你好么?”水鉴低了头,我正局促于她的沉默。
却见她的眼圈红了,强忍了片刻,泪水终于溢出了眼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猜多半跟陈昊有关系。我突然有种冲动,想抱住她让她靠在我肩膀上,好好安慰她。
但我的自尊让我伸不出手。我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她,附近桌的陌生人不时递来好奇多事的眼神。
“怎么了?”我终于想起来我应该递张纸巾给她。她咬了嘴唇,平静了一下自己方道“陈昊他最近老跟一个女的在一起。”
我心里一阵刺痛,果然是为了陈昊。她接着道“他都一个星期没回来了,打他的电话他也不接”说到这里她哽咽了嗓子,一手捂住了嘴,眼泪扑簌地往下掉。我莫名其妙地心如死灰,呆呆地看着圆桌上的几何图案。
“林涛你帮我找找他好不好”我缓缓抬头看着泪水盈盈的她,一时不知道该可怜她还是我自己。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求你的,可我真不知道还能找谁。”她楚楚可怜地看着我,一只小手怯怯地来拉我的袖子。我满腔委屈,却只躲开了她的手:“给我他的电话。”“林涛?”
陈昊的声音明显有点意外。“在哪儿?出来聊聊。”“在老房子里。”他顿了顿:“水鉴叫你来找我的?”我没有回答:“我半小时到。”
坐在公共汽车里,我木然地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陌生的行人,思绪在我们三人经历的各个片段间跳跃。陈昊家在个弄堂里,依稀还记得样子,只是仿佛窄了许多,弄堂口那个老坐着打扇的瘫子也不见了。
我敲了敲那扇陈旧的木门,不一会儿就看见陈昊站在我面前。他的脸有些浮肿,用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朝我笑了笑示意我进去。木地板在脚下“嘎吱嘎吱”地响着。
我随便在桌前坐了,看着他没有说话。“最近混得怎么样?”他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给了我一瓶。
“还行。你跟水鉴怎么了?”我单刀直入地问道。“我就知道是她叫你来的。”他讥诮地看着我,淡淡地道。我心里一股火直蹿上来:“你以为我愿意来吗?”他歪着一边嘴:“那你还不是来了。”
我闭上眼冷静了一下自己:“她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他不耐烦地道。
“你如果爱她,就应该好好待她。如果不爱她,就该跟她明说,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他看着我冷笑道“她如果想男人了不还有你吗?”“我操你妈!”我腾地跳起来一拳便挥在他脸上,接着自己也挨了一下,两个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我们的事关你屁事!”他睁大了眼揪着我的衣领边骂边狠狠给了我一拳。我咬住了牙,不作声一肘子敲在他颧骨,登时占了上风,乘他捂着脸的当儿反拗了他的一只手压在桌边。
他反腿踢了我好几下,我忍了痛骂道:“你他妈再踢!”他挣扎了半天挣不脱,破口大骂道:“我干她都干腻了!你想穿老子的破鞋你就去捡吧!”
我怒发欲狂,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酒瓶就一下狠狠地敲在他头上,他吃了痛,发狠劲挣开了手和我厮打着,抢我手里的瓶子。
我瞅着空又是一下、两下、三下等他终于松开手倒在地上,我才发现他的脑袋上模糊了一片,血汩汩地往下淌。我第一反应就要走,又想打120叫救护车,伸手去拿电话,脑海里又出现他刚才对我叫嚣的样子,和他说的话。
不知怎么地,我又想起小时候他把我的脸按在水泥墙上的场景。我怔怔地坐在椅子里,看着他躺在地上,半边脸浸在一片渐渐扩大的深红色里。
我无声地捡起自己的酒瓶,找了块抹布抹去了一切指纹的痕迹,又把他家里翻了个狼藉满地,临走还用回形针刮了锁,这才闪出了那扇木门。
心乱如麻地回到家,开了门就听蓝蓝:“老公”一声嗲嗲地凑上来,我却心虚地不敢让她靠近:“我先洗个澡”
“噢”她有些失望而奇怪地拖着声,目光跟随我消失在浴室里。“你不用找他了,他死了。”话筒那头水鉴的声音恍恍惚惚的。
“怎么会?!”我“失声”喊道。“不知道公安局在查”她终于失声痛哭起来“你等着,我过来。”
我挂了电话,心事重重地出了门。水鉴的住处离她学校不远,一个六层的老公房。我听着自己的脚步在楼梯间回响,沉甸甸的。
门被打开的刹那,我几乎不敢看往她的眼睛。水鉴穿了一套浅蓝色的棉质睡衣,没有化妆,眼睛肿得厉害,可我还是觉得她好美。我们坐在沙发上从下午一直聊到傍晚,什么都说,但话题里总离不开陈昊。
我坐得离她越来越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渐渐地我说的越来越少,听进去的也越来越少,眼里看到的都是她含泪的双眼、妩媚的俏脸、优雅的下巴。天渐渐暗了,客厅里没有开灯,在她又一次失声啜泣的三秒后,我颤抖着伸出手臂搂住了她。
她没有抗拒,蜷缩着靠在我的肩头,默默将泪水洒落。“你去哪儿?”周日的下午,蓝蓝正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见我穿起衣服,有些讶异地问道。
“哦,回我家拿点儿衣服。”我不敢看她的目光。“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电视。
我见她没有追问,松了口气。最近几个月我每几乎每周都去找水鉴,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我对她只是表达朋友的慰问。水鉴还是经常会在随机的时刻忽然变得泪眼朦胧,但我能感觉我的关心和坚持,在渐渐修补她对生活的希望。
今天我约了她去公园,还用手机给她拍了几张照,女人面对镜头的时候总是微笑的,而我正需要她记起笑的感觉。秋天黑得早,还只六点,就已经有几个孩子在公园门口放起了烟花。
昏暗的暮色里,我们看着绚烂的火花,和影影绰绰的孩童的身影和笑脸,我心里忽然有一股无法压抑的柔情,壮着胆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水鉴的小手颤抖了一下,似乎想逃开,但终于让我握住了,我没有转头去看她,可那一刹那,是我人生最开心的时刻。
回去的路上,我们好久没有说话。到她家门口,我如往常一样微笑着同她说再见,却见她绞着手欲言又止,我心里砰砰跳着,预感有什么要发生,凝望着她等她开口,她却终于说了声“拜拜”
我心里有些失落,却只笑了笑。浑浑噩噩地站在公交车上摇晃着,我的脑子里尽是她小手传来的温度,和方才她的神情。
眼看到了一站,我不知哪来的一个念头,一个箭步在车门关上前跳了下去,等不及到对面车站等下一班车,我用许久没有的步子疾奔向那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