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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5月份,陈建华从机关派驻到新地镇的青华村任村党支部书记。第一天,乡镇的领导和村长陪他到村部,这里就是他今后三年办公的地方,也是他的住所。
村部是一座平房,两扇木门虚掩着,上面挂着一把铁锁,村长推开,才看到村部全貌:呈长方形的,面积约300平米左右,象农村普通民家的四合院,中间长条形的空地,另三面都是一间间的小屋,正对面那间有两三间大,里面放着一排排的老电影院关闭后弃下的椅子,就是会议室喽。房子是七十年代的支青点,有些破败了,顶梁是杉木的,贴屋顶边的木料半数都搭拉了下来,有的已经见风落下了,零乱的躺了一地。
陈建华的单位给了他几千块钱,委托镇里帮忙翻修村部,翻修过的村部,勉强可以住人,希望能应付三年。
村部有一个近五十岁的老通讯员叫刘该仔,住在进门左手的稍大些的房间里,陈建华就住在右边第三间房,看起来状况稍好些,房间里摆一张办公桌,住和办公就在一起了。
进村第二天,陈建华就在村长的陪同下,走遍了主村和两个自然村,对目前急迫要做的及今后需要做的事心里有了数。
晚上在通讯员刘该仔的陪同下,走了一些老党员老干部的家,对村里的人际关系及过去的一些事有了进一步深入的了解。第一年,陈建华为村里修了一座他来之前就坍塌了足有半年的农民耕作要经过的桥,为村里引进了葡萄种植项目。第二年,陈建华争取10万元资金,买了300吨水泥,带领全村人,下河挑砂石料,一起出工,把村里所有的巷子,主道干都铺上了2。5公分厚的水泥路面;第三年,陈建华集中村里所有能争取的财力,向上级争取项目,不足部分自个掏钱,铺设了一条长达3公里的水渠,解决了全村3000多亩农田的灌溉问题。
这些是主要的大事,带领团员们清扫垃圾、照顾五保户、帮助困难户发展家庭产业等等的小事,陈建华足足做了一箩筐。
三年间,青田村发生了巨变,有了葡萄这个产业,农民们口袋里鼓了,有了水泥路,出行方便了,有了水渠,旱可灌,涝可排,丰收之景年年有。
青田村2000多人口,个个都对陈建华竖起了大拇指:共产党的干部,如果都这样,那多好呀!
刘该仔最了解陈书记了,心里头佩服得五体投地,生活上更加关心照顾他,书记和通讯员象兄弟一般,冬天的晚上,村部比较冷,陈书记干脆把被子抱到通讯员的大床上,一老一小,凑合着暖和。
2003年2月15日,元宵节这晚,陈书记和村干部们一起过完元宵节,喝了点酒,也迟了,就在村里睡,通讯员刘该仔躺在床上,不停的翻身,总感觉难受,忍不住哼哼起来,陈书记见情形不对,不管刘该仔愿不愿意,赶紧找车把他送到市里医院,陈建华知道,通讯员身体一向很好,从没毛病,一旦有了病痛,那可能就不得了。
果然,刘该仔得的是晚期肝癌。撑了一个多月就走了。
3月20日,通讯员出殡,陈建华送了他最后一程,回到村部,现在,村部只剩下陈建华一个人,夜幕降临时,走进空荡荡的村部,感觉好像是一座庙,小庙破旧空寂,只有陈建华一个主持,孤独的在这里留守。
有一种凄凉的感觉涌上心头,陈建华早已经搬回到自己房里睡了。这时已是春季,躺在自己的床上,外面正下着大雨,曾经这么鲜活的人,突然就去了,才52岁,真可惜呀,想着想着,迷糊中,陈建华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陈建华感觉到自己的窗外似乎有个人影,潜意识里想起床看看,却怎么也爬不起来。身影很熟悉,正隔着窗在向他张望,看了许久那身影才离去。
醒过来,天已大亮,陈建华一直在想,昨晚到底是谁?村部大门,有人开门,吱呀吱呀的,声音很尖很噪,没听到有人开门的怎么回事?身影好熟悉,难道是通讯员?陈建华努力的摆摆脑袋: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太多了吧。
3月21日,陈建华走了好几家农户,直到晚上11点多才回到村部,感觉有点疲劳了,稍事洗涮,一上床就迷糊了过去。
梦里,那个人影在窗外呆了会,竟然从门缝闪了进来,站在他床边,看了好一会,欲言又止的样。陈建华好想睁开眼,仔细的看看,到底是不是通讯员。可是,实在太困了,眼皮好沉。
3月22日,下了一天的大雨,中国南方小城的春季就这样,雨没个完。
晚上,陈建华留了个心眼,闭上眼装睡,隔五分钟就拧一下大腿。
一直熬到凌晨一点多钟,奇怪,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今晚难道他没来?闭牢眼意识清醒的陈建华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地双眼大睁,看到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床头地上,有一个人静静的立着,虽然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但不是刘该仔又是谁呢?陈建华也不害怕,伸出手抓紧通讯员的手,冰冷的,他知道,自己是遇上鬼了,但通讯员和他太熟悉了,而且,陈建华坚信,任何情况下,刘该仔不会害他的。
刘该仔蹴然地被陈建华这一握,脸上表情一变,似乎犹豫了一下,立刻又平静了,象下了决心一般,他拉着陈建华的手,硬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打开门,直往外走“拉我去哪里呀,我衣服还没穿呢!”刘该仔的力气太大了,陈建华没得反抗,被拖着往外走。
外面还下着大雨,只是奇怪得很,陈建华没有感觉到雨打在身上,村部的门也给通讯员打开了,他越走越快,终于飘起来飞上半空,刚开始,陈建华还想挣扎,刘该仔猛地一回头,脸上带着不容反抗的愤怒,几近睁狞,陈建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可是对他一直只是敬爱有加的通讯员从来没有过的情绪。陈建华只有放松身体,乖乖的任由刘该仔拖着向前飞奔。也不知跑了多久,刘该仔终于停下,放开陈建华的手,回头看了看他,双目满溢关爱怜惜之情。还未等陈建华开口,刘该仔突然毫无预示的就消失了。
这时,陈建华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片高山峭壁之上,四周无路,四面尖陡,他正想大声呼救,突然轰隆巨响,山塌地裂,陈建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巨石与泥土淹没
陈建华大喊着,惊醒过来,全身汗涔涔的。竟然又是梦境中。
连续三晚,都梦见通讯员,前两晚还好说,可以解释刘该仔想念他,那第三晚呢?刘该仔的举动如此的怪异?
从来不信鬼神的陈建华,这会儿还真有点想得到高人指点。
村里有一位老人,已经90岁了,是个老党员,知识渊博,见闻宽广,近傍晚,陈建华想想,还是去和他聊聊。老人住在村头的一棵柳树下,90高龄,耳聪目明,手抚白须,一副智者样貌。
他听了陈建华的叙述,脸色凝重,似在努力沉思。稍顿,竟然说出一些令陈建华毛骨悚然的往事:陈书记,你可能搞不清楚,其实,现在的村部,也就是你住的地方,死过不少人的。“有这事?我可从来没听说呀?”就算事先知道,陈建华也不怕,俗语: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陈建华活了三十年,自问可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善事倒是做了不少。
村部的原址,是一块大坪,解放前,日本鬼子把它当着这十里八村的坟场,1941年,那里有过一次性活埋40人的事件,都是抗战的英雄呀。
解放战争期间,那里国民党军枪毙死刑犯最少也有五次,多少冤魂被埋在地底呀!
再就讲到肃反、文化大革命时期,也有几个党的好干部好党员枉死于此。
1995年,当时的村长李天星,原是村里一霸,不知怎么搞的,当上了村长,这下不得了,有权有势,把他的一般小弟都搞到村里任职,这帮人吃住在村部,胡作非为,救灾款也敢贪污,村民们慑于其淫威,敢怒不敢言。镇里县里没有证据,也拿他没办法。有一年秋天的一个中午,他们这帮人在村里喝酒,酒席是摆在村部大院内,突然晴天竟然起了一个雷,直劈下来,刚好就把村长给劈死。
嗯,这事我听刘该仔说过。确实是奇事呀!
老者点头,继续往下说,那刘该仔应该也给你说了吧,村长死后,跟着他的一般人顿作鸟兽散,可能当时坏事做了不少,怕仇家报复,七八个人,连夜跑路,居然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青华村屈死的冤魂太多,而且都集中在村部地下,那里阴气极重,除了通讯员职责所在,不是特别霸气、嚣张至极,自以为老子天下弟一,鬼神都得为我让道者,不敢住在那里。历任村长书记,除了李天星,再就是你,没人住过那里。
老人看了看陈建华,面色渐缓:陈书记,你是历任青华村里当头当得最好的一位,为村民做了大量的好事呀!村民们都记着呢,死去的祖先也会佑护你的!
哪里,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刚才还有点惊魂不定的陈建华,被老人一表扬,脸有点微红。
只是你所说奇事,倒是闻所未闻,我也不知是何缘故?老者一时无语。
见老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陈建华告辞,走出大门,往村部方向走去。
刚走出门口两步,方才还晴着的天,毫无预告地,就下起雨来,象有人从天上一桶桶水往下倒似的。陈建华只好忙不迭折回老人家中。
老人捻着下颏白须,抬头望天,失声喝道:我明白了,陈书记,你今晚就住我家,万不可回村部去!
见老人神态语气如此沉重,陈建华不敢反对。
当晚,大雨没有停过。陈建华睡在老人家中,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刚走出老人家中,就见很多早起的村民往村部跑去。
出什么事了?陈建华快步赶去,没到村部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家看到陈建华,个个先是一脸的惊讶,立马又人人满脸喜色:陈书记,你没事呀,真是太好了,老天保佑好人呀!
昨日还好端端的一个村部,经过一夜,竟然变成一片废墟,只余下中间一条窄窄的小道,陈建华住的房间,床铺露了出来,上面正正的压着一块巨大的木梁,梁柱已呈黑色,想去是年岁太久,发腐发霉了。
此情此景,陈建华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三晚的梦境,似乎也有了一个说法:古话说,阴人有先知之能,刘该仔定是因此不惜三夜托梦,泄露天机,想去也是冒险为之。若非陈建华心怀为村民谋福址之念行事,并以书记之位礼待通讯员结成兄弟感情,岂能逃过此劫。
上天劝人为善,原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