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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和希望总是有那么一段距离。
即使程庄主在暗中帮助他,但白天小盈的父母兄弟在,晚上又有秀薇陪著她,他和小盈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实在不多。
对于这种每天只能偷偷见上一面的尴尬情形,夏明霆的心情实在不怎么好。如此几天下来,一心只想将她早点娶回家的他,渐渐耐不住性子了。
“小盈,你到底有没有和你父母提过我们的事?”
又是一个晴朗的秋日,红叶山庄的程庄主邀董贤一家出门踏青,董小盈借口胸闷、精神不好,独自留在庄里。病恹恹的她正倒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夏明霆快步走了进来,浓密的剑眉紧锁著。
他明明不是个冲动的人,可一碰上小盈,他的脾气就变得焦躁异常,大概是因为不能时时看着她,名正言顺拥有她的缘故吧。
“你来了。”董小盈心头一紧,连忙坐起身子,刺目的阳光却让她一阵晕眩,不由得捂著脑袋晃了晃。
“小心!”他赶紧上前,稳稳扶住她。
心疼地望着眼前这张清丽中略显苍白的脸,夏明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去逼问她、不给她施加压力了,可小盈再这么拖拖拉拉下去,实在让他心焦。
董小盈微微瑟缩了一下,下意识躲闪著他灼热的目光。“我昨天有、有说了一点点但我才提到北胡两个字,我爹就不耐烦了,所以”
这些天,她无时无刻,不处于极度的紧张中。
虽然他不顾个人安危,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找她令她很感动,但她心存忧虑,忧的是该如何向爹娘开口解释,以及爹娘知道这件事后的激烈反应
爹爹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素来疼爱有加,倘若她想嫁的夫君,爹爹并不喜欢的话,她会很内疚的。
而且,她最近老是借口身子不舒服,常痹篇家人与夏明霆相见,爹爹似乎已经起了疑心,今天临出门前,爹爹还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好一阵子。
听了董小盈的话,夏明霆不悦地皱起眉头,思忖著:“你要是开不了这个口,就让我跟你爹娘说去。”
他有这个信心,就算小盈的爹再讨厌北胡,但凭他的身分、他的气度、他的谈吐,他有自信让她爹爹心甘情愿把小盈嫁给他。
有好几次,他甚至都想将她的顾虑甩在脑后,亲自向她爹提亲,可是当看到眼前这张泫然欲泣的小脸时,他又放弃了。
小盈还小,需要时间适应,他要有足够的耐心。
每次,他总是这么告诉自己,心底却不禁纳闷著,想他夏明霆治理国家、统领千军万马都难不倒他,怎么独独对这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子束手无策?
这就是爱吧,可笑他堂堂北胡君王,可以挑尽天下美女,却偏偏喜欢这个别别扭扭的小女人。
看着小盈又是一脸紧张,几乎连话都说不出口,他轻叹一声,坐上她藤椅的边缘,将脸凑近她,修长的指随之划过她的面颊,带著缱绻柔情,将她颊边散落的发丝顺到耳后。
“小盈,事情总要有个解决,你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靶受到他指腹的温柔,他温暖的气息紧紧包裹住她,董小盈的眼中泛起泪光,差点哭出声来。“你、你为什么是北胡人,为什么是北胡的王?”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能有奇迹出现,希望他不是北胡人、更不是北胡的君王,那一切就会好坝卩了。
他顿下手中的动作,望住她的眼眸满是无奈。“身为北胡人、身为北胡的王,我也没有办法,这个事实无法改变。”
幽邃的眸光在她脸上梭巡著,良久后,他又开口,语调轻柔。
“小盈,其实国事、家事、天下事,说穿了无非就是一个‘利’字,至于北胡人和汉人的纠纷,不关你我的事,不提也罢。”他顿了顿,沉静的声音在花园里荡了开去。
“我只想说,我原以为这辈子,也会为了这个‘利’字而成亲,没想到却阴错阳差遇见你。这是天意,既然是天意,就表示我们有缘。让我去见你的父母,让我来处理一切,不努力尝试,你怎么知道你父母一定不同意?”
要知道,这几个月来他的日子有多难过,当他听说小盈离开的时候,他有多渴望能圈住她,将她生生世世绑在身边
健壮的双臂环住她的肩,感觉到她轻颤一下,夏明霆不禁抱得更紧了,眼睛始终凝视著她。
“让我去见你的父母,让我来处理这一切,好吗?”他又问,充满柔情的声音在微醺的秋风中,愈显低沉,听得董小盈喉头一片酸楚。
他以帝王之尊,如此卑躬屈膝的求她,甘愿纡尊降贵的迁就她,这是个深爱著自己的男人啊!
望着眼前这双诚挚的眼眸,董小盈不由自主握紧靠椅扶手,用力点点头。
得到她的允诺,夏明霆笑了,眼中流动著异样的光彩。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
董小盈为他的笑容而屏息,因他此刻的柔情而心跳加速,她扭捏的将头扭到一边,唇角却不禁勾起一抹羞赧的笑。
“爹娘快来看呀,有个不认识的大哥哥抱著姐姐在亲!”园中忽地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
“羞羞,姐姐还咧著嘴笑呢!”另一个更为稚气的声音,赶紧跟著补充说明。
董小盈心中一惊,连忙从藤椅上跳起,夏明霆也跟著站起,就见她的大弟和小弟不知何时已经跑进花园,正瞪著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他们猛瞧。
“大哥哥长得好方喔!”小弟忍不住靶叹。
“呆子,那不叫方,叫高大,叫魁梧,叫玉树吹风!”大弟连忙翻了个白眼,拔高声音纠正,小小的脸上满是羡慕。
“别怕,一切有我。”握住董小盈的手,夏明霆不疾不徐地说,醇厚的嗓音让人听著心安。
感觉到他声音中透出的那股暖意,她的心跳似乎正慢慢平复,脸上绽出一抹笑容,呼吸也不像之前那般急促了。
就在她心神甫定之际,一对翩然的身影由远而近,她不禁又紧张起来,僵直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伯父,伯母。”倒是夏明霆大大方方站在她的身侧,向著走近的董贤和孟彦如夫妇深施一礼。
望着这个在阳光下,恍若天神般耀眼的男子,因为担心女儿而没心思游玩的董氏夫妇一脸惊诧。
这位公子似乎从未谋面,他怎么和女儿这么亲密?
还是董贤行医在外,见多识广,率先回过神来。只见他清咳两声,将探究的目光转向董小盈。“小盈,这位是?”
“他是、他是”董小盈结结巴巴,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说他是北胡王,爹爹听了铁定勃然大怒,说他是红叶山庄的客人,又明摆著误导爹娘。
正在踌躇之间,就听见小弟在一旁高声叫道:“他就是刚才抱著姐姐在亲的大哥哥!”
轰的一声,董小盈浑身的血液霎时涌上脸颊,羞得她无地自容。
看了眼手足无措的董小盈,夏明霆跨前一步,朗声道:“伯父,伯母,在下夏明霆,是”
“是我在兰纥认识的!”意识到他要说出北胡两个字,生怕爹爹生气的董小盈心中一急,连忙抢声说道。
夏明霆?这不是媛媛嫁的那个北胡王的名字吗?难道只是同名同姓?董氏夫妇不由得狐疑地对视一眼。
被这么出色的男子喜欢,小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为什么她脸上的神情如此紧张,像是在掩饰什么?
董贤捻起一把美髯,和颜悦色地问:“小盈,你什么时候学会同爹娘说谎?”
在父亲和善的目光下,董小盈羞愧地低下头,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小声回道:“他是北胡的他是、是女儿跟著太子表哥和三表姐在北胡国认识的。”
此言一出,花园里顿时一片死寂,孟彦如更是倒抽一口气,心里想着,夫君为人虽然开明,生平却最讨厌北胡人,女儿怎么谁不去喜欢,偏偏要喜欢上一个北胡人?
丙不其然,董贤勃然变色。“你说他是谁?”
“是是”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董小盈不禁牙关打颤。
“在下北胡王夏明霆。”夏明霆连忙扶住抖得如风中落叶般的董小盈,坚定而沉静的嗓音在花园里回荡。
说实话,他并不认为北胡人有什么可耻,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真是他!反了!想他董贤一生忠君爱国、爱憎分明,临老了,女儿竟给他找了个敌国的夫婿回家。难道他平时对小盈太纵容,以致于小盈糊涂到好坏不分?
“你你这个生喝人血的蛮子,不许你碰我女儿!”看着女儿和眼前这人拉拉扯扯,董贤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扯过董小盈,旋即扭头命令妻子。“彦如,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家!”
哼!这红叶山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不然北胡王怎么敢在这里出现,还和他的女儿不清不白?
杵在一边的大弟和小弟,满脸纳闷地东瞅瞅、西瞄瞄,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会骤然间风云变色,不仅爹爹大怒,娘亲尴尬,姐姐还像受尽委屈似的泪眼汪汪?
见花园里气氛不对,夏明霆连忙挺身而出,挡在董贤身前。“伯父,请借一步说话。”
再这么下去,事情肯定无法收拾,别说娶小盈,只怕今生今世,可能与她永无相见之日了。
“滚开!”一手拖住董小盈,一把推开夏明霆,董贤怒喝。“谁要同你这个狼子野心的强盗说话!”敢三番两次进兵中原,这种人看一眼都嫌多!
听了董贤的话,夏明霆双眼一凝,冷冷道:“伯父,我只不过想拿回属于北胡的东西,怎么叫做狼子野心的强盗?”
拿回属于北胡的东西?董贤一愣之下怒极反笑。“蛮子,我看你把整个中原都当成你的东西吧!”
“是燕北十五郡!”眸中精光一闪,夏明霆盯著董贤,一字一顿地说。
不知怎么的,听他提起燕北十五郡,董贤一愣,连紧握董小盈的手也不知不觉松开许多,就听夏明霆继续说道:
“燕北十五郡本是片无主之地,六十年前,我爷爷带著北胡臣民在那儿修筑城池,开荒垦地,辛辛苦苦奋斗十数年,眼看着燕北十五郡日趋繁华,没想到汉人皇帝居然眼红,派兵前来攻打。”
“你、你胡说!”董贤忍不住出声驳斥,心里却不禁打著鼓。
敝不得他从前路过燕北十五郡时,发现到那里的民风民俗,以及房屋建筑都和北胡如出一辙,原先,他还以为是因为燕北十五郡离北胡近,所以或多或少会受到北胡的影响,但现在看来
并不理会董贤的抗议,夏明霆眼眶微红,那段不堪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接著说道:“那时北胡尚弱,虽不是汉人敌手,但勉强还可支撑”
谁知当时北胡的九王爷竟然起兵造反,而西域各国也趁著兵荒马乱之际,乘机瓜分北胡的地盘
“我爷爷在四面楚歌、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最终心力交瘁吐血而亡,临死前口中还反覆念著燕北’二字。”夏明霆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接下来是我爹,我爹临危受命,不但力挽狂澜拯救了北胡、还陆续收回之前被西域各国强占的土地”后来又派出二皇兄夏明桐西征,终于平定了九王爷的叛变,但却始终无法收复燕北十五郡。
“我爹一生劳苦,到最后也是吐血而亡,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临死前拉住我的手,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两个字燕北!”
“为了早日实现爷爷和我爹的心愿,我继位后拚命奋发图强,以壮大北胡国的势力,让北胡成为西域第一强国。”
夏明霆笑了笑,神情惨澹。“我几次派兵想收回燕北,战事已连绵数年,可打来打去,依然都无功而返”
听他叙述完这段往事,花园里的人顿时都呆住了,一个个默然不语。尤其是董小盈,一颗心因为他的叙述而深深揪痛著,她从来只听人说北胡人是如何的野蛮剽悍、如何的野心勃勃,却想不到还有这么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正在沉默间,夏明霆又喃喃道:
“天下本无主,是人硬说自己是万物之灵,到处抢天霸地,汉人想抢燕北十五郡我可以理解,可是”
他就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就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北胡臣民数十年的心血,到头来只落得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下场!
“可笑汉人说我生喝人血,是个狼子野心、妄图问鼎中原的蛮子,但试问我想完成父辈未竟的心愿,想为北胡人讨个公平,又有什么错?”
花园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柄家大事真复杂啊!董贤看看夏明霆脸上惨澹的神情,又看看女儿含泪的眸中满足哀求,僵硬地干咳两声。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孰是孰非老夫也说不清,不管怎么说,打仗死人总是不好,死汉人不好,死北胡人当然也不好”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董贤说著说著脸一红,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连忙又干咳几声,放开董小盈的手腕,向夏明霆点点头。“你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来,我们去那边。”
爹爹肯跟他好好谈话了!
董小盈心中一喜,目送著爹爹和夏明霆的身影消失在花园的拐角处,忽然又紧张起来。她双手紧紧绞扭著,不停在花园里来回绕著圈圈。
“小盈,你别晃来晃去的,娘都快被你转晕了。”
看着女儿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两个儿子也晃著脑袋跟在她身后,孟彦如忍不住开口,想了一想,又问:“对了,我问你,他不是媛媛的夫君吗?怎么又和你在一起?”
“娘,他喜欢的是女儿,他没和媛媛成亲。”董小盈停住脚步,将猝不及防一头撞到她身上的小弟扶住,转而把目光投向娘亲。
“他和媛媛没成亲?”孟彦如一愣,神色更加怪异。“他喜欢的人既然是你,当初怎么会和媛媛提亲?”
“娘,那是误会,他以为女儿是兰纥的三公主,所以去向媛媛求亲。”
“娘和姐姐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闭子卩时的小弟,此时忍不住仰起头,好奇地问。
中途被打搅了兴致,大弟很不高兴,瞪了眼身边的多嘴小弟。“她们在说大哥哥喜欢姐姐的事,你别打岔!”
“我和你姐姐在商量重要的事,你们两个都别啰嗦!”孟彦如瞪了两个儿子,又回头问董小盈。“那他追你追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是想娶你吗?”
“他想立女儿做北胡的皇后。”董小盈轻轻咬著嘴唇,说著说著,脸一红,眼帘随之垂下。
立后?孟彦如吃了一惊,情不自禁挑高眉毛。
“那你的意思是”她诧声追问。
“女儿、女儿但凭爹娘作主。”董小盈羞涩地绞著衣角。
将女儿欲语还休的表情看在眼里,孟彦如了然地笑了。虽然她的夫君很讨厌北胡人,可她从来就没讨厌过。
“爹娘要是不替你作主呢?”她又问。
浑身忽地一颤,董小盈将头抬起。
看来,女儿很在意他!孟彦如伸手拉过女儿。“你这次回来后茶饭不思,也都是为了他吧?”
虽然亲口承认这种事情很难为情,董小盈偷觑一眼满脸揶揄的母亲,最后还是红著脸点点头。
“姐姐的脸蛋红扑扑的,好像一颗苹果喔。”目不转睛盯著董小盈的脸,有点肚子饿的小弟连吞几口口水,拽著哥哥的衣袖小声说。
“没创意。”大弟哼了一声。
小弟歪著脑袋想了想。“那像红番茄好了。”
“俗气。”
又歪著脑袋想了一阵。“嗯,红草莓,红草莓怎么样?”
“别满脑子豆腐渣,就知道吃好不好?”弯起手指,在小弟脑袋上敲了敲,大弟不屑地撇撇嘴角。“再怎么说,形容姐姐的脸蛋也要像”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就见娘亲皱了皱眉,一副又要问姐姐话的样子,连忙闭上嘴巴。
“你爹虽然讨厌北胡人,但他既然肯跟夏明霆好好谈了,就应该不会反对,只是”
看了眼神情紧张的女儿,孟彦如不无担心地问。“他要是立你为后,那媛媛怎么办?兰纥上下可全都知道她要嫁给北胡王啊!”“他和舅舅、表哥都已经商量好了。”眼睛心虚地盯著地面,董小盈低著脑袋小声说:“他让我以兰纥三公主的名义嫁到北胡去,舅舅另封三表姐为霄月公主,重新再给她找个如意郎君”
这样好是好,就是太委屈媛媛了。不过,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她也无话可说。
平心而论,夏明霆的长相、身分、谈吐,是打著灯笼都找不到的上上人选,她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好挑的?
女儿能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看了眼满脸紧张的女儿,孟彦如正想开口再问,不科夏明霆已经走回花园。
“小盈,伯父让你去一下。”他的步履仍然沉稳,声音依然令她心安。
“我爹他”望见他脸上隐约的笑意,董小盈知道应该是有好消息,但还是紧张地睁大双眼。
“基本上不反对,就是还想听听你的意见。”他轻轻地说。
董小盈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要面对爹爹的盘问,手心里又不禁渗出汗水。
“没事的,有我在。”
她的手被夏明霆紧紧握了一下,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给了她一股力量。在他鼓励的目光下,董小盈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撩起裙摆,坚定的走向站在不远处的爹爹。