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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铃
放在床头的电话已经嘶吼了许久,始终不放弃。
从大棉被里倏地探出一只手,在床头四处摸呀摸的,找到了目标,就—把抓进棉被底下。
“喂?”俞杭芷对着话筒懒懒地说,人还没完全醒过来。
对方未答。“小五,你又窝在棉被里讲电话啦?”
“请问,是哪位啊?”电话那头的女声,听来颇耳熟,而且竟然连她的习惯都这么清楚。
“你问我是谁?你问我是谁?你居然问我是谁?”天啊,对方的声音突然凄厉地拔高了八度,把她的瞌睡虫全吓跑了。
“大姐!”这下,她确定了。在星期天早上七点打电话来的缺德家伙,就是她的大姐,俞家四朵花的老大,俞杭梅、“台湾那边不是七点了吗?你怎么还在睡?上班会迟到。”
她苦笑。“大姐,今天是星期天哪!”
“哦哦,对哦,星期天不用上班。”唉,大姐就是这样,总是少根筋的,实在不像老大。俞杭芷暗暗叹口气,然后问:“越洋电话这么贵,你打电话来,是家里发生什么急事吗?”
“一定要发生急事才能打电话吗?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大姐想跟你说说话,这样不行吗?”
“大姐,我没有这个意思啦!”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抽泣的声音,连忙解释道。“大姐打电话给我,我高兴得不得了。”
“那就好。”俞杭梅笑了。“小五最近过得好不好?”
“不错啊!”“打算什么时候来la?”
哦,又来了。“我在台湾工作得好好的,干嘛一定要去la?”
“你两年没来了,爸妈很想你,我们也都很想你。”
表情微僵,嘴巴上还是一派轻松。“大姐,别说这么肉麻的话,我听得鸡皮疙瘩猛掉。”
“你一个人在台湾,真的不会寂寞吗?”
“我一个人在台湾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啦!”
俞杭芷高中毕业那年,俞家举家移民到la,四朵花辞职的辞职、转学的转学,反而是年纪最小的她坚持要留在台湾念大学,谁都劝不动。大学毕了业,顺理成章地留在台湾工作。总之,她就这么一个人过了五年。五年了,还会有什么不习惯?
“那你有没有碰到什么困扰或是问题?”
俞杭芷觉得好笑。“大姐,又是寂寞、又是困扰、又是问题的,你是希望我在台湾过得很悲惨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俞杭梅在太平洋那头踌躇了两秒,才继续娓娓说道。“小五,你是咱们最小的妹妹,可是从来就不会撒娇,什么事都是自己解决。要是不主动问你,你永远不会向人求助。”俞杭芷一手拿着话筒,一只手开始揉眼睛,左边揉揉换右边,右边揉揉换左边,她不断地揉、用力地揉,就是要阻止水气结成泪。
“小五,怎么不说话了?”
“没、没有。”她低低地答,怕泄漏情绪。
俞杭梅再度拔高了嗓。“你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不大一样,是不是真的碰到什么糟糕的事了?”
“没有,真的没有。”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让情绪稳定下来。
这次,换俞杭梅沉默了。
她加强火力,再说:“大姐放心,现在的事情我都还能应付,没问题啦!”
太平洋那头,终于慢条斯理有了回应。“好吧,我不问了。”
俞杭芷松了口气,马上换话题。“那大姐在la还好吗?”
就这样,她成功地将焦点从台湾转到了ia,把在la每个家人的近况一一都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星期天的早上八点,俞杭芷就这样窝在大棉被里,听了俞家老大用越洋电话做了一场家庭简报。
于遥驰看着从门外人行道快步穿过的身影,惊讶万分。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了,这俞杭芷跑出来做什么,还一副急冲冲的模样?“先生,一共是八十五元。”
营业员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于遥驰迅速结了帐,便匆匆走出超商,往她的方向迫过去。
“小五”俞杭芷听到后头有人叫她,于是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老板,晚安。”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别老板老板的叫。”
“哦。”她低低应了句,脸是垮着的。“于先生。”
于先生?唔,这样听来还是很生疏,不过,此刻他最关心的是她沉凝的表情。“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这个超级大笨蛋!”她咬牙切齿地痛骂自己。“出门倒个垃圾,竟然忘了带钥匙出门,房东全家又刚好出国旅游,现在只能找锁匠开锁了。”
“找锁匠?十点多了,很难找。”他皱眉。
“我知道,所以不多说了,掰掰!”非常时刻,她不能浪费时间。朝他挥了挥手,俞杭芷转身就要走。
“嗳,等等。”于遥驰马上抓住她的肘,拦住她。“我陪你。”
“陪我?不必了!”她笑着拒绝。“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找个锁匠而已,还要人陪呀?”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危险吗?他沉下了脸。“这里治安虽然还算好,可是你一个人去找锁匠,我不放心。”
她心里感动,但又觉得困惑。不放心?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知道锁匠怎么找啊,不会抓个面包师傅来开销的。”
“俞杭芷,别忘了,你到底是个女孩子。”连名带姓地喊她,字字说得郑重,代表他的绝对认真。
到底是个女孩子于遥驰的话,让她一时哑口,只能怔怔地望着他。抑着胸间勃发的怒气,他继续说:“一个人走危险不说,如果你找不到锁匠怎么办?”
她咽咽口水,半晌才嗫嚅地答:“在门外过一夜啊,等白天再去找锁匠。”
听了她的答案,他简直要昏倒了。于遥驰仰天重重叹口气。
“你就不会想到我在十一楼,可以来向我求助吗?”
“哦。”她只敢低低地轻应了声。
谤据动物求生本能,她知道现在绝对不能诚实地跟他说“不会”否则,于遥驰很可能会当街变身成大恶龙,将她剥皮拆骨、连血带肉吞了。
他满意地点了头。“如果今天你找到了锁匠”
“那还等什么,当然是赶紧请他开锁。”俞杭芷想也不想,马上接口。嘿嘿,这答案总不会有错吧!?才消褪的火气,又猛地扬起,于遥驰再也忍不住,手抓着她的双肩用力摇晃。“这么晚了,一个锁匠帮你开销,你就不怕锁匠起什么歹念吗?”
她被他摇得头都晕了。“那、那你要我怎么样嘛!”
“你可以先上十一楼找我,让我跟你一起监看锁匠开锁呀。”
“哦。”需要这么麻烦?俞杭芷暗暗嘀咕,却不敢说出来。
“现在我陪你去找锁匠。”他缓了缓口气。
“好好好,让你陪,可以了吧?”呜呜呜,她真是委屈又无奈。
“唔,我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锁匠。”于遥驰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引着她走,同时还不忘交代。“如果下次又发生了今晚这样的事,先找我,好吗?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她没发觉异状,手就这么让他握着。“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听进去啦!”
“小五,你是个女孩子,千万别忘了!”
“是!我是个女孩子、我是个女孩子、我是个女孩子”
就这样,于遥驰牵着俞杭芷走在暗巷里,两人边走边交淡,声响在冷空气中流荡,始终不辍。
不幸的是,他们俩并肩努力半小时的结果,依然徒劳无功。
没别的选择,俞杭芷只得夹杂着兴奋和紧张的感觉,硬着头皮到于遥驰家借住一晚了。
“先去洗个热水澡吧。”他递给她全新的毛巾与牙刷“要不要换件衣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有长袖的运动棉衫。”
“哦,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谢谢。”她含笑看着他,由衷道谢。
“那好,以后私底下别喊我于先生,感觉像是在叫陌生人。”
这件事,他还记着呢!
“不能喊老板,又不能叫于先生?那”五官全纠在一起,俞杭芷哀哀叫。“你真的考倒我了。”
“喊名字吧,就像朋友一样。”
“名字?遥驰吗?”她试着喊了两声,然后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遥驰遥驰,喊起来像‘要死要死’,太不吉利了吧!”
“要死要死?”于遥驰当场怔愣了两秒,接着爆出朗朗笑声。
“小五,我实在服了你了!”
“本来就是啊!”她理所当然地双手一摊,丢给他伤脑筋。“你自己说好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情绪稍稍收敛,留下嘴角微笑,他淡淡道:“那就‘阿驰’吧,我家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家人?”俞杭芷指着自己,怪声嚷嚷。“我这样叫你,好吗?”
“是我说的,当然没问题。”
她呆了下,才哦了声,以寻常口吻说:“现在我知道了,阿驰是吧?好,以后就这么喊你。现在,我要进去洗澡了。”
朝他瞥了眼,俞杭芷踏着平稳的步伐走进浴室。直到站在镜子之前,她才发现自己的双颊早红透了,之前摆出来的镇定态度霎时崩解心跳再度开始狂响,呼吸再度开始急促
这个症状,已经出现很久了,情况不仅未曾减轻,还越来越严重,如今耳边甚至出现幻听,反复响着的,是他微愠的低声轻叱
“俞杭芷,别忘了,你到底是个女孩子。”
仔细回想今晚在街头的对话,她知道于遥驰是真的关心她,而她一个人生活惯了,很多女性要特别注意的安全细节反而容易忽略。
糟糕,眼眶又开始热了!她习惯性地开始揉眼。
一个人想哭的同时,却又暖心地想笑,这样矛盾的反应会不会很奇怪哪?就算向来对爱情钝感,眼下,俞杭芷再也不能装作没事、欺骗自己了。
她爱上于遥驰了咳,事实就是这样,她必须无条件承认。
谁教人是她攀搭的、爱是她自找的?
“如果觉得无聊,可以看电视,或者你想听音乐、看书都没问题,自己动手,把这里当你家。”现在,换于遥驰进去洗澡了。
“全都可以自己动手,没忌讳?”她嘿嘿偷笑问。
“我说得出当然就不怕你动手!”他重重点头答。
“如果我真的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我一定会保密的。”
她眨眨眼,说得好像真的,还在嘴前作势拉条线。
“我信得过你,你又不是狗仔队的。”拿她没办法呵,于遥驰以宠爱的目光瞅着她。
笑容微顿了下,俞杭芷开始挥手赶人。“你不是要去洗澡吗?快去、快去!”于是,一八五的大高个儿被她成功地驱逐“人浴。”
唉唉,狗仔队?老天,现在别跟她提这个词!
虽然她从来不以娱人为耻,但面对于遥驰的时候,她真的会内疚,毕竟她来应征临时助理是另有图谋的,况且,发生贰周报事件之后,她更借机会推了娱人一把,说实在话,这方法是有点狡猾、恶劣加卑鄙啦。
“如果,他知道了”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俞杭芷不禁喃喃自语。
在工作上,她会尽量做到让娱人和熠星都蒙利不受害,可是私人情感上,他会原谅她的欺瞒吗?对于首度前来叩心门的爱情,她又该拿它怎么办?问号一个串一个,快将她脑袋瓜塞爆了。
两只大手凭空挥呀挥,她要把烦人的问题全扫空。“俞小五,你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嘛,只会自己吓自己,到了时候看状况办事就是喽!”
王子要救公主是不先去设想状况的,先退怯,就绝对没有成功的希望;现在,她面对工作和爱情也是一样,她要当不做预没未来的王子,勇敢向前迈进!
啊,这么快?看来,她真是困极了!
于遥驰从浴室里出来,发现俞杭芷整个人蜷缩在皮沙发的一角,已经睡着了。
“傻瓜,睡在客厅会着凉的!”含笑软叱,他还是不忍把她唤醒。
二话不说,他一把将她抱起。
睡着的俞杭芷还没进入深眠,察觉外界似有变化,皱皱眉头、睁开了眼,紧接着是声来不及掩住的惊呼。“啊”“嘘!小声点,邻居会以为这里发生惨案了。”
“你、你、你”第一次被人这样打横抱着,她仰望着于遥驰,平日还算灵光的口语能力此刻残障中。
瞧她的表情和反应,于遥持驰得努力憋住笑意,免得一发不可收拾,摔了她。
“我抱你进卧室。”
不听还好,一听她可急了。“什么进卧室?我、我不要,你快放我下来!”俞杭芷边说边挣扎。
他得抓牢她,同时解释。“我会去睡客房,你放心。”
“哦。”才松了口大气,转念一想,又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这样不好啦,你放我下来,我去睡客房才是。”
这回,于遥驰不再解释,直到将她放在他的大床,才吁出长气。“你既然累了就先睡吧,客房那里我还得整理一下。”
“这”“你尽管睡。”他轻轻拍了下俞杭芷的发顶,并帮她把毯被拉好。“灯让它亮着没关系,我记得你怕黑。”
“谢谢谢。”
黑眸里有迷人的浅笑,他低声道:“晚安。”
“晚安。”她赶紧闭上眼,免得被他勾了魂。
于遥驰离开之后,她的意识很快便又陷入模糊,残留的最后一点听觉,接收到了他移动脚步时在柚木地板发出的细微声音。
很久很久了,她没有在即将入睡前听到这种声音。
很久很久了,她几乎忘却屋檐下有其他人存在会是什么情况。
很久很久了,她不曾感觉到这样被人呵护照顾,像是个受宠的孩子似的。
很久很久了,她想,真的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